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崔小兔大四了,必須面臨一個不可避免的挑戰,實習,她在大學各方面表現都十分優秀,有很多公司向她拋出了橄欖枝,其中也包括她最喜歡的一家跨國廣告公司。
這從任何方面來說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崔小兔的兩道眉毛卻皺得緊緊的,平時聒噪的她竟變成了悶葫蘆,半天也不吭一聲。
任念南不喜歡她這樣的狀態,在她嚴格遵守食不語的古訓解決完晚餐後,他終于忍不住了,在她起身要去洗碗的時候,把她叫住了,「小兔,坐下。」
崔小兔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會,乖乖地坐了下來。
任念南把椅子挪過去,跟她面對面,「說吧,妳最近又有什麼煩心事了?」
「沒有。」崔小兔垂下頭,那悶悶的聲音卻無疑代表了三個字,我有事。
任念南嘆了一口氣,伸手將她的下巴抬了起來,逼她與他對視,「就妳這演技還想騙我,妳今天不說清楚,我們就這樣一直坐下去,妳知道我說到做到。」
崔小兔沉默了,眼前的任念南一臉認真,一雙漆黑的眸子倒映出兩個小小的、苦大仇深的她,一看就是滿月復愁緒,哪能瞞得了人。
崔小兔猶豫半晌,終于放棄抵抗了,「我不是跟你說過,某某廣告公司願意讓我去實習嗎?他們還說如果我表現得好,實習期滿後,我直接可以轉為正式員工。」
「是啊,妳還問過我意見,我不是說妳想去就去嗎?」
這件事兩人之前就討論過,任念南也給出了最中肯的建議。
「可是那家公司很遠,如果我去實習,就要住公司宿舍……」
不會吧?口口聲聲要獨立、要自強的小兔子居然在為這種小事煩惱?
任念南挑眉,「這些妳都跟我說過了,很正常啦,別擔心,這些大公司的宿舍都不會太差,基本設施都配備齊全。」
被會錯意,崔小兔又急又氣,「你不懂啦,我不是在擔心這個……」
「啊,那還能有什麼事?」
崔小兔望著一頭霧水的任念南,心中更加郁悶,氣急地吼了出來,「這對你來說當然是好事一樁,騷擾你這麼久,我這個小麻煩終于可以搬走了,以後你就可以一個人瀟灑自在地過你的日子了。」
任念南被吼得愣住了,「妳不想搬出去?」
「不可以嗎?」崔小兔忽然覺得眼楮有點發酸。
「也不是不行,但如果妳還住在我家,去這家公司上班必須先坐一班公交車,再轉捷運,接著再換公交車,每天來回至少四個小時,早上九點上班,妳必須六點就起床,這樣也太辛苦了吧。」
崔小兔搖頭,「我不怕辛苦。」
「又犯傻了吧。」任念南模模她的頭,「何必這麼辛苦呢,妳總不能跟我住一輩子的,遲早也要搬出去的。」
雖然這四年來,他很喜歡崔小兔的陪伴,也習慣了她的存在,但他們兩人不可能這樣相處一輩子,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生活。
「我……」崔小兔咬唇,某個念頭突然浮現在腦海里,于是更加難過了,「任叔叔,你是不是想找女朋友了?」
「妳怎麼問這個?」任念南微微訝然,「不過這也很正常啊,我都三十二了,再不找女朋友,難道真打一輩子光棍啊?」
為了能夠好好地與崔小兔相處,他可都清心寡欲過了快四年,這已經是極限了,再讓他這麼過下去,非憋出內傷不可,「小兔,妳去的可是一家大公司,里面的青年才俊多著,妳眼楮放亮點,看見喜歡的就主動點,不要浪費好資源。」
任念南看崔小兔苦著一張小臉,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故意找話打趣,但這只小兔子卻完全不為所動,一雙濕漉漉的星眸委屈地看著他,像極了一只即將要被殘忍的主人掃地出門的吉女圭女圭。
任念南忽然間覺得自己罪孽深重,「行了,我又沒說不讓妳回來,周末啊、假日啊,只要妳願意,隨時都可以回來。」
他還真不知道自己的住處到底有什麼吸引力,能讓這只小兔子這麼留戀,即使他再三保證他家的門永遠為她打開,崔小兔還是悶悶不樂,該說的都說了,他也沒辦法了。
而崔小兔憂郁的心情一直持續到離開那天,崔瀾寧這天也過來送自家的寶貝女兒,一看小兔子無精打采的樣子,立刻就去找任念南算賬,「說,你對小兔做什麼了?」
任念南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我能做什麼?你別瞎操心了,小兔沒事,去陌生的地方難免惶恐,過幾天就好了。」
崔瀾寧將信將疑,「真的?」
崔小兔在一旁,見不得任念南受一點委屈,急忙為他辯解,「不關任叔叔的事,是我啦,第一次上班,我很緊張啦。」
對寶貝女兒的話不疑有他,崔瀾寧立刻就化身心靈導師,在崔小兔耳邊講起他大學畢業初入社會的那段往事和心情。
崔小兔低著頭,也不知道听見了沒,柔軟的黑發散落下來,恰好擋住她所有的表情,任念南只能看見一個黑壓壓的腦袋,四年了,這丫頭多愁善感的樣子倒是一點也沒變。
不過真到了分別的時候了,任念南開著車,目光直視前方,心情也變得有點難受。
◎◎◎
一天、兩天、三天……一星期、兩星期……轉眼崔小兔離開已有月余,這個沒良心的小丫頭,走之前哭哭啼啼搞得有多舍不得一樣,走了之後竟然一通電話也沒打來。
一開始任念南還每天打電話過去問她的情況,她好像總是很忙,心不在焉地拋下一句我很好,就急急忙忙要掛電話。
幾次下來,任念南也有點生氣了,也就不肯再主動打電話,以至于他後來听到關于崔小兔的信息,都是從崔瀾寧口中听來的。
「小兔說大學學的東西都不實用,什麼都要從頭學起,每天都忙得跟打轉的陀螺一樣,不過可以學到東西,她很充實也很開心。」
「小兔說同事都很友善,周末的時候還約她一起出去泛舟。」
「小兔跟我道歉,說一到周末總有事,沒辦法回家,要我好好照顧自己,也替她好好照顧媽媽和小寶。」
「小兔說她現在終于能夠獨立工作了,經理還在例行會議上夸她文案寫得好。」
听起來崔小兔在那邊當真是如魚得水,過得逍遙自在,這樣最好不過,也省得他擔心,自尋煩惱,他終于可以完全拋開包袱,做自己的事去了。
任念南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加班到十二點,最後是肚子餓得咕嚕叫了,才出了事務所,找了一家超商買面包吃,吃完面包都到了第二天凌晨,他也不急著回家,而是驅車去了一家夜店。
迷離搖曳的燈光、刺痛耳膜的音樂,以及三三兩兩在舞池里搖擺的男女,這一切他曾經習以為常並熱愛的事物,現在卻讓他覺得不舒服。
「應該只是不習慣,多待會就好了。」任念南皺著眉頭到吧台點了一杯威士忌。
罷輕抿了一口,一個身材高挑、穿著火辣的美麗女人就來到他身邊,「帥哥,能不能請我喝一杯?」
任念南審視的目光從她戴著厚厚假睫毛的眼楮、涂得鮮紅的唇瓣,一直落到胸前那道深不見底的事業線……他的眉頭越皺越緊,嘴上卻說︰「這是我的榮幸,酒保,給這位女士來杯血腥瑪麗。」
熱鬧又充滿遐想的夜晚彷佛就要從這一刻開始。
任念南外表一流、氣質冷漠,這卻更容易讓女人飛蛾撲火,愛得死去活來。
這位主動送上門的女人顯然對他十分中意,單手舉著酒杯,一舉一動都是赤果果的勾引,但任念南這時候卻彷佛瞎了眼,對這些勾引視而不見,低頭默默地喝自己的威士忌,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
那女人不肯死心,豪放地直接動手,一只縴縴玉手模上他的大腿。
任念南身體一顫,一陣熱氣涌向小月復,身體在一瞬間僵硬如鐵。
女人呵呵笑了出來,「以為你是木頭人呢,原來你也有反應啊。」
任念南的呼吸微微急促,握著酒杯的手指用力收緊。
女人志在必得,掛著得意而嫵媚的笑容朝他的胸前偎去,然而耳畔剛听得他的心跳,身體冷不防被用力地推了出去,高跟鞋撐不住踉蹌的腳步,慌亂中扶住吧台才止住搖搖欲墜之勢。
女人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恰好望見他毫不留戀轉身離去的身影,「喂,你等等……」
女人試圖去追,卻不小心扭到腳,重重地向前跌去,以為要親吻地面的瞬間,腰間卻被一只穩定又充滿力量的手撈住,抬眼對上另一張毫不遜色的俊臉。
「何必死心眼呢?他不解風情,我可不是喔。」
葉鳴在這家夜店待很久了,看見任念南進來,剛要上前打招呼,卻被這個女人捷足先登,出于成人之美,他又端著酒杯回到自己的位置,卻也因此看了一場好戲,只是戲到最後,劇情卻急轉直下,他不得不出來救場,讓一個漂亮女人這麼難堪,憐香惜玉的他可萬萬做不到。
「走吧,別發呆,我請妳喝一杯。」葉鳴對著懷里的女人露出迷人的笑。
夜風很冷,凜冽如刀,任念南卻不急著回到車里,他更像是在懲罰自己,月兌了外套扔上車,只穿著襯衫任刺骨的冷穿透他火熱的身體,很快身體就凍得沒有一點溫度。
禁欲多時,面對一個性感又美麗的女人挑逗,身為一個成熟的男人,他有任何反應都無可厚非,但心里那莫名的惡心感和自我厭棄感,卻如同附骨之蛆一樣,甩也甩不掉。
最後終于在對方投懷送抱的關頭,狼狽地落荒而逃,好好的溫香軟玉無法消受,在這樣冰冷蕭瑟的風里,心情卻反而輕松自在許多,他到底中了什麼邪?
漆黑的夜空里,誰也沒辦法回答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