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長德和他哥哥一樣都是五十來許年紀,兄弟倆出來走貨已經十幾年。他多半是靜靜听著眾人談話,听了片刻突然望向雲仰二人,神情甚是嚴肅。
「雲兄弟,你別怪老漢沒事找事多間兩句。你們這一趟往東北去,莫不是要上玉雪峰吧?」
所有人全安靜下來。
福長生早就有此猜想,只是不方便問而已。古納一听,撥弄營火的手馬上一頓,每個人的眼光或好奇或慎重,直直沖著他們瞧。
「為什麼往東北去的人,就只能上玉雪峰?」柳沁笑道。
「通常這個時節,會來到這片不毛之地的外地人,又要出北長關的,大抵上都是沖著玉雪峰而去。」福長德嘆了口氣。「你們別怪老漢多事,此時的玉雪峰非但不易攀登,那里面住的一些人也不歡迎外人?尤其出了關的那一段路,飛禽猛獸都搶著在入冬前出來活動,危險無比。你們如果真要過去,只怕是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對啊!我們剛從東北回來,听說關外的狼群不知怎地入到關里來,今年鬧得特別凶!」郭致清道。
彷佛要呼應他的話一般,一聲尖銳的狼號突然響了起來。
凹嗚一——
接著不同方位、此起彼落的狼號聲紛紛叫了起來,竟然比方才更近許多。
「狼……狼來了!狼來了!師傅!」郭致清嚇得跳了起來。
「鎮定些,長這麼大沒見過狼嗎?」福長生敲他一記旱煙管。
盡管如此,其它人臉上開始出現不安之色。
「福師傅,以往這一帶都沒有狼群嗎?」雲仰皺眉問道。
「也不是沒有,可是狼群有地域性,大批的狼群大多以關外為主。會跑進來的,多半是落單的孤狼,偶爾偷些雞只小畜,成不了什麼大患,它們怕人比人怕它們多。」福長生說,神色卻不再是那般肯定。
「我們在這里三年,也只見過一次狼而已。以前沒有听過狼聲像現在這麼近,還這麼多只……」古納不禁站起來,望向無盡的黑暗。
「師傅,狼被趕進來啦!我們听得一定不錯。」郭致清迫不及待說,又被敲了一煙管。
「不要胡說八道!」福長生斥道。
「狼怎麼被趕進來了?」柳沁連忙問。
郭致清怕再被師傅打,不敢作聲。
福長德嘆了口氣,幫他說︰「我們這一趟,最遠到了北長關內的一個地頭,這種小地頭也沒什麼名字,大伙只管它叫‘小關口’。小關口的族長說道,關外的狼群只怕是被人引進了關內。
「我們連忙問怎麼回事。歸根究抵還是玉雪峰里的那些人,听說他們丟了什麼重要的物事,找了許久都找不回來,一怒之下將狼群給放進了關內。
「為了擋關外風雪,北長關的關牆築得特別長,不下有百里。狼群有地域性,以前極少會離家上百里繞到關內來。玉雪峰里的人可能和那些狼群處得久了,明白它們的性子,不知怎地就將它們引進了關內,免得更多閑雜人等上山騷擾。」
玉雪峰上的人,自然是和仙族了。
當初盜走血羽翎的人據說是隱匿在「玉雪峰下的小鎮」多時,由地理位置來看,八成就是小關口。
雲仰劍眉一凜,怒道︰「若真是如此,關內不乏住民,他們豈不是將眾人的生命置于危險之中?」
「雲仰……」柳沁的手輕輕搭在他臂上。
後頭帳篷區的馬突然嘶叫起來。
眾人連忙跳了起來,驚慌的左顧右盼,腳邊的家伙又紛紛抄在手上。
「狼!狼!」郭致清突然指著暗處大叫。
眾人火速轉向他指的方向。
兩只碧澄澄的幽光浮在半空中,久久不動。
接著,那兩抹幽光的後方又出現另一對幽光。
「大家靠近火堆,千萬不要走遠。狼怕火,它們不敢靠近。」雲仰沉著地道。
他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長劍。劍未出鞘,只是持在手中。
帳篷後方的騾馬嘶叫得越來越大聲,狺狺的低吼聲琨雜在其中。
營火的光照不到帳篷的後方,商隊中的一個幫手突然叫了起來。
「它們要吃馬,如果把馬吃了,我們就被困在這里啦!」說完,提著刀欲沖過去。
「不可!」雲仰大喝。
眾人眼前一花,突然間雲仰就出現在那人前頭,硬生生將他抓住,一躍而回火堆旁。
「吼一一」沖著他們直瞧的狼突然怒叫一聲,慢慢跨前幾步。
火光照亮了它的身形,竟然是一只碩大無比的狼,頭頂幾乎高達人的肩膀處。
一般的狼只很少有這樣大的體型。
「它一定是頭狼。」福長生顫聲道,所有人驚惶地退到火邊。
雲仰不動,手中的長劍緩緩出鞘,穩穩叮著它。
騾馬繼續在黑暗中嘶號,那頭狼走近了幾步便不再移動,只是監視著他們,手下的跟班們負責對牲畜下手。
若是坐騎都被它們殺了,確實有些麻煩。雲仰看柳沁一眼,她的臉色雖然蒼白,卻沒有懼怕之色。
雲仰再望那頭狼一眼,從火堆中撿起一支柴火,飛身躍過帳子,往牲口的地方而去。
狼嘶的聲音變得更激烈。幾道銀光閃過,狼嘶聲轉為哀叫聲,兩只中了劍招的狼唉唉退走。
前方的頭狼突然怒吼一聲,作勢要躍入古納堆起來的矮牆內。所有人同時吆喝,揮動手中的兵械助陣,福長生仿效雲仰,從營火中抽出一根柴火威嚇地舞動,頭狼立刻退了回去。
雲仰驅走牲畜攔邊的狼,見旁邊正好有柴堆,立刻用手中的火把當引子,迅速燃起了兩堆火,另外兩只沒有受傷的狼一見到火堆,馬上退了開去。
「後頭交紿我們幾個守著。」福長德一看後頭的火堆生起來了,立時叫道。
雲仰點點頭。福長德立刻領著郭致清和一名商隊的老手趕來。
這邊料理好,雲仰飛身躍回前頭。
前後都有火堆,整個葛魯庫司亮了一大半。頭狼惱怒地露出利牙,對他狺狺怒咆。
雲仰劍光一挽,和它對望。那頭狼瞪視他半晌,突然再退回黑暗里,只剩下原先待在它身後的那只狼不動。
雲仰微覺有異。
「啊一一」宋香蒔的尖叫忽地響了起來。
原來他們夫妻演練多時,若遇到麻煩,宋香蒔便避到最中間的營帳去。狼群來襲時,宋香蒔正在膳帳附近,一見不妙,立刻循著慣例躲進中間的一只小帳。
整片葛魯庫司前頭亮,後頭亮,偏生中間最不亮。剛才退走的幾只狼竟然從中間攻了進來,直撲小帳而去。
「娘子!娘子!」古納驚得魂飛魄散,拿起柴刀沖過去想救她。
眼前一晃,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雲仰長劍連點,直取最近一只狼的肩胛骨。那狼痛得大吼,回頭向他咬來。另外幾只狼隔著牛皮帳,已經咬住宋香蒔的腳,拚命往外拖。
雲仰一劍刺穿那只狼的眉心,踢開狼尸,繼續攻去。福長德等人沖過來幫手,前頭的福長生等人團團圍在柳沁身邊護住。
雲仰一招「翻雲覆雨」又往另一匹狼的月復部及背部刺去。這匹狼身手矯健,在半空中一扭,堪堪避過劍招落回地面,對他露牙嘶吼。
「古納!古納!」宋香蒔淒厲地叫。
牛皮帳極有韌度,那幾匹狼一時咬不穿,但隔著帳子咬住她的腳卻也不肯放。
整個帳子倒在宋香蒔身上,她動彈不得,只能頻頻呼救。
兩只狼突然一左一右朝他們攻了過來。
「雲兄弟,我來!」
古納提刀迎向左邊的那只狼,雲仰連忙將他推開。
「古老板,快退開。」
一群人纏得不可開交時,頭狼突然怒吼一聲往雲仰的背心咬來。
雲仰吃了一驚,反手一記「風卷雲殘」,用上七成勁道拍中它的太陽穴。那頭狼也硬氣,一般人吃了他這掌,即使不腦漿迸裂,也要骨折,它竟然翻倒之後,甩甩頭又站了起來。
此時雲仰已搶至坍倒的牛皮帳前,一把劍舞得閃閃生輝,幾只狼再靠近不了。
突然間,福長生那一群人驚吼出聲。
原先跟頭狼在一起的狼,見眾人的目光都在營帳處,突然悶聲不響撲向坐在地上的柳泌。
「泌兒!」雲仰大吃一驚,欲撲過來已是不及。
孰料柳泌輕笑一聲,非但不懼,反手揚出一把煙霎。
那狼罩在清煙中,突然哀號一聲,重重滾落在地面,兩只前腳不住搔抓眼楮鼻頭,翻來滾去,顯得痛苦異常。福長生等人順手送上幾刀,立刻結果了它。
這包「焦佛灼心粉」原本是用來對付孟珀的,中者全身焦佛激痛,痛苦難當。
孟珀死後沒派上用場,倒是便宜了這只狼。
「也好叫你嘗嘗厲害,柿子莫挑軟的吃,不過現在學到教訓卻是太遲了。」柳沁對著狼尸嬌笑。
眾人此時已佔了上風,頭狼突然號叫一聲,轉頭便走,幸存的幾只拖著傷勢,跟在頭狼後面跑開。
雲仰抓起未吃完的乳豬骨架,突然往黑暗中一丟。
「接著!」
頭狼立刻停下來,灼灼地叮了他半晌,叼起乳豬骨和同伴一起離去。
「雲兄弟,你怎麼喂狼啊?」福長德過來道。
「它們也是餓得狠了,才會冒險闖入有火光之處。我們已經殺了它幾個同伴,大家都是在這片荒潢求個生存而已。」雲仰看著遠去的狼影,道。
其實他並沒有好心到去喂一只狼,只是這只頭狼有種難言的靈性,讓他不忍見它餓死在荒野中。
福長德嘆了口氣。「雲公子,你心地忒也好,只盼這份好心日後別被狼群反噬了。」
那一邊,古納已急急將妻子從牛皮帳中拉了出來,檢查她的傷勢。
所幸牛皮帳韌實,即使狼牙穿透也入肉不深,宋香蒔受的多是皮肉傷,只是驚嚇得太厲害,被丈夫救出來時,猶自全身撲蔌蔌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
「雲公子,要不是你,我老婆今天晚上就沒命了。」古納無限感激地道,話聲中已經流露哭音。
「是啊,沒想到雲兄弟一身武藝這麼厲害。今夜若不是多虧了你,我們只怕都要命喪在這些狼口中。」福長生嘆道。
商隊的人都圍過來,郭致清小弟弟佩服得尤其厲害。
「不敢不敢。料想狼只今晚不會再回來,安全起見,我們還是輪班守夜為宜。」雲仰謙道。
「守夜的事交紿我們吧!古納,你安心去照顧你老婆。雲兄弟是我們救命恩人,萬萬沒有讓你徹夜不睡的道理,況且你的小娘子也需要人照料。」福長德道。
「我們在大謨里守夜習慣了,幾個人輪著來不妨事。」
雲仰又謙了幾句,眾人只是不允,最後夜間的安排就此定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