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要過夜的營帳十分寬敞,秋兒伺候著韓秀芝用膳,但她沒什麼胃口,沒吃多少就擱下了橫子。
「王妃,葉太醫都說王爺沒事了,」秋兒在一旁說道︰「王妃就別太擔心了!」
韓秀芝知道曹振軒沒事,但他的態度卻令她心情沉重。
「王爺。」秋兒見到曹振軒走進來,立刻恭敬的讓到一旁。
一听到秋兒的叫喚,她連忙抬起頭,她還以為等不到他回來了,于是立刻迎了上去,「王爺可用飯了?」
曹振軒輕點了下頭,臉上有掩不去的蒼白疲累。
「你退下吧,」韓秀芝對秋兒說道︰「王爺我伺候就好。」
秋兒立刻退了出去。
韓秀芝替他更衣,兩人都沒有說話,她伺候他躺下,自己則靜靜的坐在一旁。
「我沒事。」他閉上眼楮,語氣沒有太多情緒。
手都斷了,還一直說自己沒事,她垂下眼,悶悶不樂的拿起了青布包袱,放到他身旁。
他睜開雙眸,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又將眼楮閉上。
「你——」她遲疑的開了口,「為什麼還給我?」
「本就是你的東西。」他的口氣輕描淡寫。
「你不怕我走了嗎?」
他依然閉著眼,沒說話。
「我被你搞糊涂了,不讓我走的人是你,現在要讓我走的人也是你,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他深吸了口氣,卻還是悶不吭聲。
「曹振軒,」她忍不住直接了當的叫他,「你真以為我是這麼沒義氣的一個人嗎?本小姐老實告訴你,」她一股腦的坦白,「打一開始,我嫁你就是想要借著跟你成親好離開國公府、離開京城,然後浪跡天涯!」
見他沒半點反應,她火大的想要拉起他,但看到他受傷的手,又打消了念頭。
對這種悶葫蘆,她還真是沒半點法子,所以只能繼續說道︰「原本我對跟你成親之後的事另有一番打算,只是我沒料到你會對我這麼好,」她的聲音陡然一低,「甚至想都不想的舍身救我,我根本不配。」
眼眶不知不覺的紅了,她這輩子最討厭用眼淚攻勢的女人,但她真的忍不住淚。
「你為什麼這麼笨?我算計你,打一開始就是,你也明明知道,現在卻演這麼一場情深義重,害得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忍不住哭了出來,「你現在才要我走,可是我已經走不了了!做人不能沒有仁義道德,我真丟下你,這輩子都會良心過不去。」
說得好像他救她還錯了!他睜開眼,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
看她哭得越來越大聲,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欺負了她似的,他緩緩坐起來,用一只手摟著她,讓她依偎在自己的懷中,安定她的情緒。
他活到今日,早已經歷了無數次的危機,但他不但從來沒有放在心上,甚至沒想過要反擊。看似富貴的宮殿,說穿了不過是個令人惡心的地方,他只想離開。他不指望從此遠離是非,只想圖個幾年清淨,但看來就連幾年的光陰都是奢求,今日的事讓他心頭有著前所未有的懼怕。
母妃死後,若出事,不過就他一個人罷了,但現在身旁還有一個她,若她真有一個萬一,他不敢想象。
「讓你走,是想你平安。」
「我才不是膽小的人,不論等在前頭的是什麼,我都不離開你。」她抽著鼻子,不客氣的說道︰「這可是你自找的,誰叫你要娶我,現在別想要甩掉我!不過這個包袱我要留著,將來若你對我不好,說不定我還用得著。」
他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忍不住低頭用力的吻了她一下。
他本不打算娶妻,但卻任性了這麼一次,卻有可能會因此害死她,但與她成親至今,他從沒後悔,卻也越來越害怕失去她。
想起今天發生的點滴,難道真要逼他出手去爭那個最高的位置,此生才能免去層出不窮的陰謀與算計?
「王妃,剛才秋兒在外頭听到曹月、曹風跟王爺說的話。」秋兒一大清早在替韓秀芝更衣時,小聲的說道。
「偷听主子說話,你皮癢啊!」韓秀芝打趣的瞪了她一眼,「信不信打你幾大板。」
秋兒嚇得縮了下脖子,「秋兒知錯,求王妃恕罪!」
看秋兒嚇得臉都白了,韓秀芝忍不住嘆息,「你這丫頭的膽子什麼時候才能再大些?我沒怪你。我告訴你,下次有機會的話,你听到什麼就趕快來告訴我,因為我平生最愛听那些小道消息。快說說,你听到他們說了什麼?」
秋兒得到鼓勵,立刻一股腦的說道︰「曹月說,昨天的意外是馬匹突然受了驚嚇!原來他跟王爺早就察覺從京城離開時就一直有人跟著我們,王爺一方面為了調查來人的身分,一方面也擔心王妃的身子受不住,所以就放慢了北去的速度,誰知道昨天穿越樹林的時候,對方突然彈了個石塊擊中馬匹,所以馬匹才會發狂,而竹林的前頭是個懸崖,若不是王爺當下一刀將韁繩斷開,可能王妃跟王爺會連馬帶車的掉下去。」
韓秀芝的眉頭像是打了結,從京城出發就有人跟著,這種感覺真不舒服……
「曹月可有說查到了是什麼人做的嗎?」
「曹月和曹風都猜測是太子的人,畢竟馬匹也是他派五皇子送的。」
「王爺怎麼說?」
「自始至終,王爺都沒說一句話。」
很典型的曹振軒風格,韓秀芝的臉色一沉,「如果真是太子所為,這個國家還真是完了!」
秋兒露出驚恐的神情,「王妃,你這話可不能胡說,若讓人听見是要殺頭的!」
韓秀芝不太在意的冷冷一哼,「難道我說錯了嗎?太子才送完馬,這馬就立刻發狂差點害死王爺,白痴都會懷疑太子意圖殺害自己的手足。你說,這太子腦子真有這麼笨?若他真笨的想出這麼一個破綻百出的爛計謀,這樣的家伙讓他當上了皇帝也絕對不是萬民之幸,到時鬧得民不聊生更不令人意外。」
秋兒雖然覺得王妃的話實在太無禮,但是听來卻很有道理,「照王妃這麼說,意圖要傷你和王爺的,不是太子?」
韓秀芝正要回答,卻看到了曹振軒站在營帳外頭。
秋兒見了連忙跪下,驚慌的想,王爺不知站在那里多久,又听到了多少王妃與她的對話?
相較于秋兒的惶恐,韓秀芝表現的一如往常,「王爺,要出發了嗎?」
曹振軒點了下頭,一言不發的轉身。看他走遠,韓秀芝低下頭,看著還跪著的秋兒,無奈的嘆了口氣,「起來了!再不快點,我就把你丟在這里!」
秋兒一驚,連忙站起身,像怕被丟下似的緊跟在韓秀芝身後。
昨天壞了輛馬車,但是曹月連夜又找了一輛來,當然比不上宮里送來的舒適,但韓秀芝眉頭也不皺一下,只是有些無奈的看著奴婢擺上木箱伺候她上車,要不是這麼多雙眼楮盯著,自己早就裙擺一撩爬上去,畢竟不過就一個上馬車的簡單動作,卻要好幾個人伺候,一點都不合乎經濟效益。
「王爺。」曹振軒已經先行坐在馬車上,她福了,才端坐到一旁。
等眾人將東西收拾好,馬車一移動,韓秀芝也立刻回復了本性,眼楮骨碌碌一轉,坐到了曹振軒身邊,「王爺方才肯定听到我說的話了。」
曹振軒沒有回答,但是他也沒有叫她閉嘴,因為他說了她也不會听,索性就不浪費唇舌。
韓秀芝繼續說道︰「昨天遇了埋伏,王爺覺得是誰搞的鬼?」
答她的還是一片沉默,她也不介意,嘴巴持續張合著,「王爺,你也知道,說的好听些我是國公府的大小姐,但是從小養在深閨之中,也沒什麼值得夸贊的德行,但嫁你為妻,分憂解勞,陪你聊個幾句應該還可以,你說對吧?」
等了一會兒,曹振軒還是沒說話。
「王爺不說話,就代表同意身為王妃的我,得要為王爺分憂解勞,所以王爺就跟我說說,到底是誰想對你不利,是太子嗎?你快說話,不然這問題壓在我的心頭沒個答案,你不悶,我可悶死了。」
曹振軒終于有了反應,抬頭看她,「你心中沒答案嗎?」
她立刻露出淺淺一笑,「心中是有些懷疑,但沒證據也不敢妄下定論,王爺認為是太子所為嗎?」
「太子雖生性驕縱,但本性不壞,充其量不過是被寵壞罷了。」
「所以我猜對了,果然不是太子!那是誰呢?二皇子!」她撫著自己的下巴思索著,「想要嫁禍給太子,這招還真狠,但似乎又太明目張膽了點,二皇子向來與太子不和,這事也很容易會懷疑到他頭上,他有必要這麼做嗎?不過不管要殺王爺的人是誰,我只肯定了一件事……」
他沒有回應她的自言自語,就當是她個人的小樂趣,不然這一路她沒事做,確實也無聊。
「王爺,我們離京幾日了?」她扳著指頭算著,「該有十多天了吧?你一心想要遠離是非,跑了這麼多天,人家還是想殺你,我看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人家也非拿到你的命不可,到時候可能連我都得陪葬。」
他轉頭看她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你不怕嗎?」
怕?!搖搖頭,她真的不怕,只是看著他受傷的手,沒來由的感到心頭涌上無名火。她小心翼翼的踫著他包扎的手,「只是覺得宮里的手足情分就如同天上的一片雲,有點風就能被吹得無影無蹤。若我是你,早一刀劈了想害我的人。」
曹振軒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的說︰「你這些話是大逆不道。」
「我本來就是個無知婦孺,想跟王爺說說心里話而已,若只有王爺與我兩人,關上門說話都得思慮再三,這還真是要憋死人了。早知道就不要死命的嫁給你,也不會落到嫁給你之後,連講句話都不行。」
她竟然可以如此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這種話,想成親以來,她說的話可一點都沒有少過。
他輕搖了下頭,「不要得寸進尺。」
韓秀芝抬頭看著他,對他嘟起了嘴,「你心知肚明,我再得寸進尺也不會害你!」
他深沉的目光在她的注視下逐漸柔和。
「王爺,」她撒嬌的語氣下帶著一絲肅殺,「我不管你是什麼想法,但我一定要替你討回公道。」
「你是個女人,安分就好。」
她抬頭對他皺了皺眉頭,「我們已經離京,所以禮教這種東西可以丟了!我知道那是你的手足,你不想刀劍相向,但我為了你留下來,此生都不走,你好歹也得為了自己的安危盡點心力吧?我可對當寡婦沒興趣。」
真是越說越過分,連寡婦都說出口了!他一把拉過她,讓她坐自己的腿上,「過幾日便會到舅父的領地,答應本王,至少停留期間,你會安分些。」
「這點沒問題。」她拍了拍他的臉,「我可是個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絕對會顧王爺面子的。」
這女人當真沒半點自知之明,大家閨秀實在與她沾不上邊,心頭想著,但他識趣的沒有說破。
「王爺,我問你一件事,你一定得老實回答我。」
他等著她開口。
「當初為何會答應娶我?」以他這種冷靜的性子,最後竟然請旨娶她,她實在有點意外。
「不知道。」他回的老實,「就是單純想要你。」
她先是一楞,最後一笑,「這麼回答挺囧的,我喜歡!」
囧?!他狐疑的對她挑了挑眉。
「反正——」她靠著他,「喜歡就是了!」
窩在他的懷中,心里覺得溫暖,思緒不由得飄遠。
想起月老之前跟她說的三生石上的注定——這個懷抱是她的歸屬,那長命鎖呢?若真有注定,縱使留在曹振軒身邊,也會有找到的一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