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死人了……
明明才三月,太陽卻像酷暑一樣毒辣,看來全球的氣候真的暖化得很嚴重,重要的是——她為什麼得在這麼熱的太陽底下,背著沉重的高爾夫球桿袋,走在毫無遮蔽處的草地上?該死的陸柏熹!
不要臉的家伙,竟然以老板的身分命令她當桿妹!
要不是她不願意就這樣放棄用七年青春換來的工作?,她肯定把球桿袋甩在他的頭上,要他自己去背什麼鬼桿袋。
沒了工作,她還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要怎麼走。
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很多事都變得理所當然,上班的方向是這麼理所當然,上班的大樓是這麼理所當然,熟悉的同事是如此理所當然,真的要她因為賭氣失去理所當然的工作,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氣。
她的勇氣不足,就只能咬牙忍受了。
失去工作,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剩下什麼。
縱使在生日的時候,感嘆自己的青春都賣給公司;但,她的生活就只有工作了。
她沒有自信自己能在別的公司重頭再來這樣的生活。
所以,她暫時妥協了……
「你慢吞吞的做什麼,要等你太陽都下山了。」
不遠處的陸柏熹,一臉不耐地朝她喊叫。老實說,穿著合身剪裁套裝、臉上掛著一付黑框眼鏡背著球桿袋、早已汗如雨下的她,在翠綠的高爾夫球場上,看起來頗為詭異。
他不否認,他在享受報復的快感。
誰叫她對老板姿態擺那麼高。
好不容易跟上,範黛安在惱怒中喘著氣,瞪了他一眼卻沒說什麼,只是安靜地抹去額頭上斗大的汗珠,因不高興而保持沉默。
她想漠視他到底,省得回他一句,他又拿老板姿態擺譜。
陸柏熹盯著她因為曬過頭紅通通的臉,和因為汗水及勞動有些凌亂的發絲,心里突然冒出異樣的感覺,卻只是不悅地道︰「你是沒吃飯嗎,哪有桿妹走這麼慢的。」
他得承認,她綁在後腦勺的發包雖已散亂,兩頰也貼著微濕且凌亂的黑色發絲,反而讓她藏在黑眶眼鏡底下紅透的臉,看起來有幾分性感。
事實上,她穿著剪裁合身此刻卻已有些走位的黑色套裝,背著球桿袋站在綠色草地上,整個人跟環境看起來實在很不協調,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她很性感。
或許,是他從來不曾看過這樣難以馴服的女人吧……
要不是一時惱怒,他也不會把她抓來做他從來不可能讓女人做的苦差事。
範黛安回瞪他一眼,依舊沒回答。
就算她吃再飽,也不可能背著球桿袋還能跟上他們的腳步。
他們打一個小白球飛了老遠,提起一只球桿就可以往前走,她卻是背了一整袋重得要人命的球桿,再好的體力也跟不上他們兩個大男人吧!
听他說話就會被他活活氣死!
「沒見過像你體力這麼差的人,既然體力差,平常就要鍛煉體力,不要因為每天坐在辦公室就不運動,遲早會變成活化石。」
見她氣得兩頰微鼓卻依舊瞪著一雙大眼楮不說話,他不過是氣死人不償命般地教訓,仿佛好心才找她出來背球桿。
她大概不曉得,她氣呼呼的樣子讓他更想欺負人。
「不勞老板費心,我的體力好不好我自己很清楚。」她終于不耐回了句。
老板的腦袋大概都是魚漿做的,愚蠢到了極點。如果她背著球桿袋走了半個高爾夫球場還叫體力差,公司里也沒幾個算是體力好的。
「如果你體力好,怎麼會走這麼一點路就喘成這樣?」他露出藐視口吻。
「我喘?」走那麼多路能不喘嗎?
她氣得咬牙,恨不得能用眼楮殺死他一千遍。要不是他是她的大老板,她早就動手了也不一定。
話說回來,要不是他是她的大老板,她也不用受這鳥氣。
「你看起來不喘嗎?」他仿佛她很好笑地反問。
他真懷疑她兩顆眼珠都快瞪出來了,怎麼還沒氣昏。奇怪的是,她看起來愈生氣,他的心情就莫名地愈好,連他自己也搞不懂。
他就是覺得……好玩。
「喘又怎樣?」她快要火山爆發了。
「喘就承認你體力不好要多運動,我看應該再給你背幾只球桿才行。」說著,他就把手上的高爾夫球桿也丟進她背著的球桿袋里頭,一付是幫她大忙的態度。
誰叫她剛才喊他「老板」的聲音,是那麼刺耳。
他听起來就是不舒服。
孰可忍,孰不可忍!
忍無可忍的範黛安突然將球桿袋甩在草地上,沒好氣地朝他咆哮︰「你以為我為公司賣命這麼多年,是為了當你的桿妹嗎?」
工作丟了也罷了,大不了她拐個男人結婚當家庭主婦去。
罷了罷了!
與其被人當桿妹用,她還不如趁著還有幾分姿色,先騙一個男人結婚生兒育女去,也比被人壓榨勞力來得強。
總之,她、不、干、了!
陸柏熹因她突然爆發的火氣一愣,沒想到她盛氣凌人的模樣,讓她原本冷漠的臉孔看起來更加生動,令他難以轉開目光。
凝視良久後,陸柏熹澹澹問道︰「不然你是為了什麼?」
沒想到他會這麼問的範黛安一愣,深沉的黑眸中閃過些許慌亂,眸光在一瞬間黯澹下來,想要開口卻又欲言又止。
她為了什麼賣命?這問題,她不知問過自己幾百幾千遍了……
「我跟你很熟嗎?」不知過了多久,範黛安冷冷回了陸柏熹一句話。
耐心十足想看她會怎麼回答的陸柏熹一愣,模模自己的下巴幾秒,狀似思考後聳聳肩,「不很熟。」
嚴格說來,他們昨天才「認識」,他連她在公司是做什麼的都不清楚。
昨天早上的他,甚至無法想象他現在會跟她在一起,在此刻彼此大眼瞪小眼。沒有預約的事,除非像沈世杰這樣的熟人,通常不可能讓他更動當日的行程。
她為什麼改變他的行程?他得想想。
「既然不熟,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私人的事?」她挑起冷眉,高傲的態度像是太上女皇,聲音听起來就像結了霜。
既然是豁出去了,她就沒必要再看他的臉色。
她為了什麼賣命工作也不關他的事。
「你是不是很喜歡跟我唱反調?」陸柏熹微皺眉頭,搞不懂她為什麼像個冰塊人一樣,整個人冷澹到了極點。
回想昨天,她對他的態度一開始就是冷冰冰的了。
要不是他發現她是員工,拿老板的身分壓她、欺負她,她恐怕從頭到尾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哪里得罪過她卻不知道。
連她是誰都不知道,有可能得罪她嗎?他愈想愈糊涂。
「你是老板,我敢嗎?」她嘲弄。
「不敢?」他輕哼,可不覺得她哪里不敢。
「你們兩個趁我去洗手間打情罵俏啊?」
從他們身後走過來的沈世杰突然搭上他們倆人的肩膀,笑嘻嘻地朝他們問道也更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誰打情罵俏了?」
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又怪異地看了彼此一眼,也同時撥開他的手。
「嘖、嘖、嘖,感情這麼好,還說不是在打情罵俏。」沈世杰瞧瞧自己被打開的兩只手,一付頗為委屈的模樣。
漸漸地,他發現她引起陸柏熹興趣的原因。
她跟他們認識過的女人很不一樣。
冷冷的,脾氣不好,又容易被人激怒,這樣的女人他們都沒遇過。
「跟你說不是就不……」
不等陸柏熹反駁,沈世杰因為手機響起便接了電話,朝他比出暫停的手勢,還拋了一個媚眼給範黛安便走到一旁去。
「老板,我可以走了吧?」見沈世杰走開,範黛安朝陸柏熹問道。
反正大老板看她不順眼,遲早要她回家吃自己,沒必要再花時間跟他耗下去。她從來不是一個會應酬上司的人,大老板也一樣
早知道她一開始就不委屈求全了。
「我有叫你走嗎?」陸柏熹不高興地道。
她為什麼老是想要躲他?
「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都不背那東西了。」範黛安皺眉,瞄了草地上的球桿袋一眼,怕他還想叫她背著走完全程。
傻瓜沒有當兩次的。
「只要不叫你背,你就留下來陪我嗎?」看她一付隨時掉頭就要走的樣子,陸柏熹突然朝她問道。
早就忘了自己氣她什麼事情,他只想要她多留一會。
從她身上,他感受到一種……一種……他也說不上來的感覺。
範黛安將他從頭掃到腳,由腳掃回他的臉上,仿佛若有所思,好半天才在猶豫中問道︰「老板,你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為什麼我腦袋有問題?」他不解。
略有猶豫,範黛安還是一付煞有其事地模樣道︰「我看你不太正常,是不是要去醫院檢查一下腦袋?」
若不是腦袋有問題,他說話怎麼會怪哩怪氣的。
「你說什麼?」
他微皺眉頭,才好點的心情又被她搞沒了。不是他想抱怨,她是真的很喜歡跟他唱反調。
「你連耳朵都壞掉了嗎?」她嘆了口氣。
「你…你叫什麼名字?」
想怒喊她全名的陸柏熹,突然發現自己連她叫什麼名字都忘了問,心底充滿了莫名的懊惱。
他從來不曾和人相處老半天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除了她在創茂興業上班外,他對她可說是完全一無所知。
頓口氣,她才回答︰「範小姐。」
他突然問她名字干嘛,害她嚇了一大跳。
「範小姐?」他的聲音充滿疑問。她若是姓範,名字不會是「曉姐」之類的吧?若是,她的父母也太天才了。
想讓她當一輩子的「小姐」也不是用這種方法。
「沒錯。」她一口回答。
「你真的叫做‘範曉姐’嗎?」陸柏熹還是滿心懷疑。
「跟你說沒錯了。」她顯露失去耐心的口吻。
「你們兩個慢慢談情說愛吧,我有事要先走了。」從旁邊講完電話走回來的沈世杰插進他們的談話,話講完一揮揮手就轉身離去。
被急召,小白球還沒打完就得走了。
陸柏熹對于他沒人性的舉動,只是不發一語賞他的背影一個大白眼。
明明是沈世杰拐他大白天來打高爾夫球的,說要談的生意也沒跟他談,竟然拍拍他老大的就走了。
只不過,他連罵人都懶得罵了。
反正沈世杰沒人性也不是今天才發生的事。
「那我也要走了。」範黛安企圖搭順風車逃跑,馬上跟著丟下一句話。偏偏她運氣不好,才剛轉身又被陸柏熹抓住手腕,只能在咬牙中回頭。
陸柏熹的黑眸里閃著熊熊火光。
啊,好像不太妙……
唉……人一倒霉,做什麼都很背……
坐在燈光美、氣氛佳的高級餐廳里,範黛安卻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兩只手拿刀叉麻木切著餐盤里的食物,很明顯是沒有胃口。
盤里的美食從塊狀成了泥狀,看起來已經有幾分惡心。
「不想吃也不用這樣糟蹋食物。」忍耐許久的陸柏熹皺眉,終于忍不住出聲制止。
一道上萬元的食物,她好歹也多吃幾口,吃沒兩口也就罷了,要是主廚看見她把食物搞成這樣,恐怕都會掉下心酸的眼淚。仿佛跟他吃飯不但百般無聊還分秒難熬,她真的很會羞辱人。
真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道,帶她來這麼高級的餐廳浪費食物。
「我沒有不想吃……」她話含在嘴里咕噥。
她只是覺得倒霉,好好的一天都被他毀了,所以才沒心情享受食物。
不是倒霉是什麼?她可不覺得跟自家老板好到可以沒事就一起共享晚餐,在餐桌上互吐心事的程度。
說實話,他們是當不成朋友的。
一早被他從公司拖出來糟蹋以後,她就沒回公司過,辦公桌上的工作恐怕已經堆到可以把她淹沒。
一想到明天上班不但要面對流言流語,還有做不完的工作等著自己,她的心情不免差到谷底。
他若以為一頓昂貴的晚餐可以讓她忘記明天將要發生的事,那他是大錯特錯。
「沒有不想吃,你會把食物搞成這樣?」他瞥瞥她的盤子,不以為然反問。
「我想吃,只是沒什麼胃口而已……」她咕噥著反駁。其實她是下意識切著盤里的食物,不是故意把食物搞成這麼惡心。
還不都怪他大老板,做這種讓她坐立難安的事。
像他這種人物,每天應酬排不完不用說,想來這種高級餐廳搞浪漫的話,不知會有多少美女前僕後繼上來,搞不懂他為什麼非要她陪他吃晚餐不可。
難道看她擺一張撲克臉,飯會比較好吃不成。
觀察他一天,她幾乎懷疑他大老板是不是看見她不爽快就高興,要不然為什麼每次她臉色一垮,他看起來就「神清氣爽」?
見鬼了,她也不過害他被狗仔拍了一張照片,說起來還是他自己發神經造成,有必要這樣對她公報私仇嗎?
一天下來,他就是抓著她到處跑,讓她哀怨不已。
「你是不是中暑了?」
陸柏熹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她旁邊,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已經將掌心貼在她的額頭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當他意識過來時,他已經做了。
只是,他也沒有什麼不妥的感覺,仿佛是理所當然的舉動。
他沒有把事情想的太復雜,只是想這麼做。
「老板,我很好。」他突兀的舉動讓她整個人僵硬起來,也只能在僵硬中擠出話來,只覺得她的額頭整個都燙了起來。
不知為何,她想拍開他的手卻始終沒有那麼做。
「你好像愈來愈熱了耶……」陸柏熹本來只是懷疑,卻覺得手心愈來愈熱,現在真的認為她可能是中暑了。
「我們交情沒有好到讓你做這種事。」她終于有力氣拍開他的手。
「你說什麼?」
好心被糟蹋的陸柏熹再度鎖起眉頭,不知她哪壺不開提哪壺,說話怎麼沒頭沒腦的莫名氣奇妙。
才認識她兩天而已,他皺眉頭的次數已經創了新高,恐怕一年也沒這兩天皺的眉頭次數多。
真不曉得她的本事何在……
「我說什麼不重要,我沒事就對了,謝謝老板你的關心。」見他臉色不對,範黛安擠出一抹干笑,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她不想讓他發現她的異樣。
「原來你還會笑嘛。」
原本還在生悶氣的陸柏熹,突然挑起興味的眉。
其實,她笑起來還蠻好看的……雖然她的笑不是那麼真心。他忍不住想象,她若是真心笑起來的話,不知會是什麼模樣。
感覺還蠻讓人期待。
「我有嘴巴,為什麼不會笑。」她當然會笑,只是要看笑的對象是誰而已。範黛安收起干笑,臉龐又冷了下來。
對他笑,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