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科學,指的是可以被邏輯演繹的推論或是可以被實驗證明的結論,其共通性在于結論可被操作或公式化,具有普遍性的結果。因此,只要符合可被操作化的邏輯演繹與實驗公式,均符合科學的定義。
二十一世紀是個科學昌盛的年代,然而即使在這樣的環境下,仍存在著許多不科學的事物,例如迷信,例如信仰,例如靈魂,又例如——穿越!
前兩項是個人的想法與觀念,沒什麼好說的。
靈魂之說雖未被科學所證明,但繪聲繪影的傳說實在太多,再加上世界上有太多科學家為它醉心研究,基于以上兩點,便可相信它有一定的存在性與可信度。
至于最後的穿越……
說真的,黃湘原本壓根兒就不信這世界上會有穿越這檔事,覺得那完全是天馬行空的幻想,比彗星撞地球和馬雅預言的世界末日之說更不可能發生。
穿越?
呿!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原本她是這麼想的,直到這無稽之談的事活生生的發生在她身上為止……
說真的,黃湘至今仍想不透這麼離譜又匪夷所思的事怎麼會發生在她身上?
就算她在原來的世界里過得並不是很快樂,父親早死,母親亦在去年因病過世,年近四十還孤家寡人一個,沒人疼沒人愛,但是她好歹也事業有成,每個月公司開月會時,偌大的會議室里,十幾位管理階級,就她一個人萬綠叢中一點紅。
雖然生活中她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經常會不由自主的感覺到寂寞,覺得人生無可眷戀之處,就算下一刻就是她的末日,她也覺得沒啥好舍不得的。
即使如此,老天也不該跟她開這麼大的玩笑,這樣戲弄她呀——
從一個年近四十的超熟女,穿越到一個稚女敕的十歲小女孩身上!
從一個科技昌明的現代,穿越到一個沒有自來水,只有河水、井水;沒有廁所,只有茅房;沒有電燈、瓦斯,只有蠟燭、柴火的落後年代——不說古代,是因為這里根本就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個年代,赤玄國?這到底是哪一個朝代里的哪一個國家啊?
總之這事她還搞不清楚,等以後搞清楚了再說。
然後,她從一個父母雙亡的獨生女,變成一個擁有稚齡妹妹,同樣父母雙亡的小女孩,這兩個女女圭女圭年紀最大也不過才十歲,小的才七歲而已,就和她一樣父母雙亡。
只能解釋成她黃湘天生與父母緣薄,因為這對小姊妹的父母是在她穿越過來前一個月才過世的。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她,現在已不是一個三十九歲半,生活在現代二十一世紀台灣的未婚女黃湘,而是一個年僅十歲,生活在她至今仍沒搞懂的時代的小女孩商湘,而且身邊還有一個才七歲的妹妹商瀅要照顧。
這姊妹倆的父母是在上個月進入深山采藥時遇難雙亡,身為老大的商湘責無旁貸的負起照顧妹妹的責任,卻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在支撐了一個月之後,在傷風感冒與饑寒交迫的雙重折磨下病得奄奄一息,然後她這個莫名其妙穿越而來的人——或者該說靈魂(?),就這樣附在這個十歲小女孩的身上,佔據並且取代了她的存在。
十歲啊……要穿為什麼不穿在年紀大一點或家庭富貴一點的人身上呢?穿到這個才十歲又窮到響叮當,父母雙亡,還有個妹妹要照顧的小女孩身上……
嗚嗚嗚,老天為啥不干脆直接讓她死了算了,這到底算什麼呀?
她對那天所發生的事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天她心情很差,又遇到一個色胚客戶,對方在為難她一整天之後,仍不願意在合約上簽名蓋章,竟然還敢暗示她只要陪睡一晚,或許他的心意就會改變。
當時她的心情原本就不太好,一听出那色胚的暗示,再看見他那張惡心的嘴臉,一時沖動就賞了對方一拳又一腳。
那時她當然是覺得很解氣,但冷靜下來之後就後悔了,因為拳頭解決不了事情,逞一時之快的結果就是丟了訂單,還得面對公司長官的責難。
她愈想愈煩,剛巧路過一間Pub就一頭鑽進去喝了幾杯酒,在她喝得昏昏沉沉之際,突然槍聲、尖叫聲、爆炸聲驚響,讓原本熱鬧烘烘的Pub瞬間變得一片紊亂。
她雖然醉到有些分不出東南西北,但仍靠著生存本能扶著吧台起身,準備跟著逃生人群往出口方向移動,突然又一聲爆炸的巨響傳來,一陣火光、一波熱浪瞬間將她掩沒,然後當她再度醒來時,只覺得黑暗中有一道光在呼喚她,她追著那道光,追著追著就跑到這個十歲小女孩商湘的身體里了。
剛醒來時,她的腦袋一片紊亂,交雜著自己原本的記憶與商湘的記憶,讓她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直到商湘記憶里的妹妹商瀅不斷地出現在她眼前,她這才震驚的發現自己並不是在作夢。
還來不及思考這些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她就被商湘心酸愁苦的記憶給轉移了注意力。
在商湘的記憶里,他們一家四口一直過著平凡卻幸福的生活,父母鶼鰈情深、互敬互愛,雖然生活有點辛苦,卻總是笑臉迎人,沒有一絲怨懟。
她最喜歡吃母親煮的飯菜,最喜歡父親將她抱得高高的,還有每回去鎮上都會買她最喜歡的甜餅給她和妹妹吃。
她從沒想過父母親會離開她們,而且是永遠的離開,再也不會回來了。
商湘年紀雖然只有十歲而已,但已有長姊如母的風範,在父母過世後負起照顧妹妹的責任,心心念念的全是這個妹妹,不管她多累、多餓,身體有多不舒服,都要讓妹妹吃飽穿暖,姊妹倆要永遠的在一起,永不分開。
從商湘的記憶里,黃湘看見她一個人藏在被窩里悶聲哭泣;看見她拒絕村里大嬸的安排,想將她們姊妹分送到有錢人家做丫鬟或童養媳的好意;看見她到處尋找差事卻四處踫壁,終于找到願意雇用她的人卻苛刻又小氣,但只求能每日掙點錢買些吃的回家給妹妹的商湘卻已萬分感謝。
她看見商湘的堅強與勇敢,看見她對妹妹的照顧與維護,還有對父母的思念,卻始終看不見替自己著想的心思,讓她愈看愈心疼。
在這個小小的身體里,她已感覺不到任何一絲商湘仍存在的意識,但她想保護妹妹、照顧妹妹的執念卻是如此的堅定不移,活像烙印在她身上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個細胞上一樣,讓她不知不覺的受影響,並在心里對商湘發誓,她一定會代替她保護並照顧好這個妹妹的,請她放心。
商湘的身體實在太過虛弱了,所以在黃湘既震驚又難以置信自己竟然穿越時,想歇斯底里的爆發一下都沒辦法,因為那時她連一根手指頭都舉不起來,喉嚨也沙啞疼痛得說不出半句話。
總而言之,當商湘的喉嚨終于可以發出聲音說話,身體也能動時,她,黃湘,已經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
為了養活她們姊妹倆,在身體康復之後,她也只能選擇回到那個商湘拚死拚活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差事——在飯館廚房里繼續做個洗菜洗碗,任人呼來喚去的小丫頭。
這個差事唯一的好處就是,客人們吃剩不要的殘羹菜肴,偶爾她也可以分得到一些,然後帶回家給妹妹吃,那時妹妹臉上的笑容總是特別明亮美麗。
每回看妺妹笑瞇眼的模樣,听她一聲聲的叫她姊姊,她便有種滿足的感覺,好像自己真的成了商湘一樣。
不過話說回來,她現在就是商湘,一個年齡只有十歲的瘦弱小女孩,至于事實如何,天知、地知和她自己知道就足夠了。
三十九歲半的黃湘已逝,現在的她名叫商湘,現年十歲。
商湘雖然有顆三十九歲半的聰明腦袋,但因人小言微,以及身為外來者對這個時代有著許多不明白之處的關系,她只能繼續去飯館當廉價童工,每天賺一點工資來餬口。
當然這只是暫時性的,她相信以自己上輩子的生活經驗與知識,定能夠找到讓她們姊妹月兌離貧困的方法。
不過想是這麼想,光是發現自己在這里幾乎是個目不識丁的文盲,便讓她有種寸步難行的感覺。
赤玄國到底是什麼鬼地方,為什麼這里的字她有看沒有懂呢?
雖然字體和她所熟悉的中文字一樣屬于方塊字,但她卻一個字也看不懂,有種在看象形文字的感覺。
不幸中的大幸是除了文字不同之外,不管是說的話、人們的生活習慣或衣著,都與她在電視上看到的古裝劇大同小異,要不然她可能真的會一頭撞死,一了百了。
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她連字都不認得,還有什麼本事讓她們姊妹倆月兌貧呢?所以現在的她除了活下去之外,首要之事就是想辦法學會識字。
只是目標是有了,想達成這個願望卻談何容易?
首先她要去哪兒上學?其次上學不用繳學費嗎?再來,即使不用繳學費,現在的她有時間去上學嗎?
現在的她每天忙得跟顆陀螺似的,只有在躺上床閉上眼楮那一刻才有時間休息,難道她還得利用睡覺的時間來學習嗎?即使她願意,有誰願意犧牲睡眠陪她瘋?
總之,她愈是思考愈是想掙扎,就愈覺得自己身陷泥淖,根本月兌不開目前的困境。
可惡啊可惡,「步步驚心」里的若曦都可以穿越到八貝勒王府當個二小姐,為什麼她就這麼悲慘,穿越到父母雙亡,家徒四壁,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妹妹要照顧的十歲小女孩身上呀?重點是,她在這里還是個目不識丁的文盲,這真的是太悲慘了。
她悲哀的搖頭嘆息。
「妳這小丫頭呆站在這里搖頭晃腦的做什麼?小心讓東家看見又得挨一頓罵。」腦袋瓜子突然被人輕敲了一下,讓她瞬間回過神來。
「大師傅。」她回頭乖巧的對來人喚道。
這位大師傅是吉祥飯館里的大廚,也是對商湘最好的人,因為有他在,她這個小人兒才能分得一些殘羹剩菜帶回家給妹妹吃,否則她肯定沒分。
無論古今都一樣,有人的地方就有尊卑、貴賤、貧富之分,在這里,她和大師傅都是最普通的平民,也就是沒錢沒勢那一種。不過在這個小飯館的廚房里,大師傅以手藝為尊,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
「妳在想什麼?」大師傅問她。
「大師傅,你會讀書寫字嗎?」她問。
大師傅搖搖頭,說︰「妳要做什麼?讀信還是寫信?東家會,不過若想要請他幫忙,可能要付出一點代價。」
她立刻用力的搖頭,壓根兒不敢透露自己想學習認字的念頭,因為這事若傳到苛刻的東家那里,她說不得還得背上不用心工作,只會作白日夢的罪名,而作白日夢在這兒又形同偷懶,是會丟差事的。
「小湘只是好奇而已,小湘去做事了。」說罷,她立刻轉身邁開短腿往井邊跑去,自動自發的找差事做,免得被哪個壞心人告她偷懶的狀。
紅紅的太陽下山了,同時也到了下工的時間。
商湘開心的從大師傅手中接過屬于她的那份剩飯剩菜,發現里頭竟然還有塊肉,不是肉屑,而是真真正正的一塊紅燒肉。除此之外,分量也較往常多了一倍。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驚喜與訝異,大師傅笑著開口道︰「今天飯館有貴客臨門,點了一桌子的菜卻吃得不多,便宜了咱們大家。」
「真希望每日都有這種貴客臨門。」小二哥在一旁笑嘻嘻的說,逗得大伙都笑了。
抱著足夠讓她們兩姊妹飽餐兩天,用油紙緊緊包裹了三層的食物,商湘在飯館後門和大伙道再見後,小心翼翼地轉身踏上回家的路。
太陽已經下山,天光仍微亮,從鎮上走到山腳下的家大概需要半個多時辰的時間,加上商湘人小腿短需要花更長的時間,所以她完全是卯足全力,疾步而行的往前走,沒浪費時間去注意四周,直到縮在牆角陰影處的某個物體——不是,是某個人體,突如其來的橫倒在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嚇得她猛然停下腳步,整個人還不由自主的往後跳了一大步。
她心跳一百,雙目圓瞠的瞪著突然倒在她面前的人,訝異的發現她見過這個人。
那是一個乞丐,正確點來說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衣衫殘破骯髒,看不出本來的顏色,身上還發著久未淨身沐浴的臭味,這也難怪在下午的時候,他一靠近飯館,甚至不確定他只是路過或是真想上門乞討,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掌櫃的命令小二哥拿掃帚將他驅離。
當時看見這一幕的她真的很生氣,因為小二哥趕人也就算了,竟還動起手來,拿著手上的掃帚往連站都好像沒力氣站的少年身上招呼了好幾下,讓她一整個怒火中燒。
但是她什麼也做不了,因為她的處境跟這個少年其實也沒差太多,得靠人施舍度日,差別只在于她有盡己所能的努力付出勞力,讓人施舍得比較心甘情願些罷了。
想到這,另一股怒氣不由自主的又從商湘心底升起,只不過這回針對的不是小二哥,而是眼前這個少年,怒其不爭。
看他的模樣雖然瘦骨嶙峋,但四肢健全,年紀也比這個身體原主的商湘還要大,想到商湘在她穿越而來之前是如何努力工作,拚命掙錢想養活自己和妹妹,而眼前這少年明明年紀比商湘大,又還是個男生,卻啥也不做去做個乞丐,真的是有夠沒用。
愈想她的怒火愈盛,有股不罵人就不爽的沖動。
好呀,正所謂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闖來,真是來得好,來得妙呀。
她瞪著眼前躺在地上的少年乞丐,抿了抿唇瓣,然後伸出腳踢了踢他。
「喂,死了沒有?沒死就張開眼楮或者動一下。」她譏諷的開口道。
少年乞丐沒有任何動靜。
「喂,你有沒有听到我說話,有就張開眼楮。」她腳尖抵著對方的身子又踢了幾下。
少年乞丐依然一動也不動的橫躺在她面前,雙眼緊閉,讓她不禁皺起眉頭,心想,他該不會真的餓暈了過去,又或者是餓死了吧?
她蹙緊眉頭,緊緊地咬了下唇瓣,決定換個方式喚他。
「喂,」她的腳輕踩在他身上,用力的推了推他道︰「告訴你喔,我手上可是有吃的東西,只要你睜開眼楮,我——啊!」她話聲未完,少年乞丐的雙眼卻已猛然睜開,有如電光石火般的目光銳利懾人,讓她不由自主的驚叫一聲,急忙往後彈跳了一步。
少年乞丐目不轉楮的瞪著她,眼神如狼般的專注、冷靜而睿智,通透銳利得似乎能看透人、攝人靈魂般的令人震驚。
這怎會是一個少年或是一個乞丐所擁有的眼神呢?她駭然的忖度,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多管閑事。
「你那個……我……那個……就是……」她因驚嚇而有些語無倫次了起來。
少年乞丐目不轉楮的瞪著她,瞪了她許久之後,忽然眨了下眼,斂去狼似的眼神後,掙扎的從地上坐起來。
他的動作讓她忍不住又往後退了一步,接著她便听見他用著緩慢而沙啞的嗓音,開口說了兩個字︰「吃的。」
「什麼?」她呆了一下,又眨了眨眼,這才領悟他這是在跟她要吃的。
商湘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懷抱里的食物,突然有種後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的感覺,這些吃的可是她和妹妹未來兩天的食物呀。
她剛才只是惻隱心發作想分一點給他吃,免得他真在自己眼前被活活餓死,但是現在她還能奢望有著如狼似虎眼神般的他,拿到她懷里的食物之後只吃一點,然後再把大部份的食物歸還給她嗎?
別作夢了。
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想逃嘛,她擔心自己根本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畢竟這個小鎮不大,而且她每天都要到鎮上工作,哪天在街上不小心被他撞見,得知她在吉祥飯館工作,並且經常召集一些「丐幫」成員跑到飯館去鬧一鬧的話,她還保得住飯館的差事,在這個鎮上還能有立足之地嗎?
罷了,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今天這些食物就當做是繳學費好了,至于今晚和妹妹的晚餐,就只好吃些野菜果月復了,反正飯館也不是天天都有剩菜剩飯可以讓她帶回家的,偶爾也有啥都沒得分的時候。
說服自己認命後,商湘依依不舍的將懷里的油紙包遞了出去,然後眼睜睜的看他將油紙包打開,囫圇吞棗的將里頭的食物拿起來往嘴巴里塞,讓她一整個心疼不已。
難得分到一塊完整的肉可以帶回家給小瀅吃的說……
算了,眼不見心不疼,她用力的吐了口口水,撇了下唇,徑自舉步繞過那少年乞丐,再度踏上回家的路。
因為時間已經不早了,她還得繞路去采野菜,不知得擔擱多少時間才能回到家,所以她一路以半走半跑的方式趕路,絲毫沒發現遠遠的有個人一直尾隨在她身後。
采了把野菜順路在河邊洗淨後,她匆匆趕回家,卻發現妹妹不在家,她立即明白一定又是熱心的劉大娘見她這麼晚還沒回家,不放心妹妹一個人在家而把她帶到劉家。
她不急著去領妹妹回來,先將屋里的燈點亮,進灶房燒火,將剛采回來的野菜丟進湯鍋里熬煮之後,這才轉身出門準備去接妹妹回家,卻冷不防的被站在院子里的人嚇了一大跳。
「天啊!」她驚叫一聲,月兌口叫出上輩子的習慣話語。
對于她的驚叫,那個人毫無反應,始終一動也不動的立在原地上,也因此讓她能夠慢慢地冷靜下來,再借著從屋內透出的亮光看清楚那人的模樣,在看清楚那人的模樣之後,一整個怒不可遏的沖口就罵。
「你搞什麼鬼?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呀?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你是不是一路跟我到這里來的?你有什麼企圖?我告訴你,我家家徒四壁,窮得都快要揭不開鍋了,你若以為可以從我家或我身上得到什麼值錢的東西,想打劫我撈好處的話,你是白費心機!狼子野心!虧我之前還把食物都給了你,早知道拿去喂狗都好過給你吃!」
商湘怒不可抑的瞪著眼前這少年乞丐,萬萬沒想到他竟會一路尾隨自己,他到底想做什麼?
少年乞丐沒有應聲,卻突然將雙手伸了出來,嚇得她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大步,這才發現他的雙腳仍站在原地一動也沒動。于是她看向他伸出來的手,發現在他雙手上捧著的正是不久前她忍痛給了他,那包著食物的油紙包。
所以,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想干麼?她疑惑的想,難道他是在告訴她,他還沒吃飽,希望她能再多給他一點像剛才她給他的那些東西吃嗎?真是豈有此理!
「我家能吃的、好吃的東西都已經全部給你了,要不然剛才我也不會去采野菜回家吃了。還是說,你連我剛才采的那些野菜都不放過?你不要太過分!」她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朝他吼道,只是商湘的聲線細細甜甜的,根本表現不出她十分之一的憤怒。
少年乞丐依舊沒有應聲,卻在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之後,忽然動手將手上的油紙包打開,露出包在紙包里未吃完的食物給她看,然後又將手向前伸了伸道︰「給妳。」
商湘錯愕的看著他,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覺得自己該不會是在作夢吧?煮熟的鴨子飛走也就算了,怎麼可能還會再飛回來呢?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但是如果不可能的話,眼前這一切難道是一場夢嗎?
按照常理,一般乞丐食物到手即使一餐吃不完,也會小心翼翼地藏到下一餐來吃,絕不可能再把好不容易得來的食物奉還或奉獻出去,所以她真的搞不懂這少年乞丐在做出這個舉動時,腦袋到底在想什麼,或是在算計什麼?然而說到算計,如果這少年乞丐真有這種心計,又怎會如此落魄呢?她愈想腦袋愈迷惑不解。
這少年乞丐到底是……
「為什麼?」她沉默了一會兒,直接開口問道。不懂就要問,這可是她上輩子成功的秘訣,換到這個赤玄國應該也適用吧?
少年乞丐沒有回答。
「為什麼?」她執著的再度問道,將自己想不通的疑惑清楚的提出來,「這些食物你若一餐吃不完,大可以留到明天再吃,為什麼要把它們還給我?你有什麼目的,或者是要求?」
少年乞丐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你為什麼不回答?是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還是不能回答,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她不屈不撓,與他大眼瞪小眼。
少年乞丐終于慢吞吞的開口答道︰「妳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
她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頭,然後听少年乞丐用他那變聲期的粗啞嗓音繼續低緩地說道︰「我沒有家,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所有的人都不待見我,還會追打我,只有妳對我好,沒有打我罵我,還給我東西吃。」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句話,卻已道盡人間冷暖與心酸,也讓商湘恍然大悟他之所以尾隨她,將余下的食物帶來還給她的原因,既沒有任何目的,也沒有任何算計,只是單純的需要溫暖,單純的心之所向而已。
「你為什麼沒有家人,他們去哪兒了?」她不由自主的開口問他。
「都死了。」少年低頭,嗄啞的低聲答道。
她想也是。商湘在心里長嘆了一口氣,看樣子他和商家姊妹果然同是天涯淪落人,差別只在于他失去親人後淪為乞丐,而商家姊妹卻沒有。
她沉默了一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我叫楚毅,今年十三歲。」少年答道。
「我和你一樣,爹娘也都不在這個世上了,唯一的親人是七歲的妹妹。」她目不轉楮的看著他,「你的年紀比我大,是個男孩子又比我有力,為何十歲的我都可以想辦法自力更生養活自己和妹妹,你好手好腳卻要去乞討,當一個乞丐?你說所有人都不待見你,還會追打你,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何那些人不對別人這樣,唯獨對你這樣,你有沒有檢討過自己?」
商湘語重心長,壓根兒沒想到她現在的模樣只是一個十歲大的小女孩,所說的話和說話的語氣都嚴肅得一點也不符合她現有的年紀。
楚毅目不轉楮的看著她,一動也不動的沉思了一會兒,忽然舉步走向她,把她嚇得迅速往後退去,面無血色的朝他叫道︰「你要干什麼?別過來,別過來!」
她真的是經一事仍不長一智的大笨蛋,早先就知道這家伙不是一個善荏了,她怎麼學不乖又多管閑事了起來呀?黃湘妳真是個大笨蛋!大笨蛋!不對,應該說商湘才對,商湘妳真是個大笨蛋,大笨蛋!
她退進屋內,來不及動手關上門,他已逼近,跟著她跨進屋里,然後在她迅速退到牆角邊的時候,只見他將手上油紙包里的食物放到桌案上之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她呆了一下,這才明白他走向她不是要害她,只是想將手上的食物交給她而已。恍然明白後,歉意頓時盈滿她心田,讓她想也不想立刻拔腿追了出去。
「喂,楚毅,等一下,你要去哪里?」追到門外,她朝已經快融入黑夜中的他的背影叫道。
听見她的聲音,他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瘦削孤立的身影站在黑夜中看起來是那麼的無依無靠與淒涼孤獨。
他剛剛對她說過的話此時在她心里響起——我沒有家,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
商湘無聲的輕嘆,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一定會被自己的心軟與多管閑事給害死,因為她听見自己開口說︰「你不是說你沒有家嗎?你可以住在我家,反正我家還有間空房間。可是你得把自己洗干淨,不能再髒兮兮、臭烘烘的,我不喜歡有髒兮兮、臭烘烘的人住在我的屋子里。」
他沉默了一會兒,終于緩慢地轉過身來面對她,覬覦且小心翼翼的問︰「我真的可以住在這里嗎?」
「可以,但是住在這里就得听我的話,听我的安排。」她直視著他的雙眼說。
他喜不自勝,立即點頭如搗蒜的同意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