第八章
聖誕節快到了。
為了從平安夜到元旦這一段年輕人最重視的度假季節,飯店規劃了一系列的精彩活動,其中便以平安夜當晚的假面狂歡舞會打響第一炮。
為了讓住客玩得開心,飯店不僅免費贈送每人一副精致的威尼斯面具,而且在商店展示了琳瑯滿目的歐式古典宮廷禮服,提供租賃服務。
但,這一切規劃都比不上這家飯店的大少爺,周在元先生的一句話。
他透過個人臉書公開宣稱,將在這晚的狂歡舞會征選新娘,而且不限對方身世背景,只要是個女人都歡迎報名參加。
瘋了!
這八卦流言猶如野火燎原,很快便燒遍了飯店上下,那個玩世不恭的大少爺竟然要用這種方式選妻,豈不是擺明了要氣死他爺爺?
真是不孝子啊!
但,不孝歸不孝,出格歸出格,凡是見過周在元本人的人都知道,他長相俊美,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帥,說是男神轉生也不為過。
而且他身上還有一股氣度,一種悠然自在,睥睨天下的氣度,仿佛什麼事都難不倒他。
最重要的是,他有錢,家境富裕得不得了!雖然有個姐姐,但身為家中的獨生子,將來大筆的遺產和家業肯定是由他來繼承。
還有比他條件更好的高富帥嗎?
如果能嫁,當然要嫁!
別說特意前來尋求相親機會的女房客了,就連在飯店工作的年輕女職員們也忍不住湊熱鬧,這陣子只要大家聚在一起,話題就離不了大少爺選妻,人人都渴望自己能成為那個雀屏中選的灰姑娘。
就在這般興奮歡樂的氛圍中,又傳出一個重磅消息,那個近日鋒頭正健的
DreamDriver執行長鄭雍再度入住飯店Villa,而且听說至少會住上兩個禮拜。
「他不用工作嗎?」有人好奇。「像他那種CEO不是一秒鐘都幾十萬上下的嗎?怎麼有空在我們飯店度假?」
「听說他把他的幕僚團隊都帶來了,就在我們飯店工作,我那天還看見他們跟台北公司開網路視訊會議。」
「干麼特地跑來我們飯店工作啊?」
「呵呵,這你就不曉得了吧!我猜跟我們大小姐有關,上次鄭執行長來他們還一起吃晚餐呢!」
「真的假的?難道這兩個人……」
「郎才女貌,他們也算是天作之合啊!能夠配成一對也不錯。」
「是很不錯啦,不過,唉,真可惜,鄭執行長也是個高富帥,如果他跟大少爺一樣公開征婚就好了。」
「你傻了啊?還真以為其他人會跟我們大少爺一樣昏頭?他是異類!」
「哈哈哈,說得也是……」
流言蜚語放肆地延燒,當然早就傳進羅愛理耳里,但不論是周在元或鄭雍,她都置若罔聞。
她只想專心工作。
但這很不容易,她這組負責打掃的區域就是飯店的Villa區,既然鄭雍是住客,很難不巧遇,而且也不知他是否算準了她出現的時間,她每天都要撞見他好幾回。
就算她小心翼翼地避免了與他相遇,他也有辦法打電話要求飯店的VIP服務,要換床單換枕頭套,嫌地毯顏色不夠鮮亮,盆栽養得不夠鮮活,她派組員去整理,他就會挑三揀四,到最後還是得她親自上門去收拾殘局,于是他又能見到她了。
她想打人。
每回上門服務,她總會刻意擺一張晚娘冷臉,話都不跟他多說一句,但他也不曉得從哪里訓練來的超厚臉皮,不管她如何冷淡刻薄,他都能對她露出最溫柔的微笑。
他其實也不會煩她,通常只是安靜地倚在一旁看著她做事,等她把床單換了、地毯吸塵了、盆栽澆水了,他便會樂呵呵地端來一杯她最愛喝的花果茶給她,還會像小狗搖尾巴地看著她,強調這茶是他親自煮的,鏡片後的墨眸亮晶晶的,一臉求表揚的神情。
這男人瘋了!
通常她只會賞給他兩枚白眼,他卻也不在乎,照樣在她勞動過後奉上一杯煮得香甜濃郁的花果茶,然後殷勤地送她出門。
就這樣過了幾天,她覺得自己耐性告罄,這男人看來是堅持纏定自己了,必須跟他把話說清楚。
平安夜的下午,當整個飯店都忙亂地準備著晚上的假面舞會時,他又召喚她了,這回,是因為他想換一組浴室的沐浴用品。
很好!
羅愛理冷笑,大家都忙碌得很,他偏要這時候來添亂,就別怪她給他顏色看。她帶著他要求的沐浴用品,來到他住的Villa門前按鈴,叮咚兩響,她等了一會兒,無人應門。
這家伙,特意把人叫來找麻煩,自己卻不在?
她不悅地蹙了蹙眉,又按了下門鈴,等了幾秒,總算听見一陣急促的跫音,跟著,鄭雍拉開門。
「你來啦。」
是她看錯了嗎?怎麼覺得他臉色發白,似是有幾分手足無措?
「不是你故意要我來的嗎?」她冷哼。
「你要的沐浴用品我拿來了。」說著,她就要側身進屋。
他卻一下子擋在她身前,不讓她進去。
「你干什麼?」她沒好氣地抬眸橫他一眼。
他微微一窘,伸出小指搔了搔眉尾,陪笑道︰「愛理,謝謝你把東西拿來,給我吧,我拿進去就好。」
她一語不發地瞪著他。
她認得他那個拿小指搔眉尾的小動作,只有在格外不安的時候,他才會下意識地那樣做,沒想到過了四年,他這個習慣依然未變。
這就表示,他現在很不安。
為何?
羅愛理眯了眯眸,犀利地審視面前的男人,他被她看得很不自在。
「東西給我吧!」他力持鎮定地說道,從她手中接過裝著沐浴用品的紙袋。她任由他拿走袋子,他仿佛松了口氣,以為她會就此離開,不料她卻是身形靈巧地一閃,從他肩下溜進了門內。
他愈是不想讓她進屋,她愈想進來看清楚究竟怎麼回事。
「愛理!」鄭雍慌得忙轉身追進來。
但已經來不及了,羅愛理凝立于客廳,瞪著坐在沙發上那個穿著浴袍的美麗女子。
周在秀,她竟然就這樣坐在他屋內,而且分明剛洗過澡,披在肩上的秀發還帶著微微的濕氣。
「羅組長!」周在秀看見她,尷尬地站起來,粉頰暈染霞色,楚楚動人。
「周……經理。」羅愛理木然回應。
「愛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鄭雍焦灼的嗓音揚起。
周在秀听了,微微一怔,羅愛理則是緩緩轉過冰涼的身子,容顏凝霜。
見她這副表情,鄭雍深知情況不妙,暗暗叫苦。
「抱歉打擾你們了。」機械化地丟下一句後,羅愛理舉步就要離開。
「愛理!」鄭雍直覺拽住她的手。
她一凜,抬眸狠狠瞪他一眼,接著用力甩開他的手。
她走得很快,恨不得自己插翅能飛,她真後悔自己偏要進屋來看,屋內發生了什麼根本不關她的事,她干麼就那麼多此一舉呢?
如今她只想逃,逃得愈遠愈好,最好永遠不用再面對那個男人……
「愛理,你听我說!」
偏偏,那男人不肯放過她。
她心口一擰,發狂似地更加快了腳步。
「愛理!」他從她身後扯住她臂膀,技巧地一帶,她整個人便旋入他懷里。
「鄭雍!」她氣極了,握起粉拳捶他胸膛。「你放開我!」
「你誤會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他握住她激憤的粉拳,急切地解釋。
「在秀她是臨時來找我的,剛剛在我屋子里她不小心翻倒了果汁,衣服髒了,才會借我的浴袍穿,她的助理等下就會送衣服過來接她了。」
翻倒果汁?最好是!上回潑了酒,這回倒了果汁,周在秀每次進他的屋就會倒霉,誰相信啊!
「你不用跟我解釋這些。」羅愛理語氣冷冽。「我們之間什麼關系都沒有,你愛跟哪個女人約會,想跟誰上床,都是你的自由。」
「你!」他掐握她的手勁緊了緊,幾乎弄痛她。「你真以為我跟在秀上床了?」
在秀在秀!叫得多親密!
她嗓音更冷了。「連稱呼都換了,看來你跟她進展不錯啊。」
「我只把她當普通朋友!」他低吼。
「可人家很喜歡你呢!」她想起之前周在秀曾將自己叫進辦公室問話。
「周經理出身高貴,是名門淑女,又漂亮又能干,跟你算是很相配的,你就跟她好好交往啊!」
「你——」鄭雍瞪她,墨陣焚火。「你是真心這樣想的?」
「當然是真心的。」她強調地點頭。「我祝福你們。」
「真心祝福?」他眯了眯眼。
「嗯。」她倔強地又點了點頭。
他深深地注視她,仿佛要看透她藏在眼里的靈魂,良久,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既然是真心祝福,為什麼還要擺出這種吃醋的樣子?」
「什麼?」她一震。
他微微一笑,伸手抬起她下巴,拇指曖昧地揉捏著。「你在吃醋,羅愛理。」
她倏地倒抽口氣。「我沒有!」
「你吃醋了。」他淡定地指出,笑意噙著一絲難以形容的邪氣。
她快被他氣炸了。「就說了沒有!」
她激憤地嗆聲,想掙月兌他的箝制,無奈女人的力氣再怎麼樣也很難斗得過一個大男人。
她只能恨恨地瞪視他,而他泰然承受著她殺人般的眼神,不覺得痛,只覺得胸臆慢慢地輕溢一斛絕對的溫柔。
「愛理,我很高興。」他啞聲低喃,趁她茫然之際,方唇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她額頭偷了個啄吻。
她驚呆了,一時不知所措。
他微笑更深。「你還會為我吃醋,就表示我還是有希望的,對吧?」
「才不是……那樣。」她微弱地辯解。
他沒再說話,抬手輕輕地撥弄著她的發,那麼愛憐,那麼滿是寵溺。
她忽然覺得想哭,喉間噙著一股窒息般的酸楚,究竟該怎麼做,才能真正告別過去那段日子?
「鄭雍,求求你。」
他低頭看她。「求我什麼?」
她不敢看他希冀的眼神,別過眸。「周在秀……我知道她是你會喜歡的類型,她比我適合你。」
他動作一滯,兩秒後,緩緩放下手。
她深吸口氣。「我三十歲了,鄭雍。」
「那又怎樣?」他澀澀地問。
「現在我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她黯然斂眸,悄悄捏握雙手。
「我不想再傷害人,也很怕再受傷,所以,就這樣吧!好不好?」
她膽怯了,三十歲的女人,失去了為愛情飛蛾撲火的勇氣。
听著這樣的自白,鄭雍的心,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