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鎖塔,登高而望遠。
柳鳴兒在鳳熾的牽扶之下,上了塔的最頂端,放眼望去,是廣大的「刺桐城」,以及一望無際的碧海,而在那海面上,有無數的船舶正在穿梭出入,一張張大帆,是碧海之中最鮮明的點綴。
「鳳熾!鳳熾!鳳熾!」柳鳴兒轉身笑著抱住鳳熾,這時,白銀和黃金也正好從塔內走出來,它們透過石欄的窗洞看見遠方的大海,也是一愣。
「你這是做什麼?」鳳熾捧住她的小臉,俯首笑吻了下她的唇。
「我喜歡這地方,以後你天天陪我來這里。」
「你以為我有那閑功夫嗎?」他挑起眉梢,被她的話弄得哭笑不得。
听他擺明就是拒絕,柳鳴兒皺了皺鼻尖,「算了,你不陪我沒關系,有黃金白銀陪我,而且,除了它們,我一定還會找到伴的。」
說完,她哼哼了兩聲,轉身走開,但還不到兩步遠,就被他大掌一把給拉了回去,「你要找誰?」
「不關鳳熾的事。」她朝他吐了吐女敕舌,握著石扶欄,即盡可能地探出頭去,仿佛這麼做可以把壯闊的景色看得更加清楚仔細。
鳳熾從身後抱住她縴細的腰肢,就怕她真的一不留神就翻跌出來,俯首在她的耳畔低語道︰「今天帶來你出來散心,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說,後天一早,我會帶著船隊出一趟遠門,等我回來以後……」
「我也要去!」她急忙忙地轉身,「我也要跟你去!鳳熾,你讓我跟你去,讓我跟你去啦!」
她緊捉住他的袍襟,話才說沒幾句,已經紅了眼眶。
「鳴兒。」他沒轍地低喚了聲,在他的心里一直很納悶,鳴兒不是不能離開他半步,但她很討厭送他帶船隊出遠門,「不行,這趟去『萬年港』不純粹是為了做生意,那里離海賊的巢穴很近,要是出了事,我怕你會有危險。」
還記得第一次,他告訴她說會離開幾天,要回「鳳島」視察新船修造的進度,她听著時沒有太大反應,卻在那天送他的船離開時,臉色慘白得嚇人,船只才剛離岸,她已經轉過身,背著人群快步地走開。
當下,他察覺不太對勁,立刻讓船駛回岸邊,追上了她的腳步,當他一把將她扳過身來,就看見她慘白如紙的小臉上,布滿了淚水,身子不停地顫抖。
鳳熾,你走,可是鳴兒不要看,鳴兒覺得很可怕,看著你搭著船離開,我心里覺得很害怕……
自始至終,她說不出自己害怕的原因,不過,從那次之後,他就不讓她送船,雖說也不是特意為了她,但這兩年他比以前都更常居住在「刺桐」,回「鳳島」的次數少得可憐。
「既然會有危險,我也不要你去!」她緊捉著他的襟領,將臉蛋埋進他的胸膛,「我怕你不會回來,我怕……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你。」
「對一個即將出航遠行的人說這話,不怕觸他楣頭嗎?」鳳熾勾起一邊唇畔,斂眸瞅著她的頭頂,露出苦笑,渾厚的嗓音嚴肅地壓沉了語調,「不準說這種晦氣的話,听見了嗎?我一定回來。」
「嗯。」她咬著唇,含著淚光點頭,「一定回來。」
「一定。」他給予她允諾,笑著將她抱進懷里,一陣從大海吹來的風卷拂而過,讓他不自覺地將收緊臂膀的力道,就怕她被風給吹跑……
※※※
後來,柳鳴兒才听說,原來「關鎖塔」又名「姑嫂塔」,听說在很久以前,有一對姑嫂天天來這里等盼著她們出海的夫君,因此而得名。
不過,柳鳴兒覺得現在的「關鎖塔」應該要改叫「鳴兒塔」,因為,現在天天來這塔上等人的,是她,而不是那對死掉上百年的姑嫂。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不知怎地,她好怕會等不到鳳熾回來。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經像現在一樣等待過某個人,而在那遙遠的過去,那人一去,不曾再回來。
「白銀,你說,鳳熾還要幾天才會回來?」她蹲子,與白銀和黃金蹲坐的視線齊等,從石洞窗口透看出去,不過她話才問完,就見白銀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哈欠打完,就把一大顆虎腦袋擱在石洞的扶靠上,漂亮的藍眼直視塔外的天與海,擺明了就是不回答她這個問題。
「白銀!」她不死心再喚,只見白銀藍眸游似地瞟開,拒答的意圖再明顯不過,柳鳴兒對它哼了聲,轉而投入黃金的懷抱,「黃金,白銀不喜歡我了!你一定不可以學它,知道嗎?」
說完,她故意回頭對大白虎哼了兩聲,只見它挪了下腦袋,那對藍眸子游了回來,無奈地喟了口氣,頗有不跟她這無知小兒一般見識的氣度。
這時,黃金驀然掙開小主子的緊抱,優雅地站了起身,優雅地走到白銀身旁,就在柳鳴兒和白銀都還反應不過來之時,黃黑相間的長虎尾朝著白銀的背狠甩了下,然後再度優雅地走回小主子身邊,以鼻子輕蹭她的臉頰,輕咧的虎嘴仿佛揚著笑,告訴小主子自個兒給她報了仇
「嗚……」白銀悶吼了聲,一動也沒動,表情有點生氣,卻只能很委屈地吞忍下來,一副「我堂堂男子漢,不屑跟你們兩個小女子計較」的樣子。
「我就知道,還是黃金最愛我。」柳鳴兒抱住美麗的黃色雌虎,絕美的臉蛋漾著燦爛的笑意,相惇的眸光透過石洞,看見那一片天海相連的碧色。
以前,她只知道「刺桐」被人稱為天下第一大港,從未深思過這名號所代表的意義,直至這幾日,在塔頂上看著海面,每一天,至少可以見到上千艘的大船出入這個港岸,才知道原來第一大港的封號其來有自。
而她的鳳熾統領著這片海洋!一直到了今天,她才終于有點知道,為什麼人們一提起「炎爺」,總要變了臉色。
驀然,她感覺到懷里的黃金身軀變得緊繃警戒,白銀也幾乎是同時戒備地站起身,守在通往塔內的門口。
柳鳴兒回眸,看見秦震高舉著雙手作投降狀從里頭走來,「白銀,黃金,是我,不過才離開大半年,你們不會不記得我了吧?!」
兩只老虎見到發出動靜的人是秦震,也確定了他身上的氣味,才放松了警備,讓他可以走過來接近小主子。
「阿震?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知道我在這里?」柳鳴兒不敢置信,臉上逐漾開驚喜的笑。
「自從炎爺出海之後,你哪天不在這里?」秦震今天稍早才剛回來,但他早就前幾天,就從陶朱爺那里听說鳳熾出船去了「萬年港」,回來一問古總管,就听他說自從炎爺出門之後,鳴兒姑娘就天天到塔上去等待。
「在這里,才可以很遠很遠就看見鳳熾的船幟,他那艘船的鳳凰圖騰與一般的船不同,我在這兒看一眼就可以認出來。」
「認出來之後呢?」
「就去接他呀!」她說得理所當然,反倒覺得他的問題很奇怪。
「走走走!」秦震沒好氣地嘆了聲,拉著她的手腕,要把她從這個地方給拉走,「你這傻丫頭,你根本不需要在這里等炎爺,他是什麼人?你到現在還沒搞清楚嗎?他的船隊只要一進入「刺桐」的百海哩之內,岸上的人就會得到通報了,哪需要你天天在這里瞧著、等著?更何況,『刺桐』的日頭毒辣,你天天在這里被太陽曬,就算你不怕臉被曬得紅通通,也要想想會不會得暑癥吧!」
「阿震,你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里?」
「哪里都好,都強過讓你在這里像個傻瓜一樣在等。」他驀然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見她一臉不甘願,「少等一天也無妨吧!傻丫頭,我听古總管說到你都要心疼,說怕你折騰出病來,為了老人家著想,你就當作是給好哥哥我接風洗塵,陪我去大吃大喝,大玩一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