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容華的神識緩緩蕩回,感覺環著她的強健臂膀撤走了,男人正起身走動,一陣窸窣輕響,不久又沉靜下來。
她臉上慢騰騰感到熱意,一掀睫,果然與一雙亮晶晶、似笑非笑的深目對上。
珍二爺盤腿而坐,一肘抵膝,肘上的大掌撐臉,歪著上身好近地瞧她。
他僅著內襦短衣,褲帶是系上了,但黑靴已月兌去,光著兩只大腳丫子。
穆容華眸光一溜,發現他月兌下的衣物全整齊疊放在篷內角落,心念一閃頓時明白,想是長輩贈予的見面禮,頭一回穿上,總不好眨眼工夫就弄縐弄髒。
她微地抿笑,雙眸轉回他臉上。
一觸及他太過直亮的注視,再如何淡定也很難不臉紅心悸。
「……做什麼一直看我?」攏起衣襟遮掩胸前春光,她試著坐起,一陣酸軟沖擊腰與腿間,她禁不住哼聲。
最後還是游石珍一把將她攬進懷里,貢獻出厚實胸膛任她倚靠。
低啞又帶得意的男嗓在她頭上響起——
「穆大少,我喜歡你求饒時叫我的,叫得那樣順口,听著真真順耳。」
哥哥……哥哥……
他這人軟土深掘、得寸進尺,連點面子都不留給她就是了?!
她滿面脹紅,想到他突然解禁般狂要不休,又似猛虎出柙,欲把人往死里折騰……有他這樣的嗎?最後還來笑話她!
她曲肘往後一撞,可惜這記惱羞成怒的拐子沒啥殺傷力,反倒引來背後男人哈哈大笑,將她摟得更緊些。
「等等!你還想——還想——」她趕緊按住探向腿心的大手,瞠眸瞪人的側顏可愛到不行。
可愛……這樣的詞能用在威儀含而不露、風雅潤而不媚的穆大少身上,一切只因,這是他游石珍才能瞧見的一抹醉色。
「放心,哥哥再怎麼想,也得顧及妹妹。」熱息燙人,他慢吞吞又道︰「畢竟我這把劍,天上地下就你那麼一個劍鞘,總得仔細養著,來,讓哥哥我好好看看,寶貝劍鞘可不能弄壞,若真弄壞,往後誰來收我?」
穆容華覺得自個兒真真、真真地被珍二帶偏了。
想到他說過的,他練童子功,胯下那副家伙養那麼多年,若開葷拿來「打姑娘」,一輩子就打那麼一個。
現下則是劍跟鞘,還天上地下就她一個,她若壞掉,沒人收他……明明他又滿嘴渾話,但實在太理直氣壯,听進耳里,蕩入心底,惱都惱不起來,只覺甜蜜蜜、軟綿綿,持身甚正的她果然歪掉。
她正暗自感嘆,他手中已多出一條擰干水的濕巾子。
許是他方才起身走動,除了疊好衣物弄妥自己,也先將隨身汗巾打濕了,此時就拿來擦拭她。
「我、我自己來……」她坐直身軀,搶了濕巾迅速擦淨,夾起腿系上褲帶,端坐的姿態瞧得出來又是大少派頭,但俊頰生霞,青絲微紊,一時間很難將女兒家飽受疼愛後的嬌態藏得一干二淨。
「穆大少。」男嗓懶洋洋。
「嗯?」她本能回望,唇上陡暖,她方寸一蕩,軟軟承著男人的吻。
這個吻淺淺的,像把笑壓在她嘴上,讓她也跟著笑出。
「穆大少,咱們馬車里做過,船上也來過,下回要不要在馬背上試試?你那匹墨龍到我手中已被養成神駒,在墨龍背上肯定極穩,如此風里來、浪里去……噢!吃干抹淨想謀殺親夫嗎?!你、你流氓!」搗著中了手拐子的腰側,即便不太疼也要裝出被欺負得很可憐的嘴臉。
一開始穆容華還真被他騙了,略緊張地轉過身。「撞疼了嗎?我看看啊!」
她探手踫他,卻听他道︰「不對,不是那里,往下模,再下面一點……」
一听就知不對勁,她要撤回,他出招更迅,瞬間扣住她的手。
「游石珍!」好氣又無奈得想笑,只有他會對她做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耍賴的他哪里像什麼縱橫關外的「地頭老大」?
根本是絕頂無賴一枚!
「好,不模就不模,那你把我的汗巾還來。」一臉鄭重地討要東西。
他故意的!
穆容華快手收了弄髒的汗巾,從袖底掏出自己干淨的素巾子遞進他懷里。
珍二爺濃眉飛挑,倒沒再堅持,他收下她的素巾,嘿嘿笑︰「以往是私藏我的綠底金紋帶不還,如今連汗巾也藏了去,穆大少,干脆哥哥我把里褲月兌下來給你好了,讓你藏個夠。」
哼哼,給點顏色就開染坊,她乖覺得很,才不接他話薦。
忍笑輕哼當作回應,她遂從角落方籠中拉出一盒吃食,打開後取了塊咸酥餅,直接塞進男人笑得好看又討厭的寬嘴里。
一吃才覺饑腸轆轆,餓到不行啊,游石珍嚼著嚼著咽下了,嘴隨即大張,嗷嗷待哺的樣子令穆容華禁不住笑出。
她繼續喂他,酥餅、豆糕、米團子、糖霜茶果等等,幸好她備的吃食還不少,見他這模樣當真餓極了,沒能將他喂飽飽的話,暫且也能止饑。
好一會兒,游石珍發現她什麼也沒吃,所有東西幾乎全祭了他的五髒廟。他捏起所剩不多的豆糕抵近她唇下。
「我不餓,你吃。」她搖搖頭。
「吃。」他目光溫柔。
她微笑,听話張口,讓他喂食著,跟著把最後兩塊酥餅和茶果也全都吃下。
喂食的粗指改而擦拭她唇上的糕餅碎屑,兩人四目相望,心弦彈動,蕩開某種因彼此深知且心魂深深交融才能生出的情漪……較之相濡以沫,又或是肉身的相擁糾纏更具力道,如陳釀醇酒,後勁一波涌過一波,讓瀟灑作派的兩個人皆情難克制地紅了臉。
喜歡到很害羞,又害羞得很喜歡,說的大致就是這般心緒。
方籠中尚備著一大壺菊花茶,游石珍倒茶給穆大少,自個兒卻開了壇酒。
平野聚落自家釀的果酒,滋味不錯但力道偏淺,來個十壇都喝不醉他。
見他還想囫圇吞棗地灌第二壇子酒,這會兒換穆容華倒菊花茶給他,溫亮俊眸眯了眯,頗有一種「你歸我管」的氣勢。
唔,有女人管著的滋味原來挺銷魂啊……珍二爺傻笑,捧茶慢慢喝。
突地——
他將茶一口灌個底朝天,大手抹去顎下茶湯時,慵懶眉目已轉銳利。
「外頭有異?」穆容華見事甚快。
「有船過來。」他沉穩道,忽又變得賊忒兮兮,捏捏她俊俏臉容語帶警告。
「穆大少,你現下這模樣可不能給誰瞧了去,乖乖留在篷里別出來,知道嗎?」他將前後兩張細竹簾全落下,人隨即鑽出烏篷。
穆容華愣坐了會兒,而後才模模微腫的唇瓣,再低頭瞧著險些遭徒手撕裂的衣褲……好吧,她相信頭上的玉冠肯定也歪掉,發絲必然凌亂,此時的樣子如果落入旁人眼里,確實是有些唔……
但要她什麼也不做地待在原處,著實太強人所難。
放下細簾的烏篷內甚是幽暗,她以五指為梳,模索著替自己重新戴冠,再將衣帶仔細系妥,理好內襦和外衫。
弄妥後,她並未急著鑽出,而是掀起簾子的一小角窺看。
此際天光破雲,河面上的青霧早已散盡,遠山層層疊疊起伏,如畫似屏。
游石珍雙臂盤胸佇立在船首,以不變應萬變。
才須臾,一船出現在眼界里,不知有心或無意,那船正以徐緩之速朝烏篷船這方靠近。
直到近了些,穆容華才瞧出那是一艘中型畫舫,且是騷人墨客或富家紈最愛狎妓出游的那種精致舫船。
她以往與人生意往來,多少出入過青樓妓館,也結交過幾位在風塵里打滾的紅顏知己,狎妓乘船出游,這般風花雪月之事不是沒做過,但眼前這艘畫舫,真是她瞧過最美輪美奧的一艘。
才如是想,畫舫上傳出的絲竹聲和歌音驀然一斷。
砰—— 啷——磅啷——
不知多少物件遭摔,似有誰火氣一起,把杯盤、擺飾和樂器全給砸掉!
一聲黃鶸出谷的嬌音恨恨嚷開——
「大朱公子請自重!咱們『飛霞樓』專治閨房里的疑難雜癥,你是知道的,閣下能痊愈那很好,恭喜恭喜大恭喜!今日大朱公子前來邀宴說要答謝,我也給面子上了你這畫舫,但你再如此胡攪蠻纏、借酒裝瘋,別怪我下狠手!屆時你不是不舉,而是沒了家伙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