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的確一點也不嬌貴,她倔強,不會訴苦,很會逞強。
他還記得幾次血淋淋的情形,平時她隔三岔五總會往後山上跑,然後拉著一堆晾干的木頭回來,有次他看見她難得大白天躺在炕上休息,而不是在外面拾掇那些木料,他問她是否不舒服,她淡淡的說劈木材的時候不小心割了手,有點疼但不要緊。
她語氣雲淡風輕,面色如常,他以為不嚴重,可不嚴重她會休息嗎?所幸當時不放心,仍找了大夫來。
等大夫來了才發現她所謂的不小心割了手,是一道嚴重的砍傷,皮開肉綻不說,那一刀差點砍斷了她的左手筋,當晚整個人甚至燒到了幾乎是燙手的地步。
還有一次她白著一張小臉從外面進來,腳一跛一跛的,問她怎麼回事,她沖到桌前倒了杯茶水一口喝個精光後,喘了口氣說不小心扭了腳,等去看了大夫,才發現她哪里是扭傷,拆開她隨便捆著的布條,就看到她細白如筍的小腿上有爪子般的撕裂傷,嚴重到深可見骨。
「她被狼爪抓傷了。」大夫肯定的說,並不高興的瞪著他這個應該當家的人,「你一個大男人怎能讓婦道人家只身上山?」
他沒回嘴。
是啊,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做到這種地步?
田十四哪里知道魚小閑是新時代的女性,獨立自主,有主意、有定見,且她對于自己想做的事一向義無反顧。
「木料不是足夠你用了,你還上山做什麼?」恐怕是不知深淺,深入到山里才招了狼。
這些野獸一般都懼人,很少主動下山,除非人類侵犯到它的地盤才會傷人。
「取漆。」
取漆,她這是想做什麼?
「以後不許再去。」
她裝死,哪能不去?漆器每一道涂裝都少不了漆樹的漆,那是一道重要的工序,山上的漆樹可是她主要的原料來源,少了漆,可就沒戲唱了。
他難得體貼的蹲示意要背她回家,沒見她沒拒絕,想是已疲倦到無力拒絕了吧,感覺她貼著他的背,蜷在上頭睡了一路。
他不知道魚小閑圈著他的脖子,靠在他溫暖又寬闊的背上,他身上傳來陣陣汗味,即使隔著布料也能聞到,她不喜歡,可他負著她,那讓她莫名覺得安心。
兩次意外讓田十四明白,要不是到了極限,她絕不會輕易喊痛,要不是到了沒有辦法,她不會輕易倚賴別人。
背著她才讓他意識到她有多嬌小,她是柔弱的女子,是跟他分睡一張床的「妻子」。
他拉回思緒,陪著她們將鍋碗瓢盆放在賣醬菜的柯家,他推著攤子,三人朝回寡婦村的路上走。
安靜的走了一段路,他忍不住偷偷覷了離他一步遠的魚小閑,確定她神色如常,態度如常、一顆忐忑的心才放了下來。
他們走了之後,沒什麼人的巷子口突然出現四個人,鬼鬼祟祟的眼神從田十四離去的方向齊齊收了回來,四人皆是白身打扮,布衣短打,普通得很。
「怎麼,看清楚了沒,是不是公子?」開口的男子有張年輕的臉,身長挺拔,頭一字巾,臉色黝黑,他出身的鮮卑家族是北方幾個碩果僅存的大家族之一,有著極為尊貴的身分。
被詢問的男子面目圓潤飽滿,眼色機靈,有張不老的女圭女圭臉,看似還未行冠禮,孰不知他已經二十五歲了,他是白璧皇朝四大世家之首的後代子孫,家學淵源、才華洋溢,最難得的是,他還是古周國黑氏後裔。
平時他和公子相處的時間最長,不說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一起,起碼有八個時辰是隨侍左右的,其他人或許有可能認錯,唯獨他不會。
瞬間壓力都灌注在他身上,他搔搔頭,湛亮的眼神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索性把問題推給身邊人。
「干麼都看我?龍蓮你說,你可是大哥的錢袋子,主意最多,不是長了一雙毒辣的眼楮,什麼都逃不過你那利眼,不會連你也認不出來吧?」
被稱作錢袋子的龍蓮有雙精光四迸的狹長雙目,他相貌清雅俊秀,神情閑散,剪著雙手,帶著股掩飾不住的風流蘊藉,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翩翩公子,卻出身四大家族之外最有實力的家族,這些年龍家鋒頭無兩,幾乎要取代四大家族里逐漸沒落的崔氏。
他負責掌管著公子的秘密產業。
「不像,公子的胡子有可能剃了,但是公子是什麼人,只有女人給他推車,沒有他給女人推車的道理。」
「若是距離再近一點,我們就不用在這里猜來猜去。」
開口的是頭戴文人方字巾的男子,他是四個人中面目看似最平凡的,他側著臉,有一道刀痕重重的劃過他隱藏的半邊臉。
他跟隨他們口中的公子時間最短,但他是這四人中頭腦最好的,他專門替公子出謀策劃,處理政務公文,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時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看著田十四離去的方向,目光若有所思——在那毫無出奇的攤子上他還看到了一個人……
「狗頭軍師,還不是你說要是靠得太近被發現會給大哥帶來麻煩,可你當我們都是千里眼啊,隔著一長條巷子,結果落了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大哥都失蹤快半年了,我們接到消息後兵分四路從贛河一路追下來,還不是你說什麼生要見人、死要見尸,結果次次撲空,這烏桃鎮是贛河最末端的支流,我們都找到這里來了,再找不到人,我們五虎將的臉全都丟光了……」女圭女圭臉男子崩潰的吼叫。
「熾玉你別忘了,不是只有我們在找人。」軍師鎮定如昔,絲毫不受黑熾玉影響。
想生要見人、死要見尸的人除了他們,西戎也派出好幾路人馬暗中找尋公子的下落,甚至如影隨形的跟著他們。
「大哥啊,不論你發生了什麼事,你千萬可得等到我們,你可不能死,這惡耗要是成真,國內外都會有大地震了。」
「烏鴉嘴!」三人異口同聲呸了他,龍蓮直接敲了他一個栗爆。
「東平城那邊有消息傳來,有人在那里見過大……公子的蹤跡。」沉吟了許久,頭戴一字巾的寒歲啟齒。
「確定嗎?」
「據說有六分像。」
「既然如此,留兩人在這里,寒歲和我過去,要是消息屬實,會傳消息回來。」軍師安頤看了看天上的日頭,如此說道。
田十四和魚小閑可不知道這些,兩人走在回家路上,天空很藍,綠草青翠,真是個晴朗的好日。
「你似乎有話要對我說……」他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很不像她認識的田十四,他可從不會吞吞吐吐的。
「今天生意好嗎?」
「還可以,兩鍋水煎包可能不太夠,材料得多備些才夠賣。」好多的活兒得干啊,但是想到滾滾而來的銀子,壓力都不成壓力了。
「有事就叫我。」
她瞅了眼今天稱得上是反常的田十四,應了聲好。有花堪折直須折,有人堪用直須用,客氣就對不起他的自動獻身了。
安娘子很識趣的落後兩人幾步,眼里有幾許羨慕還有幾許失落——羨慕田當家的身體能大好,這樣一來妹子肩頭的負擔能減低,不必那麼辛苦,失落的是不知自己的丈夫何時能回家?
「我方才出門去談妥了一筆生意。」田十四再度開口。
「生意?」
「我出門去談妥了一筆生意。」他說。
「生意?」魚小閑困惑的像是九官鳥,不斷重復的問。
「我去了小鎮最富盛名的一家點心鋪子,給那老板看了你做出來的紙袋,也把你用硬紙切割出來的『禮盒』一並拿給他看,那八角形的禮盒老板拿在手里不放,我就知道這樁生意一定能談成。」
昨夜,他听到她抱著一堆紙口中喃念有詞,隱約听到什麼沒印表雞、影印雞就是麻煩,他好奇的多問了幾句——
「這兩種雞很難養?好吃嗎?」他以為是要用在她新做的吃食里。
魚小閑噗哧笑了出來,「不是可以吃的雞啦……欸,我也不知該怎麼講,我只是想做一種東西,有這東西明天一定可以讓我的生意變得很好,可惜沒影印機……」
她越說越來了興致,比手畫腳的,又隨手拿過一張紙來,在上頭寫了些東西。
「你看,有影印機的話,我寫的這些廣告就可以大量復制,發給百姓,大家就知道我開了新店,宣傳效果很好。」一張張用手寫,寫到手斷掉也沒幾張,沒效率。
原來她指的是印刷,這倒不難。
他接過那張紙來,見上頭寫著「包你好味道!薄皮兒大餡兒十八個褶兒,吃了還想要?」莫名的,看到這幾句詞,他突然覺得口水分泌旺盛起來,很想試試這薄皮兒大餡兒十八個褶兒的包子是怎樣的好味道。
「還有呢,有印表機我就可以做Coupon券,刺激買氣,給點小優惠,客人會越買越多。」
褲踫券?那又是什麼?田十四也越听越有興趣,魚小閑見他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樣,說得更來勁,一不小心她便將後世用來送禮的美麗包裝禮盒順手做了出來。「唉,你看看,要是我有印表機,就可以在盒子上印上店名,唔,還可以做個『回門禮』的活動,凡是客人拿著紙盒再上門,買十個包子就再奉送一個,這樣也很環保不是?」
回門禮?還寶?他正想再問清楚,就見魚小閑揮揮手,手下忙碌著裁紙的動作。
「不說了不說了,說了你也听不懂,反正我這些都是可以賺錢的點子,你可別隨意往外說,說給外人听是要封口費的……現在時間來不及,還是先把紙袋做起來。」
只是今兒個她才出來擺攤,哪知道他竟已想到賺錢的門路。
「我照著你的說法,告訴他可以把店鋪店名印在包裝禮盒上面,這樣提著禮盒走到哪,人家就能知道這是他們鋪子的點心。那鋪子老板一點就通,高興的不得了,還怕我把這麼新奇的主意賣給旁人,要我不可以讓第三者知道,為此,他還給了封口費。」
「這是我的智慧財產權。」那些包裝禮盒、封口費什麼的他都是從她嘴里听說的,想不到原封不動的倒給了店家老板。
雖說孺子可教,她也擔心會出現什麼不該有的蝴蝶效應。
「他給了我五百兩。」
「你一定還做了什麼?」那紙盒可還不值那個價。
他得意的神情就像小狗搖著尾巴,夸獎我、夸獎我……
「我只是建議他可以把紙盒的生意擴展到整個王朝。」
青蛙也不是只會坐井觀天,偶爾也想離開井底,看看更遼闊的世界,他只是抓住了人的心理,如此而已。
都說眼楮是靈魂之窗,有那麼一雙眼的人,心智眼界都是奇高的,原來金手指指的是這個男人,一下就賺進了他們家的第一桶金了。
這個時代無論買什麼東西都用荷葉或竹葉一包,草繩拎著就走,可以方便攜帶的包裝袋子還是十分新穎的,賣新奇點心的商家要能做出精美的禮盒,上有店鋪名,一定很引人注目,至于其他的宣傳手法,就讓古人去絞腦汁,能不能走出一條康莊大道,真的就不關她的事了。
她或許有些不知變通,始終認為穩扎穩打的生意最妥當,不求發達,只要能平安的過日子就好了。
哪里曉得,她這便宜丈夫卻也有另闢蹊徑的本事。
十兩銀子可以兌換一兩的金子,那麼,五百兩銀就等于五十兩金子,基本上她的錢是她的錢,老公的錢自然也是她的錢。
哇,她發達了!金子可比銀子值錢多了!
也就是說有了這筆錢,她可以遠離那種吃了上頓愁下頓,夜里驚醒,看見屋里幾乎空無一物的貧困日子。
為了犒賞田十四的能干,她決定午餐來煮蛋包飯。
她把奢侈買回來一直舍不得吃的白米煮成干飯,這可是她穿越到古代後第一遭能吃上白飯,她哪能不小小地激動一下。
她做飯時田十四幫忙燒火已經成了慣例,他很新奇的看著魚小閑大塊大塊的把切好的肉和佐料放進陶鍋里炖著,然後就不管它了,直到豬肉的香氣慢慢彌漫出來。
接著她將煮好的飯全部鏟入炒鍋里,放入辛香料、洋蔥、紅蘿卜,還有很多他不知名的配料下去拌炒。
這是要做炒飯嗎?
他向來挑食,不吃紅蘿卜、蔥、蒜之類的東西,對蔬菜更是敬而遠之,誰敢在飯菜里加那些玩意他一定翻臉,但這女人卻餐餐都要放上這些,就算他忍耐著把東西挑到一旁都不行。
她總會念著,「紅蘿卜可以明目益心,防止夜盲癥,蔥有許多礦物質,對身體好,大蒜味道雖臭,也能促進食欲,預防感冒,這好處是說不完的。」
有些詞他听不懂,但從來沒有人敢嘮叨他。
然而在她的苦口婆心與盯著他的銳利眼神下,加上思及她的辛勞,他是捏著鼻子也得吞下去,不過吃久了居然覺得也不是很難吃。
炒完了飯,她開始攤厚蛋皮,攤了一張又一張,每一張都滑滑女敕女敕的,然後她把炒飯盛在盤子里,放上那女敕到還會抖動的金色蛋皮,並從中間劃上一刀,蛋汁流了出來,頓時令人食指大動,她再淋上了濃稠的肉湯,最後放上一根湯匙。
「這叫什麼?」
「蛋包飯。」
田十四很小心的吃了一口,還來不及吞下,那美味就叫他眸子發光——蛋皮又香又滑,飯粒松軟又彈牙,肉塊入口即化,他嘴角上翹,很快以狂風暴雨的姿態掃完了那盤蛋包飯。
「還要!」他很大老爺的把盤子遞出去,直到吃了三大盤的蛋包飯後,他攤在炕上,飽到不能動彈了。
攤這麼多蛋皮,只能說她有先見之明吶。
吃飽飯,刷洗完碗筷,田十四閉目養神,而魚小閑拿出帳簿,趁著屋里敞亮,把今天每一筆收入和支出都記下,仔細看過一遍,確認沒有遺漏,便將帳本合起,收回炕上的小五斗櫃里。
她看見田十四似乎睡著了,便拿他月兌下來擱在炕邊的外裳給他蓋上,不意手腕被他抓住,她感覺到一股麻勁透過她的胳臂傳到身上。
「累了半天,你歇會兒吧。」他睜開眼,半是命令,半是誘哄。
魚小閑像卡住發條的木偶,點頭也不是,搖頭好像也不是。
她每天像顆陀螺的轉,不累嗎?田十四看著呆立的她不禁好奇。
他忽然想到,或許是從來沒有人叫她停止。
難得的,這一日魚小閑被丈夫拉上床「壓倒」,同蓋一床被子,田十四揪著這頭,她揪著那頭,或許平日本來就與他共睡一張床,看習慣了他老是露在外面的長手長腳,偶爾袒露的胸膛……披頭散發的他頗有魏晉遺風的美男子味道。
魚小閑沒有太別扭,比較讓她不安的是她一向忽略的男子氣息,在今天變得有些強烈,一下子令她難以呼吸。
兩人背對背,和風徐徐,催人欲眠,田十四身上散發熱燙的體溫,呼吸徐緩而深長,很奇異的,她穩下心,沒有雜念、沒有綺思,緩緩的陷入夢鄉,自從穿越以來,她終于闔眼睡了一個舒心的好覺。
兩鍋的水煎包和兩大盆的茶葉蛋顯然不夠賣,當晚魚小閑決定多 上兩鍋面皮,多做一盆的茶葉蛋。
田十四是男人,力氣大,換他負責揉面粉、 皮。
一開始,是有那麼點不上手,面皮不是薄了就是破了,不過他學得快,一個晚上下來,已經可以 得又快又好了。
翌日,她們剛從柯家的柴房把生財工具拿出來,還沒就定位,就看見街上竟然多了兩個模仿者。
也不過一天,便有跟風,這模仿者還不只一攤,當魚小閑和安娘子經過,那婦人還挑釁的朝她撇了撇嘴。
東西有人模仿表示火紅,也不全是壞事,魚小閑真心這麼以為。
再說,水煎包和茶葉蛋這種沒什麼太過高深技術,又賣得好的小吃,跟風是早晚的事。
讓她驚訝的是,這些人模仿的速度之快超過她的預想,不過,她也沒在怕。
「這兩人……我記得她,昨兒個她一口氣買下十個水煎包,還有二十個茶葉蛋,我還高興做了筆大生意,想不到是為了研究里面的配料,要跟我們搶生意的!」安娘子叉著腰,怒目而視,整個人氣到不行!
「那個、那個還說是要買回去孝順公婆的,非要我算她便宜一點不可,硬是同我計較那一個銅板,簡直太不要臉了!」安娘子指著巷子尾端的另一個攤子,她抄得齊全,水煎包、茶葉蛋、涼茶,賣的和她們一模一樣。
魚小間噴笑出來,「嫂子,原來你也是有脾氣的,我還以為你遇什麼事都八風吹不倒呢。」
「你還笑得出來?!你瞧瞧那一家,存心和我們打對台,水煎包居然賣一個兩文錢,茶葉蛋一文錢,我要去找她理論不可!」妹子不知輕重,居然還笑得出來?她氣紅了眼,好不容易有那麼一條生財之路,這些人卻撿了現成,她不知道妹子為什麼不當一回事,她卻是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嫂子,別人要擺攤做生意,只要按規矩繳了規費,我們也管不著,太陽都爬上來了,我們還是趕緊開張吧!」
這年頭並沒有規定不能賣同樣的東西,街上走動的行人慢慢變多了,還是做生意要緊!
安娘子跺了下腳,「真的不要緊嗎?」
「走著瞧就知道了。」
「我真不知道你哪來這麼大的肚量,妹子,明明我年紀比你長,卻沒有你沉得住氣,你這股子冷靜到底是從哪來的?我真是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她知道自己太沉不住氣,可攤上這種事,誰沉得住氣?她得多向妹子學學。
魚小閑笑了笑,她只是多了前世商場上的經驗,知道凡事都有它的定律,老實說她也算偷吃步,沒什麼值得炫耀的。
一條街忽然多出同樣的競爭對手,魚小閑的生意很明顯的受到影響,掏錢出來的客人變少了,加上對方也辦了所謂的「促銷」活動,客人都涌到那邊去了。
「我們還多備了那麼些料,這下不全要打水漂兒了?」安娘子欲哭無淚。
「她能便宜一天、兩天,可不能天天都這麼干,嫂子坐下來喝茶吧。」魚小閑把安娘子的不淡定看在眼里,她拿出自己抽空做的小折迭椅,椅面用皮革繃上的,四只腳用榫接代替釘子,小巧又方便攜帶,沒客人的時候還能坐下來歇會兒,不必像日前只能死死站著,回到家兩條腿不伸直都緩不過氣來,簡直要人命!
安娘子被動的接過魚小閑不知道什麼時候準備的茶水,撩起裙擺,小心的坐下。
「咦,這小椅子可比小板凳舒適多了。」
魚小閑笑咪咪的點頭,果然,小圓凳坐久了臀部會痛的人不是只有她一個。
安娘子喝了一口竹筒里的深褐色液體,咂咂嘴,「妹子,這是什麼?好特別的味道,喝完一陣舒爽又甜甜的,很消暑吶。」
「這是用仙草泡的茶,我在山溝的小雜草叢里找到的,熱天喝這個最好,清熱利濕,涼血解暑,加上糖放入樹薯粉勾芡,再拿到冰箱冰,就能變成超好吃又透心涼的仙草凍。」嘆息啊嘆息,古代沒有冰箱,她也買不起冰。
「會不會吃壞肚子?」妹子又說怪詞了,不過听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她的肚子自從認識妹子以後嘗了不少好料,可是對于太新穎的東西,她還需要時間適應。
「保證不會,昨晚我當家的喝過說挺好喝的,不過嫂子要拉了肚子,就當被我拐好了。」小白鼠實驗成功後,才敢拿來荼毒朋友咩。
「吃就吃,當清腸胃吧!」安娘子疼愛得瞅了魚小閑一眼,一臉視死如歸的把仙草茶喝個涓滴不剩。
「嫂子,我越來越愛你了怎麼辦?」她纏上安娘子的胳臂。
「哎喲,妹子這肉麻話回去跟你當家的說,害我都起一身疙瘩了,還好沒被人听到,要不然我倆可解釋不清了……」安娘子啼笑皆非的拍了下魚小閑的胳臂。
「你們還真有閑情逸致在這里胡說八道,客人都跑光了還喝茶?」一把粗嗄的大嗓門打斷她們說笑。
雷老大來得巧,把適才魚小閑和安娘子的對話全部听進耳里。這到底是誰家教出來的聰明女兒,說話和行為都叫人新奇的不得了。
「我們這不還有您這有眼光的客人上門嗎?」魚小閑起身招呼,眉毛彎彎,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燦爛。
「老板娘怎知道我不是經過?」女子應笑不露齒,那些酸溜溜的讀書人都這麼說,他是粗人,卻覺得女子就要像她笑得這般爽朗有朝氣才叫好看順眼。
「經過就不會跟我們搭話了。」
「嘖,這得怪你那些吃食拐了我家工人的嘴,居然不知死活的叫我再給他們買。」
下工後本來只會做鳥獸散的工人們臨走前叮囑,明天還要吃拳頭大的水煎包,能帶多少就帶多少,有的還說要帶回去給妻小嘗嘗味兒,他娘的,他是監工,可不是管飯的婆子。「簡直是造反了!」
「哦,大哥覺得不好吃嗎?」
雷老大一翻白眼,「誰是你大哥,少諂媚!我對吃的一向有我的堅持!」
這會兒哪里覺得她聰明呢,根本是個笨的,要是不好吃還會來光顧嗎?
他是誰?只要在烏桃鎮上混的人誰不知道他雷老大對吃食挑剔得要命,不管再有名,只要做得不合他的胃口,他撇頭就走,可要對了胃口,八頭牛都拉不走。
魚小閑頷首,這個雷老大肯定是金牛座的,對吃很挑剔,若能滿足他胃,就打死不走,變成「死忠」顧客。
「大哥今天要幾個水煎包?」
「五十個,還有那啥茶葉蛋的也給我來點。」
「那可能要等一下……大哥趕著要上工吧?」
他一臉凶相,完全是那種「你知道就好」的神色。
明明不準她叫大哥的,她卻張口閉口喊個不停,這種妹子、這種妹子……娘的,他只是來買吃食!
「大哥!」
「啥?」不知道是無形中被洗腦了還是怎地,雷老大听著她嬌脆的聲音,居然應了。
「大哥趕著上工,但五十個水煎包得現煎,兩刻鐘跑不掉,不如大哥把上工的地點告訴小妹,我待會兒給您送去。」
「也成,我在鎮尾給王員外蓋屋子,你去了一問就知道。」
「好,謝謝大哥惠顧,您慢走!」
「慢,涼茶的話,我要喝你剛剛喝的那什麼仙草茶。」從這小娘子手上做出來的東西管飽又美味,昨兒個那涼茶居然毫不偷工的用紅茶下去煮,想必今天她沒打算要賣的仙草茶肯定也不賴。
「這可能有點困難,」她有些為難,「小婦人就煮了那麼一鍋,裝了兩個竹筒,是自己要喝的,恐怕不夠……」
「我一個人喝,夠吧?」
于是魚小閑毫無置礙的的將竹筒遞出來,「大哥笑納。」
「好吧,我這大哥以後你就叫得,哪個不長眼的來找你麻煩,報出我雷萬鈞的名字,包你像螃蟹一樣可以在烏桃鎮橫著走!」他笑得是中氣十足,放下五十個水煎包的錢,得意的走了。
魚小閑點頭稱是。
她可沒想過要像螃蟹一樣橫行,她只求平安順遂就好。
「記得醬料多給一點,我那些兄弟們愛吃。」
人走到快一丈外,忽然又吼了這麼一嗓子。
那些轉向其他攤子買了水煎包,迫不及待咬了幾口的人都皺起眉頭,又听雷萬鈞這麼一吼,想起了昨天的好味道,手里拎著的水煎包相較下頓時覺得索然無味……怎麼想起便宜沒好貨這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