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棲鳳樓,段殷亭先下了車,然後很有風度地想要扶她一把,她不領情,輕哼著從另一側下了車,練過馬車進了後門,往東樓去,連看也不看身後的段殷亭一眼。
「姑娘,你回來了,三、三公子?」看見跟隨在惜蝶身後上樓來的那人,香兒驚訝死了。
「把這個人給我……」趕出去!
惜蝶話還沒說完,轉身之時卻看見他飛快對香兒交代了聲什麼,然後房門經由他手重重闔上。
「等等,你別過來、別過來,哇!」她退他進,最後她被逼到無路可退,腿後跟驀地被一絆,整個人跌落床榻。
而段殷亭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壓上她,箝制她的四肢,將她囚禁在自己身下。
「你下去!給我下去啊!」現下他這個體勢叫作「霸王硬上弓」,虧他還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原來也是個衣冠禽獸,她鄙視他。
「我若下去,你便願意听我說話了嗎?」
「你想得美。」她惜蝶不是軟豆腐,沒那麼容易妥協,「你再不下去我就喊人來,說你听到她這麼說,段殷亭反倒舒展了眉心,「惜兒,我欠你一句道歉,這六天確實是我害你胡思亂想了,只是我想要讓你明白,這六天來我並非在躲你,而是在躲我自己。」
「躲你自己什麼?」
「我怕那晚在馬車上對你亂來,會遭你厭惡。」
「如果是我不喜歡的人對我做出那種事,我對他何止厭惡,我還會叫人把他大卸成八大塊,拿去喂狗、喂豺狼、喂老虎。」換句話說,她喜歡他,所以才允許他的行為。
「我知道。」看來全被大哥說中了。他也是因為被大哥點化,才終于看清這個在關鍵時刻反倒顯得別別扭扭的小女人對他的真正心意,「惜兒,我要為你贖身。」
「什麼?你再說一次。」
「我要為你贖身。」
惜蝶睜大了水燦的陣,里頭寫有疑惑,更有害怕,「你是說真的?」
「以你對我的了解,你該清楚我從不說笑。」他知道自己說笑根本不好笑,打小就沒想過耍去練習。
「那你是醉了。」別跟她說他沒喝過酒,剛才被吻的時候,她還能嘗到他嘴里有上好劍南春的酒後醇香呢!
惜蝶哼著氣,再次別開臉。
「我還沒醉,不過也差不多了。」
「什麼意思?」說他醉是玩笑,因為他的眼眸真該死的清澈,跟六天前的酒醉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當然,她不相信他用短短的六天時間就能練就一身好酒量。
「出席那種宴席就免不了受罪,我的酒量有多大,你親身體會過,自然也是清楚的。」段殷亭很好,正因為太好,上天才會賜給他這麼一個缺憾。
他清醒時,依著商家習慣權衡雙方利害的本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酒醉時,平時關系好的,照樣跟你稱兄道弟、把酒言歡,換成平時就看你不順眼的,把你罵個狗血淋頭還嫌不夠淋灕盡致。
當然,也有惜蝶這種例外。
想玷污棲鳳樓東樓的花魁,把你送官府查辦!」就欺負他這個軟柿子怎麼樣?
「你喊吧,如果看我被送官府、挨板子能令你消氣的話。」
棲鳳樓開門做生意,清清楚楚說明東樓花娘賣藝不賣身,誰敢硬上,管你是天皇老子還是天之驕子,不只照樣把你送官府查辦,還要向你索賠巨額,從未出過例外。
段殷亭是知道棲鳳樓的規矩的,當然惜蝶也說對了一件事,他的確想玷污她,不過不是現在。
「你、你以為我不敢?」
他從上方看她,眼瞳帶笑,神情從容不迫,「你喊呀。」
「你真狡猾!」反正他就是知道她不敢,而她也不忍看他被送進官府。
惜蝶對自己很氣惱,咬著下唇別開視線。
「惜兒,你可以對我生氣,也可以跟我撒嬌。」他柔聲喚她,仍然沒有解開對她的禁錮,卻空出一只手,溫柔地捏握小巧下頷,令她的視線重新對上他,接著俯身吻落她的唇心。
「你……」話語被吞噬在唇邊,然後唇瓣遭到噙食吮吻,她驚訝地張開了口,卻只是方便他長驅直入。
他又醉了嗎?剛才在宋府追著她亂轉,他似乎被很多人勸了不少酒。
要知道巴結段家好處多多,況且他尚還獨身,以他的相貌、品行、家世,在認識他的老爺大人、員外貴人眼中,可是個標準的乘龍快婿。
心里有點酸哪,她才不要想象他迎娶哪家小姐,被哪個笑容堆滿臉自認為攀上段家這戶好親家的老混蛋喊他賢婿,他是、他是……
「還真不專心……」他的吻有那麼糟糕嗎?他吻腫了水潤紅唇,自認吻的方式比上次更溫柔也更火熱,可她卻不給面子跑去魂游太虛。
「我不許你娶哪家小姐為妻!」她瞪他,突然沒頭沒腦冒出這一句。
「好,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她听見了那聲有些得逞地似笑非笑,等等,慢著,「不對,我還沒原諒你這六天一步也不踏進棲鳳樓,還對我不聞不問!」
「你還是實話告訴我,你到底是醉還是沒醉?」
這里是棲鳳樓,他要像六天前那樣醉得一塌糊涂,她喊人來幫忙又怕越描越黑,更怕他會受傷;不喊人,她又怕自己只能當只任他宰割的肥美羔羊,被他吃干抹淨。
「赴宋府的賞菊宴之前,我去找了我二哥,他給了我一張符紙,讓我燒了和著水服下,說這樣就能確保在兩個時辰以內,無論我喝下多少酒依然能保持頭腦清醒。」
「兩個時辰?就快到時限了吧……」他二哥是哪里的高人?那張符紙真那麼神?
「所以你必須認真听著每一句我所說的話,自然你也可以對我提問,趕在符咒失效、我醉死過去之前。」
惜蝶心里本來就有著許多疑問,可她現在只能挑最重要的來問,「那好,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替我贖身?」
段殷亭本來也抱持速戰速決的心思,免得夜長夢多,「因為我喜歡你,想要跟你在一起,但是只要你還待在棲鳳樓里一天,我就永遠沒有那個機會,也無法跟你談論你能擁有的自由。」
「我……沒有很感動哦。」
段殷亭失笑,「如果此刻你眼里沒有淚光閃燦,我會相信。」
「可你是好人家的公子啊……」
通常像他這樣的大戶人家,爹娘一定會極力反對他娶像她這樣的女子進門。
如果他奮力反抗,他就會被掃地出門,然後被視為家門的奇恥大辱,就此遺臭百世,直到他家最後一代子子孫孫全都死光死淨。
「我還不能給你任何保證,但無論如何我都要為你贖身,然後說服我爹,讓我娶你為妻,你雖不是『好人家』的姑娘,卻是個好姑娘,而且清清白白,我想要說服我爹應該不會很難。」
爹若是看重一個人的出身,當年就不會迎娶府里一名洗腳丫鬟成為段府的二夫人,更會不屑給予二娘任何名分,他還沒有十足的把握爹會點頭同意,但他會去嘗試,竭盡他所能。
「在你爹點頭與否的事情之前,我想,你還是先想想要怎麼為我贖身吧。」不好意思,雖然她也不想在此時潑他冷水。
「為你贖身需要多少銀子?」她身為花魁,贖身所需的價格自是比別的花娘要高,他早已作好萬全的思想準備。
「那是個天價。」好害怕會看見他後悔的神色,惜蝶再度窩囊地別開臉,沒多久她又轉回來,補上一句,「我知道段家付得起,但是不值。」
段殷亭並未遲疑,接話接得快速且自然,「在那之前,惜兒,我有事想要問你,你必須一五一十回答我。」
「太蠢的問題我拒絕回答。」
他嘴邊噙笑,輕輕搖頭,「我听過許多謠言,卻一直無法解惑,因為我知道我所認識的,是完全與傳言背道而行,最真實的你,可今日我看見那兩個人,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他的眸光極其罕見地一凜,「惜兒,告訴我你跟公孫夫婦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