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晴看見了他嘴角的鮮血,急忙著要起身,「我去叫大夫……快去請鄔大夫他們進來!」
「不,先別走,再多陪我一會兒,留下來。晴兒,再多陪陪我……」他怕現在一旦放開她的手,就再也見下到她的面了。
如果這是他今生最後一眼,他要看著她瞑目。
「嗯。」藏晴在心里掙扎,最後只能點點頭,回到他的身邊,緊緊地貼偎在他的身畔,「對不起,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如果當初不是她執意讓香荷進山莊,如今也不會有這一切傷害了!
聞言,他笑著搖頭,「不怪你,怎麼是你的錯呢?沒有她,也會有別人,我這一生結仇太多,想要我命的人多如過江之卿。晴兒,記著我的話,你是主子,只要的心里有了決定,就不必過問任何人,不過,就是最後的責任也要自個兒一肩扛起,明白嗎?」
「明白。」她點點頭,吞下了喉頭的哽咽。
她不想听他說這些話,好像從今以後他們再也見不到面了!
「好。明白就好。晴兒,我好累。這些年我真的已經撐得好累,讓我歇會兒吧!也是時候該歇會兒了,我好累、好累……」最後一個字,像是喟嘆般從他的唇間逸出,虛弱得像是再也抽不了下口氣。
「不!」她緊緊握住他的手掌,像是要把自己的力氣傳給他,「不要說這種話。你只是因為毒傷加重,身子的狀況不好,才會說這種喪氣的話,這不像是雷宸飛會說的話,不是的!」
他笑視著她心憂如焚的嬌顏,泛起淺笑,「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麼嗎?」
她搖搖頭,感覺哽咽在她喉頭的悲傷,幾乎要教她喘不過氣。
「我想親吻你,可是不行。」他伸出手,以拇指月復心輕撫過她的唇。
「你可以的,可以的……」說完,她捧著他的臉龐,湊首就要親吻他的嘴唇,卻被他給伸手擋下。
「不能親,有毒……我的血里有毒。」
「有毒我也不怕……」
「但我怕,我怕!」他搖搖頭,加重了最後兩個字的語氣,就擔心她不能領會他的憂慮,「我知道,你只是在同情我,不過夠了,很足夠了。」
藏晴不能否認他所說的話,就連她部不能明白自己此刻內心得情感,究竟是情是愛,是恨是怨,是虧欠,還是他所說的同情呢?
「你知道嗎?其實,我真的不覺得自己可憐……我有相信的人,也有喜歡的東西,我有的,我喜歡你親手做的赤小豆糕,愛極了那裹在糕上的白糖霜,吃著入口即化,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
「宸爺!」藏晴睡覺心都快碎了,她緊緊地握著他的大掌,不斷涌出的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振作一點,我讓人去請大夫進來,宸爺——?!」
「晴兒、可不可以……就不要……」他用了最後一點力氣反握住她的手。嘴角泛起了淺淺的笑痕。「不要再叫我……叫我……」
「我」字都仿佛還在他的唇間響著,藏晴卻已經感覺到他緊握的手掌松了開來,她看見他閉上雙眼,最後的一口氣息像是喟嘆般滑出唇間。
「宸爺!宸爺!」她再也不能自抑地崩潰大喊,雙手緊緊地將他抱進懷里,朝著外面喊道︰「大夫!快來人!叫大夫進來!大夫!大夫——」
在靜悄的空氣之中,彌漫著針鋒相對的氛圍。
在「京盛堂」的議事廳堂里,京中總號幾名重要的大掌櫃,以及各地分鋪的掌櫃們,此刻齊聚在一堂,他們的臉色都是凝重的,面對著站在廳堂之上的藏晴,在他們不確定的神情之中可以看見猜疑。
但是,一直以來主子所倚重的手下祥清,以及總號大掌櫃李伯韜卻在這個時候與他們對面而立,站在她的身側,擺明了是與她站在一邊。
藏晴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在他們的心里,懷疑她就是加害雷宸飛,謀篡「京盛堂」的凶手。
但是,越是知道這些人內心的想法,她的神情就越淡定從容;雷宸飛已經陷入昏迷不醒兩日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她絕對不能被打倒,情況越是凶險,她就要更強悍才可以。
「我知道你們信不過我。」她開口打破了沉寂。一針見血地戳穿了眾人的心思,教他們表情有些微訝,「可是,你們應該信得過祥清,信得過李大掌櫃,他們是听宸爺親代,在他養病的這段時間,要把‘京盛堂」的生意交付給我,敢問二位,宸爺是這樣交代的吧?」
最後一句話,她問向身旁的祥清與李伯韜,得到他們肯定的點頭。
「老夫確實是得到爺當面親授,要把當家的權力交給夫人。」李伯韜開口更加肯定的答復。
幾位掌櫃面面相覷,似乎還是感到質疑,可是對于眼前這情況卻又完全沒有反對的余地。
「李大掌櫃的話,各位都听到了嗎?」藏晴沉靜的眸光掃視了眾人一眼,藏在衣袖之中的手緊握住象牙佛珠,像是可以從這舉動之中,得到雷宸飛給她支持的力量。
在重新串起這串佛珠的絲線里,她讓人捻進了她與他的頭發,在她終于知道這串象牙珠子之于雷宸飛性命的意義之後,她讓人串起這佛珠,象征著再穿起他的命,讓人結了他倆的發,象征著要與他生死與共!
在听她說完之後。好半晌,掌櫃們只是低頭默聲,有人遲疑地望著同伴,因為沒有人敢打破沉默,最後也只好跟著一起保持沉默。
「夫人剛才說的話,你們沒听見嗎?」祥清開口催喚道。
藏晴早就料到會有眼前這場面,又或者該說,是雷宸飛早就料到了掌櫃們不會輕易信服于她,所以,他當然也授予了她化解的方法。
「李大掌櫃。」她轉眸望向身旁的長輩。
「在。」李伯韜走到她面前拱手答應。
「想來,是你的威嚴不能服人吧?」她勾起一抹淺淡的微笑,說話的同時,目光掃視眾人,「在你的保薦之下,我代理宸爺掌權之事依舊是無法取信于人,想來,是宸爺對你太過謬贊了,你根本就無法令人信服,說句實話,身為大掌櫃卻無法取信于人,你覺得自己還有臉面待在這位置上嗎?」
此話一出,廳堂之中哄聲大起,其中幾名掌櫃都是李伯韜一手帶出來的,他對他們可說是恩重如山,如今被藏晴說得如此不堪,他們一口氣吞服不下,紛紛站了處來。
「夫人,你不要血口噴人,李大掌櫃德高望重,我們對他當然不會不服,請你不要為難大掌櫃!」郭如山在洛陽分號擔任掌櫃,原本只是個窮小子的他,就是得到了李伯韜的重用,才有今日的局面,他自然是第一個不服氣。
「說得倒好听,可事實上呢?如果李大掌櫃真能取信于你們,怎麼眼下你們對他說的話一個個不服氣呢。」藏晴冷笑了聲。
「夫人說得是,是老夫的威信不足以服人,請夫人見諒,老夫這就辭去總號大掌櫃一職,請夫人允許。」李伯韜自始至終都是拱著手,頭垂得低低的,愧疚的表情似乎是愧對了主子的厚愛。
「你們說呢?」她沒有回答李伯韜,反倒是看著其他人,「依你們的意見,我該允嗎?」
「夫人當家,我郭如山服氣!」郭如山搶第一個出來說道;「既然有李大掌櫃的保薦,還有祥清總管當證明,往後夫人所說的話,郭某人就服氣!」
有了第一個人開口,幾個意向原本就不甚堅決的掌櫃也跟著站出來,「從今天起,我們也都听憑夫人差遣。」
人說兵敗如山倒,掌櫃們反抗的其實被減弱之後,局勢就往藏晴這方面兜頭倒了過來,她靜靜地瞅著眾人一個個站出來表示順服,直到再也沒有半個反對她的人存在。
她心里明白,眼前的勝利並不屬于她。而是該記在雷宸飛的身上,是他教會她懂得利用人心,要不,以她的性子絕對不會以威逼的方式來利用李大掌櫃,在眾人的面前給這位勞苦功高的長輩難堪。
于情于理,她愧對這位長輩,但她不能心軟,絕對不能。
「很好。」藏晴微笑,感覺象牙佛珠在她的手心里開始有了溫度,她知道自己第一步是站穩了,但這只是剛開始而已。從這一刻起,她所面對的一切才是真正的困難。「各位說起來都是藏晴的前輩,我理當敬重,可是,眼下的‘京盛堂」值逢多事之秋,容許不了任何差錯。如果誰敢在我眼皮底下鬧亂子,我絕對不會客氣,听明白了嗎?」
「是。」李伯韜率領眾人異口同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