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一盆盆地端出,寢宮里,沉重的氣氛蔓延。
秦醉月靜靜站在一角,看著御醫努力止血,可那血好象怎麼也止不住。
端出的水盆,一盆盆由清澈變為鮮紅,讓她看得觸目驚心。
就連她的衣服、臉上、手上,也全是干掉的血漬,那全是他的血──他代她中了箭,就這樣倒在她面前……
而她,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倒下,幸好力克立即打敗達巴,快速地騎馬把他載回宮殿。
而她,就這樣被遺忘了……
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跟隨著他們,回到悍龍國,回到兩人的寢宮。
「御醫,怎麼樣?」皇後著急地詢問。
老邁的御醫捋著胡須,表情沉重。「箭矢剛好射中胸口中間,小的不敢輕易拔箭,就怕一拔出箭,血會止不住,到時……」他頓住不語。
「不……」皇後白著臉,差點軟子。「不行!你一定要救熾兒,箭若不拔,他一樣會死呀!」
「小的知道,可是……若拔箭,怕血止不住……」御醫沒把握,不敢輕易動手。
這些話全傳進秦醉月耳里,她的臉色跟著蒼白起來,怔怔地看著赫連熾。
他會死……
啪!
突地,臉頰傳來一陣刺疼,秦醉月傻傻地抬頭看向朵麗兒。
朵麗兒憤恨地看著秦醉月,「都是妳!要不是妳,熾哥哥也不會受傷,該死的人是妳!是妳這女人!」
該死的是她……
是啊,她也覺得她該死,可是為什麼……躺在床上的人卻是他?
「都是妳!為什麼中箭的人不是妳?」朵麗兒哭吼著,伸手要再摑秦醉月一巴掌。
「朵麗兒,住手!」達辛王出聲喝止。
朵麗兒只得停手,不甘心地冷哼一聲,悻悻然地收回手。
「醉月公主,」達辛王看向秦醉月,眼神冷漠,「身為太子妃,妳卻勾結叛黨一起傷害太子,就算妳是天朝公主,我們也無法原諒,來人!將她壓進大牢。」
秦醉月不語,也不反抗,靜靜地讓人制住,轉身走向門口。
「住……住手……」微弱的聲音從床炕上傳來,赫連熾撐起身子,「放……放開……她……」
「熾兒,你不要動!」皇後趕緊制住他。
「放……放開她……」赫連熾不理會,也不在乎自己的動作讓鮮血再度流出,虛弱的藍眸熾熱地看向門口,咬牙說道︰「不……不準……動她……」
「熾兒?」達辛王皺起盾頭。
「熾哥哥,你胸口的箭還沒拔,不要動呀!」朵麗兒驚喊著,伸手要讓赫連熾躺下。
而秦醉月則怔怔地看著他,她看到血不斷從傷口流出,可他卻還是堅持起身護著她。
「力……力克!」赫連熾抖著聲音叫喚屬下。
「屬下在。」力克趕緊回應。
「護、護送公主回去……不……不許其他人傷她……讓她安然無恙地回天朝……」
「太子……」力克驚愕地抬起頭,臉上有著不願。
赫連熾冷厲地看著力克。「听、听見沒……」
「是!」縱然不甘願,力克還是恭敬回道。
听到屬下的響應,赫連熾滿意地閉上眼,深吸口氣,忍下胸口的疼,才又緩緩睜眼看向秦醉月,「妳……自由了。」
秦醉月一怔,愣然地看著赫連熾,而他,唇一勾,視線漸漸模糊,卻執意想將她看個仔細,看得清晰,將她深深印在心底。
也許,這是最後一眼了。
「妳……不再被囚禁了……妳……自由了……不屬于我……只……屬于妳自己……」
她自由了?
他不再禁錮她,她得到她想要的自由了……
咬著唇,秦醉月說不出話,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傻傻地看著他。
赫連熾倒回床上,無力地閉上眼。「力克……帶她回去……」他命令道,聲音微弱卻堅定。
「是!」力克走向門口,冷冷看向秦醉月。「公主,請跟小的走。」
秦醉月看了力克一眼,又轉頭看向床炕,可赫連熾已閉上眼,不再看她。
而其余的人,看她的眼神皆是冷漠,她低下頭,轉身靜靜走出宮殿。
*****
她,自由了。
他不再禁錮她了,她終于得到她想要的自由了。
可為何,她卻一點都不高興?
踏出的步伐好沉重,沉重得讓她抬不起腳步,好想回頭,好想再看他一眼……
他受的傷那麼重,箭不拔,他會死;箭若拔,他不一定會活,而他會受傷,都是因為她……
上馬車時,她忍不住停下腳步。一旦上了馬車,她就無法回頭,再也看不到他了。
看著馬車,秦醉月遲疑了。
「公主,請上車。」力克冷冷地說道。
她看向力克,視線卻蒙,心抽痛著,她緊咬著唇,彷佛想極力忍住什麼。
「站住!」朵麗兒開口叫住她。「這是妳的東西,要走一起帶走!」
秦醉月一回頭,朵麗兒就將一個小荷袋丟給她。
她的東西?
秦醉月低頭看著陌生的荷袋,手指透過上好的布料,模到里頭堅硬的東西。她打開系繩,倒出那東西。
一看到那東西,她驚愣地瞠大眼。
那是一對細致的耳環,紫色的玉石正閃耀著粼粼光芒。
這是她遺失的紫玉耳環,怎會在荷袋里?
「這荷袋太子一直帶在身邊,里面的東西不讓人看,也不讓人踫觸。」一旁的力克開口說道。
秦醉月看向力克,好一會兒才將他的話听進耳里。
他一直帶著……
看向耳環,她想到他對她的寵溺。不論她怎麼撒潑、倔強,他總是勾著笑,疼寵地看著她。她想要的,她喜愛的,不用她說,他就會讓人送到她面前。
他說他要馴服她,她厭惡他的口氣還有那狂傲的模樣,所以她逃,所以她總是驕傲地看著他,不輕易屈服。
可她卻從沒想過,他對她做的一切,早已超過馴服的意義。
她的高傲蒙蔽了一切,讓她看不清,讓她直想逃避,不想也不敢去懂他的心。
她怕自己動心,怕自己萬劫不復,可卻沒想過,當她想逃時……就代表她已心動了!
那些倔強,只是不想讓他輕易得到,只是不想讓他把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她想要他一直注意他,一直追逐她。
但是,她選擇了最糟糕的方式──傷害他,也傷害自己。
「嗚……」秦醉月捂住嘴,隱忍許久的淚意再也忍不住掉落。
她知道她錯了,她不該那麼驕傲的。
是她的驕傲讓他受傷,是她的驕傲讓她感到孤寂,她總覺得自己被鎖在這里,卻從沒想過放開自己去接納一切。
她錯了!而她的錯,卻讓她失去他……
「不!」秦醉月抬起頭,不顧一切地拔腿跑進宮殿。
「喂!妳做什麼?」朵麗兒一驚,迅速追向秦醉月。
「赫連熾!」一進寢宮,秦醉月立即大吼,推開阻擋的人,走到床榻前。「赫連熾!你身上的箭我來拔,我不準你死!」
她深吸口氣,握住他胸口的斷箭。
「妳做什麼?!」皇後尖喊著,「來人啊!快抓住這女人!」
「走開!不準靠近!」秦醉月怒吼一聲,狷傲的氣勢懾住眾人,嚇得眾人全都停住腳步。
「唔……」赫連熾緩緩睜開眼,蒙之間,他好象看見了她,好象听見她的聲音……是幻覺嗎?
「鳳……兒……」
「我在這。」秦醉月哭喊著︰「你不準死!我不會讓你死!你要敢死,我不只會恨你這輩子,還會恨你下輩子、下下輩子……」
她會永生永世地恨他!他奪走她的心,別想就這樣把她丟下。
「妳……」哭了……她怎會哭了……「別、別哭……」
她第一次哭,是說恨他的那一次;而這次,怎會又哭了……
「你要活著!你活著,我就會對你笑,一輩子對你笑。」她說道,小手緊握著斷箭。
箭一拔出,鮮血就會噴出,她記得好友神醫蘇夜潼說過,胸口有幾處止血的穴道,所以將箭拔出時,她得快速點住穴道,不能有一絲失誤。
「妳……」他看著她淚濕的小臉,彷佛從她的眸里看出什麼,心不由得雀躍起來。「好……不死……」
他想要看她的笑容,想要她一輩子對他笑。
「好,你答應我的。」抖著手,她低頭輕吻住他的唇,然後抬起頭,牙一咬,用力拔出利箭。
血立即飛噴而出,她快速點住止血的穴道,想讓血止住,可鮮血卻仍不停地流。
不!怎會這樣?!
她驚慌地趕緊捂住傷口,想止住血,可那流出的血卻不停,甚至將她的手整個染紅。
「不……」她明明點住穴道了,難道她點錯了嗎?
她抬頭看向赫連熾,他的眼已閉上,俊龐蒼白,她感覺到他的體溫慢慢的、慢慢的轉為冰涼……
「不……」
他的鼻翼不再呼出氣息,只剩下溫熱的血液。
「不要……」不要這樣對她……「你說你會活著的,你答應我的,赫連熾!你答應我的──」
「啊!妳這女人,都是妳──」皇後哭喊著。
有人上前拖著秦醉月,要將她拖離赫連熾身旁。
「不要!走開!」秦醉月用力推開抓住她的人,爬向床榻,染血的手緊捂著仍在流血的傷口。
「赫連熾!你答應我的,你說你會活著的,我不準你死!我不準你死──」
她不準,她不準!
她不準他丟下她一個人……
「赫連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