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頹然坐于公園一隅的長椅,沈婉淳目光呆然地看向遠方。
我們暫時分開一下吧。
一星期以來,他的聲音一直在耳窩徘徊。每次想到這是他們的結局,心髒便會不斷地收縮發痛。她不願如此完結,希望能一直和他在一起。
然而,她真的很害怕,不知道該如何維持一段婚姻,不曉得如何讓愛情繼續保持下去,憂慮終有一天激情燃盡以後,他們還是得面對離婚的結局……這種負擔對她來說太沉重,她承擔得來一輩子的承諾嗎?
她明白愛情不一定會因為婚姻須落,父母的陰影卻如影隨形。就算她將心中的不確定悉數道明,他能體諒她的膽怯嗎?能了解她真的不是因為不愛他而拒絕求婚嗎?
她想和他在一起,卻恐懼婚姻,使得他誤會她對他不信任,他才會決然地說要分開一下。
一陣嬉鬧聲扯回她的注意力,她循聲看向不遠處的小型游樂園,只見數名小孩子正互相追逐,他們臉上都掛著天真無邪的微笑。
孩子們的笑靨使她不由自主地幻想許軒讓小時候的樣子。
一定很漂亮。她暗忖。希望他們的孩子長得像他,他們會給孩子滿滿的愛……
腦海浮現的念頭令她倏地頓住了。她了解他的真心,所以他才會向她求婚。
可她的磨蹭傷透了他的心……他們其實是一樣的,同樣不知道要怎樣經營一段婚姻,她竟以此為由,無視彼此真正的心意,這樣不是本末倒置嗎?
雖然听說過只要不曾擁有,便不會失去,沒有希望自然不會嘗到失望的滋味,可是她甘心就這樣嗎?真的能眼睜睜看著到手的幸福白白溜走?
不!她不要這樣!
他們之間的問題並非不能解決,不是嗎?只要他們好好地談一談,說不定能找到折衷的方法,根本不需要分手。
可她該如何開口?她懊惱地想著,仰首看一眼漸暗的天空,片刻後她站起來,隨及到了舊大樓的天台。
映入眼簾的景象完全超出預期——
許軒讓蹲在花壇前,細碎的燈光灑落在他身上,使他看起來像是罩上了一層金光,加上天空黃澄澄的,更添一份旖旎。
听見背後的足音,許軒讓倏地回首,眸光對上她的,瞳心掠過不敢置信,卻掩不住浮現其中的心痛,只因她看起來好像瘦了許多。
「婉婉?」他不怎麼確定地開口,沒想到會跟她在這里遇上。
本來他以為自己真的可以放棄這段感情,可是在看見她的瞬間,胸口揚起強烈的顫動……原來他愛上了就是一輩子,他根本不想和她分開。
可現在……他半垂下眼簾,難以言喻的苦澀梗在喉頭。現在就連伸手觸踫她也變得困難。
「花都謝了。」她走近他,修長的指尖輕撫上皺巴巴的花瓣。它們雕零的模樣仿佛在形容他倆的情況。
「嗯。」他站起來,偏首看向她。「你怎麼會來?」
不知怎地,听著他冷淡的語氣,沈婉淳覺得胸坎好像被狠狠捅了一刀,劇烈的疼痛涌遍四肢,連呼吸也變得困難。
「我們真的完了嗎?」她望進他漆黑的眸子,曝嚅詢問。
聞言,許軒讓心一凜,心髒瘋狂的收縮衍生出椎心的疼痛,她微仰的小臉染上一絲絲哀求,讓他心痛不已。
控制不了身體,兩臂隨即環上她單薄的身軀,俊顏埋首于她的頸窩處,汲取她獨有的馨香。
他好想她!
好想、好想……想得都要忘記了自己。
他燙人的體溫幾乎要將她燒傷,鼻端縈繞他獨有的氣息,她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覺得心髒最深處都開始鼓動。兩手揪住他的襯衫,她不容許有絲毫空隙存在于兩人之間。
「如果……真的非結婚不可,我們——」她所有未完的話都被他吃掉了。
「嗯唔……」
唇舌的糾纏點燃體內的情苗,耳邊繚繞曖昧的氣息互換聲響,燒毀了所有的理智,她熾熱地回應他的親吻。
不知過了多久,四片唇終于分開。
他拇指撫上她柔軟的唇瓣,染上瑰麗紅霞的兩頰煽動著他的情|yu。她順從地靠著他,半張的小嘴吐出誘人的喘息,香馥的軀體緊密地貼著,淡淡的幸福感于胸坎油然而生。
「什麼也不要說。」他阻止要開口的她。「忘了那天的事好不好?我們只要一輩子相愛就好了。」
他的遷就讓她感動得無以復加,但與此同時,胸口涌現了淡淡的惆悵。
她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接受他的求婚,他竟反過來要她忘記?
可她有資格抱怨嗎?是她先放棄的,而且他會這樣做,全是因為他體諒她的感受。
所以,她不該若有所失。
「嗯。」她點點頭。「謝謝你,你對我真好。」她真傻,怎麼可能感到不安?
他親了親她的臉頰,緩慢地收緊臂膀,將她穩妥地鎖于懷內。「當然。你可是我這輩子的最愛。」
他直接的示愛總教她羞怯得很,小臉含羞地半垂,但下一秒又被抬起,他帶笑的薄唇欺近,四片唇瞬間火熱地纏在一起。
心坎掠過一份惡寒,加重了她的不安,唇舌的纏繞很快便淹沒了驟來的疑惑。
在她沉醉于親吻的時候,並沒有留意到許軒讓墨黑的眸子閃過一絲難過。
偌大的會議室里,一時間寂靜得教人耳鳴。
鍾希羽美麗的容顏全然扭曲,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精心部署會悉數毀滅。
「你輸了。」坐于首席的許軒讓兩手交握成拳支著下頷,語氣淡然地說。
寬敞的辦公室里只有他們兩人。剛才結束的董事會,鍾希羽伙同對他有所不滿的股東們打算逼他下台,可他們萬沒料到,他成功拉攏了湯氏香料的大小姐,
在利益之前,那些見錢眼開的股東自然倒戈,鍾希羽的如意算盤瞬間崩盤。
「不可能!那些老頭子!」鍾希羽憤憤不平地說。「他們怎麼可能出賣我?」
「為什麼不?」許軒讓冷笑反問。「你不也是用錢利誘他們?既然我可以為他們帶來更大的利益,他們為什麼要跟你連為一線?」
「我等待了這麼多年,就是要看你失去一切,為什麼……為什麼贏的人是你?」鍾有羽越想越不甘,站起來一步步走向他。「不可能!我不會輸的!我是鍾家大小姐,什麼事都是唾手可得,沒有事可以難倒我……」
「那又如何?」他露出諷笑,聲音冷冽地反問。「你聰明的話就別再搞什麼小動作,否則下次我可不會輕易饒過你。我記得鍾氏企業近年好像經營得不是太好,你是打算奪去操控帝萃的實權後幫助鍾家對不對?很可惜,你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望著許軒讓跟丈夫如出一轍的神態,鍾希羽想起多年前知悉丈夫有外遇的情景。而許軒讓一雙肖似生母的眼眸像極在嘲笑她此時被逼進困境的窘態,她不由得將許軒讓跟那該死的身影重迭了。
「笑什麼?不準笑!什麼都被你贏走了,你高興了吧?你生的那個野種贏了!」統統都是這女人給她帶來的屈辱!
鍾希羽將許軒讓看成是那個狐狸精,惡狠狠地走向他,一副要撲向他的姿態。「我不會讓你好過的!要死的話,你也得陪葬!」這輩子最痛恨的人就在眼前,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
沒將鍾希羽的攻視作一回事,許軒讓輕松地制止了她,不斷掙扎的她最終昏厥過去,他叫來方志全,囑咐他送鍾希羽回家,然後請來醫生替她檢查。
待兩人離開後,他重重坐在皮椅上。
在這場權力的斗爭中,明明是他贏了,怎麼他一點快樂的感覺都沒有?
即使他已跟沈婉淳和好,可他的心情並沒有因此放松,反而益發沉重,因為此刻所謂的勝利,是他用婚姻換來的。
幸好他跟湯家大小姐各有所愛,他們都明白企業聯姻會為彼此帶來多大的利益,于是在利害關系一致的情況下,他們達成了協議,利用婚姻去成就他們的目標。
反正沈婉淳並不需要婚姻,不是嗎?只要有他的人、他的心,她應該不會有任何異議,而湯大小姐也不會干涉他的私事,他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全然不會管束對方,他依舊可以與沈婉淳恩愛快樂地在一起。
如沈婉淳之前所言,只要有愛,那一張結婚證書根本不重要,就算他另有妻子也不礙事的。
她會明白他的苦衷,對不對?
縱然他是這麼想,可是至今他仍沒有跟她說明,不正反映他沒有足夠的信心可獲得她的諒解?
不是這樣的!心底一道聲音迅速反駁。他只是想找個最好的時間向她透露前因後果,以沈婉淳的個性一定能夠理解的。
他不是不愛她,正因為太愛她,了解她不需要婚姻,而他現在需要以婚姻去鞏固他的事業,就算他跟別人結婚了,他的心仍舊屬于她,這點是絕對不會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