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房里落針可聞,何姨娘咬著銀牙一臉憤恨,其他四個人臉色各是有異,王爺眼里像要噴出火來,王妃一臉蒼白搖搖欲墜,杜福兮听得心頭一震,孫石玉倒是里頭最淡然定之的。
這個結果與他猜測的相去不遠,因此他才會選在這時把何姨娘拖下水,便是要藉她的口抖出來,否則他與福娘是不可能在王府里過安生的日子。
杜福兮看著這一切,腦子運轉,看王爺和王妃的反應,這真是事實,她家相公真不是王爺的種,這也解釋為什麼她一直覺得王爺對待她家相公很表面,那關懷之情每每看了都覺得並非發自內心,像是做給什麼人看似的,與王妃的情真切意大不相同。
如今疑惑都解開了,王爺是做給王妃看的,為了討王妃的歡心,所以假裝也很重視世子。
「你這個賤人,究竟在胡說什麼?」王爺氣急攻心,大步走到何姨娘面前,揚起手便毫不留情的甩了她一記重重耳光,這樣還不消停,他甩了手,又是一耳光甩在何姨娘另一邊臉上,說明他氣到了極點。
「您竟然打婢妾?!」何姨娘被打得嘴角沁出血絲,臉也腫了,她搗著面頰,嚶嚶的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顫聲道︰「王爺到如今還要隱瞞嗎?您明明是最痛恨那賤種的人,
婢妾在送給那小蹄子的香包里縫了避子香料,不過是不想讓她生下孩子又以王府嫡長孫自居罷了,這不也是王爺你心中想要的嗎?咱們少喬才是王爺您的親骨肉,但王爺您這二十年來卻因為王妃而必須巴巴的捧著那賤種,甚至讓他承爵,叫婢妾怎能甘心?」
「給我住口!」王爺神色鐵青,尖銳怒罵,抬起腳竟是重重的又往何姨娘身上踹去。
杜福兮看得目瞪口呆,這算家暴吧?
何姨娘被踹得骨頭幾乎要斷了,杜福兮都不忍心看她痛苦的表情,但她卻笑了起來,眼里有怨毒之色,但語氣輕佻地道——
「王爺,您有多恨那賤種,要不要婢妾現在說給王妃听?但凡男人,怎麼會去愛自己渴慕的女人為別的男人生的孩子,哪能打心底視如己出?定是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是王妃你太天真,以為王爺會對那賤種愛屋及烏,以為王爺真會遵守承諾,會對你和你的孩子保愛一生,會做你們母子永生的依靠,會把你的孩子看得比他自己的孩子還重要。
「王妃,你是打從心里那麼相信王爺的吧?你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千金小姐當然會那麼想了,你甚至還大方的抬了婢妾做姨娘呢,以為婢妾就要對你感激涕零,就該一輩子為你保守這見不得人的秘密了是吧?你一定萬萬想不到,王爺多少次在婢妾房里喝醉了在咒罵你生的那個賤種,王爺有多希望那賤種死掉……」
王妃臉色蒼白、兩眼呆滯著,王爺听得大怒,手里一發尖銳暗器便筆直的射向何姨娘,他怒不可遏地道︰「滿口荒唐,本王這就劈了你!」
孫石玉早有防備王爺會對何姨娘下手,他眼疾手快,穩穩的打下了那只暗器。
王爺驚愕的看著他,他卻是半眼也不看王爺。
「哈哈哈哈哈哈……」何姨娘狀似瘋狂的笑了起來。「王爺,那賤種也看出你這個現成父王當得虛情假意啊!」
王爺真真要被何姨娘氣死了,他見王妃恍似快昏倒了,連忙走過去要扶她,「夢君,你听我說,事情不是那樣……」
王妃扶著桌子站穩了,不讓王爺踫到她,她渾身發抖,抬手阻止王爺的分辯。「不要說了,臣妾現在不想听。」
王爺見她一臉慘白,怕她真會昏過去,只好先住口。
王妃看著何姨娘,眼神冰若寒霜。「我只問你,是你指使秋月長年給玉兒下毒的嗎?也是你在善蓮炖的燕窩里下毒的嗎?」
何姨娘咯咯咯的笑起來,她發髻也散了,兩頰紅腫,嘴角沾著血,又那樣不正常的笑著,看起來委實可怖。
她譏誚道︰「我說王妃,我有那本事指使得了秋月嗎?她可是太後的人,咱們府里誰有位分能指使得了秋月,只要想一想便明白了不是嗎?至于那燕窩,當日婢妾壓根沒有到蓮姨娘的院子里去,你不要冤枉婢妾!」
王妃霍地抬眼看向王爺,清澈的眸子里滿含憤怒,這府里有能力指使秋月的,除了王爺和她這個王妃,還會有誰?
王爺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一沉,「不是我,夢君,你千萬別誤會……」
「是誤會嗎?」王妃冷冷的別開眸子。
「不是誤會。」孫石玉忽地開口道,「母妃身邊的竹影便是父王的人,當日在蓮姨娘所炖的燕窩里放有毒湯勺之人便是她。」
他知道秋月是受皇後指使,但事關皇後清譽,他不願說出來,杜福兮自是知道他想法的,只能月復誹一句「你情深義重有何用?如此對待皇後,不值啊不值」。
「竹影?!」王妃睜大雙眼。竹影是她跟前的一等大丫鬟,跟百合一樣都是她的陪嫁,她萬萬想不到竹影會背叛她。
「胡說!」王爺很是氣急敗壞。「玉兒莫要亂說,你母妃可是會當真!」
孫石玉絲毫不受影響,淡淡地道︰「孩兒並非信口開河,自從蓮姨娘說當日進入她小廚房的人只有竹影,孩兒便起了疑竇,派暗衛監視竹影的一舉一動,她多次與父王在書房踫頭,她與父王都商議了什麼,不需孩兒在此一一說出了吧?」
王爺的心一沉,這臭小子竟然派暗衛監視竹影,他卻一點都不知道,果然是養虎為患!
王妃一听這話,眼前便一陣暈眩。
何姨娘此時是唯恐天下不亂,見縫便插針地道︰「原來竹影那個小娼婦是王爺的人,難怪總敢在我面前抬著下巴看人,王爺,那小娼婦伺候得您可舒服?您可是許了那小娼婦將來的小妾名分嗎?她才如此為您賣命。」
王妃不由得握緊拳頭,眼神灼灼的看著王爺。
見王妃如此神色,王爺急道︰「夢君,你萬不要誤會了,我只拿捏了竹影弟弟的性命來威脅她替我辦事,我跟她是清白的!不信,可以叫她來問!」
「什麼清白?王爺為何要向王妃證明清白?王妃自己都不清不白了。」何姨娘又笑了起來。「王妃,婢妾服侍您這麼久,至今還不知道王妃嫁給王爺之前與誰有染呢,王妃竟是連婢妾也要瞞,還說什麼情如姐妹,根本都是虛偽,王妃要不要現在說出來,那賤種怕是也很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啊。」
這一番羞辱的話直把王爺氣得臉色極黑,王妃則動了真氣,她深吸了一口氣,揚聲道︰「來人!把何姨娘關到後院小黑屋里,沒有本妃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很快的,百合指揮著四名粗使婆子把何姨娘拖下去。
王妃悲痛的看著孫石玉,眼淚啪答地流了下來。「玉兒,娘對不起你,都是娘不好,讓你遭受今天的污辱,如果歲月能夠倒流,娘會帶著你隱姓埋名到鄉野林間過一輩子,好過讓你自出生就受那劇毒侵身之苦,做那不受歡迎的存在……」
這番悲切之言讓王爺急道︰「夢君,難道你真信了何姨娘的片面之詞?我是怎麼對你、怎麼對玉兒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是豬油蒙了心,才會沒看見你對玉兒做的。」王妃恨恨地道,「當年我誤信了你,以為你真心接納我和玉兒,沒想到你竟是一心要置玉兒于死地,能在玉兒身邊,打從他出世便開始喂他毒的除了王爺還有誰?我卻一心一意信你、敬你、愛你,你竟是……竟是這種人……」
「夢君……」王爺听得一滯,身子微震。「你說愛我?你是說你愛我嗎?但你愛的不是皇上嗎?」
杜福兮猛然一個激靈。難道……
她看著孫石玉。如果他是王妃和皇上的孩子,那麼照年紀來說,他不就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是嫡長子,也是理所當然的太子……
孫石玉自然也想到這里,這同時也解開他長年的疑惑,過去他和皇後一樣,不明白皇上和太後為何寵愛蘭陽王世子,如今真相大白,卻是如此令人震驚。
既然皇上和太後都寵愛蘭陽王世子,表示他們都知道世子是皇上的骨肉,既是知情,又為何會讓他成為了蘭陽王的孩子?
「難道你以為我至今仍對皇上有所眷戀?」王妃抹了淚道︰「自從嫁你為妻之後,我心中便只有你一人,再也沒有其他想法。」
王爺大受剌激。「可是……如果你愛我,又怎麼會主動替我納側妃,又抬了身邊的大丫鬟為姨娘?我一直以為你心里沒有我……」
「你真真是想偏了。」王妃傷心地道,「生下玉兒之後,我心中有愧,一直渴望也能為你生下一兒半女,奈何卻遲遲沒有消息,我心想,不管你再怎麼疼愛玉兒,你一定很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因此才主動替你納了側妃和姨娘,便是希望她們能為你開枝散葉,安慰你的心。」
王爺听得心中一緊。「我竟然不知道你是為我著想,還一心以為你不愛我,要把我往別的女人懷里推去……」
「罷了,一切都太遲了,說這些有何用?」王妃嘆息一聲。「當年是你接納了我們母子,給我們一個身分,要怪就怪我自己,自以為幸福,活在自己的假想里,還害了玉兒……」
「為何要說一切太遲?」王爺激動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我恨皇上奪了你的芳心,我怨太後只疼愛玉兒,對如斯和少喬竟是視而不見,太後是我嫡母,明知如斯和少喬是我的親生兒卻還是如此不公平對待,我蘭陽王府的世子之位卻被玉兒給佔著,將來這鐵帽子爵位還要承爵給他,讓他永享榮華富貴,我越想越不甘心才會鑄下大錯,如果太後公平一些、如果我早一些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也不會對玉兒這麼做了……」
王妃像是恍若未聞,她淚眼婆娑的走到孫石玉面前,拉起他的手,牢牢的握在手中,悲痛道︰「玉兒,是娘對不起你……」
孫石玉並非原主,對于身世之謎自是沒有那份震撼,他想知道的只有真相。
他瞬也不瞬的看著王妃。「母妃,請您現在就告訴孩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王妃娓娓道來——
當年,皇上還是太子,尚未娶衛如意為太子妃之前,他們在中秋花燈時節相遇,當時她與還是丫鬟的何姨娘等人走散了,獨自一人,身上又沒有錢,遇到便裝出游的太子,太子身邊還有當時為二皇子的蘭陽王,她與太子一見鍾情,並不知道那時蘭陽王也傾慕于她。
爾後太子多次出宮與她相會,她也是偷偷溜出府去會他,少年男女情竇初開,在兩情相悅之下私訂終身,他這才表明身分是太子,她也才道明自己出身皇商白家,太子承諾會登門向她求親,她便一心一意等待他前來求親。
太子與當時還是皇後的太後母子感情甚篤,他不避諱的將她有身孕之事告訴母親,表明要娶她為太子妃,與此同時,當時的皇上卻已代子向定國公府的衛大將軍求親,要娶定國公府的嫡長女為太子妃,此舉飽含著濃濃的政治意味,衛大將軍手握天下兵符,要他的女兒做太子妃,形同是在宮里做人質。
太子無法違抗皇令,也不能違抗,皇後更是明白已向衛大將軍求親卻又反悔的後果會有多嚴重,然而那懷有太子骨肉的白氏卻也不能棄之不顧,若將先有身孕的白氏迎娶為太子側妃,衛大將軍肯定震怒,而衛如意也必定懷恨在心。
就在兩人一籌莫展時,蘭陽王開口了,他表明自己願娶白氏為妻,會將白氏月復中胎兒視如己出,往後也會時時帶到宮中走動,太子便不會離自己的骨肉太遠,太子和皇後在無計可施之下也只好答應這麼做了。
再說王妃這邊,當時她已懷有身孕,在府中等待太子前來求親,過了不久,果然有皇子來求親,她父親大喜過望,立即應允,婚事急匆匆的操辦起來,她一心沉浸在喜悅中一加上孕期的不適,竟沒發現求親的是二皇子而非太子。
洞房那夜,她才發現夫君不是太子,而是過去時常幫助她與太子私會的二皇子,二皇子將前因後果告訴她,並發誓自己會疼愛她一輩子,也會愛她月復中孩子,將之視如己出,就算她萬萬無法接受夫君不是太子,但木已成舟,她都已經過門,太子與衛如意的婚事也即將舉行,她也只能接受老天的捉弄。
這個秘密只有她和王爺,以及當今的皇上和太後知曉,皇上因為有愧于她,二十多年來,疼愛她所生的玉兒勝于其他皇子,太後則是知道玉兒才是皇上的第一個兒子,所以格外寵愛,也是彌補他原是正經的太子,卻成了世子。
「總之,這一切都是娘的錯……」王妃仍在深深自責。一孫石玉淡淡地看了王爺一眼,「既然孩兒已經知道真相,那麼孩兒會帶著福娘離開王府,不讓父王見了孩兒時時眼痛。」
王妃大驚,「離開王府?!你要去哪里?!」
孫石玉鄙夷一笑,「孩兒不希罕這世子之位,誰要誰便拿去,孩兒自會求取功名。」
王爺知道這話是對他說的,他不自在的別開臉,但心里是萬萬不相信他能求取什麼功名。
孫石玉也不看王爺,就看著王妃道︰「等孩兒求到功名,便來接母妃走,不讓你在這烏煙瘴氣的府邸過日子。」
杜福兮听了就想笑,這不是反將王爺一軍嗎?誰都看得出來王爺極愛王妃,視王妃為命根子,只是被嫉妒蒙了心,無法愛屋及烏罷了,現在卻要把他的心頭肉奪走?
果然,王爺一听雙眼頓時瞪得老大。
「什、什麼?!」他因為容不下那不是自己骨肉的孩子,卻連心愛的女人也要失去?
豈料王妃竟是雙眸煥發出光彩,喜極而泣地牢牢抓著兒子的手道︰「好好,娘便在這里等你,等你來接娘走。」
皇上終于冊封謹王為太子,謹王妃為太子妃,並命這位新任的太子主持武舉,務必選出一批優秀的大宣王朝兒郎,一個月後隨大軍出征。
杜福兮知道孫石玉是打從心里為太子高興,前世他這個母舅便對謹王疼愛有加,此番他參加武舉勢在必得,既是要守護將來要登基為君王的太子,也是為原主守護皇帝生父,不讓孟不群從中作亂。
至于皇後對他所做的事,他已決定永遠埋葬在心中,他選擇原諒。
武舉已經進行十天,各州縣選送來上京的參賽比試者共有兩千六百多人,由兵部做初次的篩選,留下較為出色的兩百人整,其余便看志願,有意從軍者便充募到軍中為基本士卒,無意者各領十兩銀子自行回鄉。
初賽便是由這兩百人加上上京內的貴族子弟一道參加,其中也包括皇室成員,凡有意求取功名者,皆可參賽。
第十三天,經過初賽和復賽,共入選了三十五名參賽者,這三十五名參賽者已經可以說是拔尖的了,里面包括了各州縣的武士菁英和京城貴族子弟之中那文武雙全的佼佼者,但這還沒有完,要由這三十五名參賽者和三品以上官員具名舉薦的武將一同參加決賽,那些武將多半是官員養在家中的食客,如若能在武舉中謀得一官半職,自然也是那些官員日後在朝中講話的助力。
這是杜福兮第一次見識到古代武舉的盛大,孫石玉一路過關斬將,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的晉級到了決賽。
而今日便是決賽之日,共有六十名參賽者,為期一整日的決賽,沒有體力是決計不行的。
「熬好了,熬好了!」晨鼓剛過,阿正便神采奕奕的打了簾子進來,後面跟著添香端著托盤,盤里有個大白瓷碗,還熱騰騰的冒著煙。
「爺,你快點喝下,要全部喝完。」杜福兮忙催道,這是她仿前世的滴雞精熬的,費時費工滴滴淬取而成,盡含營養精華,喝下一定有助他比賽。
「夫人這滴雞精可費工了,足足用了五只大公雞呢,說是比燕窩更好的食補,奴婢看了也是如此,爺此番前去,一定旗開得勝。」跟進來的綠兒在一旁嘰嘰喳喳地說。
他們已搬離了王府,住的便是當日杜福兮離府出走時買的莊子,是間頗為典雅的四合小院,有正屋五間,東西廂房各八間,夠住了,下人們也不再稱呼世子和世子妃,簡單的稱爺和夫人。
原先暖春閣的人,他們帶出來三分之二,其中杜福兮的陪嫁自是跟她一起走,不是她陪嫁的添香、迎梅和慕東等人,她便向王府管事買下他們的死契,原本管事還很為難,後來是王妃出面做主,因此暖春閣的下人們才得以跟著他們出府,自然也有那不願出府的,她也不勉強。
只有一個是她比較費心的,那便是蓮姨娘。
蓮姨娘知道他們要離開王府,錯愕許久,孫石玉還給了她一處宅子,要她不必再以妾侍的身分過日子,若有遇到合適的良人,他會為她做主,蓮姨娘想了很久,答應了,但她說她會時常回王府,伺候王妃,替世子盡孝道,等待世子來接走王妃的那一天。
原先王妃知道他們真的要離開王府,也是死活不肯,她以為等兒子求了功名回來接她,那時才要走,沒想到和王爺揭了所有事的隔日,他們夫妻便表明要離開王府,王妃眼見挽留無用,只好答應讓他們走。
事實上,他們離了王府自立門戶也好,否則王府雖大,畢竟一個屋檐下,玉兒和王爺若在府里踫到會有多不自在,怕是彼此的心結會越來越深,眼不見為淨確實是好辦法。
「承你吉言。」孫石玉拿了一兩銀子賞綠兒,直把綠兒樂得闔不攏嘴,那小財迷的模樣兒就跟她的主子一模一樣。
「爺,你出手很大方嘛,那可都是我的銀子。」杜福兮沒好氣的說,想去奪回那一兩銀子,卻被綠兒一溜煙的跑掉了。
他不把自己當蘭陽王世子,因此離府時,半文錢都沒帶走,連王爺也看得訕訕然,于是離開王府之後,日常吃穿用度用的都是她的錢,她偶爾會笑著調侃他一兩句「小白臉」、「吃軟飯的」,他只說她的家鄉話饒富趣味,倒是沒有不悅,想來也知道她是玩笑話。
稍候,喝過滴雞精後,孫石玉便整裝出發到西苑軍校場。
位在皇宮西側的西苑軍校場原就是禁軍的練兵所,地勢遼闊,太子特許上京的百姓與參賽者的家眷都可前往觀看比賽,杜福兮浩浩蕩蕩帶了自宅里的所有人都到齊了,他們自然是要來當孫石玉的啦啦隊,雖然她這啦啦隊長不能像前世的啦啦隊長那般在場中載歌載舞,但喝采幾聲,大力鼓掌叫好還是行的。
到了現場才發現王爺和王妃也來了,他們坐在有頂篷遮陽的貴賓席上,其他王侯公爵與他們的家眷等等都坐在那里,貴族里未出嫁的女眷們坐在黃色的紗帳里,皇上、太後、皇後和太子妃則坐在觀武台後方,相當于她前世的VVIP席,而身為主考官的太子則與副帥孟不群、兵部尚書、吏部尚書一起坐在視野最好的評判席上,場面自是盛大壯觀。
決賽較之前的初賽、復賽更為嚴謹,比試項目有步射、騎射、刀法和劍術,文考則是軍事策略,若是大字不識一個或胸無點墨之人,縱然有再好的武藝,也不可能入選為軍事幕僚。
「步射!」
號角鳴響之後,開始了首輪的比賽。
步射的射程是八十步,在這里便淘汰了六個人,將射程加到一百步時,便又淘汰了十個人,孫石玉以滿環過關,他也不急著展現身手,保留實力,留待難度最高的騎射再展現。
「騎射!」
紅日三竿,校場上,四十四名參賽者各駕馭著自己的馬,精神抖擻的等待號令。
騎射的基準是十箭,杜福兮只緊張的看著孫石玉一人,就听那渾厚的號令一起,他便以雷霆之姿躍馬揚鞭,迅速摘上掛著的弓,從箭壺上取了箭,稍一瞄準,拉弓便射,而同時間,其他人連弓都還沒取下呢,綠兒不管不顧的喝采起來,反正她出身江湖,自是沒其他人的顧忌。
有了綠兒帶頭,杜福兮帶來的」干下人都鼓噪起來,不停的為他們的主子叫好,場外圍觀的百姓也跟著萬頭鑽動,王妃也看到他們這邊的動靜了,她又感動又驚嘆,也巴不得起身為兒子叫好,只恨身為王妃,又在皇上和太後面前,自是不能如此孟浪。
再說孫石玉,他在第一箭射出之後,只略略看了下箭矢飛行的軌跡便取了第二支箭,快速地射出,接著第三、第四、第五支箭接連射出,後面五支箭,他張滿弓,竟是嗖嗖嗖地一連五箭不間斷的射出,箭箭都射中了靶心。
頓時,場邊周圍掌聲雷動,響起了一陣叫好聲,所有人都在為孫石玉的好箭法喝采,其他參賽者雖然在結束後發現也有十箭都正中靶心的,但他們的速度遠遠不及孫石玉,箭法也不如他瀟灑利落。
這一關,凡未十箭皆中靶心者便淘汰,因此淘汰十八人之多,參賽者剩下二十六人。
下半場是刀法和劍術的比賽,比賽在擂台上進行,不斷有參賽者受傷落敗跳下台來,不過一頓飯的時間,那擂台上只剩下孫石玉一人,周圍轟然鼓噪沸騰了起來。
孫石玉忽地將視線轉向評判台,他微眯了眼,運了內力,清朗地道︰「孫某不相信場中竟無一人是孫某的對手,想問孟副帥敢不敢與孫某比劍?」
杜福兮噗哧一笑,這月復黑的,又想讓孟不群難看了。
孟不群听得大怒,但他就算再不情願也得接了這帖,人家都踩到他頭上來了,他能不還手嗎?那小子故意用「敢不敢」,他不下場豈不是不敢?但是他身為評判官之一,下場比賽又委實顯得不倫不類。
太子笑道︰「孟卿,你就去吧!也讓大家見識見識你不凡的劍術。」
孟不群正有炫耀自己卓越劍法的打算,他起身向太子一拱手。「末將遵命!」
孟不群幾個飛身便到擂台下,他用輕功一躍而上高台,腰間的長劍已經出鞘,那劍上主目芒閃動,煞是迫人。
孫石玉臉上一副冷淡模樣,他臉上越是冷淡,杜福兮便看得越歡,她太了解他了,他想當眾捉弄孟不群,至于孟不群的性命,到了沙場他自會取之。
孟不群的劍鋒閃過,此時孫石玉才拔劍出鞘,幾乎是一瞬間,當啷一聲,孟不群的劍便落了地,還斷成了兩截。
這下,他連施展絕妙劍法都不必了,而那個斷他長劍的人還是剛剛經歷了兩個時辰激烈劍戰之人,體力應以消耗怠盡才對,但他竟連一劍也沒擋下,如果這不叫丟人,那什麼才叫丟人?
武賽的結果,果不其然由孫石玉奪魁,而文考的部分,他洋洋灑灑的寫下三十六計,看得太子贊嘆連連。
太子原就是個好武惜才之人,尤其自幼與舅舅衛如靖一起練武,對文武雙全之人格外青眼,如今他看著孫石玉,眼里只寫滿了英雄惜英雄,沒有他母後那深沉的痛恨之情,雖然母後因父王和太後多疼愛堂哥孫石玉而禁止他與堂哥接近,但他一介瀟灑男兒是沒在介懷那些的,他看得更遠,他胸懷江山,想為大宣王朝百姓創造一個國泰民安、豐足富強的國家。
「母後,您瞧,玉兒竟懂得這些……」那三十六計也傳到了皇上的手上,他與太後低聲交談,兩人都很是激動。
兵部官員宣布了結果,由孫石玉取得本次武舉的頭名,一名侍衛匆匆跑了過來,對孫石玉拱手一禮,將他領到評判台上。
皇上早已經有過詔令,武舉的結果由太子一人決斷即可,因此太子眉目飛揚,朗聲高亢道——
「孫石玉武藝超群,堪為我大宣王朝棟梁之材,本殿命你為兵馬副元帥,半個月後領軍出征!」
出征前,孫石玉自請削了世子之位,此舉自是引起上京一片嘩然,這事不尋常,皇上和太後自然很是起疑,逼得蘭陽王爺只好避到別莊去暫住。
一路上,王爺都在心里不斷咒罵著臭小子,要求取功名就去,做啥還自請削位,分明是要讓本王對皇上和太後無法交代,真是個心機深沉的小子……唉你這小子可要平安歸來啊,不然你母妃那里,本王是不知要如何安慰……
一路風塵僕僕,終于到了別莊,王爺此時已是筋疲力竭,他只想吃頓飯,然後躺下來好好的想一想,自己為何會落到這般境地,如果王妃真的要離開他,他該如何是好?他吩咐管事嬤嬤準備飯菜送到寢房,那管事嬤嬤也沒說什麼,低著頭應了聲好便去張羅。
他神情萎靡的進了寢房,想先去洗洗時,竟看到寢房里有個人,坐在桌邊的那人竟是王妃,而且桌上竟已擺好了飯菜?!他不信自己的眼楮,不由得抬手揉了揉。
王妃噗哧一笑,站了起來。「都多大年紀的人了,怎麼還有這般幼稚舉動?」她走過去替他解下披風。
王爺猶不敢相信王妃會出現在他眼前。「夢君……是你嗎夢君?我不是在作夢吧?」
王妃也調皮起來。「怎麼,要我捏你嗎?」
王爺忽地熱淚盈眶,他激動的拉住王妃的手。「夢君,你這是肯原諒我了嗎?原諒我這個糊涂人做的糊涂事了嗎?」
王妃收斂笑容,抬起頭,眼眸深深的看著這深愛自己的男人,綿長地嘆了口氣,
「你縱然不對,我也有做不好的地方,是我沒讓你放心,你才會做了糊涂事。」
王爺自是柔腸百轉,雙眼泛紅,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那麼,你不會隨玉兒去了是不是?你不會離開我是不是?」
「我不會離開你。」王妃拽了他的手坐下,親自為他布菜。「肯定是很久沒好好吃頓飯了吧?快吃吧,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也都是你平素里愛吃的。」
王爺終于破涕為笑,「好,你也吃。」
半個月後,上京的南門之外,一支軍容整齊的大軍正等待著出發,除了前來送行的親貴大臣,還有皇上、皇後以及太子。
皇上與太子分別對將士們說了一番嘉勉鼓勵的話後,皇上道︰「皇後,請你為討伐東奴的將士們送上送行的御酒。」
「臣妾遵旨。」這素來便是皇後的工作,她優雅的走到六位騎將軍的面前,一旁的太監已經伶俐的遞上酒壺,在六只大碗中注滿了美酒。
她捧著第一碗酒,先敬了主帥孟不群,兩人視線交流,她用眼神下達了格殺孫石玉的命令。
孟不群接過酒碗,喝了一半,將一半灑在地上。
皇後捧著第二碗酒走到孫石玉面前,她那凌厲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偏生要勉強說著場面話,「玉兒真是讓本宮刮目相看,此番上戰場求取功名,定要將戰勝的捷報和敵酋的頭顱提出來,揚我大宣王朝國威。」
「娘娘放心,為君主分憂,為天下籌謀是我等的本分,末將一定會這麼做。」他深深的看了皇後一眼,接過酒碗一飲而盡。
皇後直被他那異樣的眼神看得心跳如擂鼓,暗忖著他是不是已經發現我暗中命令孟不群殺了他?!她驚疑不定著。
孫石玉不疾不徐的說道︰「皇後娘娘無須為末將的安危掛心,無論是那身後的明箭或身後的暗箭,末將都防得了,末將可不會輕易死去,一定平安回來。」
皇後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無比,她瞪著孫石玉,嘴唇微微顫著,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半晌,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如此甚好,你的安危,太後她老人家可是時刻掛念著,你自然要為太後她老人家保重了。」
出乎皇後意料的,孫石玉幽幽嘆息了一聲,那嘆息的輕重竟是如此熟悉,像極了靖兒在嘆息一般,她不由得看著他,就見他那雙適才滿是警告的眼眸,慢慢黯然了下來。
「倘若有一天,您認為我的地位會威脅太子殿下,您只要吩咐一聲,我便會交出一切,避居鄉野,從此不會于上京出現一真的,只要您的一句話……我,會那麼做。」
皇後听得心神震撼不已,他為何要對她說這番話?!他那眼神……那眼神又為何如此的沉痛?!
「皇後娘娘,您該向右騎將軍敬酒了。」
直到身後的太監提醒她得繼續敬酒,她才恍如從夢中醒來,慌亂的端起第三碗酒,走向右騎將軍。
孫石玉知道自己的話在她心里起了作用,如今太子之位已定,只盼皇後不要再為了鞏固太子的勢力而做出更歹毒之事,不然只怕終有一日會引火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