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芝醒來吃了點東西之後便輕靠在床頭,從女乃媽的手里抱過熟睡的孩子,小小的一個,她伸出手輕觸著他的額頭。
「本王派人進京要父皇給孩子起名。」曹振軒進來坐在韓秀芝身旁,「過些時候會來消息,所以先給他起了個小名叫安然,這個名字可好?」
韓秀芝有些虛弱的點點頭,現在沒有什麼比安然這兩個字更重要的。她紅了眼眶,輕撫著他的臉頰,「我不單要我們的孩子安然,也要你平安。」
「會的。」他摟住她,給她保證,「會的。」
秋兒拿著補氣血的藥,看著摟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臉上帶著欣喜的笑。
曹振軒眼角看到她,示意女乃媽上前把孩子給抱走,自己接過藥碗,親自喂著韓秀芝吃藥。
「綁走我的人,抓到了嗎?」
曹振軒也沒瞞她,搖了搖頭。原先關她們的屋子已是一片火海,要不是看到了火光,他帶人往火光的方向走,又在半路遇上了高娃,及時找到了韓秀芝,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韓秀芝喝了幾口,才又說道︰「我傷了那人,」她低頭看著自己被包扎的手,燙傷還隱隱作痛,「他的眼楮應該毀了。」
曹振軒的眼神一黯,「我知道。」
韓秀芝專注的看著他,「王爺知道是誰做的?」
「回京便知。」
她的心一突,「王爺要回京城?」
曹振軒將已經空了的藥碗交給一旁等待的秋兒,「等你好些便走。」
他的言下之意是不帶她走,她的心直往下沉,想要纏著他帶她一起行動,但是她那虛弱的孩子,應是禁不起這番舟車勞頓。
「我知道。」她靠在他的懷里,看著女乃媽抱著孩子待在不遠的地方,「王爺,我跟安然等你回來。」
「過年。」他輕聲的承諾,「過年前,本王會回來,一家團圓!」
她點點頭,抬頭對他嫣然一笑,淚眼蒙朧。
孩子滿月之後,曹振軒便走了。
國公府知道孩子未足月便出世,身子虛弱,送來許多珍貴藥材,有銀子都未必買得到,韓秀芝自然知道不會是李氏送的,應該是她爹作的主。
二皇子死了,皇上原本才稍稍好轉的身子又急轉直下,病情還加重了幾分。
韓靈如願嫁給了太子,听說還有了身孕,太子與太子妃結縭多年未有子嗣,為了生個孩子,太子納了不少美人進宮,但都沒有結果,這個韓靈倒好,才嫁進去沒多久便有了身孕。
得知消息時,韓秀芝沒有太多的喜怒,以韓靈的性子肯定會因為有孕而更囂張跋扈,俗話說的好,惡人自有惡人磨,她懶得理會她。果然沒幾天,又收到了曹振軒的家書,韓靈的胎沒保住,還因此落下了病根,看來此生是不會再有孩子了。
雖然覺得遺憾,但是韓秀芝也沒有多余的心思去同情,畢竟她還有個體弱的孩子要照料,沒空去假裝姊妹情深。
太子爺失去盼望的子嗣,氣得要休了韓靈,李氏愛女心切,硬是逼韓敬山鬧到病重的皇上跟前,令皇上痛斥了太子一番,休了韓靈這件事最後自然不了了之。
只是這次太子的任性沖動不單惹惱了自己的老子,還得罪了國公府,看來她爹要站在哪一邊,已經不是太難決定的選擇。
冬天了,外頭一片白雪茫茫,屋子里升了好幾盆火,所以並不覺得冷,韓秀芝看著葉柏天手上的孩子,不若出生時那皺巴巴的模樣,他現在皮膚白晰,五官立體,長得像曹振軒多些。
「葉太醫,你爹救了王爺的命,現在你救了小世子的命,看來這份恩情,幾輩子都還不清了。」
「王妃言重了。」葉柏天看完安然,逗了他一會兒,將他交給女乃媽,看他活動力極佳,心中的大石終于放下,「醫者本分。」
「如今看來,小世子的身子一切安好,」韓秀芝從女乃媽的手里接過安然,輕聲說道︰「葉太醫不如就回京去吧。」
葉柏天聞言有些驚訝。
韓秀芝抱著孩子,雖然她足不出戶,但也不是不知現在府邸內外的氣氛詭異,原本挖溝渠的士兵被召回不少,日夜換班的守著里外,高娃公主前幾日已出發進京,帶著良將兵馬,說是要嫁給五皇子,她沒有多問,但也知道這不過是個幌子,一定有事將要發生,而且是在近期內。
「有你在王爺的身邊,我心里會踏實些。」
葉柏天露出一抹淺笑,「王爺有令,奴才得守著王妃和小世子,對王爺來說,你們母子比他的命更重要。」
韓秀芝聞言一笑,但笑容里有著藏不住的擔憂。
「娘娘放心,王爺不會有事!」
「我知道他沒事,」她輕觸著孩子的臉頰,喃喃說道︰「因為他知道我跟安然在等他回來。」
曹爾丹從外頭走了進來,怕身上的寒氣沾到孩子,所以刻意的離了段距離。
「三皇兄有事?」
「倒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讓侍衛月兌去了身上披風,他坐下之後才說︰「只是怕娘娘听了心里會難受。」
韓秀芝的眼底閃過一絲困惑,「三皇兄請說。」
「太子側妃韓氏投繯自盡。」
她的身子一震,「什麼?!」
「起因應是太子冷落,太子妃善妒,韓氏不堪凌辱所以自盡,現在人死了不說,還弄得東宮上下一團亂。」
韓秀芝震驚的坐著,這個韓靈真是任性,以為嫁了人還能像國公府二小姐似的為所欲為,最後甚至玩了自盡這種把戲……她用力的閉了下眼楮,「我爹如何?」
「鎮國公在朝堂之上參了太子妃一本,副相護女心切,兩方爭執不下,鎮國公氣憤的拂袖而去,帶著將士回了西南。兩位丈人在朝堂之上為了太子的家事吵得幾乎兵戎相見,太子在一旁卻嚇得不知所措,當場腿軟,皇上一氣之下,指責太子窩囊,連家事都管不好,怎麼處理一國大事,似乎有意要廢太子。」
看來她爹氣得不輕,太子妃是副相的掌上明珠,看來也與國公府交惡了。不過這對曹振軒而言卻是再好不過的事,他只要靜靜的坐山觀虎斗,等著最後的主使者出手便行了。
只是她心頭有些難受,想韓靈一輩子要爭個上位,最後卻落得被權勢反咬一口的下場,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當代價,不知她在九泉之下,回首此生會不會感嘆自己太痴太。
眾人離開後,韓秀芝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直到天微亮,秋兒來伺候她起床。
她一夜無眠,頭痛得厲害。
「王妃可是沒睡好?」秋兒細心的注意到她的臉色不好,「奴婢去替王妃倒杯熱茶。」
「別忙了。」她讓秋兒替自己換了衣服,到隔壁的屋子去看安然。
西北的冬天好冷,踏出屋外,她打了個哆嗦,突然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還在城外的月老廟里,韓靈來請她回府過年,明明不過一年的光景,韓靈死了,而她遠在這西北之地,看著天空飄下的白雪,一幕又一幕,就像是上輩子的事。
她伸出手,輕觸著雪花,要過年了,王爺可好?可否等到他離去時的承諾,回來跟她一家團圓?
清晨下的雪飄落在梅花上頭,曹振軒折了幾枝梅插在瓶里,供在月老前。
在梅貴妃還是天真浪漫的年紀時,她曾跟著其他官家小姐來這里跪求一段好姻緣,最終她嫁給了心怡的夫君,卻沒料到夫君的心從未真正屬于她。
他一直不知母妃為何能為情為愛傾盡所有,甚至離鄉背井,拋下家人,但今天他似乎明白了。
皇上下旨廢了太子,太子之位空懸,這個時候他不該離開京城,以免功虧一簣,但是要過年了,他記得他的承諾,他答應他的王妃要回去,他要回去與他們母子倆團聚。
听到身後的聲音,他沒有回頭,只是雙手背在身後,今日他特地先派人清空了寺廟內外,並只身一人前來,除了要圖個清淨,也是要賭那個躲在暗處的人會耐不住性子,對他出手。
「今天我一定要殺了你!」曹振軒眼角余光看到曹方寧手里拿著利劍,聲音顫抖。
「把劍放下吧。」他沒轉身看他,只是輕聲勸道︰「大皇兄!」
曹方寧的雙眼因為憤怒而大睜,「都是你害的,你害我當不成太子!全都是因為你,這一切都是你的計謀,你想害我,自己當皇帝!」
曹振軒垂下眼,他對皇位從不感興趣,偏偏大皇兄讓權勢朦住了心智,疑心他人心術不正,否定任何對他好的善意真情,所以才變得今日這個模樣,以為眾人都是敵人。
「放下吧。」曹振軒沒有與他爭辯,事以至此,他確實是想登上大位,縱使是被逼到退無可退才做下的決定,但說的再多對方也不會相信,「若大皇兄傷了我,只怕父皇連最後一絲父子之情都無法顧念。」
「你這個小人,我真後悔當初沒有听五皇弟的話,一刀把你給殺了,只讓父皇把你逐到北疆去,讓你現在來反咬我一口!」
曹振軒這時才面對他,緩緩的一步步走近,「我知道是你仁慈,放下劍吧,大皇兄。」
曹方寧的心一橫,用力的刺了過去。他輕松一閃,反握住他的手腕,一個用力,對方哀嚎了一聲,手上的劍應聲掉落。
「你想殺我?」曹方寧眼底滿是驚恐,「來人啊!來——」他的話聲隱去,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五皇弟要他獨自前來,因為殘殺自己手足的事,不能讓他人知道,不然父皇會更生氣,他的太子之位一樣要不回來,所以他連個隨身護衛都沒帶。
「你不要殺我,我知道錯了!」曹方寧恐懼的說︰「我以後不敢了!」
他靜靜的看著兄長,神情看不出喜怒,大皇兄本性不壞,只是懦弱了些,若是生在尋常百姓家,也不是太了不得的事,但他生在皇室,更是太子,這樣的懦弱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只會害了更多無辜的人。
他的眼角瞄到一道銀光一閃而過,曹振軒猛力一拉,擋在曹方寧面前,肩膀一陣刺痛,他悶哼了一聲,原本拉著對方的手頓時松開。
曹方寧嚇了一大跳,得到自由之後,手腳並用的要爬起來逃走,卻發現曹振軒單腳跪了下來,他睜大了眼,看到他肩膀上插著一支箭,就算腦子再不靈光,也知道要不是曹振軒拉他一把,這支箭會直接射中他。
他的臉因害怕而扭曲,緊張的看著四周。「是誰?是誰——」
「這支箭是父皇狩獵時賞賜給我的。」曹振軒的臉色微微蒼白,看著肩上的箭的刻字,冷冷的說。
曹方寧一臉的不安,「你的箭怎會射在你的身上?」突然間他恍然大悟,「難道有人想殺我,然後嫁禍給你?!」
曹振軒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大皇兄在這個時候終于開竅了。
「是誰?」他抓著頭發,快要崩潰了,「是誰這麼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