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記」在做躉售的生意上,也稱得上是老字號,不過,因為資本並不算太雄厚,相較于「京盛堂」這種大商行,所做的買賣自然是小得多,可是,因為伍家老爺子的人脈廣,所以長久以來,「怡記」就以進出上等貨源見長,而這些人脈資源,在藏晴接掌以後,也同時轉交到她的手里。
「依梁大掌櫃的看法,這批絲綢的價錢還可以再更低嗎?」
藏晴坐在案前,以認真的眼神看著「怡記」的大掌櫃梁寧次,雖然已經是個年屆六旬的老人,有著一頭蒼蒼的白發,但神情與說話的語氣都依然十分矍鑠有力,一直以來,因為感懷于伍老爺子的知遇之恩,所以就算別的商號開出重金,他也從來都沒心動過。
如今,因為伍老爺子把「怡記」賣給了雷宸飛,得了一筆金錢回老家去了,臨去之前,他給了梁大掌櫃一筆足夠養老的銀兩,不過被這位老人給拒絕了,他選擇了留下來與「怡記」一起為新東家做事。
「每匹布再少二兩銀子應該不成問題,可是,東家,這可是批上好的絲綢,咱們理該可以賺更多,為什麼要削價出售呢?」
梁寧次不太明白新東家的想法,看著她泛著淺笑的秀麗容顏,似乎沒將盈虧這回事擱在心上。
「因為我想從『京盛堂』的手里搶生意過來,如果價錢上不夠誘人,自然搶不過他們,我想我們『怡記』可以少賺一點利潤,但是,俗話說薄利多銷,日子久了,客人們就知道該找誰做生意了。」
「東家,你這是……」
他想不明白,這位新東家可是「京盛堂」的夫人,是雷宸飛的妻子,為什麼要不惜割舍利潤,也要搶自家人的生意呢?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說著,藏晴站起身,走到梁大掌櫃面前,抬起美眸,堅定地直視面前的老人,「梁老,我知道您一定能幫上我的忙,這只是第一步,雖然是個險招,但是絕對會管用,再接下來,還會再有新的做法,我答應您絕對不會拿『怡記』的盈虧開玩笑,但相對的,請您幫我。」
雖然,梁寧次不知道她為何執著要與自己的夫君作對,但是,听她把話說得真誠,而且,也不是真的沒有利潤可以再退讓,有她絕對不拿「怡記」盈虧開玩笑的承諾,他好像也能放心大膽一試。
「好,東家,就讓咱們試試,不過,要從『京盛堂』手里拿生意,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過,沒試過不知道,就讓咱們試試。」
「嗯!」藏晴點頭,露出寬心的笑容,有了梁寧次的協助,對她想做的事情而言,已經是成功的第一步!
「跟自家人搶生意?真是不象話!」
雷宸飛渾厚的嗓音透出了一絲怒氣,即便是壓抑得再好,在听到自己的妻子壓低價錢與「京盛堂」搶生意,還是無法不動怒。
為什麼?為什麼她仍舊不肯放棄與他作對?!
給她「怡記」,已經是他極大的讓步了,為什麼她就是那麼固執的不肯領他的情?!
他不能否認當初藏家的事情是他的錯誤,但他的錯誤不在于欺瞞她的爹親,而是在于他的手下玩兩面手法,卻收了吳家的酬薪,最後將生意交給吳家一事,他沒有及時察覺而已!
但他不想向她辯解,這不是他做人處事的性格,而且,就算他說了,她也不會相信他!
所以,他給她「怡記」,不追究她先前的一切作為,已經是他所能做到最大的彌補了,為什麼她就是不肯領情?
在她的心里,對他究竟有多深的恨意呢?
李伯韜站在主子面前,與祥清二人同時感受到主子緊繃的怒意,與其說是憤怒,反倒像是充滿了無奈的挫折。
這樣的表現在他們主子的身上,是聞所未聞,不曾見識過的,看得他們滿心驚訝。
不過,李伯韜就在等待這個機會,他開口,火上加油道︰「與自家人搶生意當然是不該,但是,對夫人而言,她是否將『京盛堂』當成是自家人,還是未知之數!」
聞言,雷宸飛立刻回眸,冷冷地瞅了面前的得力的手下一眼,那森寒的光芒足以教人不寒而栗,但是當他的目光對上李伯韜的視線時,滔天的怒氣反而平靜了下來。
因為他知道這位大掌櫃是在提醒他,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等閑視之。
「京盛堂」的本錢雄厚,當然不是不能讓利,可是,若她是存心處處與他作對,弄到最後雙方血本無歸,那才是真正的傷害!
「祥清。」再開口時,他的嗓音已經恢復了沉靜。
「奴才在。」祥清回道。
「你去替我辦件事,不給個警告,怕她是學不乖了。」說完,他招了招手,示意祥清上前,附唇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只見祥清在听完主子的吩咐之後,點了點頭,立刻轉身出去辦事。
在他身後,雷宸飛閉上利眸,長沉地吐了口氣,再睜開眼時,那一雙瞳丸宛如冰鑿似的冷。
她無視于他的警告,想來,是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安危吧!
不過,他知道她在乎什麼!
就是因為在乎,所以才遠遠的擱到天邊去,讓人以為她沒放在心上。
如今,她處心積慮要與他作對,如果他再不給點顏色,讓她知道要警惕一下,就怕日後會惹出大禍!
晴兒啊晴兒!他在心里苦笑叫喚她的名字,怎麼你就學不會安分呢?如果非要迫得我掐住你的咽喉,將你逼到了絕路,你才肯乖乖听話,那麼,雖是萬般無奈,我也只能動手了!
成親至今數月,藏晴到雷宸飛的「臥雲院」次數屈指可數,一來是因為如果他想見她,會主動到她的「蘭染堂」,二來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想見到他,所以自然就避免到他的寢院來。
所以今天若非得到他的召喚,她當然也是不會走進「臥雲院」。
「宸爺。」
藏晴在祥清的帶領之下,走進了雷宸飛的書房,當她一步入書房,祥清就退了出去,順手將門給關上。
雷宸飛早就在等待她的到來,听見她的呼喚,回過身笑瞅了她一眼,熱絡地上前執起她的手,將她牽到了書案之前。
「你想做什麼?!」他的笑容讓藏晴覺得毛骨悚然了起來,但她猶做一臉鎮靜,任他帶著走到案前。
「別緊張,我不過是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他微挑起眉梢,一臉她太過戒備的表情,取起了一封擱在案上的書信,交到她手里,「給你的。」
「這是什麼?」
「打開來看看,你見了里頭的東西應該會很高興才對。」
藏晴一臉狐疑地看著他,但還是依言打開信封,攤開里頭的書紙,目光才一觸及紙上的字,就吃了一驚。
「這是澈兒的字跡?你是怎麼會有他寫的字?」一瞬間,她心里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他在哪里?你把他帶到哪兒去了?」
雷宸飛勾起唇角,覺得他的娘子果然很聰明,只是見了那樣小玩意兒,腦袋就立刻開竅了。
「別擔心,他現在很安全,我讓人帶著他出門玩了一趟,他玩得很開心,你瞧,這信里寫的就是他要告訴你自己出了一趟遠門,見識到很多新鮮玩意兒,你不仔細看看嗎?听說,他寫這封信時,可是眉開眼笑的呢!」
一開始,從陳嫂他們對待他的態度,讓他猜想藏晴並未告訴這些人實話,後來,他派祥清前去「花舍客棧」,以她的名義要帶走澈兒之時,終于從陳嫂他們沒有反對的反應里,證實了她的確隱瞞了實情。
想來,是不想說實話,讓陳嫂阻止她嫁進雷家吧!
而這一點,卻剛好成了他可以掌控的弱點!
「你這算什麼?是在威脅我嗎?是在告訴我,只要我不乖乖安分,你隨時都可以拿澈兒來懲罰我嗎?」她不自禁地從心底泛起了涼意,面對著眼前男人的笑臉,忍不住覺得心驚膽戰。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不過,我很喜歡澈兒,他很聰明,又很懂事,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把他帶在身邊,培養他當我的繼承人。」
「笑話!他可是外人,你怎麼可能會把『京盛堂』交到一個外人手上!」藏晴冷笑了聲,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聞言,雷宸飛沒有立刻反駁,只是揚起一抹沉靜的微笑,走到窗台前,斂眸看著開得正是嬌艷的蘭花,修長的手指輕撫過蘭花飽滿的葉片,見到上頭有一點灰塵,他曲起手,以袍袖拭去塵埃。
藏晴看著他高大的背影,也是緊抿著女敕唇不語,但在她平靜的表面之下,心情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他知道了嗎?自從與他成親以來,她就一直瞞著他偷偷在吃避妊的湯藥,說要讓澈兒當繼承人,是為了套她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