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雖然丁宣瑛心里不再排斥與她的掛名丈夫有個什麼,但她只是被動的等著,叫她去接近雲斂鋒,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接近,她這個隱形人要是突然出現在主屋,不把府里的人嚇壞才怪?
日子像流水一樣的過去,又到了丁宣瑛最討厭的炎夏,沒有電扇沒有冷氣的夏暑,對她來說就是個大惡夢。
雲水惜開始教她絲繡了,絲繡也叫做發絲繡法,要把原本就很細的絲線再分成幾股,用這些細如發絲的絲線來繡最精致的細微點,此種繡法十分難纏,比以往的繡活要難上十幾倍,沒有耐心是絕對辦不到的,又踫到了動不動就汗流浹背的夏令時節,丁宣瑛學來吃力,她是咬了牙在學。
不過,也因為絲繡需要高深的技法才更有挑戰性,丁宣瑛前世便是個不服輸的,年紀輕輕便創了「糖果衣著」這個成衣網購品牌,憑著低價與天天推出三十款新品打入消費者的心,創造了上億的年營業額,這樣的她,自然也不會向絲繡低頭,雖然她毫無刺繡的基礎,但她勝在肯學肯練,每日都坐在繡花繃子前,都快跟那繃子融為一體了。
丁宣琰一直苦夏,夏天她本來就吃得少,加上苦練絲繡,一個夏天過去,她的衣物竟然通通松得不能穿了,她自己目測,她目前是一百六十五公分,四十五公斤,屬于過瘦的體型,于是她開始替自己做衣裳,順便練基本功。
秋來,鎖秋軒院子里楓紅層層,丁宣瑛喜歡待在鎖秋軒里與雲水惜做伴,雲水惜不但教她繡活,閑暇也教她寫字和彈琴。
她當然不像原主大字不識一個,但思秋和沁冬都知道原主不識字,她也不能忽然會讀會寫,之前差人去買書時,她特地交代要買圖畫多字少的書,便是跟思秋和沁冬說她只看圖畫,她們也信了,
現在,她跟雲水惜學寫字,將來便可順理成章的看書寫字,而彈琴,想不到前世只學過幾年鋼琴和吉他的她倒是有天分,上手得很快,連雲水惜都夸她彈得好。
一早,下了冬來的第一場雪。
今天丁宣瑛沒過去鎖秋軒,芳菲派小丫鬟來傳話,說雲水惜有些心絞痛,喝了湯藥,睡得很熟,讓她不必過去探望,于是她便偷懶一天,趴在窗台前看雪景。
她格外喜歡這古代的雪景,喜歡听那悄悄的落雪聲,前世她住的地方即便是冬季也不會下雪,因此她捧杯熱茶窩在榻上看書便覺是極大享受了,看著看著就熟睡了,那是更大的享受……
「少女乃女乃!少女乃女乃!」
半夢半醒之間,有人一直在叫她。
在這束香軒中,左右也無事,素日里若她在榻上睡著了,思秋和沁冬都不會特地叫她起來,反而會幫她蓋條小毯,讓她睡個夠。
「什麼事啊?」一睜眼便看見沁冬緊張的小臉,她立刻聯想到今日鬧心絞痛的雲水惜,不會是她師傅有事吧?!她火速坐了起來。「姑姑出事了嗎?!」
沁冬搖了搖頭,凝重道︰「是老爺出事了!」
「老爺?」丁宣瑛一楞,那誰啊?
沁冬急道︰「是少女乃女乃您的公爹啊。」
丁宣瑛對此人實在陌生得很,原主的記憶里,依稀見過一次還是兩次吧?好似剛過門時,公爹和婆母一起來這里安慰她住在束香軒只是權宜之計,等雲斂鋒想通了,她就可以搬回主屋,雲府一定不會虧待她雲雲,讓她千萬不要回娘家告狀,原主生性小白,都說好好好。
「公爹怎麼了?」她揉著眼楮問,屋里都點燭火了,像是過了掌燈時分。
「老爺過世了,夫人派人來請少女乃女乃立即過去守喪。」
她驚得一抬頭。「什麼?!」
這時思秋風風火火的過來了。「已經幫少女乃女乃準備好孝服了,少女乃女乃快換上吧,奴婢也會跟您一道過去,您不需要擔心。」
思秋這時就表現出她大丫鬟的鎮定了。
丁宣瑛如在夢中的任由思秋和沁冬給她更衣,對往生者沒感情,自然也沒有悲痛的感覺,只覺得好好一個賞雪夜被打亂了,又想到孝期不知道多久,那些未曾謀面的雲府中人會怎麼對她,那個雲斂鋒又會繼續當她是隱形人嗎?想到短時間內不能再自由自在了,心里就感到沉甸甸的。
束香軒離主屋遠,兩名小廝抬了小轎在等,丁宣瑛坐上轎子,思秋和沁冬打了油紙傘跟在轎子旁,路上大片雪花從天降落下來,院子里滿是厚厚的積雪。
到了主屋,已經听到一片哀戚的哭聲了,她下了小轎,有個丫鬟像是早得了吩咐在等她,立刻將她迎進廳里。
她一眼便看到雲斂鋒,在人群里,他真是出眾。
雲斂鋒目若寒星,跟上次在鎖秋軒見到時一樣,眼里仿佛沒有她這個人。
他盡管去無視她,反正她佔了正妻之位,不來不成,這點他應該知道,否則她也不想沒事出現在他面前給他添堵。
她看了眼寬敞的主屋大廳,入眼全是白色,白幡飄揚,靈堂立在前頭的院子當中,全部人都披麻戴孝,夜色已深,但整個府第燈火通明。
「奴婢名叫花兒,是夫人派奴婢來伺候瑛少女乃女乃,喪期混亂,瑛少女乃女乃若有什麼事盡量差遣奴婢,有什麼不懂的也問奴婢便是。」那迎她入廳的丫鬟低聲施禮說。
她那婆母倒是細心又貼心,知道她對主屋的一切都是陌生,特意派了個機靈的丫鬟來陪著她。
雖然有花兒可問,可她沒興趣打听公爹是怎麼死的,反正不關她的事,等喪期一過,她就會被送回束香軒,把她叫來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罷了……是了,她爹娘也可能來上香,那她這個正妻大婦當然得在場了。
果然,她很快被主事分配到雲斂鋒身邊去,他是雲府的嫡長子,身上除了一身白衣之外,又罩了一件麻衣,頭戴麻帽,腰間系著麻繩,可是看他臉上並沒有多大的悲痛之意,難道天生涼薄?
她腦中胡思亂想著,跟著喪事司儀的喊聲,和其他家眷們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跪啊拜的,半點不得馬虎,如此折騰到午夜,她突然感覺肚子餓了,這才想起晚上還沒吃飯,又跟著跪拜一陣,自然感到頭昏眼花。
「是姊姊的肚子在叫吧?」
突然一個聲音不大不小的冒出來,嚇了她一跳,正想著哪來的小白,她身邊的雲斂鋒竟適巧轉眸看著她,神情不置可否。
他那眼神是什麼意思?還覺得她是個吃貨嗎?沒看到她已經瘦成這樣了嗎?她既已懂得自愛,管理自己的身材,他也該收回對她的偏見了吧?
她微抬下巴,也用不置可否的神情看了他兩眼,這才轉眸問她身邊那出聲的美貌少婦道︰「恕我眼拙,這位是……」
女人對年齡總是斤斤計較的,看對方梳著婦人頭,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她才不想受她那一聲姊姊。
對方還沒回答,她身邊一個丫鬟便搶著說道︰「這位是我們少女乃女乃。」
丁宣瑛一個皺眉。
她再怎麼消息不靈通,也知道雲府的少女乃女乃應該是自己才對,對方也是少女乃女乃,那麼就是雲斂鋒那個平妻了吧?
她是正妻,對方是平妻,正妻比平妻大,那麼自己就吃點虧,受她一句姊姊好了。
她點點頭,「原來是妹妹。」
「姊姊肚子餓了嗎?」溫詠佩一臉的真心關懷。「偏廳里置了些點心茶水,不如姊姊過去吃些吧。」
她與丁宣瑛和兩名姨娘都是同一日過門的,自然知道相公不待見丁宣瑛的理由。
成親當日,相公是在她房里過的,第二日是去了蕭姨娘房里,第三日是梅姨娘,此舉已經是擺明了打那正妻的臉面。
跟著,她與蕭姨娘都懷孕了,但在她們身子不方便行房時,相公沒去梅姨娘那里,也沒去找過丁宣瑛,可見是極度厭惡她。
丁宣瑛縱然是正妻,又是開陽縣令的嫡女,但外貌入不了相公的眼,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何況她已為相公生下了嫡長女,只要將來生下兒子,那麼她的地位就堅不可摧,丁宣瑛那正妻被休掉是遲早的事,隨便找個「無所出」的理由就能將丁宣瑛休掉,日後,她便是這雲府的當家主母。
可是,今日一見丁宣瑛,對方跟她想象的全然不同,竟然縴細貌美,那腰肢甚至比她還要不盈一握……可惡!這是怎麼回事?!為何人人都說丁宣瑛痴肥無腦?究竟是哪里出了錯?
「不必了,我並不餓,肚子也沒有叫,是妹妹你听錯了。」丁宣瑛冷淡地道。
雲斂鋒不就是討厭原主是個吃貨嗎?她干麼要在他面前去對號入座,那位平妻的小心機也太拙劣了,她沒有爭寵的心,巴巴來咬她真是煩人。
「怎麼可能?姊姊你肚子明明叫了,我听得很清楚……」溫詠佩不死心,還要爭辯。
丁宣瑛淡然的打斷她,「妹妹你肚子也叫得挺大聲的,不如我們一起去用點心?」
溫詠佩當下面色一陣紅,氣急敗壞道︰「姊姊莫要胡說了,我肚子哪有叫?」
丁宣瑛一臉疑惑,「怎麼可能?妹妹你肚子明明叫了,我听得很清楚。」
雲斂鋒將她們的對話都听在耳里,有些訝異,又有些好笑。
詠佩向來是口齒伶俐的,竟然有落居下風的一天,他那正妻這些年在束香軒里倒是有長進,身形瘦了,看著也順眼了,但若要他去近她的身,他做不到。
他腦中還清楚記得成親那日紅綾另一端握在她的胖手,讓他受盡嘲笑,他隱忍著把儀式完成,只希望自己永遠不必再看到這個女人。
那日之後,他也確實沒再見過她,老太君把她安排到最偏遠的束香軒,有下人們看著,她自然是無法踏進主屋一步,只要他不去後園,就絕不會見到她。
但是,他也並非沒有惻隱之心,若她遭受了冷落,能思量反省,能有個賢淑女人家的樣子,他也不致絕情至此。
他在束香軒里自然是安插了眼線丫鬟,據那丫鬟的回報,丁宣瑛對于遭受他冷落根本不以為意,每日依然大吃大喝,吃完便睡,懶得沐浴,醒來便琢磨吃食,仿佛世間唯有吃最重要,這種十足十的吃貨,叫他如何能接受?他雲斂鋒自負文采風流,怎能忍受這般粗鄙的妻室?
此後,他冷落她冷落得理直氣壯,心中再無她這個人。
偏偏,他竟是在鎖秋軒里見到她,他也想不到向來性子冷僻的姑姑會與她如此親近,更令他費解的是,她給他的感覺全然不同,就像換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