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東煥抿了抿唇,眼神一黯。果然,月丹楓讓她自己決定,可她的身子卻因此敗壞了。
「若你動武便會傷身,你師父為何還要教你?」只要動到內力,身子便會不停敗壞,月丹楓教她又有何用?
「大爺,我告訴你,其實追日劍原先不是師父的,」她笑嘻嘻的開口,「那劍是師父的師父給的,而且也不是一開始就叫追日。」
追日劍之所以叫追日,是因為師父想紀念一個人,她不知道那人是誰,但她曉得這個人對師父而言是很重要的,就像追日在她心里的分量。
「師父說,因為這劍是他師父給的,所以他也要把劍給我,我可以不叫它追日劍,叫什麼都是可以的。」
其實她的本意根本不想要那劍,可礙于師父的詛咒,還有這是師父的遺願之一,她只能收下,真的好心不甘情不願啊!
「師父根本就是在騙人,不管我自己怎麼叫這劍,江湖人都識得、也只識得這劍名追日,改也改不了啊。」師父說得這麼好听,一切都是陰謀啊!
她噘嘴嘟囔道︰「我是師父唯一認定的弟子,所以他教我武功,並把追日劍留給我,可師父不要求我變成很厲害的人,也不要求我和他一樣當個天下第一的什麼,他說我甚至可以一輩子都不要用武功,但他還是要教我,不管怎樣都要的。」
江湖不都是這樣,厲害的人總要找個傳人傳承絕學,師父把武功傳給她,也只是為了他自己師父的遺願,所以雖然師父教她武功,卻不要求她以後一定要找個傳人。
「斷了就斷了吧,以後天下第一的稱號換人來扛。」師父總是笑著這麼說。夏侯東煥沉默不語,抱著她的手沒有片刻松開過。
「現在開始,你往後的日子不用再動武,以後都由我來保護你。」他溫柔的貼在她耳邊低喃。
十年前他沒有做到曾經說過的誓言,現在也該由他來實現,他會守著她,守著她往後的每個日子,守著她一輩子。
只守著她,也只保護她。
傅冬晏聞言呼吸一窒,喉頭倏地哽咽,說不出一句話來。他說,以後都由他保護她。
追日也曾說會保護她,可在那天,他就不見了……
「大哥,听說傅冬晏醒……」夏侯廷玉猛地推開門闖進房里,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後,一句話的尾音卡在喉頭,一臉目瞪口呆,整個人呈現呆滯狀態。
這夏侯二爺又給雷劈到了啊!傅冬晏窩在他懷中,有趣的看著渾身僵硬的夏侯廷玉。
「關門。」夏侯東煥皺眉看著敞開的門,雖然現在還不到寒冬季節,卻也已入秋,她的身子可受不了一丁點的風吹。
「啊?」夏侯廷玉兩眼茫然,顯然不曉得大哥在說什麼。
「關門。」他極為嚴厲的又說了一遍,臉上露出不悅的表情。
夏侯廷玉嚇了一跳,回過神連忙將門關好,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大哥露出那麼恐怖的神情,讓他整個發毛。
可就算再怎麼害怕,也比不上他現在心里的震撼!大哥竟然如此親密的抱著傅冬晏,明明就是兩個大男人……可最可怕的還不是這個,而是他竟然不覺得這樣很奇怪?!
他……不會真如傅冬晏所言,有斷袖之癖吧?所以才會覺得大哥和傅冬晏這樣很正常。
「二爺,你來看我嗎?」她笑嘻嘻的問道。
夏侯廷玉臉一紅,轉頭狠瞪了她一眼,而後迅速撇頭,不屑的哼了聲。
「誰要看你,我是來看大哥的,這兒可是念冬居,誰來看你啊!」打死他也不承認他是在關心傅冬晏。
二爺這是在害羞嗎?眨眨眼,傅冬晏開心的竊笑。
「冬晏,再睡一下,等粥好了,我再叫你起來。」
還要睡啊?雖然她的確是很疲累,可她一點也不想離開他的懷抱,更不想他離開。不睡不睡,她不睡,睡了他就要走,那她不如不睡,不睡!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夏侯東煥微微笑著,扶著她讓她躺下,等替她蓋好被子才開口道︰「你睡,我就在這兒陪你,像午睡時那樣,好嗎?!」
她看著他半晌,從被窩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大掌,好滿足好開心的應道︰「好。」
見她乖乖的閉上眼,他坐在床沿握著她的手,然後回頭瞥了弟弟一眼。
僅只是一眼,卻足以讓夏侯廷玉明白,此刻絕不能再繼續待在房里,要不下場恐怕會很慘。
夏侯廷玉站在緊閉的門外,現在大哥就在里頭陪著傅冬晏睡,還手握著手……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樣很好,真的很好,雖然他一點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好些什麼。
……其實,他是真的有病吧?唉。
傅冬晏趴在窗沿,笑嘻嘻的看著窗外景象,雖然只是這樣看著,什麼也沒做,她卻覺得很愉快。
這些天她都待在念冬居里,吃飯的時候在這,吃藥的時候在這,睡覺的時候也在這,她成天都待在這,待在屬于他的念冬居里。
原來身子差有也這種好處啊,呵呵。
雖然他不是一直都待在她身邊陪著她,可吃飯的時候他一定在,因為他要盯著她吃東西,不許她吃太少,吃藥也是,就算她再怎麼怕苦也不準不喝,午睡的時候他也會陪著她睡,晚上睡覺的時候,他也依然陪在她身邊。
晚上他就坐在床沿睡,每一夜都是,好幾次她告訴他只要陪著她午睡就好,晚上她可以自己睡的。
「不,我陪你,一個人你睡不安穩。」他淡淡道。
她覺得最近他越來越像追日了,雖然他本來就是,只不過現在的他是忘了自己是追日的夏侯東煥。
「冬晏,別在窗邊待太久,你會著涼的。」一件衣服包住了她,夏侯東煥由後將她抱在懷中。
「東煥東煥,你的名字叫東煥。」
「怎麼了?」他笑問。
「我很少喚你這名呢,以後我可要多叫幾次,你是東煥。」他是東煥,就算他曾經是追日,可他現在是東煥,她可不能喊錯。
「以前師父要我替追日劍想個新名字,我老想不出來,現在我想到了,以後那劍就叫東煥吧。」她笑嘻嘻道。
不說話,只是逕自環抱著她。她說月師父為劍取名「追日」是為了紀念一個人,而她現在把劍改名「東煥」,改成他的名,是為了要紀念現在的他嗎?
「冬晏,若有天你找著了追日,你會怎樣?!」
找著追日啊?她應該會很高興,因為這代表他想起了她……可其實現在她寧可不要找著追日,因為若是真找著了,他就會想起以前說要保護她的承諾,她怕他會
再次因為承諾而離開她,她已經承受不起另一個十年了。
而且,他也會知道她走了偏路,他會很生氣,然後會像他當年說的一樣,永遠都不原諒她,她不要這樣,不要被他討厭。
她不要他不見,不要他受傷,也不要他厭惡她,所以她寧可一輩子也不要找著追日,寧可追日一輩子不回來,只要他在就好,只要東煥在。
不回來沒關系,什麼也想不起來沒關系,只要他還喜歡她就好,真的,只要這樣就好。
「若有天我找著了追日……」她喃喃低語,往後靠著他的胸膛,眼神有些朦朧的望著窗外。
「其實我想一輩子都不要找著追日,東煥,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很討一默?」
「不會。」他低聲淡道,然後輕輕搖晃著她,「為什麼不找了?」
「十年後的我們都不一樣了,而且我怕他會不原諒我。」她勾著唇角淺笑。她果然還是記著他的話吧?不但記得,還記得深刻無比,她是怎麼熬過這十年的?
夏侯東煥眼神黯了黯,緊抱著她,像是想把她這十年所受的煎熬給融進自己的身體里。
「冬晏,這給你。」他伸手拿起身旁的木盒,遞到她面前。
「這是什麼?!」她眼楮一亮,喜孜孜的接過。這是他第一次送她東西呢。
打開盒子,里頭擱著一支材質不是上好,雕功卻極精細的木簪子。這簪子好眼熟……不就是那日她在書房看見他手上拿著的那支嗎?
「為什麼要送我?」
「今日是你的生辰吧?!」十年前的今天,他失去記憶,那時為她買的禮物沒能給她,如今他想起所有的一切,那時的心意終于能在今天交給她。
這幾日他看著這簪子就會想,若他一輩子也想不起她,這簪子說不定就這麼永遠的被塵封起來,或是讓他給扔了。
「雖然這簪子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可對我來說卻很重要。」
「原來今日是我的生辰嗎?!」她輕撫著盒里的簪子,這是她的生辰禮,她已經有十年都沒過生辰了。
「我不喜歡過生辰,可我很喜歡這禮物。」
傅冬晏笑嘻嘻的抱著木盒,原是想拿出來戴戴看的,可想到這簪子對他來說極重要,還有她現在可是著男裝,還是算了。
「你不喜歡過生辰?」夏侯東煥有些訝異,他記得她小時候是很愛過生辰的,這十年真讓她變了這麼多嗎?
「不喜歡,這十年我一直很討厭自己的生辰日。」討厭得不得了,甚至不想想起這個日子,因為……
「追日是在這天不見的。」所以她討厭這日子,所以她不過生辰。
他的呼吸倏地靜止,喉頭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的遺忘,還有這十年,傷得她很深是嗎?她竟掛記他掛記到這樣的地步,可這十年他卻從未想起過她。
「無論你喜不喜歡這日子都不要緊,每年的今日,我都要送你一樣生辰禮。」從此以後他會一直送下去,他不想讓她厭惡自己的生辰,甚至恨她自己。
傅冬晏听著,瞪大了眼。他的意思是,要陪她一輩子嗎?如果真是這樣,就算每年都要過她最討厭的生辰,她也是可以忍耐的,她會很努力很努力的忍耐,因為他要陪她一輩子啊。
「好啊好啊,你可要記著你說的話,每年都要送我禮物喔。」每年送,每年都陪她,然後持續下去,這樣就會是一輩子了。
「好。」他輕笑,環抱著她。
幸好她真的來尋他,若是他錯過了她,即使一輩子也想不起當初的那段日子,他的心里也會深埋著遺憾吧。
「冬晏,你該睡午覺了。」夏侯東煥伸手抱起她,將她安穩的放在床上,自己卻皺著眉頭。她的食量不算小,即使近日來的虛弱也沒怎麼減少,可她的身子還是那樣的清瘦。
她的清瘦讓他極為心驚,這樣的身體,讓他擔心接下來的冬季,他很怕她會熬不過去,他雖費盡心力照顧她,可她依然很虛弱。
「我原也是不喜歡睡午覺的……」她咕噥著躺了下來,雖然說得極小聲,他仍听得一清二楚。
「你不喜歡睡午覺?」那時她可是天天都睡午覺的,不睡不行,睡不足時辰也不行。
「是啊,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以前她可是很愛睡的,睡到他都笑罵她是豬了。
「真奇怪,好像自從追日不見後,我很多習慣都改了……」傅冬晏撓撓臉,滿臉的困惑。
夏侯東煥深深的看著她,眼里有著滿滿的心疼。
莫怪她睡午覺時,總是要他陪著,要他叫她起床,原來她是怕他又不見了。
「睡吧,我就在這兒陪著你,等時辰到了,我會叫你起床。」他的大掌輕輕覆在她眼楮上頭,使她不得不閉眼。
「你要一直陪著我啊。」她說這話可是有陷阱的,她不只要他陪著她午睡,還要他陪著她一輩子,就說她好聰明的,以後他可不能賴帳啊。
「好。」他淡笑應道,就算她不這麼說,他也會這麼做,會一直陪著她,一直陪著。
唇邊勾著一抹笑,她閉著眼,眼皮上感覺著他手掌心的熱度,讓她昏昏欲睡。最近她好像不怎麼討厭睡午覺了,是因為有他在吧?若是只有她一人,她是絕不會睡的。
睡午覺啊……好像回到了好久好久的那個從前,雖然那時在她睡午覺時,他不會像這樣的一直陪著,可她只要一睜眼便能看到他,所以她一點也不在乎他在她睡著的時候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
可她現在會在乎,很在乎很在乎,就算他說她睡著了也不離開,她還是會怕,怕一睜眼他就不在了。
不在。說實話,她很害怕這字眼,這輩子她最厭惡的就是這字眼了吧?還有與這字眼的同義詞,她都一並討厭。
她想,這輩子她怕是月兌離不了睡午覺就要他陪著的習慣吧,可是沒關系的,因為總是有他在。
一輩子,都有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