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光,如流淌的金沙般,無聲無息地泄落在古老而陳舊的寺廟屋宇,沒有早課的誦經,也沒有朝拜的信徒,寂靜的氛圍,一如神佛俯瞰著眾生般,沉肅而悄靜。
這里是「大佛寺」,蒙古人喊這寺為「昭」,在蒙古話里,「昭」是大廟的意思,可以見得這寺廟在香火鼎盛的時候,規模應該是極為宏大的,不過,如今的破落斑駁,讓它坐落在沙洲的一隅,看起來就像是被荒置的老屋子,再多幾年的風沙吹蝕,就會傾倒成這沙洲的一部分。
「藥師,您在嗎?」
年約十二、三歲,剃著顆小光頭的小沙彌,端著一壺剛從泉眼里盛來的清冽泉水,走進寺廟的主殿里。
在這殿里,有著幾百年前,祖師們留下的精美神佛壁畫,為了不讓多風多沙的氣候損壞壁畫鮮艷的顏色,這佛寺里的幾個殿窗戶都開得極小,有的甚至于只開一扇可供換氣的小窗,所以比起外頭的陽光熾盛,殿內便顯得陰暗,一進屋子,總要特別細瞧,才可以判斷出是否有人在廟殿內。
「我在。」男人含笑的嗓音如水,輕輕地蕩了開來,潤澤了殿內干燥至極的空氣,他面如冠玉,眸色如遠山般澄淨幽邈。
小沙彌法號叫無明,而他還有一個小自己半歲的師弟,叫做無滅,曾經盛極一時的「大佛寺」里,如今,就只剩下他們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以及年紀約莫三十,總是穿著一身白袍,似是出家人,卻是帶發沒有剃度的「藥師」。
而最教他們覺得奇怪的事情,是這位「藥師」從來沒踏出過大殿半步,而更奇怪的事情是,他們被撿到這寺廟至少有三年的時間,在這三年內,他們未曾見過藥師進過一粒米飯,他甚至于不需要喝水!
「藥師,那天,我和無滅照著你說的交代,到寺廟後面的古木底下,真的鑿到了一眼泉水,今兒個的天氣清朗,東西看得特別清楚,你真的確定不出去看看我們鑿到的那眼泉水嗎?」
說著,無明把水壺擱在佛案上,將白玉碗里的水劃一灑落在階前,然後再倒上剛盛來的新泉水,再恭敬地供奉到佛前,雙手合十,虔敬地叩首。
「不需要,你都已經把泉水端到我眼前了,那泉眼是什麼模樣,我還有需要知道嗎?」
說完,男人勾唇揚起一抹不冷不淡的淺笑,轉過身,背對著無明。
無明見藥師的反應無動于衷,急急地說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藥師出去走走看看的話,會比較好,不然,你整天都待在寺殿里,我和無滅都很擔心藥師遲早要生病……」
「我不會生病,現在的我,甚至于沒有生病的福氣。」藥師淡淡回眸,笑瞅了無明一眼,「不過如果我能病的話,那也好,你們正好可以拿我試身手,省得老是讓你和無滅拿對方做試驗的對象,你還好,無滅那小子怕痛,現在一看到放血的針,他就要發抖。」
「沒辦法,誰教我們寺廟一個香客信徒也沒有,藥師就算教會我們救人濟世的方法,我們也沒有可以施救的對象。」
「所以我覺得你們好天真單純,怎麼能夠篤定我教你們那些古怪的救人法子,是真的可行呢?就不怕我只是無聊,拿你們尋開心嗎?」
「不會的!我相信藥師!」無明急忙地踏上前,想要拉住藥師白色的衣袂,卻被他給巧妙地閃開,連個邊兒都模不到,「藥師救了我和無滅,他本來是個體弱多病的孩子,才會被他爹他娘給丟棄,現在,他不咳不喘,身子好得不得了,所以,我們都相信藥師治病的法子是真的可以救人!」
「你們相信就好,不需要對我解釋太多,我懶得听。」說完,藥師泛起一抹冷削的笑容,白袍連帶著整個人消沒在寺殿的陰影之中,只有他輕沉的嗓音,如漣漪般蕩進無明的耳里,「別擔心,咱們寺里就快要有客人了!我倒無所謂被人看到這寺廟破落的模樣,不過,如果你和無滅心里介意,怕會丟臉面的話,這幾天好好帚掃一下,去吧!」
話落,殿內再度恢復寂靜,無明一個人愣愣地立在石雕的臥佛前,再也感受不到藥師的聲息,令他甚至于覺得這殿內就只有自己一個人!
不過,他立刻甩開這奇怪的念頭,抄過水壺,興匆匆地快跑出殿門,趕著要去跟無滅轉迤藥師剛才說的話!
他們就要有客人了,這是他和無滅一直期待的事情,不知道來的會是什麼人?!
此刻,在無明的心里,對藥師所說的話,都深信不疑,因為,這三年來,他們藥師所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件事情,都逐一地獲得證實。
所以,他們也相信,藥師說過,這「大佛寺」總有一天會再度恢復往日香火鼎盛的榮景。
而且,就在不久的將來!
他們爺那一瞬間的合眼,是默許。
但是,這默許卻教齊隆與溫陽等人更加進退兩難,此刻,石洞之中,一片靜悄,只有從洞口透進的光影緩慢在移動,以及噙著嫣然淺笑的夏侯容容眨巴著美眸,等待他們的答案。
「是。」回答的人是齊隆,他垂斂眼眸,嗓音鏗鏘有力,「就算爺要奴才們的性命,要砍咱們的腦袋,奴才們也決計不會有一句怨言,爺只要一句話,咱們就可以為他肝腦涂地。」
好半晌,夏侯容容只是靜靜地瞅著他們幾個人的臉容,然後看了看喬允揚投視她的目光,稱不上是防備她,但是能看出一抹隱晦。
這時,她深吸了口氣,作勢還要開口,就在眾人都以為她還要繼續追問下去,而面帶難色的時候,她卻微微偏首,揚起了一抹動人無比的笑容,「好了,我知道了,你們退下吧!」
她努了努下頷,用目光催促他們離開。
沒料到她會輕易放過他們,溫陽幾人面面相覦,卻是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再不敢多待,連忙告退。
終于,洞內只剩下他們二人,以及昨夜燃剩的火堆余燼,夏侯容容把注意力挪回到喬允揚的臉龐,她很勉強才從他收緊的衣袍里伸出光果的縴臂,笑咪咪地捧住了他的臉頰。
「你怕了啊?怕我再追問理由嗎?」
「敢讓他們回答你,我便不怕。」
見他泛起自信的微笑,她頗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女敕唇,「我不問他們,是因為我要你自個兒親口回答我!我想知道,在不久之前是我名義上的夫君,昨晚之後,我名副其實成了他女人的男人,究竟是瞞了我什麼秘密呢?」
「遲早有一天我會告訴你,但現在你還不需要知道。」他瞅著她的眉眼含笑,在她絕美的臉蛋上泛著初為女人的光潤,在那眼梢,甚至于隱隱可見一抹紅艷的顏色,令她如寶石般的眼眸,顯得更加璀璨明亮。
「是你的女人,我就要知道!」
「容容,現在的你,知道太多事情不會有好處。」
「跟了你,當你的女人,我就只是想要好處嗎?」她輕輕地挑起秀麗的眉梢,眼里一抹冷笑,似乎在嘲笑他這男人太小顱了她。
「你這張嘴一定要那麼刁鑽嗎?」
「不愛嗎?我記得你昨兒個晚上,還挺愛親它的呢!」說完,她伸手擋住他湊首就欲叻她的唇,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
他聞言失笑,輕啄她的手心,「就以親吻而言,你的嘴甜得像蜜一樣,可說起話來,卻可以是一字字一句句,都像刀子一樣尖銳。」
「怕被我割傷,你可以現在就放了我,讓我回京城去。」
「都已經是這時候了,你還說那種痴話?!」他嗤笑了聲,將她壓倒在身下,俯首輕吻著她的眼兒眉梢,卻被她給急急地擋住。
「你的手下都還在外面……?!」她低聲嬌嚷,臉兒微紅,覺得他根本就是存心鬧著她玩。
「讓他們等。」他唇畔勾起一抹笑痕,「他們連讓我砍腦袋都願意了,不會不願意多等咱們幾刻鐘。」
「喬允揚!」
「知道要怕羞了嗎?剛才一絲不掛被我包在袍子里,當著眾人的面你也還挺鎮定的,我以為你夏侯容容的膽子不會只有這麼一丁點。」
「那是兩碼子事!」
「我偏要混做一談。」
「你不要學我說話!」
他不要以為她听不出來!「你終于也知道自個兒說話還挺蠻不講理的嘛!」他哼哼了兩聲。
「我哪有?你胡說!」她也回他哼哼兩聲。
「回去之後,我們正式成親吧?」他不自禁地輕吻她的唇。
「你不是說,搶了我,我就是你的妻子了?」
「你這些蠻子才說的話是哪里听來的呢?」
「明明就是你說——?!」她說到一半,驀然瞪圓美眸,「你唬我的?」
「被你發現了。」說完,他哈哈大笑,還不等她來得及反應,已經霸道地吻住她的唇,讓她在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沒法子好好對他表達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