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相貌平凡且膚色黝黑的年輕男子坐在一家鋪子里,很滿足的喝著熱粥。
他的衣著樸素,卻相當干淨,看起來就是個誠實可靠的好青年,臉上有著一雙與年齡不怎麼相符的靈動大眼,不時轉呀轉的,看起來頗為討喜。
「欸,那夏侯家的大爺今年該有二十七了吧?」一名粗壯的漢子問著另一名同他一樣壯碩的漢子。
「是啊,雖已二十七了,可夏侯大爺至今尚無一妻半妾哩。」
年輕男子皺起一雙濃眉,面露困惑。夏侯?這姓氏听起來好耳熟……不久前剛分別的那老伯不就說過他是夏侯府的總管嗎?
「這夏侯大爺怎不趕緊娶個妻子或納個妾,好給他生下繼承人?不是听說夏侯二爺對府里的大權虎視眈眈嗎?」漢子困惑的問著同伴。
「這你就不知道啦,雖然夏侯二爺覬覦夏侯大爺手中的權勢,可二爺卻沒有大爺的經商手腕,就算二爺的功夫比大爺高強許多,卻學不來大爺那種經商的能力,所以二爺雖然虎視眈眈,卻也不敢伸手去搶!」
「說的是,夏侯大爺實在厲害,怪不得能穩坐府里的大位。」
「當然,所以他不急著娶妻生子,要不整個京城不知有多少千金小姐想嫁給夏侯大爺,可最主要的原因……」漢子突然神秘兮兮的頓了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主要的原因是啥呢,小弟好奇得很。」年輕男子突然靠了過來,笑嘻嘻的問道。
漢子瞥了他一眼,顯然很高興引起他人的注意。「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夏侯大爺有斷袖之癖!」
「啊!」另一名漢子驚呼了聲,年輕男子卻只是有趣的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
「是怎樣看出夏侯大爺有斷袖之癖?」真的好好奇。
「夏侯大爺從不上煙花之地,也從不讓女人近身,听說他住的院落都沒有婢女服侍,只有一名貼身小廝負責他的生活起居,這貼身小廝可美的咧,比百花樓的花魁還要美上幾分,所以啊,你們說,這夏侯大爺能不斷袖嗎?」
「咳咳,這位大哥說的是。」年輕男子輕咳幾聲。從不上煙花之地就是有斷袖之癖,那……他從沒看過追日上妓院,難不成追日其實也有斷袖之癖?
「小兄弟,你是外地來的吧?」
「大哥好眼力,小弟的確初次來到京城。」他咧嘴燦笑,一張黑黑的臉頓時亮了起來。
漢子愣了愣,這小兄弟的笑容怎地這樣燦爛,黝黑平凡的臉突然之間變得好看許多,這……其實是他眼花了吧。
「咳,看小兄弟膚色如此黝黑,想必很辛勤的工作吧?」
年輕男人臉上的笑容微微抽搐了下。「是、是,小弟我以前在老家每天都種田哪。」
「這樣啊。」漢子的瞇瞇眼頓時亮了起來,「我這兒有個現成的工作,你有沒有興趣?」
「啥工作?」他好奇的問道。其實他不是很急著找工作,身上的盤纏還夠他用上許久。
漢子咧嘴嘿笑,露出兩排黃板牙,年輕男子忍不住抖了下,這位大哥的笑容還真夠恐怖的。
「挑糞。」
「……」
「小兄弟,瞧你這表情,好像很瞧不起這工作?」
「……不會、不會,小弟絕沒有任何瞧不起的意思,這工作好啊!好得不得了,可小弟我臂膀沒啥力氣,怕去挑糞會撒得一地。」他還沒有想不開到想要慘死糞中。
「是嗎?」漢子一臉狐疑,實在不相信一個整天種田的人臂力會差到哪去。
「是啊、是啊……啊,大哥,那轎子挺美的,不知是誰家的轎子?」
漢子瞥了眼他說的轎子。「那便是夏侯府的轎子,里頭八成是夏侯大爺吧,夏侯二爺一向只騎馬,不坐轎的。」
話剛說完,轎子便在一家店鋪前停了下來,從里頭走出一名身形修長的男人,長相雖英俊,表情卻冷淡無比,身旁還跟著一名樣貌出奇美麗的小廝,和一名同男人一樣冷漠高大的黑衣漢子。
一看清男人的相貌,年輕男子頓時睜大雙眼,額冒冷汗,一手緊握著懷里的玉佩,直到男人走入店鋪,還舍不得移開眼。
「大哥,」他沙啞著開口,「請問夏侯大爺名喚什麼?」
「夏侯府的大爺是夏侯東煥,二爺則是夏侯廷玉。」
夏侯東煥?他默默掏出懷中的玉佩,細細的撫著刻在上頭的字,正是「東煥」兩字。
原來這就是他的名嗎?他還以為這是玉佩的名字。
不知道他現在上前將玉佩拿給他看會有什麼反應?大概還是冷著一張臉吧,說不定……說不定連「他」是女扮男裝也認不出來吧。
「咳咳,我說大哥,你覺得我像女子嗎?」她忍不住問了下。
「女子?」漢子訝然的瞪著她看,「別傻了,有哪個女子會像你一般,膚色如此的黝黑?」不過這小兄弟笑起來的樣子很特別,而且那雙大眼還不是普通的漂亮。
「……」臉頰忍不住抽搐了幾下,她暗暗深吸口氣,再道︰「那如果穿了女裝呢?」
「小兄弟,你別嚇我啊,穿了女裝還能看嗎?」
「……」娘咧,這人也不用說得這麼明白好不好!
這麼說來,她扮男裝還真是成功啊,哈哈……娘的,這種事有什麼好高興的,嗚……
☆☆☆☆☆☆☆☆☆
夏侯府
夏侯東煥坐在書房內,手里拿著本書,半垂著眼,分不清是在打盹或是看書看得很專心。
「大爺,二爺求見。」夏侯東煥的貼身小廝小三在門邊低聲道。
好半晌都沒听到一點聲響,小三悄悄抬起頭,只見夏侯東煥仍維持同樣的姿勢,一動也不動的,他眨眨眼,走出書房請夏侯廷玉進來。
「大哥。」夏侯廷玉局促不安的站在離書桌有點距離的地方。
夏侯東煥依舊不吭一聲,維持同樣的姿勢,看也沒看夏侯廷玉一眼。
「……大哥?」其實大哥根本就是睜著眼楮睡著了吧?
「坐。」
夏侯廷玉嚇了一跳,隨即挑了個座位坐下,只是夏侯東煥在說了個字後,就沒了下文,害夏侯廷玉坐得膽戰心驚。
雖然他和大哥不是同一個娘生的,可他絕對沒有如外人所說想要謀奪夏侯府的大權,更何況大哥待他不差。只是他從來沒搞懂過大哥究竟在想什麼,大哥實在太難捉模。
「咳,大哥,文總管被追殺的事,你意下如何?」
夏侯東煥聞言,終于抬頭看了弟弟一眼,然後默默的將書本放下,他雙手交握的擱在桌上,一雙深邃黑眸直盯著弟弟看。
「大哥?」雖然大哥的眼楮極漂亮,可被這雙眼直盯著這麼久,很毛骨悚然啊。
「你意下如何?」夏侯東煥掀了掀薄唇,淡漠的開口。
「據我調查,追殺文總管的是戴岳宇派出的殺手。」
夏侯東煥只是繼續盯著夏侯廷玉看,看得他忍不住輕咳了聲。不知為什麼,他只要看著大哥那張俊美的臉一會兒,就會渾身不自在。
「大哥,這事怎麼辦?要斷絕戴府的生路嗎?」
「不。」
「難道我們什麼也不做嗎?」
「是。」
「那……至少讓我跟在大哥身邊保護吧?」他的身手在江湖上可是數一數二的,要保護大哥絕對綽綽有余。
「不,有冷蕭。」
「……」大哥說話的方式依然簡潔,妙的是從沒有人听不懂他說的話,這大哥簡直厲害得可怕。
「小三。」夏侯東煥突然起身,嚇了夏侯廷玉一跳。
「是,大爺。」
「出府。」
「是。」
夏侯廷玉瞪著那修長身影翩然離去,大哥怎麼看都像得道的仙人,一點也不像滿身銅臭的商人……好吧,他承認,大哥身上一點銅臭味也沒有,說不定還有香味呢。
「二爺,您要繼續待在書房嗎?」小三好心的問著發愣的夏侯廷玉。
「……」
「……咳,二爺?」
「……」
這二爺,該不會和大爺一樣,睜著眼也能睡吧?
☆☆☆☆☆☆☆☆☆
說真的,她實在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情形。
「咳咳,那個……我不是要擄走你喔,只是……」
此刻她與夏侯東煥正站在一條小巷子里,她羞赧的看了眼面無表情的他,輕咳幾聲。
真糟糕,她的雙頰控制不住直發熱,幸好她皮膚黑,就算臉紅他應該也看不出來才是。
「多謝姑娘出手相救。」夏侯東煥淡漠的說了句。
她咧嘴露齒朝他燦笑,「你看得出來嗎?」她指的是她女扮男裝這件事。
夏侯東煥盯著她臉上那極燦爛的笑容,眼神閃了閃,卻沒有將情緒表現在臉上。
「我姓傅,名喚冬晏。」她露出一口白燦燦的牙齒,在黑黑的臉上顯得特別耀眼。
「在下夏侯東煥。」
她瞪著他依舊面無表情的臉,強壓下心底竄過的痛楚和失望,臉上繼續揚著大大的笑容,笑得一雙大眼都瞇了起來。
「咳咳,你覺不覺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她忍住想撇開頭的沖動,沒辦法,她只要看著他那張賞心悅目的臉,頰面就會忍不住的發燙。
「自然是。」
「那……如果我想到府上作客,你會同意嗎?」她豁出去了,就算他會覺得她臉皮厚也沒關系,反正她膚色都已經這麼黑,皮厚一點也無妨。
「若這是姑娘的要求,在下自然照辦。」
「是是是,這的確是我的要求。」
「那麼就請傅姑娘隨我回府吧。」看著她既興奮又期待的小臉,他淡淡說道,心底滑過一抹疑惑,卻沒表現出來,也沒問出口。
「好好好……」她笑著跟在他身後,看著他修長的身影,她忍不住緊握了下懷中那塊玉佩。
「大爺!」小三與夏侯府的文總管同時奔了過來。
「大爺,您沒事吧?」小三擔憂的看著自家主子。
方才轎子在店鋪前停下時,突然有數名黑衣人襲向剛下轎的夏侯東煥,分明就是有意要置人于死地,雖有冷蕭在一旁保護,可一時間也無法應付那麼多人,而他和文總管又不會武功,根本沒辦法幫忙。
傅冬晏瞪大眼,仔細盯著小三那張實在生得很女相的臉蛋,這就是他身旁那個美得過火的小廝吧?要不是他聲音粗嗄得有點恐怖,她還真以為他是女扮男裝……這人竟然長得比她這個女人還要女人,有沒有天理啊!嗚……
「冷蕭,處理好了嗎?」夏侯東煥沒回答小三的問話,朝一名高大冷漠的黑衣男子問道。
「是。」
「回府。」夏侯東煥徑自走向轎子。
「你是……傅少俠?」文總管瞥見一旁的青年,驚呼了聲。
「老伯,咱倆又見面了。」傅冬晏撓撓臉,下意識又咧嘴露齒燦笑,那一口亮晃晃的白牙閃得讓文總管瞇了下眼。
「你怎麼在這兒?」
「咳咳,我是你家大爺的救命恩人,現在要去府上作客。」說是救命恩人,其實她只不過是拉了他一把,將他拉進無人的小巷里,誰要那些黑衣人在攻擊他的時候,他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兒,簡直像在送死,所以她就忍不住出手了。
她明明記得他功夫好得很,比她要好上不知多少呢,而且他說過要保護她的,只是現在……怕是不記得了吧。
「那真是太感謝傅少俠了,不但救了老夫,還救了大爺。」雖然傅少俠用的招數有點下流,可還真是個古道熱腸的好青年。
「沒什麼。」她干笑幾聲。會救這老頭根本是因為她手賤,而會救夏侯東煥則是因為……她可是有目的的。
「傅公子,該回府了。」夏侯東煥突然出聲,面無表情的看著交談甚歡的兩人。
「是是,該回府了。」一看到他的臉,她就忍不住頰面直發燙……膚黑好,這膚真是黑得太好了啊。
他沒有叫她姑娘,而是喚她公子,也好,以男人的身分住進他府里,比較不會遭人非議,也比較方便吧。
「妳認識文總管?」夏侯東煥突然問了句,心里竟不可思議的感到有些不快,但究竟是為什麼,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前幾日遇上了,一塊兒結伴來京城。」多虧那老伯,才讓她能這麼快就到京城,要不以她的老毛病,怕是會拖上個把月。
「妳救過他?」文總管在回京的路上遭到黑衣人襲擊,他說遇到一位俠士相救,看樣子就是她了。
「咳咳,只是順手罷了。」說起來還是因為她好運,要不她早和那老伯一塊兒曝尸荒野了。
夏侯東煥瞇起一雙深邃黑眸,不再說話,她像是早已習慣似的,黑黑的小臉上依舊笑嘻嘻的,不覺他那悶死人的沉默有啥不妥。
小三站在轎旁,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很理所當然的坐進轎子里,然後更驚愕的看著自家大爺毫不猶豫的也坐進轎里,這……天地是變色了嗎?大爺其實有一點潔癖,如今竟然與人同乘一轎?
「冷蕭,方才打斗中可有人傷到大爺的腦子?」怎麼想都只有這可能。
冷蕭僅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隨即跟上轎子,打道回府,小三仍愣在原地,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