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玉蘭盯著朱紅大門上方有塊寫著「人命至重,有貴千金」的燙金匾額,而在祁州的雷府正門,同樣也有一塊,這是雷家世代流傳下來的傳家典範。
此處就是雷青堂在杭州的別府了,雖然沒有祁州雷府的氣派,但也十分有規模,且听說別府所在的位置是全杭州最貴的地段,這棟宅子價值不菲。
當雷青堂抱著她跨進到大門內時,站在最前面年約二十五、六歲的干練女子,在眾人之前先迎了上來,瞧見雷青堂抱著女人進門,暗自驚訝,眼神立刻詢問向跟在雷青堂身後的丈夫朱名孝,見他只是愁眉灘手,一副什麼都不知的表情,她微蹙了眉後,才趕緊朝雷青堂彎腰鞠躬道︰「二爺您總算回來了。」她聲音干淨利落,就如她的個性一樣,一絲不苟。
「嗯,這段時間勞煩胡姑姑打理別府,辛苦了。」雷青堂說。
這女子即是朱名孝的妻子,她比朱名孝大上三歲,因此眾人慣喊她一聲胡姑姑,就連雷青堂也這麼喊。
「二少爺,既然到了,可以放奴婢下來了,奴婢的傷其實己無大礙了。」水玉蘭紅著臉說,讓雷青堂快放她下來。
因為她己瞧見胡姑姑那不贊同的眼神,即便自己受傷,但這樣讓主子抱進門實在不合體統,這別說在雷府,就是一般的大戶人家也不容發生的。
再說起這位胡姑姑,二少爺之前曾簡單對她提過別府的情形,讓她心里有個準備,這人與朱總管是夫妻,朱總管替二少爺管外院,胡姑姑則管內院,听說胡姑姑是個做事有規矩、一板一眼、行事嚴厲的人,平日二少爺很放心將別府內的事交給她掌理。
見胡姑姑攢眉的樣子,她難為情的想立刻離開雷青堂的懷抱,雷青堂見她不自在,也不強逼了,先將她安置在椅子上坐下。
當她坐定後,小心朝廳上瞄去,這才發現數十雙眼楮正盯著自己,每個人對她都十分好奇,盡管好奇,但也都還算和善,唯獨……
在人群中她見到兩個人,這兩位打扮美艷,長相亦討喜,是標準的美人胚子,可此刻她們的美目正瞪著她,一副恨不得砍死她的表情,令她起了一陣哆嗦,身子在椅子上挪了下。她疑惑著,這兩人是誰?
雷青堂見她動了動,馬上關心的問︰「怎麼,傷口又疼了嗎?」
那兩位美人听見他關切的語氣,眼神更帶起尖銳的刺了。
水玉蘭不想惹事,忙朝雷青堂搖首。「不疼,不疼,就剛坐下想挪個舒適的姿勢,您別擔心。」
「那就好。」他神色明顯放松。這可讓大家都瞧得清楚,他多在意她。
「二爺,能否幫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胡姑姑終于按捺不住的代表眾人向雷青堂問起。
尤其是朱名孝,他已經一路由碼頭忍到現在,早就好奇得不得了了,既然妻子替大家問出口,他耳朵豎得比任何人都直。
雷青堂環視了一眼廳上的人,朝大家點點頭後,才開口道︰「她是水玉蘭,我定下的妻子,今後別府的女主子。」
他話一落,大廳上頓時鴉雀無聲。二爺居然帶了一個自個定下的娘子回來,還直接言明,她就是大家的女主子!
眾人聞言竊竊私語起來,更加的不住打量水玉蘭了,而水玉蘭也沒料到雷青堂會這麼介紹自己。雖說兩人已私定終身,可在尚未得到雷家兩老的首肯前,怎能逕自對別府的人這樣說?!她感到不安,也怕人不服。
「胡姑姑,蘭兒初來乍到,對別府內的事不甚熟悉,日後你要多幫襯著她點。」他交代著,怕水玉蘭一時不能適應新身分和新環境,讓胡姑姑從旁協助。
「哎呀,二爺交代的奴婢自然會辦好,只是您就這麼簡單一句,大伙還是不認識這位新主子,不知未來的二少女乃女乃是出自哪個名門大戶人家的閨女?」胡姑姑瞧著水玉蘭的眼神更犀利了,有意問個。
就她所知,此趟跟著二爺來的是雷府的丫鬟,可不是什麼未來的二少女乃女乃,而自己丈夫又一副同樣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那還是得靠自己問清這人的來歷,也才有個底。
「她是——」雷青堂才剛要開口,水玉蘭己自行搶先回話。
「我是祁州雷府四少女乃女乃身邊的丫鬟,這次奉命前來照顧二少爺的生活起居,二少爺雖說我是別府的女主子,但我自知多有不足,還請胡姑姑與各位多關照才行。」與其讓大家日後得知她其實只是一名丫鬟,還不如自己一開始就說清楚,免得將來有人說她隱瞞,對她更多議論。
但,一名丫鬟想成為二少女乃女乃,這在所有人眼中該是痴心妄想的事吧,瞧,所有人立時就對她露出吃驚甚至鄙夷的表情了。
雷青堂听她說完話,不禁皺眉。他其實沒要說出她是丫鬟一事,想先瞞著,讓她在別府人面前好辦事,可這女人正直、老實,說不了謊……罷了,讓眾人曉得也好,本就是事實的事,瞞也瞞不了多久。
「蘭兒雖是丫鬟出身,但會是未來的二少女乃女乃,眾人莫要待慢她了。」他正色的道,讓大家不要因而輕視她。
眾人不語,個個低下頭來,心里頭也不知在想什麼,只有胡姑姑抿著笑道︰「二爺放心吧,大家知道該怎麼做的。」
「那就好,咱們在船上時發生了些意外,她身上有傷,名孝,找個可靠高明的郎中過來幫她再瞧瞧。」他隨即又再吩咐,那船醫的醫術畢竟普通,還是找過杭州的名醫再瞧一遍才能教他放心。
「好的,小的這就命人去請——」朱名孝話說到一半,這時有人匆匆過來對他附耳說了些話,他臉色微變,立即靠向雷青堂低聲道︰「主子,不好了……」
雷青堂驀然臉一沉。「追!」他當機立斷的說。
「可您才剛回來,這又要馬上出門?」朱名孝問。
「無妨,正事要緊!」
「是。」朱名孝得令馬上去準備了。
「您這是急著要上哪去?」水玉蘭見似乎發生什麼緊急的事,訝然問。
他一臉凝重。「這事等我回來會對你說仔細的,不過,我這一走不知幾時能回來,最不放心的是你的傷勢,晚些若郎中過來,你可得配合著點,哪里不舒服盡管對郎中說,別逞強不說,另外有任何需要就對胡姑姑提,她會幫你的,而我處理完這事會立即趕回來。」
他素知她的個性,痛也只忍著不肯叫苦,他本該在一旁盯著她的,可這事容不得他拖延,得立刻出門去,她這頭就暫時顧不了了,眼下只能仔細叮嚀了。
「奴婢的事自己會自理,您不用擔心,倒是出門在外——」
「倒是出門在外,二爺一切得小心,重要的是,要惦記著秋香在別府等您回來。」廳上兩個美人之一的秋香,打斷水玉蘭的話走上前來,自己盛裝來迎,他卻瞧也沒瞧她一眼就要走,這讓她哪里甘心。
另一位也趕忙眨著水汪汪的大眼楮,往雷青堂身前一站,出聲道︰「是啊,雪玉盼著您回來,道盼啊盼的才總算將您盼回來,可您一回來就又要——」
雪玉話還沒說完,雷青堂向剛備好馬回來請人的朱名孝使了個眼色,朱名孝立刻將兩個女人隔開,笑著說︰「兩位姑娘盼二爺回來的心情,二爺自是明白的,但二爺有要事待辦,有話回頭再說吧!」
朱名孝撥開人後,雷青堂只朝著水玉蘭點頭道︰「我在外會留心的,你乖乖等我回來。」囑咐完便轉身離開,對兩位美人連一句話都沒交代。
兩個美人氣歪了鼻子,惱恨的怒視擋人的朱名孝,他假裝沒見到她們的怒氣,干笑兩聲就自己追主子去了。
這兩個美人沒辦法,只能一個跺腳,一個甩袖,可回頭,兩人有志一同,全怒火中燒的了向水玉蘭。
水玉蘭心驚。這兩人從自己一踏進門就對她敵視了,這是與她有仇嗎?
還有,先前二少爺並未對她提過這兩人,她們是誰,又怎會住在別府的?!
另外,這位胡姑姑瞧來也不友善,這會一張臉什麼笑容也沒有,二少爺將自己交給她,這對還是不對?她忍不住不安起來。
在郎中檢查過她的傷勢,確定只是皮外傷,並未傷及內腑,且傷口照顧得宜的情況下,水玉蘭沒管雷青堂要她在床上療養的囑咐,馬上就去方小喬的屋里探望了。
方小喬傷勢比她嚴重些,郎中也一並檢視了,所幸同樣己無礙,讓她放心不少。
「二少女乃女乃身上也有傷,還是快回自己屋里歇息吧。」方小喬道,怕累著了她,自己擔待不起。
水玉蘭微笑。「我哪里這麼脆弱,是二少爺太多事了,瞧,我現在好得很,待會還想下廚做點心讓你嘗嘗呢。」
水玉蘭喜歡吃,對廚藝也極有興趣,尤其她在四少女乃女乃身邊學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點心做法,像是果凍、松餅、派、蛋糕等等,每道點心的美味程度都可口到令人不可思議,而這些听說都是四少女乃女乃自己獨門研究出來的,可有時她禁不住想,這些式樣新奇的玩意,可不像是這年頭做得出來的東西,真懷疑四少女乃女乃是不是來自未來,才能做出這麼奇特的東西來?
她甩甩頭,這是想遠了,哪有人來自未來的,思緒又繞回做點心這件事上,之前因為在船上少了些設備與材料,不方便自己做點心來嘗,可這會來到了別府,她便迫不及待想親手做些好吃又特別的來解饞了,也順道讓沒嘗過鮮的小喬品嘗看看。
方小喬見水玉蘭關心自己的傷勢,又想著給她做好吃的,忍不住紅了眼眶,有些哽咽了。
「二少女乃女乃真是奴婢的再世恩人,不僅從牙市救下奴婢,又在船上舍命救奴婢的命,若不是您,奴婢這條小命老早沒了,這輩子奴婢都難以報答您的恩惠,唯有盡心盡力伺候您一輩子了。」她抹淚道。
水玉蘭笑著替她將眼淚擦去。「說這些做什麼呢?咱們相遇就是有緣,還有,我之前提起要做姐妹也是真的,我沒把你當下人看的。」她認真的告訴她。
「這怎麼成,您是主子,而奴婢怎敢將您——」
「唉,之前在外是二少爺堅持才沒說破,這會回到別府,就不好再假裝了,告訴你吧,我其實與二少爺還未成親,而我也只是二少爺的婢女而已,身分是跟你一樣的,你喚我一聲姐姐其實並沒有不恰當。」水玉蘭告訴她實情。
小喬傷勢較重,一進門就被送進屋里的床上躺著,所以之前大家在廳上說的話,小喬並沒有听見,因此也不知她真正的身分。
這會听了她所說,方小喬不免大為吃驚。「您與二少爺不是夫妻?!」怎麼可能,這一路上自己可是瞧二少爺對她呵護備至,哪可能不是夫妻?!
「還不是,不過,二少爺允諾我,將來定娶我為正房妻子。」說著這話時,水玉蘭臉龐播播地泛紅了。
方小喬這才恍然明白,難怪在船上時兩人要分房睡,原來是這個道理,而自己不知情還拼命想將兩人送到同房,若真同房了那姑娘的清謄不就毀了,她不禁嚇出汗來。
「二少女乃女乃,都是奴婢不好,不知您和二少爺還未成親,就趕您到二少爺的艙房里去,奴婢真是……真是……對不住了。」
「不知者無罪,況且是咱們主動瞞你的,你不用抱歉的。」水玉蘭說。
「可是——」
「反正最終我與二少爺並未同房,所以這事別在意了——」
「水姑娘,您不在自己屋里歇息,怎跑到這里來了?!」胡姑姑走了進來,見了水玉蘭臉上依舊不帶笑,頂多扯了嘴角,勉強算是有了好臉色。
水玉蘭見到她就有股說不出的緊張感,這人太嚴肅,讓她不知怎麼應對才好。她不住心想,胡姑姑不愧是別府內的女管事,這般威嚴才能管好這個大宅院吧。
「我不放心小喬,來探望小喬的傷勢。」水玉蘭道。
「你自己也有傷在身,二爺才吩咐讓你好生休養的,你這樣擅自跑出屋子的行為,萬一傷口惡化,讓我如何向二爺交代?」胡姑姑板著臉說。
「這……」
「請水姑娘還是盡快回自己床上去吧,省得二爺回來責怪,為大家帶來困擾。」胡姑姑對她說話有些咄咄逼人,沒有下對上的恭敬。
「你是誰,怎能對二少女乃女乃這麼說話?」方小喬見不慣,生氣的質問胡姑姑,她還不知胡姑姑就是別府的女管事。
在這別府里,可沒人敢對胡姑姑質問什麼的,她登時就銳視起方小喬。「我曉得你是跟著水姑娘一道來的,初到別府可能還不知規矩,我這就暫不與你計較了,可日後得要知輕重了,眼前水姑娘尚未成為二爺的妻子,所以你稱呼她二少女乃女乃極為不恰當,這今後你必須改口。
「另外得一提的是,既然她還沒進門,身分就仍只是一名丫鬟,盡管二爺有囑咐,讓她當家,可她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在我看來,下人與主人間的差別還是得分清楚的好,若水姑娘真想掌管這個家,那就等真能成為二爺的妻子再說吧,而我這強調的也是嫡妻的身分,若只是小妾,大伙也不能就真當成主母對待了,否則可是亂了規矩的。」
這總歸一句話,胡姑姑認為水玉蘭還不夠格當這別府的女主子,再說簡單點,就是瞧不起她出身低了,更認為她當不了嫡妻,最後只會淪為妾。
胡姑姑這人十分重視門第階級,認為僕就是僕,要成為主子在當今這個世道是難上加難的事,因此對水玉蘭不瞧在眼底,輕視是理所當然。
方小喬听見這話氣死了,水玉蘭則是悄悄握起了拳頭,她心里早有準備,自己想當二少爺的正妻,沒人會認同的,可她不甘心,四少女乃女乃做到了,她也想一試,為自己爭取幸福。
「我想,水姑娘听了我的話要不高興了,可我說的是事實,希望水姑娘不要往心里去,怪我沒給你對主子般的尊重。」胡姑姑繼續說。
「你這人——」方小喬終于忍無可忍要發火了。
水玉蘭忙將她攔住,開口道︰「我懂胡姑姑的意思了,你不用尊我是主子沒關系,因為我確實還沒有這個身分,不能因為二少爺的一句話就壞了所有的規矩,你該怎麼待我,就怎麼待我。」
胡姑姑見她明事理,嘴唇微掀的笑。「嗯,你能見諒就好,這會還請立即回房去吧!」水玉蘭拍拍氣憤不平的方小喬的手,讓她不要與胡姑姑爭執,然後起身朝胡姑姑道︰「我知道了,這就回去了,可我只是受傷並非犯人,在床上再躺個一日便足夠,明日起我希望能自由活動,請你不要再干涉我,若二少爺有話說,我自己會去向他解釋的,不會造成你的麻煩。」
她這話說得胡姑姑臉色略變,只得點頭道︰「好,我明白了。」
水玉蘭走出方小喬的房間,打算回自己屋子去,路上卻不巧遇見了兩個人,秋香與雪玉。
這兩人一接近,她立刻聞到一股香濃的花粉味,這令她輕蹙了柳眉,這香得有點過了,反而教人不舒服。
不過這兩人倒當真是美,不管體態與臉蛋都教人挑不出瑕疵來,她與這兩人站一塊,就顯得自己十分不起眼了。
她瞧著兩人,等著看她們想做什麼。
「我還以為是哪家的千金高攀咱們二爺,原來不過是個丫鬟而已,這怎麼好意思說要當二少女乃女乃呢?這世道的人真是越來越厚臉皮了。」秋香她一眼後,輕蔑的說。
「就是說嘛,憑咱倆的容貌與身段尚且不敢這樣妄想,可瞧瞧這人……」雪玉上下瞄起水玉蘭。「嘖嘖,你瞧她的眼楮,哪有女人家的嬌媚,還有她的腰,與水桶無異,打扮也著實土氣,我不信二爺會瞧上道樣的土蛋!」
「真是土蛋一個,說的真好,她連頭發也不及格,發絲干枯得跟稻草似的,這平日是有在保養沒有?」
「保養什麼,一個丫鬟每日干粗活都來不及了,哪懂得這些,可不像咱們,除了麗質天生外,一顰一笑,一發一膚都是經心養護的,這才叫女人,才稱得上嬌娘。」
「可不是,這般粗糙,還能稱為女人嗎?罷了,罷了,這樣的人咱們不必介意,也不用當成敵人看,因為不配!」
「嗯,沒錯,咱們不必自眨身價與這種人相提並論,這傳出去要丟咱們臉的,走吧,走吧!」兩人對她品頭論足、貶得一文不值後便打算走人。
水玉蘭柳眉倒豎。「你們給我站住!」她不是沒脾氣的人,氣沖沖的將人叫住。
「喂,你們什麼意思?能對人這麼說話嗎?一點禮貌也沒有!」她教訓她們。
兩人像是很訝異她敢罵人。「你一個丫鬟需要人對你禮貌嗎?」秋香回以冷笑的問。
「是啊,憑你的出身,這禮貌兩字你寫得出來嗎?還有,這說的都是事實,咱們怎不能這麼說了,你該檢討的是自己的德性,居然還好意思來質問咱們?!真是笑話!」雪玉別過臉的哼笑。
「你們!」水玉蘭氣得不輕。
「秋香姐姐,你瞧,這丫鬟一生氣瞧起來就更丑了,是不?我可是瞧慣美麗東西的人,眼前的這個越瞧越令人不舒服,咱們還是快走吧。」
「走走走,免得污了咱們的眼!」秋香表情嫌惡,與雪玉兩人夸張的掩鼻走人。
水玉蘭簡直氣炸了,這兩人根本欺人太甚,她想再追上去罵人時,眼角瞥見胡姑姑就站在長廊的另一頭瞧著她被羞辱,胡姑姑那神情明顯帶著譏誚,讓她腳步瞬間停下,沒再去追人。
胡姑姑冷冷瞧她一陣後才轉身離去,她站在原地,忽然間感到無比的難受起來。
這個別府到底怎麼回事?沒一個好相處的,她才來就覺得這地方令人待不住,心情蕩到了谷底,只希望那男人趕快回來,給她點溫暖支撐。
「你說,她們兩個一個是揚州馬,一個是西湖船娘?!」兩天後,水玉蘭來探訪時,方小喬悄聲對她說,她得知後十分吃驚。
「沒錯,這事千真萬確!」方小喬道。
因為傷勢未愈,胡姑姑派人過來照顧她的傷,她便趁機向那個丫頭打探府里的情形,心想水玉蘭老實不會為自己打算,她又因傷下不得床替她了解府里的狀況,既有機會便打听一下,這才知別府里竟已經有兩個美人在二少爺房中了。
水玉蘭听了有些傻,她本就懷疑這兩人的身分,這才知,原來她們都是雷青堂的女人。
而揚州馬既是為滿足豪商巨富的喜好而教出來的揚州美人,至于西湖船娘也並非真的搖櫓的船娘,是專門陪達官貴人、鉅賈富商游湖談心的女子。
舉凡瘦馬或是船娘都是為男人而生的女子,她們不僅精通琴棋書畫,還能吟詩作對,對男人自有一套高明手腕,通常進到大戶人家後都非常得寵。
水玉蘭傻了半晌後,漸漸生出怒氣來了。「原來他在此早有女人了,而且還一次兩個,這還敢說只要我一人!」她氣憤的說。想起兩天前那兩個女人是如何眨損自己的,從她的長相譏諷到她的出身,還笑她不識字,原來這兩人自視甚高,這才敢瞧不起別人。
「二少女乃女乃,奴婢告訴您這些不是讓您生氣的,而是讓您對這別府內的情形了解透徹,這才能做好當家主母的準備,再說了,雖然二少爺妻子早逝後他並未再娶妻或納妾,可他人在商界行走,難免得收別人送來的女人,這兩個听說就是人家硬塞給他的,他沒法子才將人給帶回來的。」
方小喬可不管胡姑姑怎麼說,就是認定她是雷青堂的妻子,怎麼樣都不肯改口,還是喚她二少女乃女乃,對于水玉蘭的怒氣她忙著安撫,可不想因而壞了水玉蘭與雷青堂的感情。
「即便如此,他也該先對我提起的,可他卻只字未說,甚至滿口謊言的欺騙我,這男人分明是騙子!」她恨不得自己在船上沒被那男人的甜言蜜語所騙,這會是誤上賊船,悔恨不已。
「二少女乃女乃,二少爺收她們也是被迫的,我听人說,二少爺根本不喜歡她們,自從收了她們後,與她們說話的次數少得可憐,更別說真與她們有感情了,所以您其實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就算與她們沒感情,但我受這兩人冷言冷語卻是千真萬確,而這不全起因于他這個男人!」她將滿月復怨慰遷怒于雷青堂。
「這……」這話可令方小喬不知如口了。
「哼,他倒好,已經幾天不見人影,這是完全不管咱們死活,也好,我與他走著瞧!」她說著氣話,當真對雷青堂惱上心頭了。
「二少女乃女乃昨天不是還告訴奴婢,二少爺去了這麼多天沒能回來,一定是事情辦得不順遂,您還為此擔心,這會怎就不這麼想了……」
「我為他操心這許多,可他呢?讓瘦馬和船娘給我難看,不只如此,還有那胡姑姑,她對我像是用眼皮瞧人,哪里給過我好臉色?!」她越說越委屈,聲音都啞了。
「這個……」不知怎麼寬慰她,方小喬有些急了,甚至後悔不該告訴她那兩個女人的身分,但回頭又一想,這種事能瞞多久,只要她與別府里其他人熟了,自然也會知道的,而且早知道總比晚知道的好,至少不會再傻傻受這兩人欺負。
離開七日,雷青堂與朱名孝終于返回別府,可回來後並不見水玉蘭出來迎接他,眼前見到的贊有拼命對他媚笑的秋香與雪玉兩個。
對這兩個女人,他浮現出不耐煩的神情來。
兩人見了不安,心急得不知該怎麼討好他才好,只得眨著一雙美目,一副委屈的樣子,盼能引起他的愛憐。
可他仍形容嚴肅,使得有心親近的兩人也不敢貿然上去與他多話,而他確實討厭與人廢話,更沒耐心听不喜歡的人多言。
「去讓胡姑姑過來,我有話問她。」他要問胡姑姑有關蘭兒的事,這幾天他不在,不知她過得如何?莫非傷勢還很嚴重,否則為何不見她?
「胡姑姑不知您這時候回來,一早外出去采買府里需要的東西了,這會不在呢。」秋香嬌滴滴的告訴他,嬌聲嬌氣的讓人听了骨頭都酥麻。
偏他听了皺眉,並不喜歡這樣造作的語氣。「曉得了,你們可以走了!」他揮手,並不想繼續面對她們。
「二爺……」雪玉不甘心,不想就此退下,撒嬌的喊。
而他已經厭煩的站起身,走出大廳,打算自己去找水玉蘭了。這幾天自己雖然在外面追人,可心里還是掛念著她的,幾日未見,他心中對她極為思念,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將她嵌入了心頭,是一刻也放不下了。
他快步在別府尋人,但那日走得倉促,並不知道胡姑姑安排她住哪間廂房,這樣胡找也不是辦法,正巧見到一名長工經過,他趕緊將人喚住問︰「可見到二少女乃女乃了?」
「二少女乃女乃?呃……二爺指的是水姑娘嗎?」長工問。
雷青堂微蹙眉。自己不都已經說她是女主子了,大家還稱呼她姑娘?無妨,可能是認為自己還未迎娶她,便不好直接稱呼她少女乃女乃,便點頭道︰「沒錯,她人在哪里?」
「她應該在蔚房里,奴才方才經過廚房時,見她和小喬在里頭做點心。」長工告訴他。
「原來在那。」他微笑著。
他早該想到去廚房找人的,在雷府時,蘭兒便經常窩在蔚房做點心,那點心式樣口味極特別,每次她將點心送來給他嘗時,他都頗為驚艷,讓原本對甜食一點興趣都沒有的自己,從此只吃她做來的點心,而且一吃上癮。
他邁著步子往廚房去了,期待她今日做的東西,想必也很特別吧。
雷青堂片刻就來到廚房了,進門前便听見她與方小喬在對話。
「二少女乃女乃做的這是什麼,奴婢怎麼見都沒見過?」方小喬驚奇的問,她剛能下床,就讓水玉蘭拉進廚房了。
「這叫梅子果凍,是在雷府時四少女乃女乃教的,這東西做出來晶瑩剔透的很漂亮,味道與口感也很奇妙喔!你可以嘗嘗。」水玉蘭在廚房做了一上午,獻寶似的說。
「這麼特別的點心,真的可以讓奴婢吃?」方小喬驚喜的問。
「當然,別客氣。」水玉蘭切了一大塊要給方小喬嘗,但忽然有感而發的道︰「我當年依親落難時吃過不少苦頭,老是在餓肚子,所以進了雷府後,什麼都不計較,就是特別貪吃,四少女乃女乃因而老是取笑我,只要一塊糕餅就能將我騙去賣了,而這話真不假,我是餓怕了,所以特別珍惜食物。」
方小喬听了這話,才明白她曾經這麼苦過,當年的運氣並沒有比自己好到哪去。
而在門外的雷青堂听了,心下疼著,發誓不再讓她有餓肚子的時候。
「啊,我怎麼說著說著就提起這些無聊事了,小喬,快吃吧,很好吃的!」她將果凍遞給方小喬,期待見到她吃了之後愉快的表情,四少女乃女乃教的這些點心,可是沒有人不喜歡的。
方小喬點頭,高興的正要吞下第一口時便瞧見門口的雷青堂了,馬上喜道︰「二少爺回來了!」
水玉蘭的身子剛好背對著門邊,聞言,臉上的笑容斂起,整張小臉冷了不少。
雷青堂走了進來。「今日做的是果凍啊,我也嘗嘗吧。」
他自然而然伸手要去取,可手才伸出去,眼前的果凍己被水玉蘭移開。
「不好意思,不知二少爺今日歸來,並未做二少爺的分,二少爺若想嘗,等下回奴婢得空時再做吧。」她沒打算將辛苦做的點心讓他吃。
他手還伸在空中,神情一僵。「你——」
「二少爺可是剛回來?」她問。
「嗯。」他僵了一會才縮回手來,視線還往她手上的點心瞧去。不解這麼大一盤,怎就沒他的分,這是故意不給他嘗嗎?
「一切還順利嗎?」她像是隨口問。
「不怎麼順利,不過——」
「再不順利,以二少爺的能耐與手段,最後一定能解決問題了吧。」她沒听完他話的意思,將話打斷的說。
「這……」
「二少爺剛回來想必也很疲憊了,奴婢就不妨礙二少爺休息了,請二少爺先讓路,讓奴婢離開。」說沒兩句話,連稍微貼心的話也沒帶到,她便要走了,而他站的位置正好擋了她的去路,她很自然的開口要他讓路。
他愕然,以為多日不見,她見到他回來該十分歡喜的,哪知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你這是氣我離開多日未歸嗎?」他索性問。
「二少爺離府自是有事要忙,奴婢身為下人,怎好責怪主子什麼,是二少爺多想了。」她口吻播播的回答。
「你別口口聲聲奴婢下人,你是我的妻!」他慍怒了。
她冷冷望他,半晌不說話,再開口卻是再度請他讓開。「二少爺請讓路吧。」
他瞪著她許久,見她不為所動,陰郁的挪了身子,側一步讓她過去。
水玉蘭頭也不回的由他身邊經過,雷青堂微愣,忍不住手一伸,握住了她的手腕。
「蘭兒,你怎麼了?」為何對他這麼冷淹?
「蘭兒很好?怎麼了嗎?」她臉上沒什麼笑容。
他越瞧越不對勁,尤其見到她身邊的方小喬瞧他的表情帶著同情,令他大為不解,難道他不在的期間,別府里發生什麼事了嗎?
正要問個明白,朱名孝過來了,沒留意氣氛不尋常,逕自稟告道︰「二爺,前廳有客,說是找您與二……
呃……二少女乃女乃的。」他還不習慣稱呼水玉蘭為二少女乃女乃,一開始舌頭還打結。
「是什麼客人,該不會是——嚴爺來了?!」她喜問,自己離開杭州多年,在此幾乎己無熟人,會同時指名找二少爺與她的,只可能是船上一起遇險的嚴文羽。
「少女乃女乃一猜就中,來的貴客就是嚴爺。」朱名孝點頭。
「真是嚴爺來了!」她極為驚喜。
「嚴大哥果真來訪了,蘭兒,走,咱們到大廳去見他吧。」雷青堂自然拉起她的手要往廳上去,暫時沒再去想她先前為何對自己態度如此冷播。
可她臉色卻不太好,輕輕抽回自己的手,不讓他握,自己一個人走到前頭去了。
他見了,眉頭再度深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