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雷舒眉與沈晚芽之間的約定是打賭,不若說是交換條件,內容十分簡單,雷舒眉助『雲揚號』徹底解決盜鹽一事,換「澄心堂」為己有。
對于沈晚芽竟然拿問延齡的「澄心堂」為交換條件,引起了許多問家宗族們的騷動反對,但問守陽從來就寵妻如命,身為當家之人,自始至終他未吭半聲,最後只說當家主母若是連一塊地方都不能決奪,都教人有話說,那些說話的人,就是沒將他這位當家之人給放在眼里。
眾人想起了問守陽早年不留情面的嚴酷作風,很快都是噤若寒蟬,這些年,問守陽對妻子毫無條件的縱容,教人難以記起當年他是如何欺負這位小總管,或許真是物極必反。
對于雷舒眉要插手商號里的事情,『雲揚號』的掌櫃兄弟們心里都有疑慮,他們都記得幾個月前,藏澈叛走「至誠齋」,那個時候,「京盛堂」的兒郎們對于最後竟是由雷舒眉接東家之位,都感到憂心如焚,自家人對雷舒眉都尚且如此看待,更何況他們『雲揚號』呢?
對于眾家兒郎們的疑慮,問驚鴻听了只是微笑,雷舒眉是『舍予鏢局』的總鏢頭一事,他們約好了不對外宣揚,但他想要是自家兒郎知道了他們未來少夫人的好本事,大概會想把所有說過的話,都全吞回肚里去。
問驚鴻為了消除自家兄弟的疑慮,在他們面前對雷舒眉做了一個小測試,他給了她兩份賬本,其中一份是混混們的流水賬,她不過翻了一半,就告訴他們必定還有另一份賬冊,因為數目兜不起來。
她心中計帳速度之快,把一些人給震駭住了,幾本賬冊才不過對到一半,她就直覺有異常,而她所說的話,確實也直指他們最近查出的另一個真相,陳慶等人狡兔三窟,另有一批人馬在與他們合作。
「新年一過,新一綱的鹽引又要開始兌領,我想會是這些人下手大干一票的好機會,只要這筆大買賣能夠成功,也就可以收山了,所謂利益燻心,鴻,你想過要給他們扎個火囤,好一網打盡嗎?」
「想過,但我身邊人手不夠。」問驚鴻知道這是他娘為何要拉攏雷舒眉進來的原因,「就怕沒辦法一次收網,他們最後弄幾個抵事的出來,事情又驚動了官府,對我們而言得不償失。」
幾位『雲揚號』的兄弟們見少東家與雷家小姐一來一回,都是瞠目結舌,他們驚訝的是雷舒眉那一副嬌女敕的模樣,說起話來,竟有幾分狠辣。
「所以你才要等陳慶替你把人剪除到最少的程度嗎?」
說完,雷舒眉以一副「怎麼可以讓我家小痞子那麼委曲求全?」的表情看著問驚鴻,最後被他以一記含笑的眼光警告,才立刻又恢復正經的表情,停止了對她家男人的調戲。
「我倒是知道幾個人,在扎火囤這方面是立了萬兒的,陳慶這些人專做偷雞模狗的黑心事,那咱們就來個黑吃黑,總要好好給個教訓,免得讓這些人以為咱們是念攢子……」
在經過一個時辰的商討,在眾人離開議事堂時,一個個都是目瞪口呆,在他們心里所想的是,如果「京盛堂」連如此精明能干的小姐都嫌棄了,那麼,被寄予厚望的藏大總管,會是厲害成何種程度呢?
「眉,你嚇壞我的人了。」問驚鴻忍不住輕笑,看她在眾人離去之後,站起身走過去把賬本扔回桌上,轉過身,一臉好得意的表情覷著他。
「誰教他們看不起我?」她哼哼了兩聲,他以為她不知道一開始的那回事,是對她的測試嗎?
問驚鴻不辯解,只是哈哈大笑,伸出大手對她招了一招,然後,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要她坐上來,可是她卻不肯,搖搖頭,總是毫無顧忌的嬌顏,竟然可以看見幾分退怯。
「怎麼了?坐上來啊!」他有些納悶,以前她不是最愛往他的腿上坐,怎麼今天他主動招呼,她反倒不肯了?
不,不止今天而已,已經好一陣子,她沒纏著要坐他腿上了。
「我坐椅子就好。」說完,她就要轉過身去挑張椅子落座,但才一轉身,就被他給拉住了縴腕,她回過頭看著他,想要抽回手,但掙了幾下,他都沒有松動的意思,她才有些不甘不願地吐實道︰「最近……肚子又圓了一點,我先說,只有一點點而已,可是,要是坐到你腿上去,你一定會覺得我很沈。」
身為一個女子的微妙心思,讓她竟意外地矜持了起來,追究到底,是她不想讓心愛的男人覺得她是個身量很重的大肚婆。
「腿上坐兩個人不沉才奇怪吧!」他好氣又好笑,大手一拉,硬是將她給拉坐在腿上,以修長的臂膀將她給緊緊摟住,不讓她起來,壓低了嗓音,在她的耳邊柔語道︰「還不夠沉,我們的孩子可以再吃胖些。」
「才不要,吃多了會胖在我身上。」她以手肘撞他結實的腰月復,抗議他存心要把她給喂成一個胖子,听他唉呦一聲,她滿意地呵呵笑了。
「我不會嫌棄你啊!」他大笑地說。
「說是這麼說,誰知道到時候你能不能做到?」她笑哼。
「那你要冒個險,跟我賭賭看嗎?」他微挑起一邊眉梢,與她側首回望的美眸迎對,看她皺了皺俏鼻,很肯定地搖頭,噙在女敕唇邊的輕淺笑意,似乎在說她看穿他的伎倆,才不會上他的當。
「你又在想什麼了?」
問驚鴻左掌握住她的左手,長指揉捻著她膚質滑膩的手背,右掌則覆在她微微隆起的肚月復上,六個多月的身孕,看起來就像是在原本縴細的腰身上綁了一只不算飽實的小枕頭,只是這「小枕頭」模起來扎實而溫暖,他的掌心熨在其上,偶爾會有一種什麼東西在里頭蠕動的感覺。
想到這顆「小枕頭」是他與她的親生骨肉,感覺很微妙,難以言喻的滿足,以及帶著一點期待的忐忑,還有更多的是這個懷著身孕的女子是屬于他的興奮與激動,這種心情,會讓他想要疼愛她,很多、很多。
雷舒眉很享受被他模著肚子的親昵,往後靠住他的胸膛,將臉蛋兒側倚在他的頸窩上,粉女敕女敕的嘴角笑出了逗人的小梨渦。
「想什麼啊?我能想什麼呢?就想那個啊……鴻。」她喚他,嗓音帶著一點兒撒嬌的軟糯,側過美眸,與他的視線正好對上,「我在想,陳慶必然是有內應的,這些家伙都是貪心的貓,如果,在陳慶以外的那些貓兒上,都涂點兒辣椒,會不會太壞心了一點?」
聞言,他先是不發一語地瞅著她,看著她那雙辰星般的美眸,好無辜地眨了兩眨,幾乎只是一瞬,他就意會過來,先是低低輕笑,在她帶著丁點兒得意的注視之中,他的笑聲漸不可抑,在轉成恣意的大笑之中,他收緊了一雙長臂,如箝如囹地將她給摟在胸懷中,恨不能將她給揉進骨子里。
他連連點頭,「就依你說的,咱們在貓上涂辣椒,越辣越好,就讓他們忙著給自己的舌忝去辣椒的火燙,讓他們光是想要自己好過些,都要焦頭爛額,再聰明的人都一樣,心急了,就容易做錯事,或是說出什麼不該說,但我們正想知道的話。眉兒,你這壞心的主意,壞得好啊!」
「放心,我一定不對你使壞,一定對你很好。」能得到示好的機會,她自然是一點都不願意放過。
問驚鴻被逗得朗聲大笑,雖然早就知道她很喜歡調戲他,但是,知道她明明是調戲,還調戲得那麼認真的樣子,總是教他覺得可愛也有趣。
***
他們一網打盡的計劃,很順利在進行之中。
在這段時間內,問驚鴻與雷舒眉多了許多時間相處,可以說是出雙入對,兩個連體嬰似的,晚上或是她歇在他的「樂雁居」,或是他歇在她的「澄心堂」,家里人對于他們這樣不避嫌,只好當作他們是「三日婚」。
在民間有一個不成文的習俗,若是得雙方同意,女方住到男方家里,三日之後,就視作兩人已經結成夫妻。
既然是夫妻,誰歇在誰那兒,也就無關緊要了!
冬至過後,年關將近,一連半個月,是『舍予鏢局』一年一度的堂會,今天尤其熱鬧,許多長老鏢頭都會回到總舵,鏢局里里外外都擺滿了流水席,大批兒郎知道今年鏢局收入頗豐,都是笑呵呵地等著明後天要領大紅包。
那一日,雷舒眉對問驚鴻再三保證,以後她再不會有事情瞞他,所以,她將他帶到了『舍予鏢局』的總舵,趁著一次各大鏢頭都聚集的堂會,讓他認識解伏風這些江湖中人。
因為被問日蓮知道他們要來看熱鬧,小家伙也討著一起過來,也不知道那張小嘴怎麼個甜法,才不過剛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不知道已經拜了幾個叔伯,還有幾個老江湖要收他當入門弟子,簡直就是如魚得水,其樂悠游。
另一邊,雷舒眉與問驚鴻坐在主位,她覺得在這一群凶神惡煞之中,她家小痞子怎麼看就怎麼標致,心里是滿滿的驕傲,果然是誰都比不過她的鴻呢!
問驚鴻看她笑顏燦燦,不知道在她心里又是如何在調戲他?他不必問,也不想問,心知肚明不會是什麼女兒家會有的矜持想法。
但看著一個個不是剽悍魁梧,就是神態形容殊異,一看就知道該敬而遠之,少惹為妙的男人們,在她的面前,都是乖得鞠躬帶笑,大喊「見過總鏢頭」的高亢聲音,比見到夫子的學生還憨乖,就算他們在來之前,她已經對他大致上說明過,但親眼所見,仍舊感到難以置信。
但令他更難以置信的是,她給他指了幾個人,說已經挑好了給他們的孩子拜義父義母,說那些人的武功都十分厲害,但就是不收徒弟,以後他們的孩子大大有好處,光是絕世武功就學不完。
「你不高興我給孩子找義父義母?」她有點擔心地看著他。
「不是。」或許,愕然過了頭,就是習慣或麻木的開始?問驚鴻想他真的為自己找了一個永遠不會感到無趣的女子為妻,「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沒有發現你的真面目,以及你與這些人的關系,你打算讓孩子如何拜義父義母?」
「就偷偷拜,又不會少孩子一塊肉。」她聳了聳肩,趁他還沒能來得及開口發難之前,從盤里挾了塊糖醋肉湊到他嘴邊,「今天掌廚的師傅手藝很好喔!燒的糖醋肉我尤其喜歡呢!」
又裝傻!
問驚鴻瞪了她一眼,吃進她喂進的肉,吞下之後,又道︰「為什麼他們都喊你老頭兒?你這模樣哪里看起來像老人嗎?」
在雷舒眉還沒來得及開口之前,一旁走過來的解伏風已經幫她回答道︰「果然空子就是空子,老頭兒跟長得什麼模樣沒關系,在我們口里所說的老頭兒,是尊稱,是一幫之長的意思,這是江湖上不成文的稱呼,眉丫頭年紀雖小,可是她乃是這鏢局的總鏢頭,是鏢局之領頭,該稱老頭兒沒錯。」
問驚鴻聞言,抬眸笑睨他,心里對他說自己是空子一點也不以為意,自己確實是空子沒錯,但是,也十分肯定這男人還在記恨那天的設局陷害。
解伏風對問驚鴻確實有恨,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們家老頭兒就篤定要為他開分舵了,最後沒開成的原因,是他們家老頭兒還在找一個地方,一個連毒蠍子都活不下去的爛地方,要是真能把分舵開到黃泉地獄去跟閻羅王做生意,只怕他現在老早就已經在路上趕著赴任了!
這問家小子,知不知道他家婆娘是真正心狠手辣的?
不過看這小子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調侃表情,解伏風很肯定他們這小兩口根本就是生來成一掛的。
「要不是撿了元奉平的現成便宜,我到現在也還是空子啊!」
雷舒眉最不喜歡人家把她跟小痞子分兩撥了,也受不了有人欺負他,說完,雙手勾住問驚鴻的臂膀靠了過去,瞪了解伏風一眼。
嘖嘖,這都還沒正式進門呢!就已經如此護夫心切了?解伏風沒好氣地想,但嘴上卻不敢多說什麼,因為他看見問驚鴻那雙極魅的眼眸仍舊帶著笑,不知道在盤算什麼心思的神情,教他見了有些心驚。
在場眾人對于問驚鴻只是含笑不語,似乎完全不覺得他家媳婦兒強勢精明的作風,完全不似世俗女子,那習以為常的態度,令他們感到奇怪,莫不是問家的少東是個軟懦懼內的公子哥兒吧!
要是普通男人,哪里受得了雷舒眉這種能夠凌駕在男人之上的女子呢?
問驚鴻與雷舒眉從大伙兒們的眼光,就猜到他們心里的想法,交換了個眼神,不約而同覺得好笑。
哼!雷舒眉在心里不屑說道︰你們這些人一直以為我已經夠驚世駭俗了,殊不知,我家小痞子他娘才是真正厲害的狠角色呢!他從小見著娘親的精明手腕長大,早就知道了女子可以有不讓須眉的本事,才不會像你們一樣大驚小怪。
如此想想,雷舒眉覺得她是給自個兒覓到了好宮生,往後的歲月里,她都不必擔心因為自己的強悍精明,而被她家心愛的男人嫌棄,更可以與他一起出謀劃策,狼狽為奸,真是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