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在一刻之前,宮中護軍率人來報,說西北大將軍容雍雅已經騎馬進入皇宮,過了下馬石仍舊沒有打住的意思,最後是讓護軍們給擋了下來,眼下她正往養心殿的方向過來。
田公公在里頭得了主子的口諭,出來交代眾將說不必擋人,就讓她直接往這兒過來。
經過了三天三夜的兼程趕路,容雍雅已經累了、乏了,可是她的心卻像是被火烤著,又像是被冰熨著,冷冷熱熱的,幾乎到了她無所適從的地步。
她想見舒治。
就算她要倒下一眠不起,在闔上眼的最後一剎那,她要見到舒治。
因為被宮里的禁衛們強行取走了坐騎,她只能依靠自己僅存的氣力奔過皇宮的廣場,眼看著養心殿就在面前了。
霎時間,她見到了舒治。
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長衫,肩上披著外衣,就站在養心殿敞開的門中央,面無表情,一雙銳利的眼眸直勾勾地往她這個方向望過來。
他瘦了,那副寬厚結實的肩膀也清減了許多!這個念頭涌上她的心頭,就像是利針般刺痛她的心,她的腳步更加急切,真想這一刻就飛到他的面前。
「把門關上。」舒治低沉的嗓音冷冷地吩咐。
「皇上?」站在門外候著的田公公不解地低喚。
「關上,朕不想見她。」他話聲一落,宮人們忙不迭地動手關門,一只厚重的門扉就在他們之間緩緩掩上。
「不要關!不要!」她終究遲了一步,只能撲在緊閉的門上,「為什麼?為什麼要把門關上?!」
好半響,回答她的只有身旁宮人們的屏息聲,以及門內幾乎死絕的寂靜,而她唯一能夠听見的,是胸口幾乎亂了節拍的心跳聲。
「你為什麼要趕回京城呢?是要回來見朕的嗎?」終于,門內的他開口說話了,渾厚的嗓音平靜無波,比起尋常多了一絲虛弱,「你就不怕擅離職守,要被朕降罪嗎?」
她用力地搖頭,「你開門!你快讓人開門,讓我進去!」
「你還沒回答朕的話,你是要回來見朕的嗎?」他的嗓音多了一絲嚴厲的質詢,堅決得幾近無情。
「是!我當然是要回來見你的!否則,這一路千里迢迢,我日夜兼程趕路,馬不停蹄,你以為好受的嗎?」
「那你為什麼要回來呢?」他不善罷罷休,繼續逼問。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要回來見你!你快讓人開門!」天哪!她快瘋了!一路上她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敢稍歇,只為了要早一刻見到他,哪知道已經都到了他的寢殿門口,他卻偏不讓她進去!
她用力地拍了下厚實的門板,心里又急又氣,眼眶都紅了一圈,咬住唇,深吸了口氣,用力地眨掉了眼眶里的淚意。
「為什麼要回來見朕呢?你已經拒絕了朕的追求,咱們之間已經再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你放心,朕遵守諾言,那本簿子上沒有你的名字。」
「不接受你的心意,就不能回來見你嗎?」
「是,不接受朕的心意,你就只是朕的一名臣子,君與臣之間不能有私情,朕受傷了,自有太醫和宮人們照料,容將軍,你請回吧!」
「只是關心你,難道不可以嗎?」
「如果每個臣子都擔心朕的傷勢,都趕著進宮來見朕,你說,朕還能有片刻清閑嗎?回去吧!容將軍,你的好意朕心領了,如果你再堅持下去,會讓朕心里仍然對你保持著不應該的期待。」
「你開門!」
「來人,送容將軍。」
「你開門,我有話要對你說。」
「來人,還不快送容將軍離開?非要等朕開口辦人嗎?」
這是,听見了主子的厲聲催促,沒人敢再耽誤片刻,幾個人圍上容雍雅,就要請人送客。
她說什麼也不肯依從,揮開了奴才們的包圍,懊惱地重拍了門板幾下,強悍的力道震動了門板,門卻依然絕情地緊閉著。
「容將軍,請您離開吧!不要讓奴才們為難啊!」
「我不要,田公公,你讓人放開我,我有話要對皇上說,等我把話說完了,不需要勞師動眾,我會自個兒離開。」
門外的喧鬧聲,他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她不願意離開,但他仍舊鐵了心不肯為她開門,就算听見了她低細的嗚咽聲,依然沒有開門。
「皇上,您知道「越人歌」吧?」她對著緊閉的門板說話,這門就像是一道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屏障,她泛起苦笑,一顆豆大的眼淚應聲滾落。
「知道。」遲了片刻,他才啟唇回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她柔軟的嗓音之中含著嗚咽,引起了他的注意,而她所吟出的句子,才更是令他心頭為之一緊的原因,他在門內屏氣凝神,差點就不能喘息。
「今日何夕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中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她曲手以掌心拭掉淚水,用力地吞掉喉間梗住的硬塊,柔軟的嗓音充滿了淡淡的幽怨,「為什麼還要說得更清楚呢?我的心情就像是山上有樹木,樹木上有枝椏一樣顯而易知,怎麼你還是看不出來呢?還不夠清楚呢?」
說完,她立刻轉身,大步地想要離開這個令她覺得不堪的地方,事到如今她還能如何呢?已經被如此明白地拒絕了,她還能如何呢?
驀地,殿門開啟,一尊高大的身影飛掠而出,修長的手臂宛如一雙羽翼般從身後包覆住她。
「不要走。」舒治附唇在她的耳邊溫柔地說道。
「我要回去了,請皇上放手。」她沒有回頭,低斂著螓首,才擦干的雙眸又盈上了滿滿的熱淚,「請您保重龍體,就當做是為天下臣民們著想,請您多加珍重了。」
「朕想你,分開這段日子,朕沒有一日不想你。」他在她的耳邊輕輕嘆息,收攏雙臂,將她抱得更緊。
「皇上,您知道嗎?」她幽幽地開口,此刻被他擁在懷里,一瞬間的充實感教她幾乎感到心兒戰栗,「您知道自己讓我覺得很痛苦嗎?這些日子以來,我的心里沒好受過,你能明白嗎?你只知道一股腦兒要我接受你,可是你能明白我心里有多痛苦嗎?我從來沒想過要嫁一個皇帝,我只想要一個愛我的男子,在這天底下,他最愛的是我,我覺得那就足夠了。」
「朕愛你,你將是朕今生今世最愛的女子。」他扳過她的身,讓兩人可以面對面相視著彼此,「你得到了,朕可以對天發誓,朕會是你所想要的那個男人,在這天底下,你將是朕最愛的女子。」
而他也得到了!舒治在心里對自己暗道,他也得到了自己今生最喜愛,也是最想要的美麗花朵,雖是多費了他一些力氣,她也將他傷得很痛,可是,他終將她給折到手了!
容雍雅抬眸瞅著他,看見他清減的臉龐,心兒又是一疼,她心里覺得喜悅卻也悲哀。
是啊!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她確實會是他最愛的女子,但是她心里很明白,他是一個先是皇帝,再是她男人的人。
「你喜歡朕嗎?」他托起她垂淚的嬌顏,輕沉地問道。
「不只是喜歡,我愛你。」她沒有含蓄,給了他最直接而大膽的表白,「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她一次又一次的重復著愛語,彷佛再說千次萬次,都無法詳實的述說她內心激動而狂熱的感情,而這時候的他也忍不住心里的震撼,渴切地吻住她吐述著愛語的女敕唇,強悍地擁住她,彷佛恨不能將她給揉進骨子里,從此佔為己有,不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