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嚴文羽的幫忙,他們總算有了落腳處,但因為房間有限,嚴文羽主僕三人便得擠一間,雷青堂、謝晉元、朱名孝一間,水玉蘭與方小喬兩位女眷則睡一處。
分好房間後,嚴文羽、雷青堂等所有人關起門才開始真正將話說開來。
「嚴大哥來此的目的是什麼?」雷青堂開門見山的問。
嚴文羽肅容。「不瞞你說,我來查失蹤玉石匠的去處。」
「你只是一名茶商,為何要調查此事?」他犀銳再問。
「而你也只是藥材商,為何專程到此,目的不也與我相同?」嚴文羽反問。既然兩方都明顯知道對方有秘密在,不如開誠布公了。
雷青堂神色一凝。「蘭兒的爹六年前死得不尋常,這趟是想對此仔細調查,再加上我剛買的勞役失蹤,以及之前那兩名偷渡上船的玉石匠下船後也被殺,我認為這幾件事有關聯,因此假扮玉石商人混進昌化,想找出這原因。」他簡單的說,並未說出查這事是為了替毛家翻案。
因為毛家當年之事牽涉太廣,若輕易說出恐怕打草驚蛇,況且這個嚴文羽,他還要多方評估,才能確定能不能真正信任。
嚴文羽見他帶著水玉蘭來,信了他的話,猜他逃不了水玉蘭的軟求,這才放下顧忌的替水春山查案。
于是,嚴文羽瞧向水玉蘭道︰「當日我在杭州的柳葉客棧等了你三天,不見你到來,以為你不信我的話,原來是嫁了個有擔當的男人,願意替你犯險出面,這才不來找我。」
水玉蘭輕笑。「是啊,他是我的良人,從未懼怕過什麼,我爹的事他早己一肩攬下,當初不讓我與你多接觸,也只是因為小心行事,不想讓我陷入危險。」她替雷青堂解釋當日之事。
他理解的微笑。「也是,青堂是做事謹慎之人,有這方面的計量也是應該的。」
「那現在能否告訴咱們,你來此調查玉石匠的失蹤又是為什麼,他們與你有何關聯?」
她接著問起。
「這些失蹤的玉石匠是我的朋友,我輾轉打听到他們最後消失的地點是在昌化,這才假扮玉石商人來到此地打听他們的下落。」他說。
「原來如此,那嚴爺來了幾天,可打听到什麼了嗎?」水玉蘭再問。
「是啊,此處玉石商人聚結,你可是已有收獲?」謝晉元也好奇的問。既然他們可說是目標一致,那互相打听也不為過。
「唉,我雖早你們幾日抵達,但坦白說,事情進展不太順利。」嚴文羽嘆起氣來。
「怎麼說?」
「雖說此地聚集了不少玉石商人,但卻只是一般商家,若真正要打入核心的買賣子則得另下功夫,而在這群頂級玉石商人中有個領頭人,名叫賈善德,這人人脈極廣,幾乎認識所有知名的玉石商家,若由他從中穿針引線,很快就能打入玉石買賣的市場,但這人自視甚高,若是手上的貨不夠上等,入不了他的眼,他根本不屑結交,或許是我的貨品質地不夠上乘,他瞧不上眼,我努力了這幾天,始終打不進那個子,而這人是玉石界的核心人物,若不能與之結交,那想打听任何消息都難。」嚴文羽無奈的說出自己的困境。
听到這,謝晉元瞧向雷青堂。他心中已有主意,就看雷青堂要不要了?
雷青堂眯細了眼,明白他的意思,抿著唇,半晌後朝嚴文羽提出合作,「我手上有一批南洋的玉石,品質與成色一流,拿出來絕對不會讓人失望,咱們可以合作,你找到人牽線賈善德,而我提供玉石讓他看,如此一來,你我都能達到目的。」
嚴文羽與兩個心月復唐雄與趙英互瞧了一眼,最後點頭。「好,就這麼辦!」
昌化有座湖,湖的面積雖不大,但湖的四周景色風光宜人,湖面上停滿了一艘艘的花船,花船是仿效西湖的游船,專門招待昌化當地的名人雅士或達官鉅賈用的,這船分上下兩層,上層讓人游湖觀景,下層則是供人飲酒作樂之處,而此地的花船上與西湖一樣也有船娘,這些女子多半面容艷麗,通曉音律,外加善解人意,伺候起男人面面到,深得鉅賈們的歡心。
某艘華麗的花船正停在渡口等人,上層甲板上,雷青堂耐著性子候著,他等的正是賈善德,嚴文羽己透過關系將賈善德邀請上船,可這賈善德卻故意擺架子,己到時間仍遲遲不見人影。
這花船上的船娘閑等期間,一雙雙媚眼直往雷青堂送去,見他面容雖端斂卻器宇非凡,個個心花綻放,大送秋波,頻以眼神作態示意,就想博得他的青睞。
可這媚眼拋了半天,卻見他不僅視若無睹,那臉色還越來越嚴酷,甚至露出了極度的厭煩與不耐的表情來。
眾女忍不住失望,莫不是遇到冰山了,否則怎會對她們這樣覯麗貌美的船娘無感?
這時候,一人由下層出來,上甲板東張西望找人,眾女卻驚見雷青堂那萬年的冰山臉居然瞬間化凍,嘴角劃開了一條細細的弧度,冰山含笑,眾女不由得仔細去瞧那讓他破冰的人,是個俏麗的——小廝?!
這小廝有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皮膚光滑,鼻梁上有幾顆可愛的小雀斑,長得不胖也不瘦,健康悅目,教人打從心底覺得舒服,但不管如何可人,這人都是個男的!
而雷青堂竟然對一個男人眉目含笑,這教眾女哪能承受,紛紛哀嚎甩袖的離開上層了,實在不忍見好好一個英俊公子愛的是男人。
一時間,甲板上的船娘走得一個不剩,水玉蘭見自己一上來這些人就走光光,這還不打緊,走前還不忘給她一個妒忌怨恨的眼神。這是怎麼了,她得罪了她們嗎?
她納悶的走向雷青堂,見他唇角帶著一抹笑。
「干什麼去了,怎麼現在才上來?」他詢問。
「小喬對上回黑衣人劫船之事有些後怕,上了花船後緊張,奴婢安撫了她一會,見她好多了才上來找您的,對不起,讓您久等了。」她解釋。
賈善德是主客,他不到,船不開,在等待的時候,雷青堂讓水玉蘭到甲板上來,他有話對她說,所以在這等她。
他微蹙了眉。「早知道小喬不敢坐船,就不該帶她來的。」
「其實還好啦,她只是一開始想起那件事,心情平復後就好多了,再說,她可是忠心耿耿的,奴婢若是上船,怎可能自己留在岸上,照她說法,無論如何都要在奴婢身邊保護的。」她笑說。
這個小喬對她當真盡力報恩,赤膽一片,非要跟著她冒險,像這次來昌化,二少爺為了掩人耳目,身邊不好帶太多人,但她堅持同行後,小喬立刻表明態度,死都不肯自己一個人留在杭州別府,二少爺這才無奈的同意帶小喬一塊上路。
雷青堂要不是看在方小喬對水玉蘭忠心的分上,他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多帶一個人來冒險的。他輕嘆,「罷了,名孝會照顧她,她應該不會有事的。」
「嗯。」水玉蘭點頭嫣然一笑。「對了,方才那些船娘怎麼了,見到奴婢過來就走,還一副氣憤的模樣?」
她不解的問。
他瞟她一眼。「我想她們妒忌你吧。」
「妒忌?」
「可不是,我眼里只有你,其他女人能不吃味嗎?」他理所當然的說。
她無言,不過也懂了他的意思,雖說有些自大,但似乎是事實,她也反駁不了什麼,自己的男人確實很迷人,想起這點,她小臉略略酡紅起來。
雷青堂真愛瞧她俏紅嬌顏的模樣,無聲的嘆了口氣,清俊的臉龐漾起笑,由袖里取出一枚象牙章子來交給她。「這你收下吧!」
她瞧著手中的印章,兩枚是一對的,印身一枚刻有「天長」,另一枚刻著「地久」,合起來就是「天長地久」。
兩枚章子是各自的名字,刻有她名字的用五彩絲繩並加紅色的穗子系縛,而他的雖也同樣用的是五彩絲繩,但加的是藍色的穗子,瞧起來極為精致高貴。
水玉蘭雙眼晶亮著。夫妻喜用雙印作佩飾,意寓成雙成對、雙雙對對,再加上印身上的天長地久字樣,她己明白他約她上甲板的目的,就是給她這個。
「據說把它掛在身上,夫妻可以璧合珠聯,永不分離。」他眼里藏著笑,內蘊深情,語氣極柔。
他給她這個的意義她十分清楚,不禁心頭發熱,眼角有了濕潤的感動。
「好的,我會天天將它掛在身上,您也一樣。」她將屬于他的章子親自掛在他的腰帶上,自己的則是交由他掛上。
兩人互見身上的配印,皆是溫暖一笑,彼此的情意已經不需言語就能完全明了了。
一絲溫柔笑意掠過他的唇,他拉著她一起欣賞湖岸景色,此時船雖未開,但和風愜意,湖岸上楊柳依依,綠意盎然,美不勝收,不禁感謝起這個賈善德來得晚,反而讓他們兩人擁有難得的甜蜜時光。
忽然一陣風吹來,引她迎風而立,這個方向恰巧讓她望見岸上搭了座華麗的棚子,想來是有錢人家搭船游湖膩了,改搭棚賞湖取樂,棚內坐了一男一女,那男子身穿錦衣,但身材r胖,其貌不揚,而女子卻是眉目如畫,美麗動人,女子正手持琵琶彈唱著,因花船距離棚子稍遠,听不見這女子的歌聲如何,但這應該也不重要,因為那胖男子根本沒听,只顧那女子上下其手,那女子沒拒絕,更不閃躲,還有意與他調情,邊唱歌還邊朝那胖男子拋媚眼,身子完全倒向男子身上。
水玉蘭見了皺眉,光天化日,這般尋歡作樂實在不太好看,要嘛也找個隱密點的地方,這瞧著她都忍不住臉紅了,正想告訴雷青堂這件事,忽听見朱名孝喊著,「公子,賈爺到了!」
他們一听,立刻收拾情緒,得要開始作戲了,至于那對男女,水玉蘭也無暇去提了。
賈善德由嚴文羽親自領上船,雷青堂立刻迎了上去,水玉蘭扮小廝,自是趕緊跟在主子身後,低著頭等著吩咐,並利用機會偷看賈善德幾眼。
這個賈善德四十多歲人,鷹鼻鷂眼,身材矮小,可眼神銳利,一瞧就是精焊之人,她光瞧他的相貌,便直覺這人非善類。
「你就是田公子?」賈善德似用鼻孔看人,仰鼻對著雷青堂問話,雷青堂化名田雨,即是將雷字拆開再上下顛倒。
「是,在下就是田雨。」雷青堂不矜不躁的應聲。
賈善德見他年紀不大,卻已有見慣風浪的穩當,這便稍稍高看了他幾分,但他這人其實誰都看不起,只有自己最了得,因此態度依舊高傲。「听說你手上有珍寶,特意邀我來觀看?」
「田某手上確實有批珍寶,不過不知是否能入賈爺的眼就是了。」雷青堂說。
賈善德聞言立即冷眼瞥向領他來的嚴文羽。「哼,若入不了我的眼,我說姓練的,你以後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這是在浪費我的時間,我不跟沒用的人打交道的!」他不客氣的說。
嚴文羽故意唯唯諾諾的點頭。「放心放心,我若辦事不力,別說賈爺不見我,我自己也沒臉去見賈爺的。」
「哼,算你識趣,走吧,別耽誤我寶貴的時間,先看貨要緊。」賈善德說。
「難得請賈爺上花船,船上的船娘們听說您要來,早等著伺候您了,您不先讓這些船娘相陪一下再瞧貨嗎?」嚴文羽刻意問,像賈善德這樣的人都愛狎妓,他有意投其所好。
賈善德一听,卻意外的沒有承他的意。「不說正事要緊,等瞧完貨,有得是時間吃飯喝酒抱女人。」他不假辭色的說。
「是是是,說的沒錯,那就請田公子領路了,親自帶賈爺去看貨吧!」嚴文羽發現這人並不好討好,立刻請雷青堂直接帶他去看玉石。
「賈爺,這邊請吧!」雷青堂將人往下層請去。
賈善德眼高于頂,走路姿態大模大樣,完全沒將任何人放在眼底。
來到了花船的下層密室,謝晉元就在密室里顧著這些值錢的玩意,見賈善德終于出現.只是隨意點個頭,應付應付,賈善德見他態度隨便,馬上不高興了。
「這下人是誰?」他當謝晉元是小廝。
謝晉元瞧瞧自己的衣著。這衣料雖非上品,但也算不錯,當他是下人,難道他有下人的氣質?
「在下不是下人,是遠洋船號的船東,田公子的這批貨是我運來的,為人辦事得服務到底,貨剛由我船上搬來,貨既己送到我正要走,可你當我是下人,未免太離譜了!」他吃不得躬,不滿的道。
賈善德這人勢利得很,一听見「遠洋船號」四個字,眼都亮了。
遠洋船號是近年發展極快,十分賺錢的航運商,想不到對方即是船東,讓賈善德馬上諂媚了起來。
「賈某有眼無珠,不曉得您是遠洋的船東,失敬失敬了。」
謝晉元冷瞧他一眼。「不敢當。」他撇嘴,姿態不比賈善德低。
賈善德卻不敢生他的氣,因為他這人看高不看低,清楚謝晉元的財力有多雄厚,自然是不敢去招惹他。
「身為遠洋船號的船東,居然勞您親自送貨,這是和田公子有交情嗎?」他仔細問。
「當然,田公子是我的朋友,他的貨一向由我親自運送。」
賈善德一听,立刻若有所思的看向雷青堂,似乎對他的身分重新評估了,而雷青堂當初沒要謝晉元喬裝,就是希望利用他遠洋船號的名聲加重自己的分量,這目的現下瞧來是達到了。
水玉蘭瞧賈善德這人尖嘴猴腮,心思狡猾現實,對他著實厭惡得很。
「田公子,賈某既然來了,就讓我瞧瞧你的貨吧。」賈善德口氣好多了,不再那麼不可一世。
「好的,東西都在箱子里了。」雷青堂讓朱名孝將箱子打開,里頭盡是玉器古玩。
賈善德利眼馬上睜大,蹲下去一件件的審視起這批玉器,每件物品都教他贊不絕口,簡直滿意極了。
「青金石,這好——東菱玉,這個更好——還有這個也是珍品——啊,我多年不曾見到這種古玉了,這……」他驚嘆連連。
雷青堂與嚴文羽暗地里眼神交流,嘴角都浮出一絲冷笑。
賈善德檢視完所有的東西後,滿意的站起來,拍起雷青堂的肩爽快的說︰「田公子的東西果真不凡,我今天沒來錯了,你這批貨我全吃下了!」
雷青堂意外他買東西這般爽快。「那好,難得遇到識貨人,田某會便宜賣,希望賈爺滿意。」為了結交賈善德,他已經打算賠本釣魚。
「好好好,那就多謝了,練爺不是說船娘已經在等咱們了?不如這就去喝一杯,咱們邊喝邊聊。」賈善德高興起來,馬上說。
下層的廳上早己備好了酒席,水陸雜陳,賈善德見了更是笑容滿面,特別是當那呰船娘全往他身上貼去時,他的婬相更是整個顯露出來了。
可誰知道這廝喝醉後居然瞧上了長相甜美的方小喬,硬是要拉方小喬過夜,嚇船時心情就已經起伏不定的她臉色更加發青,後來經眾人勸阻賈善德,告訴他方小喬的,他醉眼瞧她一身小廝裝扮,這才打消念頭,招了其他船娘過夜享樂,當晚他玩樂得極為盡興,雷青堂他們總算是成功的釣到賈善德這條魚了。
所謂的玉石集會,除了街頭到處有玉石買賣交易外,其實買賣最大宗的便是以賈善德為首的聚會了。
能有資格受賈善德邀約出席聚會的人非富即貴,全是腰纏萬貫之徒,賈善德八面玲瓏的穿梭在這些人當中,穿針引線,大賺交易財。
在這里一擲千金買玉器的人多得是,賈善德的作用便是拱這些人揮金如土,買下所有玉器,難怪玉石商要以他馬首是瞻,因為他人脈廣,東西到他手中沒有銷不出去的。
雷青堂一行人自從那日用謝晉元運來的玉器在花船上收服了賈善德之後,便成功打入賈善德的子,這聚會他們也因而有幸參加了。
而謝晉元那日協助騙過賈善德之後,便離開昌化回去了,畢竟他航運事業極為忙碌,這次為了幫雷青堂的忙,再加上愛湊熱鬧的個性,這才多留了幾天的。
不過好像听說祁州似乎出了什麼事,也讓他趕著回去,雷青堂與水玉蘭本是極為關心,但一問又像是沒什麼大事,謝晉元只說他先回祁州了解,若真有狀況會通知他們的,兩人道才放心。
再者他們也想說祁州雷家是地方大戶,有百年基業,如今又是雷青雲當家,他處事妥當,能出什麼事,就沒再多想。
「二少女乃女乃,這些人生活驕奢,即便佳肴滿桌,仍嫌沒有可以下筷子的地方,瞧那人明明對著滿桌子菜還在喊無下箸處!」方小喬小聲與水玉蘭交談,她教這里的日食萬錢、食前方丈給驚嚇到了,何時見過這樣奢華的景象,連每個人手上的杯子都是玉雕的。
水玉蘭輕嘆,這便是與外頭不同的另一個世界,這般揮霍無度、鋪張浪費,可多少人卻在外頭苦分不到一塊餅吃,想起爹娘死後,自己慘到幾乎行乞維生,曾多日饑餓未進一粒米食,因此養成對食物絕不浪費,把握每個吃東西的當下,在祁州雷家時,四少女乃女乃才會老是取笑她,一塊餅就能將她騙去做苦工了。
而今再看看這侯服玉食、金迷紙醉的情景,不禁搖首,當真天上與地獄的兩個世界。
「二少女乃女乃,您想,在這里真能打听得到什麼消息嗎?」方小喬低聲的再問。他們到此是有目的的,要知道失蹤玉石匠的去處。
「這里雖聚集了不少玉石商和買貨人,但咱們行事得萬分小心,不能明目張膽的查問,只能暗訪,不過我相信,在這里一定能找到線索的。」
「嗯嗯。」方小喬猛點頭。
事實上,朱名孝和趙英、唐雄他們已經很積極的穿梭其中,技巧的在打探消息了。
方小喬自認口拙,怕自己沒打听到什麼,反而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目的,只打算去偷听這些人談話,希望能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田公子,原來你在這兒,來,這兒有批貨想請你瞧瞧。」賈善德忽然找上雷青堂。
雷青堂見賈善德似笑里藏刀,仍不動聲色,面無波瀾的跟著他過去,水玉蘭扮成雷青堂的小廝,當然亦步亦趨的跟著,嚴文羽做事謹慎,怕有問題也一道跟去。
然而,水玉蘭以為賈善德讓雷青堂過去只是監賞玉器,哪知到了一處廂房,這廂房里約莫坐了十多人,這些人衣著華貴,神態高傲,想來玉石界中最有分量的人物都在此了。
這些人不僅有錢有勢還有權,尤其在浙江一帶幾乎能翻雲覆雨,水玉蘭見這態勢,曉得這關不好應付了,應該不只是單純監賞玉器這麼簡單。
見多識廣的嚴文羽當然也瞧出不尋常,暗暗為雷青堂擔憂起來。
果然,賈善德當著所有人的面問道︰「各位,眼前的這位青年才俊姓田,也是位玉石商,可在座的,有誰見過或听過他的?」
雷家在藥材界呼風喚雨,但隔行如隔山,玉石界的人當然沒人識得雷青堂,而雷青堂雖經營牙商事業,這其中也有玉石的買賣,但畢竟是小宗,又極少親自出面接洽,見過他的人就更少了。
賈善德見所有人都搖頭,立刻冷笑。「我瞧田公子拿出來的貨雖然都是稀世珍品,似你的人卻打听不出一點來歷,這不古怪嗎?田公子莫非不是干咱們這行的?」
他是個疑心病極重的人,很難輕易相信人,那日花船回來後,即著手請人調雷青堂,卻都一無所獲,便開始起疑。
雷青堂見精識精,雖當眾被質疑不是玉石商,但也只是淡淡抿笑,並不見一絲慌亂。
「田某初入這行不久,眼前的都是前輩,又如何會認識我這樣的小輩。」他避重就輕的說。
賈善德見他軒昂自若,氣度不凡,也有些贊賞,但要因此解去疑心,絕對不可能。
「既才初入行,出手即能拿出高擋玉器,你這小輩不簡單啊!」賈善德繼續道,指的是他那批南洋玉器。精明銳利的眼眸不住地盯著雷青堂看,不放過他任何細微的表情。
賈善德之所以能在這行穩坐龍頭之位,靠的就是行事小心,絕不錯信任何人。
雷青堂神態如常。「賈爺人脈廣,田某認識的人也不少,之前那遠洋船號的船東就是我的好友,田某要什麼貨,他都有辦法幫我由各地調來。」
「話是沒錯,那船東賈某也親眼見過,但是,忽然騰空冒出一個小輩,這事已經奇怪,且你還透過姓練的牽線,擺明就要我上鉤,而這姓練的瞧也不是個有用的人,拿出的東西不入流,卻能和你一道,你二人的組合未免也太可疑了!」這話連嚴文羽也懷疑上了。
雷青堂和嚴文羽沒想到這賈善德會聰明至此,他們當真小看這人了。
賈善德笑得極為陰險。「怎麼?不說話了,你二人莫非真有鬼?!」他語氣凶狠的問。
水玉蘭在一旁為他們兩人捏著冷汗。
這時,朱名孝、方小喬、唐雄、趙英都讓人「請」來廂房了,他們四人瞧起來頗狼犯,像是教人強押過來的。
「賈爺,這幾個人到處與咱們的客人閑聊,問了不少玉石匠以及聘請勞役的事,不知有何意圖。」賈善德的人一面稟報,一面不滿的瞪著朱名孝他們。
水玉蘭見狀更著急了,若他們真被拆穿,照賈善德的狠戾程度,他們一行人恐怕都走不出這了。
「意圖?田某既入玉石這一行,當然對玉石匠求才若渴,好的玉石匠能為田某雕出絕頂好貨,助田某賣出更高的價錢,而勞役,在座誰家里沒有一兩座礦石山的,就算沒有,玉石廠總需要大量的勞役幫忙加工玉石吧,我的人打听這些有什麼錯?挖角、找人,本來就是同行競爭的事,賈爺若要以這誣蠛咱們來意不善,那真正動機不明的反倒是賈爺你了!」雷青堂說的義正詞嚴,毫不見心虛。
「我有什麼動機?」反被指控,賈善德愕然。
「賈爺不覺得自己言清行濁、行為卑劣嗎?若當初就懷疑田某,為何用市價的一半就收了我那批貨?」
眾人這一听,精明得都豎起耳朵來,賈善德半價買來的貨,可賣他們不只一倍多,這屮間賺去多少暴利,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賈善德被說得惱羞成怒。「好,你若要消除眾人的懷疑,那便做個測試就知,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玉石商,還是假冒混進來意圖不軌之徒。」
「測試?什麼樣的測試?!」嚴文羽沉著臉向,這處境越來越危險,他們都不是真正懂玉石的人,若真做什麼測試,馬上就會被看穿的。
賈善德撇嘴嗤笑。「這測試很簡單,只要有些底子的都能通過,可若不是這行的人,那是決計騙不過去的!」
水玉蘭心一緊,朝雷青堂望去,見他仍舊泰然自若,十分鎮靜,不禁佩服起他的處變不驚。
「是嗎,請賈爺測試吧。」雷青堂臨危不亂的說。
「來人,將東西拿上來!」他吩咐。
立刻有人將一批玉石搬進廂房里來,二陳列在眾人面前。
賈善德見東西擺好,陰沉一笑。「來,既是玉石商,應該分辨得出這些是什麼玉石,田公子,請吧。」要讓他說出眼前玉石的名稱。
雷青堂雖說不是正宗的玉石商,但因為經手牙商生意也曾研究過,要分辨並不難,他沉穩的開口道︰「這是紅碧玉,這是水晶、粉晶、茶晶……至于這個是瑪瑙、虎眼石、新疆黃玉、菊花石、孔雀石、白玉、黑曜石……」他輕易的點出所有的玉石名稱來。
眾人點頭,這人肚子里是有那麼一點東西的。
水玉蘭與嚴文羽他們立即松了口氣。
「很好,不過這只是第一關,後頭還有,來人,下一批再搬上來。」賈善德不甘心的再吩咐。
這次搬上來的有玉瓶、玉盆、玉罐、玉壺、玉杯、玉環、玉戒、玉如意等等玉制品。
「說出這些東西的價值來吧!」賈善德要求。
雷青堂沉吟了半晌,若單純評估這些玉的價值他倒能估個十拿九穩,但若加上精巧的制作工藝,那價值往往翻倍,而若雕制的人是名家,那價值又再更高,還有年分也是決定價格的重要因素,若看走眼的話,這價格估出來就鐵定鬧笑話了,而賈善德要測試的就是他的眼力,能否瞧得出這當中的厲害。
但,這並不是他的功力能做到的,嚴文羽也瞧出這點了,只能心急如焚,卻不知該如何幫他。
「田公子怎麼遲遲不出聲,這是估不出來嗎?」賈善德意氣洋洋的問。
雷青堂臉色略變,正要開口說什麼,身後的水玉蘭忽然走到了人前道︰「估價這種小事哪用得著我家公子出面,我這個小廝代勞就可以了。」
見她突然跑出來,雷青堂不禁吃驚了,嚴文羽更是愕住,更別提朱名孝等四人有什麼表情了。
朱名孝幾個心想,她這是來幫忙還是來鬧場的?這場合可玩笑不得,若是出趴,人家都會沒命的!
「在座的可都是眼力過人之輩,你小子可別丟了我的臉才好。」雷青堂出聲,言下之意竟是有意讓她試試了。
朱名孝等人原以為他會喝退水玉蘭的,想不到他卻沒這麼做。
嚴文羽立即瞧向雷青堂,見雷青堂眼神有幾分篤定,驀然想起在蘇州時,方小喬不慎撞落他的玉佩,水玉蘭一眼就能說出玉石的價值。莫非雷青堂也想起這事,所以願意讓她試?
可誰都不知水玉蘭那回是不小心猜中的,還是真瞧得出價值來?萬一是猜的,這……嚴文羽捏緊了拳,心中難免志志不安。
「請主子放心,奴才自幼跟在您身邊,您的本事奴才就算沒全學會,至少也學了個六、七成,這點小測試,奴才行的。」水玉蘭表現得極為自信,還故意說本事是跟雷青堂學的,讓其他人不至于拒絕讓她上場。
雷青堂泰然播笑,不在乎冒險。「既然如此,田某想若連我的小廝都能通過測試,那大伙應該不會再懷疑我什麼了吧?」他瞧向眾人,這是決定就讓自己的小廝出面了。
賈善德覺得雷青堂實在囂張,就不信他一個小廝能有多大能耐。
「行,希望你的下人別讓大家失望了。」他哼笑著同意了。
水玉蘭這才慢慢的走向一排玉器前,細細琢磨了幾眼後,微笑的開始道︰「這玉瓶是前朝的作品,但應該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不過因為有些年代了,大約值——六百八十兩吧!」
這一開口就讓賈善德變臉了,因為一字不差,價格就是這個數。
「再來嘛……這個玉盒,本朝之物,但盒身的麒麟是百年前的玉石大匠朱磊所雕,所以也頗有價值,一千三百兩跑不掉。」
眾人倒抽一口氣,連出自誰之手都能說得出來,這不簡單了。
「至于這個玉環,不值什麼錢,仿的吧。」
賈善德臉色己是極差了。沒錯,他故意在珍品里放些假貨,打算魚目混珠,瞧能否騙過人,想不到竟一眼被看穿。
「這玉壺是五百年以上的古玉制成,照理應該是宮中之物,怎會出現在這里?這……怎麼流出來的?」她忽然吃驚的問道。
而她這麼一說,更驚訝的是在座眾人,紛紛瞧向賈善德。宮中之寶怎能流入民間,就算民間得到,也必須繳回,若有私藏者,可是要被治罪的!
賈善德心里一驚,慌忙去將那玉壺收回。都怪他的手下,忙中有錯,竟然將這樣東西混進來,偏還讓這小廝說出來,這下可為他找來麻煩了。
「這……這看錯了,這不是宮中之物——這是——」
「不,這小子沒說錯,三年前我有幸去到宮中,替皇上監賞幾件古玩,在寶慶殿就見過這樣東西了,這是宮中玉壺,可怎會在賈爺手中?」廂房內有人開口了。
賈善德尷尬不已,本是要讓雷青堂一行人難看的,卻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這下不知如何替自己解圍了。
幸虧除了那替水玉蘭說話的人外,這廂房里的人多與賈善德交好,大伙假裝沒听明白.還裝傻替他圓場道︰「賈爺真是的,愛寶物成痴,這就仿來了,這仿的也真,真讓人以為是宮中之物了。」
「是啊,是啊,我這人就愛玉壺,見寶慶殿里有一個,就逼得自己的玉石匠找來古玉,非要仿個一模一樣的出來,罷了,這仿的幾可亂真,你這小子這個就算猜對了,再看下一個吧!」賈善德抹汗說,草草結束這件事,否則再鬧下去,真可能要因私藏宮中物而被治罪了。
水玉蘭瞧向雷青堂,這是讓他決定要不要追究下去,若她真咬定這是真貨,那賈善德也辯不得的,這算抓到他的把柄了。
可雷青堂卻對她搖頭,讓她別追究,繼續瞧別的,她咬咬唇,本不明白為何不趁此機會讓賈善德下不了台,但隨即再一想就又明了了。他們的目的是要與賈善德結交,利用他的人脈查真相,若真的與他交惡,那之後哪好辦事?遂就听從雷青堂的意思揭過此事,之後再估了幾件都極準,可她瞧了一柄玉如意後,忽然心跳加速,表情有些不對了。
「這是……水春山的作品……」她聲音微顫的說。
「水春山?這人不是獲罪死了不少年嗎?」提起水春山,有人討論起來。
「就是說,這人也真是可惜,他可是近代玉石匠中的第一把交椅,可怎會糊涂到干出監守自盜的事來,毀了自己前程不說,連家中妻小也不保,當真值得眾人引為借鏡,人莫要貪心啊!」
「不,他並非——」
「還不住口,主子們說話,有你這奴才插口的嗎?快估出價格來,咱們這關算是過了。」雷青堂阻止她沖口而出可能暴露身分的話。
被這一喝,她驀地打了一個冷顫,完全清醒了,懊惱自己怎能一時失去理智,在這場合與人爭辯,立刻沉穩下心思來,硬將父親被辱的淚水吞回自己的肚里。
「這是水春山十年前的作品,據說他有個女兒,在女兒五歲時,留給女兒當嫁妝用的,可這只是傳說,不見得是真的,而這柄玉如意的玉質雖不錯,但水春山是有罪之人,這東西自然也跟著貶值,大約二十兩的價值。」
她心痛的說,當年只要是爹雕的東西,隨便一件就是值數百兩,可如今……她雙拳緊握在袖子里,為自己的父親感到悲痛不值。
雷青堂見她臉色己發白,立刻上前朝眾人道︰「好了,田某這小廝並沒有讓眾人失望,這測試也該結束了吧?!」
所有人均無話可說,誰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下人,居然懂這麼多,之前還道本事只有主子的六、七成,那不表示主子更加的厲害,他們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不,還有最後一項測試,若連這也過了,我便相信你真是同道中人。」賈善德不善罷罷休,非要再測一項。
嚴文羽面色不悅。「賈爺這是要與我們為難到底了?!」
「說什麼為難?要進咱們這子並不容易,大家都是有家業之人,若誤交朋友,惹禍上身,那是誰也不願意見到的。」賈善德刻意揚高聲說。
眾人听了,當然又是頻頻點頭,一切小心為上是沒有錯的。
「那你又想怎麼測試?」嚴文羽忍氣問。
嚴文羽臉色一變,就連雷青堂都斂下面容來了。
所謂毫雕是必須在微小的事物上雕刻東西,然而這是一門幾近失傳的雕刻藝術,現今可沒多少人會這項技術。
賈善德提出這個測試,分明是在刁難,畢竟雷青堂他們假扮的是玉石商人,而非工匠,他這個要求一提出,眾人都知他是有心為難了。
「可以,奴才能做!」水玉蘭忽然又說。
這下所有人都震驚了。毫雕他也會?!眾人的表情全帶著質疑。
「你……」雷青堂望向水玉蘭,她能估出玉器的價值他不意外,但毫雕這技術,就真真令他吃驚了。
她用力點頭,眼神堅定,希望他能繼續信任她。
他一凜,除了信她別無他法。「嗯,你去吧!」
賈善德馬上要人拿出刻刀來,讓她在米粒大小的玉珠上刻東西。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落刀時,雷青堂喊了一聲,「等一下。」
「怎麼,反悔了,怕讓小廝出來丟臉了?」賈善德皮笑肉不笑的問。
「田某既讓她試,又怎可能後悔,只是,田某這小廝在眾人面前一再展示長才,這次若她能完成毫雕作品,我這做主子的想替她討件這里的東西當作獎賞。」
「要獎賞?可以,你要替她討這里的什麼當獎賞?」賈善德問。
「等她完成作品後再說吧。」他先不提。
「行,不管你要什麼我賈善德都給得起。」賈善德口氣極大的說,不怕他獅子大開口。
況且雷青堂不追究玉壺之事,他心里有數,雷青堂還不敢真的得罪他,因此放心說大話。
這事說定後,雷青堂示意水玉蘭可以開始動刀了。
他從未見過水玉蘭雕刻過任何東西,這回也算是初見識。
所有人包括賈善德也都睜大眼楮的在瞧,見她手指靈巧的在米粒大小的玉珠上雕刻,一個時辰後,她完成作品了。
她先將東西交給雷青堂過目,他瞧了後一怔,半晌沒有說話,嚴文羽見他沒動靜,自己將玉珠取過來瞧,瞧了也是一臉的驚訝。
之後陸續傳閱其他人,最後到賈善德手中,他瞧了頓時說不出話了。
她在玉珠上雕了一株蘭花,這應該是世界上最精巧的蘭花了,細膩的程度如花蕊細紋都刻劃得相當清晰。
她這門手藝當場震懾所有人,連賈善德都佩服不已,再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