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市長辦公室。高市長跟秘書長檢視從監視器截錄下來的照片,影像不是很清晰,但隱約可以看見長相。那是沒戴口罩、走出都更區的違法涂鴉嫌疑犯X,旁邊還跟著一個女生,沿街的監視器都拍下他們午夜時出沒的身影。
「所以,是他嗎?」高市長問。
「很可能。已經在追查身分,只要一確認是X,就會把他帶回警局。」
「終于逮到你了。」高市長揪住那照片。
「你看——我編了一個手環給你。」白雪從沙發站起,獻寶地將剛編好的彩虹橡圈手環拿給在書桌前辦公的王朔野。「藍色的,喜歡嗎?你看——」她搖晃自己左腕上的手環。「我的是粉紅色喔。」
王朔野勉強笑了笑,拿開手環。「你啊,沈迷這種塑膠橡圈好嗎?」檢視她編好的手環。「這種東西沒質感,你知道這個成本才多少嗎?」
「但是這還可以編香蕉、大象、小貓蝴蝶喔。」
「這是太閑的人跟小孩子才玩的吧?你英文念得怎麼樣了?以後我可是要帶你全世界跑,去羅浮宮、去大英博物館,你覺得你的英文可以應付嗎?更別提那些國際級展覽,作品說明都是英文的。」提升視野很重要啊。
「我……念是念了,可是學英文很無聊。」
「但是對你的事業有幫助,我看你花那麼多時間編這個……這種東西就算編得再厲害也沒用,浪費時間。我是為你好才這樣說——」
唉,掃興。
他看著白雪的腳。「奇怪,我買了好多漂亮的高跟鞋,還有套裝,你怎麼都不穿?」還是穿這種毫無女人味的平底鞋,起初他覺得這是優點,她很儉樸。現在卻覺得礙眼,畢竟跟太多美女周旋過,活色生香了那麼多年,現在每天對著衣著平凡的女子,有點……呃……難滿足。
「可是……那麼貴的衣服,當然要等重大場合才穿啊。」
他大笑。「那你幾時能穿啊?除了跟我在一起時,你會有什麼重大場合?跟那些姐妹編橡圈聊八卦時嗎?女為悅己者容,我很期待看到我的女朋友穿美美的來見我。」
那她現在不美嗎?白雪看看自己,很一般的穿著,跟大家都一樣啊。白線衫、灰色長裙,也不錯吧?從沒被嫌棄過,直到——
「好,我知道了——下次我穿喔。」想想他說的也對,買那麼多漂亮衣服鞋子送她,結果她都不穿,難怪不高興。被照顧、被呵護的人有義務滿足討好施予照顧的人啊。
「我們今天去散步好不好?現在天氣涼了,富錦街這一帶的菩提樹很美,我想去走一走。」
「好啊,為了你,我就提早下班。」王朔野收拾東西,帶白雪去散步。
他們手牽手,走在落葉紛紛的菩提樹下,晚風徐徐,氣氛悠閑。
白雪想到亞麗的提醒,遂跟他聊起新室友的事。
現在跟王朔野熟了,既然是認真交往,她便跟他聊到怎麼跟江品常認識的,以及沈檀熙跟父親的事,還有後來房產糾紛,最後是什麼原因她讓江品常搬進來當室友。她坦誠自己的私事,可是,王朔野越听臉色越難看。
「……這就是為什麼江品常會住在我家——」
「這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王朔野停下腳步。這真是他听過最荒謬愚蠢的事了。
「我是想說,反正有多一個房間,而且還有一個孩子,畢竟現在大家能和平相處——」
「你有沒有想過,事情變到不能收拾,還需要靠那姓江的解決,你有很大的責任?你太優柔寡斷,對破壞你們家庭的女人,被踐踏到這種地步,還慶幸至少可以和平相處,你的個性有很大問題!」只差沒說出無知兩字,唉,她還真是需要他好好教育啊。
白雪愣住,看他眼色凌厲,口氣嚴厲,好像她錯得離譜。
「你應該在那女人找來時,當下就趕她出去。」
「因為她說當初有借錢給我爸——」
「沒有借據就沒這回事。」
「有存款復印件我看過——」
「那也不能確定那筆錢就是用在買房子上。」
「可是她因為這樣經濟困難又走投無路——」
「單親媽媽生活困難,這是社福機構的事。」
「可是她因為我爸還得了躁郁癥——」
「有人架刀子在她脖子上,逼她和人夫嗎?沒有,你不欠她什麼。」
是啊,王朔野分析得清楚透澈。
但這不是商業事件,這不是投資理財,這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糾葛,真有辦法切割到這樣精準嗎?
他嚴肅道︰「你是我的女人,卻讓外面的男人住在家里,日夜相處,我是什麼感受?」
白雪低頭,感到自己真的很糟糕、很抱歉。「可是,他只是單純的室友,不能當我把房子租給人嗎?」
「就算租人,只要是男人就不行。更何況跟你交往的不是普通人,我王朔野有的是房子讓你住,明天就叫他搬走,不然我弄個房子讓你住。」
「我們……我們才交往多久,怎麼好意思搬到你的地方。」
「所以就好意思讓江品常出入你家?你自己家住得舒服嗎?不是說沈檀熙令你困擾嗎?我沒辦法接受這種事,雖然你說你跟他沒什麼,但我還是覺得不妥。請你認真想一想我的感受,如果我不愛你,我才不會介意。是因為我真心要對你好,想照顧你一輩子,才會在乎這種事。但如果你不顧我的感受,我也沒辦法放心和你交往啊。」
話說得夠重,幾乎語帶威脅了。換做別人,王朔野早就破口大罵,你是豬腦袋嗎?你是智障嗎?這麼簡單的事為什麼要搞到這麼復雜?
但因為是喜歡著的白雪,他忍耐火氣,只是稍稍嚴厲地指正她,希望她理解自己有多離譜。
他的稍稍指正,對白雪來講已經很難受,覺得自己真是罪該萬死。
王朔野又說︰「你這樣很自私。」
白雪頭更低,慚愧又心虛,感覺自己真是差勁透了。
「我知道了,你不要生氣,可是他才剛搬進來……這樣吧,我催沈檀熙快找地方搬走,那江品常也不用住太久,只要她一找到房子,我就讓江品常搬出去。好不好?」
爛透了,講了半天,她還不能理解重點在哪兒。
重點是這整樁事根本不該用這種愚蠢方式處理。
但——算了,看她慚愧到眼眶都紅了,他也不忍再逼下去。
「算了,先這樣吧。」她真是太單純了。「以後像這種事,你可以來問我,我知道怎麼解決,我有的是厲害的法律顧問,根本不需要弄到這麼復雜,還讓別人免費住你家,真扯。」
唉,傻成這樣,他不好好看顧怎麼行?幸好有他啊。
散步繼續,但美好氣氛已經打了折。
他一路都不再說話,白雪感覺被一股無形壓力籠罩。
後來,他們在附近的餐館用晚餐,結束後,一起去看電影。
深夜,王朔野送她回家,到樓下時,他微笑道︰「我送你上去,那個江品常都住進去了,我這個男朋友竟然還沒去過你家。」
白雪听著怎麼就有股酸味?吃醋嗎?
「上來喝杯茶再走。」他生氣有理,想想,她真是太虧待這位偉大的白馬王子了。
白雪開門,江品常在客廳看書,靠著長椅,長腿交疊,閑適的模樣,仿佛是這家的主人。王朔野隨她進來,一見到那家伙就不爽。
「這我男朋友,王朔野。」
品常點點頭,就繼續看他的雜志。
白雪跟王朔野說︰「你先坐一下,我進去換個衣服,等一下泡茶給你喝。」白雪一走,客廳空氣凝結,氣氛論異。
西裝筆挺的王朔野坐下,趁白雪不在,先把話挑明了。
「听說你免費住這里?」王朔野不看江品常,但攻擊力很強。
「有問題嗎?!」翻著雜志,江品常氣定神閑。
「孤男寡女,這不好吧?」
「算數不好喔,這里還住著另一個女人跟小孩。」
王朔野笑了。「听說這是你給白雪的建議,呵,有出息,為了省房租?」
將雜志合上,江品常轉過臉來看著他。「看來,你對我很有意見。」
「是看不慣你佔女人便宜,不覺得卑鄙?」
「卑鄙?」江品常笑了。「那麼,在送她的手機里設追蹤就很高尚?」
他知道?王朔野震住。
江品常輕描淡寫地說︰「雖然我對朋友的感情生活沒興趣,但是——」嘴上笑,眼色凌厲。「也還不至于對這種卑鄙行為袖手旁觀。」
「手機在你那兒?」王朔野臉色一沈。
「暫時替她保管。」
听起來令人不爽,他再問︰「手機的事既然知道了,為什麼沒告訴她?」
「這個嘛,也許我還在觀察。」
「觀察什麼?」
「誰知道呢?說不定你是愛她愛到不惜干下這等蠢事,我怎麼可以斷了朋友的姻緣路?畢竟你條件這麼好。」
「想不到她有這麼樣聰明的朋友,你的顧慮是對的,我確實打算好好對她,也有結婚計劃。我敢說,她遇不到比我條件更好的男人。」
「但是……如果你讓她傷心,我不會饒你。」
「原來,你也喜歡她?」
「你不如這樣想吧。」江品常笑容隱去,表情深不可測。「公主身邊,不都會有個騎士保護她?」
「哦?你要當那個騎士?就憑你?」
「必要時,拔刀劍這種事我挺行的。」
白雪換了家居服,走出來。「要喝什麼?茶?還是可樂?」
王朔野盯著江品常。「茶。」
「順便幫我拿可樂。」江品常說。
「OK。」白雪泡了熱茶,又拎了可樂過來,坐下。
王朔野順勢環住她的腰,將她攬近。
忽然在人前親昵,白雪尷尬僵硬。
王朔野宣示主權般沖著江品常笑。「听她說,你在幫人收不要的家電?」
「是。」
「我公司有要淘汰的電器,改天讓你收。」說完,親了親白雪的臉。「寶貝,我讓你朋友做業績。」
「呃……謝謝。」感覺怪怪的,不自在。
「恕我婉拒你的好意,我沒興趣。」江品常怎麼看,都覺得那攬在她身上的手真礙眼。看來再待下去,只會讓王朔野放閃放得更賣力。
「你們慢聊。」起身,拿雜志走向房間,進房前,听他刻意大聲對白雪說——
「今天我睡這里?」王朔野手臂收得更緊。
「不好吧,衣服什麼的都沒放這里,不方便吧。」
「有什麼關系?」在她耳邊說︰「我想抱你——」換做別的女人早上了,老這樣跟白雪保持距離真難受。
「我……我覺得這樣太快了。」
「難道還不信任我?」
「不是……你這樣……我很有壓力,等我們更了解彼此了再……」白雪脹紅面孔,不知所措。他呵呵笑,掐一下她的臉。
「知道了,女孩子矜持一點是對的。」放浪的他還不屑。「我回去了,明天一早要開會。」
終于,王朔野離開。
白雪呼口氣,一身汗。剛剛是怎麼回事?王朔野怪怪的。
鐵門才關上,砰,江品常打開房門。
「他回去了?」
「啊?對。」
「要不要去涂鴉?」
「欸?今晚?」
看!老子超需要發泄。「我先回電器行準備東西,你看要帶什麼,一小時後,樓下集合。」
白雪手忙腳亂地準備,她對街頭涂鴉有著浪漫想象第一次出擊,需盛裝打扮,當她上貨車,出現在江品常面前時,他差點昏倒。
「你……你以為是去參加舞會嗎?」
「嗄?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大了。
首先,包包出錯。
「我們是要做違法的事,你帶這麼花的手提包?」
「哦。」白雪摟著手繪包,對他笑。「這是王朔野送我的啊,他說藝術家就是要配這種包才顯得有class。」
「陳白雪!我們搞涂鴉的都知道,夜間出馬要背的是像這種黑色低調的後背包,萬一要逃才跑得快。你這個包太花了,警察不用手電筒都找得到你!」
「是喔。」
「換這個!」江品常從腳踏板旁揪出個袋子,扔給白雪。「快換過來。」
「購、購物袋?」白雪雙手顫抖,揪著縐巴巴又黑黑的塑膠袋。這離她心中塑造的冷酷龐克女藝術家形象差好遠捏。嗚——
不只包包出局,連服裝都被狠批。
「怎麼穿這樣?」
「怎、怎樣了?這樣穿不好嗎?」
「你為什麼穿破洞牛仔褲?」
「這是龐克風,這些洞跟割裂的須須代表龐克族反叛的精神,你不覺得跟我們今天要做的事很搭嗎?」用心良苦欸。
「是是是,穿這樣很性感,我建議你換掉,不然後果自負。」
「干麼換?一定要換嗎?」她真是非常傷心。
「OK,褲子不換就算了,但上衣一定要換。你不知道要低調嗎?你穿這件粉紅色上衣,是怕全世界不知道我們在違法涂鴉嗎?」
「可是這件T恤上頭有劍跟玫瑰花圖騰,還有水晶碎鑽,好酷。」
「穿這個。」月兌下夾克,他將里面穿著的黑色罩衫月兌下。
「這個才叫低調!來……」揪住白雪,管她哇哇叫抗議,硬是把衣服罩到她身上。
「看吧,這才酷。」哈哈哈,看她穿著他衣服,真爽。
「這哪里酷了。」白雪揪著寬松罩衫。
「好丑。」他的上衣穿在她身上,短袖都變七分袖了,上衣下擺直落到近膝蓋處。
是很滑稽,不過他看著舒服。王朔野,你摟她的腰又怎樣?陳白雪穿著我衣服呢,哼哼哼。江品常偷笑。
「不要管美丑,安全比較重要,你不會希望第一次涂鴉就被抓進警察局吧?」
「也是啦。」
說著,他又抽了一張衛生紙過來。「臉上的妝也是……」
「你要干麼?」白雪蒙住臉直退。「不可以喔,我難得花這麼長時間打扮,還特地夾了睫毛。」
「平常素顏,現在違法這麼盛裝打扮是怎樣?」
「我想在我第一次涂鴉的作品前拍照嘛。」特地畫了叛逆的煙燻妝啊。
「太醒目了,乖,哥幫你改造一下。」
「我不要。啊——」
他硬是拿衛生紙往她臉上抹來抹去,趕快把剛剛王朔野親親的痕跡都抹掉!「過分啊,我『A\豆』好久,被你毀了,嗚——」
江品常把她名牌包內的東西撈出來,一件件換進購物袋內。
「看看你都帶些什麼——蝦味先?」
「畫畫很容易餓……」她哀怨道。真可憐,眼線被他那一抹,拓到眼楮外,襯著她悲憤樣,教他一直笑。
「好你個蝦味先。」超不酷,蝦味先丟進購物袋。「最好你還有時間嗑蝦味先。」繼續掏,掏出她的各種畫具,他對她的工具不斷搖頭失笑。
「你確定?Areyousure?」看她帶的壓克力顏料跟各式筆刷,就知道她是個涂鴉門外漢。
「我準備了很多顏料,應該夠用。」
「呵。」江品常決定不糾正她的工具,反正到時她就知道了。然後是……
「這是干麼的?」掏出一疋很美的民俗風彩布。
「哦。」白雪解釋。「道個呢是要鋪在地上的,我怕那里很髒,有這個布鋪地上,我們的工具可以放上面,畫累了還可以坐在上面休息。」
「是是是,干脆再生個營火順便露營如何?折凳怎麼不順便帶?」
「你今天特別機車喔。」瞪他。
「因為你完全劃錯重點,請問為什麼還有這個?線香?!」
「因為你都挑比較偏僻的地方涂鴉,我擔心那里很髒還是很臭,點這個可以驅蚊又可以防臭味,我不怕髒但是我怕臭,如果很臭我會喪失創作的心情,你不會嗎?江品常?江品常?你怎麼了?!醒醒,醒醒!」
白雪用力搖他,因為他戲劇性的兩眼一翻往後倒。
「不要搞笑。」白雪用力搖一邊大笑。
「搞笑的是你。」
「到時你就知道,有我跟你出動真是太幸福了,你看,我想得很周全,連濕紙巾都帶了,萬一要吃蝦味先手髒髒的怎麼拿?如果要擦手的話有濕紙巾就方便了。我還準備了烏龍茶,口渴了我們有茶喝喔。」保溫瓶都帶上了。
本來已經要發動汽車的江品常,決定再次往後倒,合上眼。「當我死掉好了。」
白雪大笑。「快起來,要出發了沒?我很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