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樂茵幽幽轉醒,听見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久違而熟悉的聲音令她嘴角在睡夢里隱隱上揚,接著睜開眼,發覺簡礎洋正站在那兒看她,不知看了多久。
她下意識抹了抹臉,怕上頭有什麼不好看的東西,這小動物洗漱般的模樣令簡礎洋淺淺一笑,彎親了親她的臉頰。「不用擦了,很干淨。」說罷就要吻上,杜樂茵連忙捂住嘴,讓他只親到她的四根手指頭,不禁挑眉。「怎?」
「還……還沒刷牙……」她臉紅紅,眼珠滴溜溜地轉。
他好氣又好笑,直起身。「好,去刷吧。」
杜樂茵一臉有苦難言。
「怎麼了?」
「動……動不了……」她小小聲,腰肢那兒酸軟得厲害,一動就有點刺痛,得花一些時間等癥狀緩和。
簡礎洋一愣,這才想起自己在幾個小時前干的「好事」,見她在床上縮成紅艷艷的蝦米狀,心情復雜。畢竟對男人來說,可以勇猛到讓自己的女人隔天下不了床,該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但換做承受的女人來講,可就不是開玩笑的。
「你等等。」他轉身進了浴室,沒一會兒拿了盥洗用具和一條濕毛巾出來。「抬臉。」
「唔?」還不及反應,濕熱的毛巾就已經貼上她的臉。簡礎洋動作仔細,把她眼角都細細擦過。她舒服地發出輕嘆,看著他再拿毛巾一根一根指頭地幫她擦拭,一時有些恍神。記得交往時,他也很喜歡替她做這個做那個,有次就連腳趾甲都……
她眼眶一熱,他意識到她的異狀,問︰「怎麼了?」
「沒事,我覺得自己很幸福。」那些美好的細節,多少還是建立在「愛」這個基礎上吧?她不該否定,本來想到會覺得很痛苦的事,現在卻漸漸沒關系了。
簡礎洋笑了笑。「那就好。」
他給她用了漱口水,這才終于獲馭佳人首肯得以一親芳澤。
杜樂茵活動了一子,比較沒剛起床時那般嚴重了,她看了下時間,早上六點,這麼早?
「你……你要走了?」
「嗯,上班前得先回去換個衣服。」他指指掛在手臂上一條貌似咸干菜的神秘物品。「襯衫之類還無所謂,但……這個就不行了。」
杜樂茵認出那條縐到完全不堪再使用的領帶,瞬間憶起昨晚各種這樣那樣的情節,整張臉驀地脹紅。「誰、誰教你亂用……」
簡礎洋揚眉。「我認為那是最正確不過的用法了。」
啊——夠了!「我、我送你下去。」再糾結在這上頭,她肯定會羞恥到死!
她又羞又窘地低垂著頭穿戴衣物,他見狀,湊過去俯在她耳邊。「不喜歡?不喜歡往後我就不做了。」
「唔。」她倏地掩住耳,眼角都紅了,完全是因為羞的。「那個,也不是……」
「嗯?」
「也不是……不喜歡。只是……太突然了。」她沒心理準備。
簡礎洋一愣,隨即笑了。「那就多練習吧。」
這時說好或不好似乎都有些不大對,杜樂茵只得沉默是金。
他們走出房間,早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映照進來,陽台的綠色植物迎風飄逸,簡礎洋一瞬間看得出了神,杜樂茵順著他的視線瞧望,道︰「花……之前開得很漂亮。」
「嗯,我看過。」
她一怔,大抵是聯想到他是什麼時候、怎樣看見的,也就沒再多說。
「要不喝杯養生茶再走?」她笑笑,試圖緩解氣氛。
他五官果真皺成一團,硬聲道︰「不了,我討厭那東西。」
「我知道,下次我會記得買好咖啡豆……喔,還有咖啡機。」
他想說不用了,那些東西,他們原本同住的家里就有,只要……她搬回去就行了,偏又講不出口。罷了,慢慢來吧,眼下她能在他懷里,他便覺得滿足,再貪求就要天打雷劈了。
他一邊在內心感謝自己的失而復得,一邊抱緊了她,杜樂茵也溫溫順順地回應。氣氛平靜且和暖,就在這時大門殺風景地傳來一陣被人開啟的聲響,門打開,那個化成灰簡礎洋都不會錯認的頎長青年站在那兒,驚愕地呆望兩人。「你們……」
「吐司!」杜樂茵有些羞,畢竟不好意思給弟弟看見自己跟男朋友親密的畫面。
「你怎麼來了?」
「我來拿點東西。」前陣子他借居在這兒,有東西忘了帶走。
瞅著兩人相擁到一半分開的姿態,杜司爵愣愣的,盡管早有耳聞二姐跟這男人又開始走很近,但沒想到不過一個月就造成既定事實……媽媽啊,大姐會殺了他的!
思及此杜司爵臉色難看,簡礎洋也沒好到哪兒去。
他幾乎忘記這男人的事,或者說是刻意抹煞。基于對杜樂茵的信任,簡礎洋並沒過問她關于杜司爵的種種,不過印象里他曾在病房里大喊︰「你不要告訴我你打算跟他復合,我不允許!」
所以,這兩人到底是……
「啊,吐司你來得正好。」杜樂茵似想起什麼,看了看簡礎洋與弟弟,發現兩人身材差不多,當下靈光一閃。「你那里是不是有沒用過的領帶襯衫?」
「什麼?」兩個男人很有默契地異口同聲,隨即各自恨恨地瞥了對方一眼。有沒有搞錯啊?
「你要我借他?」杜司爵口氣不善。
「不用了。」簡礎洋更是冷聲拒絕,他寧可果奔也不想穿情敵的衣物。
氣氛一下子沉窒下來,杜樂茵不解,想多說一點什麼,可簡礎洋始終沉默,臉色難看。他心里的在意已經擴散到難以遏止的程度,真想拎起青年的領子問他究竟是哪兒來的?但理智曉得……他打不過。
她……是不是說錯什麼?私心里,她不過是想多留他一會兒,不想他一早趕著回去,他卻好像不高興,是不是覺得她干涉太多了?想起前一秒還很濃情密意的氣氛,她對這情況難免失落,臉色不禁黯下來。
杜司爵正好面對她,又是做了快三十年的弟弟,一下子便看出二姐臉色不對。
「你怎麼了?不舒服?」
他探身,正要伸手過去,簡礎洋看著這一幕,感覺腦子里有個東西瞬間啪一聲地斷了。「不要踫她!」
他一把將杜樂茵扯進懷里,抱得很用力,眼珠子都發紅了。
他承認,這是嫉妒,燒心裂肺的嫉妒。
吐司弟當場愣住,一時被他展露出來的獨佔氣勢震懾,隨即意識到不對。「嘿,你干什麼?我是她弟弟!」
「……啊?」
「我們認識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杜司爵哼哼兩聲,正要把杜樂茵拉過來端詳,偏偏有個人早他一步把人緊緊攬住,一點兒都不給踫。
「……礎洋?」杜樂茵快窒息了。
原來……居然……簡礎洋瞬間有股仰天大笑的沖動——當然以他的性格來說,是做不出那麼外放的行為,所以他緊攬住她,借此發泄自己听到真相以後激動的心緒。老天,真不敢相信……
杜樂茵不明所以,只是感受到……他好像很高興?
關于杜司爵的事,她曾提過一次,但還不及做重點介紹,簡礎洋就一臉沉悶地阻斷她,說︰「我知道了」,她也就很自然地以為……喔,他知道了。
她不習慣懷疑,尤其他向來有他的方法,所以這一刻,杜樂茵完全沒把事情往「誤會」這個方向聯想,遑論及時解釋。
倒是被晾在一旁被迫觀看兩人恩恩愛愛的杜司爵不爽了,這……這都哪跟哪啊!
簡礎洋單方面的誤會解開了,讓他接下來有好長一段時間心情都愉悅到不行——盡管外表上看不出差異。
正面思考的力量強大,同樣繁瑣的事做來得心應手許多,工作效率大增。唐湘邑看完那完美得連用詞都挑不出一絲瑕疵的企劃書,勾了勾嘴角。「不錯啊,愛情的力量這麼大,你多交幾個,說不定都能掏空唐家了。」
簡礎洋動作一頓,忽地看向自己這位異母哥哥,堅定道︰「我對唐家沒興趣。」
唐湘邑蹙了蹙眉,隨即不動聲色地掩蓋過去。「你就是這點討人厭。」裝模作樣到了人神共憤的境界,不論在他面前擺了多少權勢、多少誘惑,甚至刻意挑釁,他都是一副沒放眼里的樣子。
唐湘邑既信任他,又希望他能偶爾咬一下布袋,這樣至少會讓他的出氣行為順理成章許多。
「行了,剩下的我會搞定,你等經費下來就行了。」唐湘邑煩躁地擺了擺手。
離婚後,他的情緒表現越來越外露,他不喜歡自己這種變化,偏偏……沒辦法。
「是。」簡礎洋一笑,不論抱持真心還是假意,自己這位異母哥哥在搞定董事會人員上向來有自己的辦法。在上位者能力也許不必卓越,但肯定需要領導風範及冒險精神,更要有看人的眼光及容人的度量。
盡管唐湘邑一直都有意無意地針對他,給他排頭吃,公事上卻能極為膽大地賦予他足夠權限去執行。簡礎洋自認,倘若他們立場調轉,他肯定沒法對父親外遇對象的孩子做到同等程度,甚至連公司大小章及私印都交付在對方手里。
所以對于輔佐唐湘邑的事,他也從最初的芥蒂轉為理所當然。簡礎洋想,陶蜜亞會愛上這個人,從來就不是偶然。
「下下周,我請秘書幫你安排了飛邁阿密的行程。」簡礎洋忽道。
「……什麼?」
「湘茉小姐想了解一下‘棠人’現今的經營情況及一些內部細節,我想有些事當面講會比較清楚。」
唐湘茉是唐湘邑的遠房堂姐,很早便月兌離家族在邁阿密設立了自己的百貨公司,「棠人」初期便是由她一手規劃,後來把棒子交給唐湘邑,回了美國。陶蜜亞曾跟隨她一陣子,對于那位在唐家湘字輩里出了名的鐵娘子是大大地信服,離婚後理所當然地重歸旗下。
唐湘邑沉默了一會兒,沒反對也沒同意,只是抿嘴,淡淡地「嗯」了聲。
簡礎洋便知道這事成了。
他對于當愛情邱比特之類的沒有興趣,不過為了能使另一半不因他人的事過度操心,安心和自己好好在一起,偶爾當一回也無妨。
這點私心,他是不會表露出來的。
杜樂茵感覺自己有些變了。
自從決定坦然,再度接受簡礎洋,且做了這樣那樣的事以後,她覺得自己好像變得……越來越色。
一看到他就想撲咬過去,想把他領帶解開,學他那般綁住對方,然後再這樣那樣,上下其手。就像現在,兩人同處一室,她窩在簡礎洋懷里看電視,他看文件,分明和過往沒有不同,可她的眼楮就是會不自主地飄到男人身上,電視播了什麼,一點也沒看入眼。
從以前她就想,這男人長得真是太端正了。
端正到好比雕像,每個比例都經過了上帝精算,刻鑿嚴謹,卻無驚喜。本以為看久了便不會留戀,不料愛上以後,他僅是一個眨眼的動作,都會令她心動到不行。
好不容易在一起久了總算免疫一些,如今竟又復發,癥狀相比先前更是有增無減。
啊……真不想這樣,都快三十歲了,還在談那種看到對方就開心,踫到一下就心跳的戀愛。杜樂茵實在很不好意思,尤其在她的眼楮第一百零一次落在他束緊的……領結上後。
「……看什麼?」
「啊?」她愣了愣,下意識抬眼,恰好迎上他炯黑的明眸。
簡礎洋勾了勾唇。「電影播完了。」
杜樂茵一瞧,這才看見屏幕上都開始打出幕後人員名單,播了好陣子,她粉白的臉一下子脹紅。「我……我挺喜歡這首歌的。」
他應了一聲,沒戳破她顯而易見的借口。難得她這麼不坦率,倒是別有一番趣味。他笑了笑,俯在她耳邊。「很在意?」
「什麼?」
「領帶。」
「……」
杜樂茵臉紅得講不出話。自從兩人上次用領帶做了「好事」以後,她好長一段時間看到領帶都會想歪到不行,原先講好往後他打領帶的事都給她效勞,結果卻沒一次完成。
「那個……很晚了。」她動了動身體,想從沙發上起來。
簡礎洋「嗯」了聲,手掌倒是牢牢地禁錮在她腰間,不給她逃月兌機會。
她羞極了,只能僵硬地任由他親吻上來,腦子快融化成一片漿糊。她睇見他黑亮的眼近在咫尺,里頭同樣映著自己的倒影,像是鏡子跟鏡子互相對照,這迷幻的現象導致她一時發怔,連嘴都沒能好好地張開。
簡礎洋淺嘗了一會兒她的唇,隨即退開,輕輕咂了咂舌。「嘴張開,不然我吻不到。」
杜樂茵覺得自己這下不只是融化,更是直接蒸發了。
好奇怪,過去分明都能好好地響應,現在卻變成這個樣子。
眼前是她早已傾心、坦承且熟悉了彼此身體的人,兩個人交往的日子前後加一加都一年半了,如今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戀愛中的那股羞澀,會不會太晚?
「樂樂?」簡礎洋不解地喚,只是這樣,她的心髒就快要爆炸了般,甚至一陣眼花撩亂,快看不清眼前的人。
是不是因為她跟這個人的感情,終于達到了同步?
至少現今相比過去,多了火花,多了感動,多了很多很多……多到她時常覺得心里甜蜜的顫動快要滿溢出來,熔岩一般滾燙地燒熔了她——一如此刻。
簡礎洋見了自己在她眼里的樣子,不禁笑了笑。他伸手撫上她燙紅的耳根揉捏一番,那兒是她的敏感帶,她下意識「啊」了一聲,隨即羞恥地掩住了嘴,瑟瑟地承接他的觸模。
他解松了領帶。杜樂茵見狀,眼眸睜大了。
這……該不會……又要?
她說不清自己現下的心情究竟是想要還是不要,隨即醒悟到自己這樣的變化實在很危險,她明明就沒有什麼特殊癖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