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由于送信進宮一事刻不容緩,小褚子無法久等名廚做好菜,于是就成了鋪子今日午餐的美饌佳肴。
華茜想,這一切都是托九皇子的福,九皇子福氣大,還很有口福呢。
原本一切都很美好,關禎卿來到鋪子,一路平安,也順利請小褚子送信入宮,她和郭天蔚也如願的安靜獨處一會,中午還能品嘗名廚的菜,如此美好的心情卻被一位不速之客給破壞殆盡。
「光看桌上這些菜,就知道你們不會點菜……」郭天豪舉箸騰在半空中,指著桌上的幾道菜。「這位廚子最拿手的是紅燒蹄膀,要不就點個雪貝排翅羹,還有那個……」
華茜微微撇嘴,這個郭天豪還真是游手好閑,有空也不去幫忙看顧自家茶莊生意,身上無銀兩的,就在街上閑晃,方才聞香而來,好歹都是自家人,他又硬賴著,他們也不好趕他。
「那些本少爺都吃膩了。」關禎卿本就不喜歡他,在郭家大房和二房各自為政,大房有客人,二房是不可能幫招呼的,是以關禎卿和他也沒說上話,但他就是討厭這一身流里流氣的男人。
關禎卿從餐桌上唯一的一盤有肉食的梅汁排骨中,夾了一塊排骨,吃得津津有味。
「這道菜,還勉強算是可以。」
郭天豪正欲舉箸夾一塊排骨品嘗,關禎卿和他爭搶,還貼心的幫同桌每個人都夾了一塊,唯獨跳過郭天豪,一眨眼盤底見天,最後一塊他也沒讓,直接進了自己的肚里。
郭天豪惱怒的瞪他一眼,念在他是蘭秀儀的表親,又極可能是她爹外頭的私生子,他不跟這沒禮貌的小孩計較。
唯一的一盤肉食見底,其余的他光看就不想吃,郭天豪放下筷子起身告辭,臨去前,當郭天蔚的面對華茜句了一下眼,故意用曖昧的語氣說道︰「嫂子,我們之間的……秘密,你可記得千萬不能說。」
華茜心一驚,見郭天豪嘴角高掛著得意的笑容,便知這人幼稚得很,他故意這麼說,就是知道她絕對會守口如瓶,她越是不說,天蔚便會心頭郁悶,外加捶胸頓足。
郭天蔚直瞪著堂弟,他的話他可不信,目光移轉至坐在身邊的妻子身上,凌厲眼神頓時溫柔。
華茜正想說沒什麼秘密,用善意的謊言先安撫他,未料坐在另一旁的關禎卿馬上出聲反擊,為自己師傅報仇。
「秘密有什麼了不起,我和秀儀姐姐之間的秘密可多了!」
關禎卿話一出,華茜頓時倒抽了一口氣。
郭天蔚面露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霎時眼神黯下,心頭煩悶。他的妻子怎麼到處跟別人有秘密,連個孩子都和她有秘密,獨獨他這個丈夫沒有!
見華茜一臉緊張,關禎卿立即裝出孩子氣的模樣,對郭天豪皺了皺鼻頭,說︰「哼,可我就不跟你說!」
「呵,兔崽子,你能有什麼秘密,沒人想听你的秘密。」郭天豪嗤笑,不以為然地對華茜挑眉一笑,拍拍走人。
「哼,我的秘密多得不得了,你就算給我跪下磕頭,我也不跟你說。」關禎卿氣呼呼的瞪著郭天豪的背影︰「你最好跌一跤,跌得四腳朝天!」
「卿兒,坐下吃飯,別理那人。」
華茜才喚他坐下,門外就傳來伙計的驚呼聲︰「二少爺,沒事吧?!」
「誰!是誰把我絆倒的,害本少爺跌了一跤!」郭天豪氣嚷著。
華茜驚訝地看了關禎卿一眼,關禎卿對她咧嘴一笑,她笑瞪他,這孩子怎說什麼都靈!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坐于他們中間的郭天蔚,只見他繃著臉一點笑容都沒有,許是還在為郭天豪方才說的秘密,無法釋懷。
「卿兒,吃飯。」孩子在場,她不好解釋,此刻多說只會越抹越黑,還是先讓他自個兒先冷靜一下,晚點有機會再安撫一番。
見郭天蔚不說話,低頭一口接著一口吃著飯,那樣子像個孩子似的,華茜不禁在心中竊笑,她身旁坐著兩個孩子呢!
晚上,三人在鋪子待得晚些,一來今日又是進貨日,郭天蔚習慣親自監定點貨,自然是忙了點,再者,他答應讓關禎卿一窺非賣品的真面目,白天有客人來來去去,將它取下觀看也不妥,另外,當初他爹交代過,除了他和他娘子之外,誰都不許看,若隨意取下就是違背爹的命令,是以,自然是等到所有人都回去了,關上了門,他才將它取下。
郭天蔚先取下玻璃罩,再將那只非賣品花瓶拿下來︰「秀儀,你陪著九皇子看,我去後頭倉庫把貨再點一回,等我回來我們馬上回去。」他看了關禎卿一眼,「我們別太晚回去。」
華茜點頭,她知道他的擔憂,雖然九皇子身分尚未被識破,但一切還是得小心為上。
郭天蔚看了花瓶一眼,像粗壞的花瓶雖不起眼,但的確是古物沒錯,他也想跟著細看,只是心系倉庫的貨,加上還得盡快護送關卿回郭家……
是以他決定先去倉庫,等他回來他們也看好了,時間才不會耽擱到,再說這只非賣品,日後他有的是時間可以觀賞。
郭天蔚前腳才離開,關禎卿已迫不及待拿開花瓶的瓶蓋︰「這還真沒什麼,看起來就是很舊很普通的花瓶嘛。」
「九皇子,小心點,別把它弄破了。」華茜也好奇,其實放在高處和取下細看沒什麼兩樣,橫看豎看都是粗壞樣。
「秀儀姐姐,這花瓶底好像有東西。」關禎卿忽然驚訝說著,手已深入瓶中。
「小心點,拿不出來就別拿,可別弄傷手。」華茜擔心他受傷。
「我拿到了。」關禎卿笑著,手臂從瓶口拔出來後,手上已抓著瓶中物。「這是什麼?好像是條手絹。」
關禎卿好奇的將取到的物品攤開一看,驚靜道︰「還有一封信。」
一條手絹一封信,華茜馬上聯想到郭天豪和她說的秘密。當初那些追殺天蔚爹娘的人誤抓郭天豪,就是希望能找到手絹和信。
「九皇子,給我看看。」華茜取過一看,發現手絹的材質極上等,上面還繡著一只鳳。
「這上頭繡了一只鳳,肯定是皇後娘娘的手絹。」
關賴卿的分析,華茜也認同。
這條手絹的繡工精致,肯定是出自皇宮,若是繡鳳,那肯定是皇後的手絹無疑。
「為什麼皇後娘娘的手絹,會放在師傅家的非賣品中?」
關禧卿的疑問也是華茜納悶不解之處,不過她細想了下,猜想這兩樣東西肯定是導致天蔚爹娘被追殺的主因,而派人追殺他們的主謀,很可能就是……皇後娘娘!
華茜心口莫名地惶惶然,直覺這兩樣東西一出,肯定又會引來殺機。
「九皇子,您在瓶中發現這兩樣東西一事,暫時別跟您師傅說。」她下意識地將手絹和信藏入袖口。
「為什麼不跟師傅說?」
「這……」
「噢,我知道了,又是秘密對吧!」關禎卿裝出一副大人樣︰「欸,本皇子跟你之間的秘密越來越多。」
華茜苦笑著,後頭郭天蔚敏感的疑問聲伴隨腳步聲響起︰「什麼秘密?」
他一直忍著沒問她和天豪之間有什麼秘密,想等到回府後,關起房門夫妻倆私下再細談,可這會他似乎又听到九皇子說起秘密。
見華茜神色一驚,關禎卿機靈的把話轉開︰「師傅,你听錯了,我是說這花瓶里怎麼什麼秘密都沒有,它看起來很普通,若藏著秘密可能就值錢些。」
听到關禎卿這麼一說,華茜暗松了口氣,她端著笑回頭問︰「天蔚,你貨點好了嗎?」
「都好了。」郭天蔚對關禎卿的話半信半疑,可想想,關禎卿是個孩子,也許他是抱著里頭藏了什麼東西的好奇心,急著想一窺究竟,發現里面沒東西自然就失望了。
「那我們快回去吧。」華茜轉移話題,催促他。
「好,我把花瓶放回去,我們就走。」
郭天蔚把花瓶拿回原位放時,華茜和關禎卿互看一眼,她再度搖頭示意他別說,關禎卿點頭,她安心之余又低頭沉思,心口沉甸甸的,感覺彷佛有大事即將發生。
趁著白天郭天蔚到鋪子去,人在房里的華茜把昨日關禎卿在花瓶中發現的信再三細看後,驚訝的發現一個十年前的天大秘密。
這封信是皇後寫給鄰近小國古薩爾汗國的現任可汗阿路爾,阿路爾的原名叫溥克泰,是皇後尚未入宮前的青梅竹馬,原本皇後一心想嫁他,但是皇後的爹執意要她進宮,為他們烏瓦那氏家族掙得一片天,溥克泰得知後要皇後跟他私奔,但皇後不敢違抗父命便拒絕了他。
溥克泰一氣之下棄祖國投奔古薩爾汗國,兩年後贏得公主芳心順利當上駙馬爺,可他不甘願自己的命運被皇後一家人操弄,對皇後背叛兩人感情一事更是耿耿于懷。
他知道皇後的父兄為了讓她順利登上後位,私下花了不少錢運作,皇後初登後座,他們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斂財,但銀兩缺口總是得填補,于是他設了一個圈套,假意和當時鎮守邊關的皇後父兄暗中簽下十年內互不侵犯的和平條約,要他們把朝廷甫運送到的十萬軍械私下轉賣給他。
這是一筆大買賣,那對貪財的父子自是不會放過這個大賺一筆的良機,加上有條約擔保,他們便大膽的把所有軍械全賣給他。
但溥克泰後來並未遵守約定,他趁他們沒軍械作戰之際一舉攻下邊關,此舉奠定了溥克泰在古薩爾汗國的地位,卻重創好不容易竄出頭的皇後一派,以及烏瓦那氏家族的聲勢。
皇後父兄因此事不但丟了官職,還被關入天牢候審,硬生生的將護國大將軍和安國將軍的頭餃拱手送給當時死命守住第二關,不讓古薩爾軍隊繼續攻城略地的容妃娘娘父兄。
當時容妃娘娘正得寵,皇後擔心父兄盜賣軍械一案會牽連到自己,令自己後座不保,甚至丟了命,心緒慌亂的她情急之下,只好冒險寫信給當時已當上古薩爾汗國駙馬的溥克泰。
皇後先是控訴他設圈套陷害她父兄,之後為自己當年沒勇氣和他私奔一事頻頻道歉,還望他能體諒她的苦衷,最後竟央求他繼續出兵攻打大豐,她願意助他一臂之力讓他登上帝位,而唯一的條件就是她要當他的皇後,並且軍權由她父兄掌管……
華茜兩眼發直,瞠目地瞅著信。不管再看幾回,都對信的內容感到驚詫不敢置信。堂堂一國之後,竟會寫出如此荒謬的「求救信」!
她猜,當時皇後尚年輕,不夠沉穩才會做出如此輕率之舉,她許是擔心皇上盛怒下會判他們一家死罪,索性先下手為強確保自家人的性命無虞。
後來也不知皇上為何沒重判皇後父兄,不過當時皇後突然傳出喜訊,再度懷上龍胎的她因此保住了後位。
後位既然保住,這封附有皇後手絹為信物的親筆信函自然見不得光。
她不知這封信後來有沒有送到溥克泰手中,而天蔚的爹娘又是如何得到這封信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天蔚爹娘就是因為這封信遇害的。
當初天蔚的爹一定是擔心皇後的人馬會尋跡找上他奪回此信,才會在舉家返京前,將皇後通敵叛國的證物放在不起眼的古董花瓶中,先差心月復送到自家的古董鋪子,還將它列為非賣品,並且叮囑除了他們夫妻,誰都不許踫它。
若不是九皇子在好奇心驅使下,執意要一睹非賣品的真面目,這個置于瓶底的重要證物,恐怕再放個十年八年都沒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