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兩人相約去動物園那天，正好是蘇瑋清去找藍欣語的日子，連時間都剛剛好，于是蘇瑋清就看到，一個溫柔體貼的高大男子，親昵地扶著藍欣語的腰走出公寓大廈的畫面。
三個人在樓下以一種奇妙的緣分踫了頭。
于興榮並沒有松開自己的手，就算他一見到蘇瑋清就從眼神里知道了他的身分，那種男人敵視的眼神，實在太好懂了。
他護著藍欣語是因為她是孕婦，但此時，他只是想看看這個男人有什麼反應。
蘇瑋清倒是很想有點激烈的反應，但他不知是該對那男人，還是該對藍欣語有所反應，藍欣語一直不悅地瞪著自己，這才是那男人能從容淡定的原因吧。
「你怎麼來了？」藍欣語的語氣確實不悅，她最近想他的事已經想得快抑郁了，好不容易有一天能出去放松一下，竟然剛下樓就看到他的臉。
「我是來告訴你，你可以把家里電話線接上了，程琳琳不會再騷擾你。」不管怎樣，還是把正事說了，在她跟這個男人關系飛速發展的幾天里，他都在處理程琳琳的事。
「怎麼？什麼騷擾？」于興榮問。
「沒事啦，榮哥。」藍欣語好溫柔，再轉向他又是另一張臉，「那我知道了，可惜我今天要出門，害你白跑一趟了。」
也就是說，即使他大老遠的來了，她也沒放棄跟那個男人出門的打算嗎？蘇瑋清只見兩人從他身邊親密地走過，與自己擦肩之間，那男人還似乎對他笑了下。
那個試探且懷有深意的笑容，出現在這個高他半頭的高壯男人身上……絕對不懷好意！
不行，不能讓他們在一起，蘇瑋清想都沒想，隨後攔了輛車尾隨他們，那個男人絕對是要把藍欣語帶到什麼不好的地方去。
剛听她叫他榮哥，那人大概就是她說的遠房表哥了，但就算是多年沒見面的表哥、表妹，也不該那樣親熱啊，簡直就像是……
蘇瑋清腦中突然閃過什麼，那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了，他終于想了起來，為什麼從前某段時間里，藍欣語頻繁地向他提起她這個表哥的事。
因為這個表哥就是她的初戀情人，不是真的情人，但她對于男人肌肉的迷戀，就是托了她這個表哥的福，他們兩個國中前都住在鄉下外婆家，後來她到都市跟爸媽住，表哥則在幾年後出國。
她對這個表哥的崇拜，可是直接帶入了她的擇偶標準里，剛看到那男人高壯的體型時就該想到的，即使是親戚，那男人仍是個超級麻煩的家伙，還沒幾天，藍欣語就被他哄得服服貼貼的，再由著他們整天黏在一起，以藍欣語那一見壯男就暈的個性，萬一出了什麼事，那可怎麼辦？
蘇瑋清一路心急火燎，生怕跟丟了他們的車子，所以當車子最後停在動物園門口時，他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跟錯了，這個地方……看起來也太無害了吧。
不管那麼多了，蘇瑋清下車一路尾隨他們，他們那種高大和嬌小相依偎的身影還是很好認的，替他省了麻煩，只是越看越礙眼罷了。
什麼嘛，看個動物又不是看恐龍，摟那麼緊干嘛，連籠子里的動物都要看不下去了，而藍欣語竟然完全不反抗，很享受這種護航。
他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擁抱，都像是吃了人參果一樣，而這個十幾年不見的表哥，竟然理所當然地緊貼著她，憑什麼？
蘇瑋清恨得面目猙獰，而他散發著如此強烈的負能量，藍欣語又怎麼會感覺不到。
「他還跟著嗎？」藍欣語問于興榮。
「當然了，我覺得他的臉比這里的動物還有可看性。」于興榮問她，「我可以把手收回來了嗎？我的手好累。」
「不行。」藍欣語低吼，「那個家伙以為他是誰啊，竟然還干起跟蹤的事了。」
「他不是孩子的爸爸嗎？而且欣語，你抱怨了一路，為什麼我卻覺得你很開心呢？」
在她喋喋不休罵人的間隙，好像總能看到她嘴角閃過玩味的笑意。
「誰會開心啊？我可是煩得不行呢。」藍欣語埋怨地看了于興榮一眼。
蘇瑋清鍥而不舍地跟著，他們買漢堡，他也買漢堡，他們吃冰淇淋，他也去吃，就這樣一路跟到了露天的水族表演場，看了場地外的告示牌一眼，原來他們是來看海豚表演，還真有閑情逸致呢。
藍欣語找了個最外面的位置，讓于興榮坐在自己身邊，她沒想到的是，蘇瑋清進來後，徑直走向他們，坐在于興榮旁邊。
「這麼巧啊，這樣都能踫見你們。」蘇瑋清大方地和他們打招呼，他剛剛想到，自己完全沒必要做個跟蹤狂啊，他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干嘛搞得自己那麼心虛，那不就等于承認自己低這個高壯男一等了嗎？
「是啊，真巧。」于興榮也附和道，他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什麼麻煩的事件里。
「榮哥，你要坐穩哦，不要讓他靠近我。」藍欣語在他耳邊小聲囑咐。
呃……他是招誰惹誰了？
藍欣語假裝在看海豚表演，一只手親昵地挽在于興榮的手臂上，完全無視跟他隔了一個座位的蘇瑋清。
而事到如今，蘇瑋清已經不會再為藍欣語這種小動作生氣了，她無視他，他就也不去看她。
于興榮挺直了腰，擔當起牆壁的作用，並挑釁地對蘇瑋清一笑。
蘇瑋清也不氣，也回給他一個千嬌百媚的笑容，于興榮的臉頓時有點僵硬，覺得這個家伙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反正他是媳婦臉嘛，比男人味怎麼比得過有著健身教練身材的他呢，蘇瑋清自暴自棄地想著，又向于興榮那邊移了幾分，幾乎是與他身體緊貼著了。
「你好，我是欣語的朋友，你是她表哥？」他保持著笑容，慢吞吞地與之攀談。
「是啊。」于興榮點頭，身體不自覺地往藍欣語的方向靠了一下。
「哎呀，真是久仰表哥大名了。」蘇瑋清故意尖著嗓子，還進一步把手搭在人家身上，嫣笑起來，「表哥真如傅聞中那樣英俊啊，表哥今年多大了？」
「三十二。」于興榮費力地躲開他在自己手臂上劃來劃去的手，別以為這樣他就會讓開，不過這個男人做事還真是沒下限，不愧是他表妹看上的男人。
「三十二了啊，完全看不出來呢，表哥的皮膚真好。」蘇瑋清盯著他的臉，幽幽地、陶醉地說。
于興榮喉結一動，一下站了起來，嚇了藍欣語一跳。
「榮哥，你要去哪？」她詫異，還不到十分鐘啊。
「我要去趟洗手間。」他要去抖掉一身的雞皮疙瘩，于興榮為難地看了藍欣語一眼，眼中滿是愧疚，「欣語，你跟你朋友慢慢聊，不用等我了。」實在是這世上有些忙能幫，有些忙他也無能為力啊。
「哎呀，表哥這就走了？」蘇瑋清留戀于他倉促的背影，「表演才剛開始呢，表哥再看一下吧。」
轉眼間，于興榮已經消失在場內，蘇瑋清收斂起那一臉的嬌笑，趕快挪動身體，坐在他的位子上，而藍欣語黑著臉，這下沒處可躲了。
「你表哥一定很急。」他低聲在她耳邊說。
藍欣語快氣死了，自己身邊的男人一個、兩個全都派不上用場！
「蘇瑋清，你也太神通廣大了，剛才怎麼沒讓長頸鹿叼走呢。」藍欣語下意識地護著肚子，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再動氣了，也千萬不能讓他看出異樣。
她現在跟他在一起很心虛耶，他就不能被她的臭臉吼走，放她一個人清靜一下嗎？
「原來你都有在注意我啊，我還以為你跟你表哥玩得忘乎所以了。」蘇瑋清很厚臉皮，被她打擊了那麼多次，如果還因一兩句諷刺就傷心，那他哪還有資格待在她身邊。
他又坐得離她近了些，在一群快樂地看表演的觀眾中小聲跟她說︰「看吧，你那個表哥也是個靠不住的人，我看你還是另找他人的好。」
藍欣語還以為他大老遠一路跟來，找機會跟她獨處，是要哭訴她對他如何殘忍，又把那些「我這麼喜歡你，你卻總在傷害我」的話掛在嘴上，結果他卻神秘兮兮地跑來跟她說，讓她選個更好的人約會？
藍欣語瞪著他，一直沒有正眼瞧過的臉上，現在有著無比認真的表情，他不是出于嫉妒在說漂亮話，是認真的，但是內容也太荒唐了。
「你有沒有搞錯，那是我表哥耶，只是讓他陪我一下，就被你說得好像我要吃了他似的。」
「就因為是表哥才更不行。」她還想掩飾呢，明明被那人摟著就很開心，蘇瑋清十足的家長臉，「我知道她是你的初戀情人，又多年未見，你難免會產生什麼感情的錯覺，但是你要明白，現在你們都是成年人了，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藍欣語張嘴吸了口氣，她再饑渴也不可能對自己的表哥下手吧，「蘇瑋清，我又忍不住要給你一拳了，怎麼辦？」
「暴力解決不了問題。」但他還是稍微退後了一點，「你敢說不是？他可是你全部青春幻想的縮影，別說你見到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藍欣語語塞，這次不是被他說中，而是突然覺得他說得有道理，為什麼自己完全沒想到呢？不管是于興榮來了這邊，還是見到她後的關懷，她都覺得很溫暖舒服，但卻也僅限于此。
表哥是她的初戀啊，可她卻像是完全忘了這件事一樣，面對他健壯的體格和讓她崇拜的成熟笑容，她都只有身為親人的感動，而完全沒有別的想法，就連覺得「他現在也還是帥呆了，如果不是親戚就好了」的想法也沒有。
這麼說來，這對她是很不正常的事了，明明是她最喜歡的類型，她卻整天都在跟人家說這個媳婦臉的事。
「被我說中了吧。」蘇瑋清把她的反應當成了默認，「所以我看你還是離他遠一點的好。」
「你閉嘴啦，真是一跟你說話就頭疼。」什麼都不知道的家伙，「你又不是我爸媽，管天管地還管起我找什麼樣的男人了。」
「因為我是你的朋友啊，你最近被我氣得不輕，我怕你一時胡涂，又見到初戀對象，會一時鬼迷心竅，擔心你嘛。」蘇瑋清說。
「朋、朋友？」這個詞從他嘴里出來，怎麼有種說不出的不對勁。
她狐疑的樣子他理解，事實上，就在剛剛他也還沒下這種決心，但是看到她對自己敵視的樣子，不再對他笑得沒心沒肺，不再對他說自己的心里話，他又覺得何必呢？只是他想要的關系她給不了而已，這並不是她的錯啊。
兩個人無法達成共識當然要反目，最後總有人要離開，可他會離開嗎？話都說到這分上了，也想過許多次，這樣留在她身邊有什麼意義，可每每下定決心，選擇干脆疏遠算了，又會感覺到比看著她投入別人懷抱還痛苦的煎熬。
歸根究柢是他賤吧，被她虐待到都習慣了，搞到最後也不知自己怎樣才會死心，總覺得還沒到最糟的時候。
「是啊，你上次不是說『我們就是我們』嗎？我後來想了一下，的確是那個樣子，我們還是從前的我們，有什麼問題嗎？」蘇瑋清極盡可能給了她一個真誠的笑。
是沒什麼問題啦，他能明白這點是最好，不過……「你真的想通了？不會再纏著我，說那些讓人難為情的事了？你能忘掉？」她試探地問他。
「我會往那個方向努力。」說忘掉是不太可能，但他會不時提醒自己，那對她來說並不代表什麼。
「也不介意我找別的男人，還會像以前那樣幫我出主意？」
「這個我不是正在做嗎？」他都覺得自己真是太體貼了，她一定被自己感動了吧。
「你真是太……」
太貼心了？蘇瑋清說︰「我知道，我對你一向都是如此。」
「太混蛋了！」藍欣語無預警地給他一記猛擊，蘇瑋清的慘叫聲伴隨著海豚飛出水面，觀眾們的歡呼聲，就像是為了藍欣語的這一拳而喝彩一樣。
藍欣語拿過包包站起來，沒有看表演的心情，更沒有看他這張臉的心情。
什麼嘛，天下烏鴉一般黑，都是些翻臉不認帳的混蛋，竟然一臉討賞地跟她說，他能忘記他們之間的種種，跟她說，她找別的男人他也不介意，還能很稱職地提供意見。
為了她好，他說他一心為了她好？笑話，真是天下第一的大笑話，之前說什麼喜歡她，說那些漂亮話時，他也說自己是真心，那到底哪個才是他的真心？
男人果然都是不能信的混蛋，真是幸虧她沒信過，從沒對他的表白抱有過什麼期待，不然現在還不知道會有多傷心呢。
哈哈……想讓她傷心，憑他？不可能！
「你那麼想找男人，那就自己找好了，反正你長得也夠嫵媚。」藍欣語轉身就走，那個氣勢讓人根本不敢追，也不敢叫住她。
再說蘇瑋清也沒有那個力氣了，他抱著肚子，十足便秘相，叫苦不迭。
誰能來告訴他，女人到底是什麼樣的生物？到底男人們怎樣做才能在她們手上活命呢？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