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
「大公子,前方是段府,並非段家任何一間商鋪。」去百翎城一趟來回花費數日,蒼嵐好意提醒他是時候到商鋪露露臉,重新著手一大堆等著他的工作。
「我說停車!」心中煩悶揮之不去,忍不住沉聲低喝著。
跟隨段毓華多年,蒼嵐深知主子性情,他要做的你別多嘴,他吩咐的你只管認清本分雲實行。
馬車剛停段毓華就跳了下去,直奔進段府,隨手抓來一人就問︰「大少夫人在哪里?」
「剛才踫見似乎在老爺的院子里陪二夫人品茗……」
松開那人,顧不上自己到底露出何種神色、對方有沒有受到驚嚇,段毓華移步段老爺和二夫人的院子,甫進去便看見那抹背對他與二夫人氣氛歡快閑聊的縴細身影。
「毓兒,你回來得真早。」二夫人面對院門,遠遠便瞧見他加快腳步朝這兒走來。
「夫君。」白水心也起身迎接,眸中明顯映有他會在這個時辰出現的深深詫異。
段毓華只瞅了白水心一眼便轉向二夫人,「娘,水心我借走了。」
「你們去吧。」二夫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拼命壓下想要上揚偷笑的唇角笑弧,想要回自己夫人就要回去,還說成借這麼好听,若她不肯讓步,非要水心陪她打發時間不可,他就直接用「搶」的吧?
「多謝娘。」被段毓華拉走前白水心不忘給二夫人福身行禮。
他驀然回來抓了她就走的行為只讓她腦中產生無數問號,直至被塞進馬車才不得不對他發問道︰「你想帶我去哪里?」
「賞花。」
「能不能請你再說一次?」她一定是听錯了,「日理萬機」的程度跟當今皇上相當,每天忙著打主意到哪兒搶錢的段家大公子會說要帶她去賞花?
「我說,我們去賞花。」
白水心迎上他的目光,努力想要從那張俊臉上分辨出他話語的虛偽,最後敗給了他的過分嚴肅認真,輕輕嘆出口氣,「夫君,你是剛從別城趕回來吧?你長途跋涉已經很累了,若不想到商鋪就先回府洗去一身風塵好好休息,水心在旁陪伴你。」
她不怪他沒交代行蹤,一聲不吭離開城中數日,只擔憂他的心血來潮會不會是勞累過度。
「我不累,今天我休息,我只想跟你去賞花。」
他是下定決心跟她卯足了勁,白水心只剩無言。
「水心,今天一整日我的時間都是你的,你就不能暫且放為一個夫人該盡的義務,僅僅只陪你的夫君我放松游樂一下嗎?」他從來就不是沒有時間,而是不想把時間瓜分給任何人,而令他注意到這一點的是白水心。
她一直陪在他身邊,他見過她許許多多的表情,笑的哭的、快樂與悲傷,他從未錯過,只是選擇狠下心視而不見,因為他一口咬定她是他所痛恨的那個女人。
她的要求很少,幾乎從未對他提過任何請求,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都要容易滿足,她哭她笑全是為了他,也只有他能牽動她的情緒。
不想還好,一回想起來他就想到成親當晚,自己如何對她冷酷揚言這輩子都不會愛她,成親翌日又對她做出那種混事,連他都覺得自己是個名副其實的渾蛋,他傷害她的次數已經連十個指頭都快數不清了。
「我該心存感激收下嗎?」白淨小臉上綻開今天第一抹只對他展露的笑靨,清淺卻絕美炫目,隨著細細的悅耳笑聲,幾乎奪去他的所有思緒。
「收下吧,以後你想要多少,我就給你多少。」段毓華在心里苦笑,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傾盡全力為她辦到,他也只能這樣了,即使那根本不足以彌補他所犯下的錯。
「夫、夫君?」她很不習慣這樣,他的過分溫柔會教她胡亂猜想他的意圖,假如那僅僅只是為懲罰她而做出的虛情假意,她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失聲痛哭,「你到底怎麼了?」
「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日後我會把更多的時間留給你,還是你不願意在我身旁?」
「不、不是……」不是不願,那原本是她的奢望,他現在給予的承諾反而令她受寵若驚。
白水心將視線游移開,在這不太寬敞的空間,他過于認真的灼熱注視開始不停捕捉她、不住糾纏,她根本無法逃開。
「大公子、大少夫人,已經到了。」
幸而蒼嵐的呼喚成功解救了她,段毓華首先放棄這樣的追逐,先她一步下了馬車。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座叫桃源的莊圜,莊內養花賣花,也供人賞花,听見上門貴客是段家大公子,莊主親自前來迎接帶他們四處游覽。
「段大公子,這個時節梅花開得正盛,要不要買下幾株運回段府種植以供觀賞?」
「也好。」從下馬車開始段毓華就沒松開過白水心的手,此時更是把她牽到離自己更近的位置,指向廊外那一院子梅樹,「水心,我們去看看你喜歡哪些。」
「我不太懂梅……」
「沒關系,桃花盛開時節將近,段大少夫人若不喜歡梅,大可去挑挑看桃花,桃源桃花有的粉女敕可人、有的緋紅嫣然,還有白桃純淨可憐,跟段大少夫人氣質很般配。」桃源主人的唇角以微小的角度抽搐一下,段家大公子是只肥羊,奈何從來刀槍不入,現下進攻他身旁那位清秀婉約的段大少夫人倒是極有可能。
「你喜歡什麼?」看出她滿臉為難又難以開口,段毓華干脆開口幫她。
「月季。」難得他興致盎然,桃源主人又過于熱情,她不好意思潑冷水。
「月季?月季好呀,月季為花中皇後,段大少夫人你真會挑,看在段大公子是熟人的分上,我給你打個七折。」桃源主人心花怒放。
「那就勞煩莊主帶我們去挑選月季。」
「夫君?」他是說真的嗎?通常特意設了座大莊園做種植養殖買賣的地方,價格比外頭要高上許多,有時候對方一開口便是天價。
「今天帶你來就是為了讓你開心,並不是為了看你為難,你若真不喜歡,我們回去便是。」他不願再對她吝嗇。
「不。」她不想他為了她得罪人,先行一步的桃源主人已在前方探頭探腦等待著,「我們過去吧。」
如果一個人做出反常之事會被說成吃錯藥,但段家大公子做出反常之事就只能被認為疲勞過度導致神經錯亂。
正如此刻,段毓華不只帶她來桃源賞花買花,還跟她在風和日麗梅花盛放的院子里用膳。
「水心,怎麼都不動筷?是膳食不合胃口嗎?」
「不,食物很好吃。」被催促著,白水心吃下剛才他挾來的魚肉,但口感再鮮女敕,也無法消除段毓華的反常所帶來的無限好奇,「你這個樣子讓我很不習慣。」
「有何不習慣?夫君跟夫人一塊用膳是再也平常不過的事。」他不認為有啥值得驚奇。
「平日這個時候我在府中,要嘛一個人,要嘛到前廳去陪著爹娘,所以……」他的突然出現,擠去那段缺少他的空白時光讓她不習慣,「嗯……我的意思是,我只是不習慣這個時候有你在身旁。」
她是他的夫人,只需要做好一個夫人該盡的義務,其余的她不必管也不必問,她一直遵守著他給出的條件。
「那可糟糕了,你得盡快習慣,以後只要我在城里,每天都想要你跟我一塊用膳。」
那樣的要求仿佛只是幻听,白水心明顯吃了一驚,但很快恢復正常,「我不知道你會在哪間商鋪。」
段毓華不是只要工作的時間就坐在商鋪里看帳冊一整天的類型,有些事他是親力親為、四處奔波,有時候就算跑去他常駐的萬珠坊守上半日也不一定能看見他的蹤影。
「我會讓人回去傳話,若我在哪間酒樓飯館里跟人談論生意之事,就直接派人回去接你過來。」
他的意思是此後讓她逐漸融入他的世界、他的生活之中,「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
「因為你是我的夫人,我想要跟你在一起。」他答得毫不遲疑,表情比學堂里跟夫子識字的學童還要認真。
他……真的是認真的,「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啊。」在今天以前,以他的性格絕不會做這種肉麻膩人的舉止。
「不夠。」不給予她理解這個詞匯的時間,段毓華續道︰「你並不是一直跟我在一起。」
每晚回府他都能見到她,天亮了他就會出門離開她,他沒有擁有她的白天和午後,在沒有她的時間里他總在煩躁著、焦急著,起初以為那是工作量太多所產生的,實則是她帶給他的習以為常。
「就算是別的夫妻也不可能整天在一起。」她沒搞清楚他的意圖,他太心血來潮,總讓她模不著頭腦,在她就要相信他對她至少有那麼一點點情感存在的下一刻,讓她獲得最淒慘的下場,她早就放棄相信他,執著于心中那份不堪一擊,卻一直支撐著她的眷戀。
「別人做不來的事,我來做。」段毓華突然起身走近,瞅著不明所以仰著小臉的她,俯身要吻落光潔額心。
放開她,你這該死的混蛋,你錯過她太多、對她做錯了太多,事到如今你連彌補的方法也想不出來,你甚至說不出口一句抱歉,你有什麼資格踫觸她?他心底深處的聲音在叫囂著,那種緊緊揪扯心髒的痛疼叫愧疚。
閉嘴,他嘗試抑制心里那個阻攔他的可惡聲音。
她一直喜歡著你,你把她當成什麼?你連一句道歉都不肯說,想要用這種方式將你對她做過的錯事全部掩蓋、抹殺掉?你這種男人簡直惡劣糟糕到無可救藥!
你懂什麼?你要我跟她道歉,讓我告訴她一直以來你所承受的委屈都只是我搞錯了?這樣她會如何看待我、如何看待我們之間的感情?到時她不是傷心難過,而是把我恨之入骨,以前我不在乎她對我是恨是愛,現在我在乎,該死的在乎!
段毓華知道他可以愛她了,他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給予她該得的一切,他開心,同時也懊惱著為什麼他會搞錯。
「夫君?」他捧著她的臉好久好久,實話說,她仰得脖子有點酸了。
「我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段毓華最後選擇松開她,恨恨收回手,他不可能沒事,這句話今天他在心中說過不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