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書丹已經忘了曾經是他不想要苗初蕊為他生孩子,更曾在心中打定主意不想善待她們母子,可此時他卻只擔心著她月復中是不是已經懷了他的孩子,而這孩子是不是會因為她的決定而從世上消失?
還沒來得及細想清楚,駱書丹便已沖進了門,將那些藥材盡數毀了。
駱書丹雖自幼生得高大威猛,雖不喜歡苗初蕊,卻從未真的動手毆打過女人,是以從未見過他如此暴力的苗初蕊被嚇得忍不住驚叫閃躲。
此時,駱書丹已經氣炸了,什麼也不想,只想著︰她愈不想懷上自己的孩子,他就偏不如她所願!
看著眼前嬌小柔弱的女人,可能會懷上自己的孩子,駱書丹忘了自己總嫌小孩子吵這回事,隱隱地倒有些期待。
駱書丹脾氣不好,但掌管駱家許多年,總還是有些長進的,幾個呼吸便已斂起心神,冷靜了下來。
「我警告妳,若是妳還想要看見妳兒子的話,就要安分點。」他瞇起了眼對她道,「以後這類東西,不許再出現在我駱家之中!」
她愈是不想生他的孩子,他就愈是要讓她生!最好一年一個。
原本苗初蕊是千手堂的繡娘,也向千手堂預支過一些工資,是不該隨意離開文州,可當駱書丹向李榮發解釋,苗初蕊是他駱家的人,只是因為一些誤會,使她母子兩人流落在外雲雲,李榮發便也不強留苗初蕊,還恭喜駱書丹一家終是團圓了。
畢竟苗初蕊的繡功雖高,其重要程度總及不上家大業大的駱家,彼此間孰重孰輕,李榮發自然清楚。
反倒苗初蕊還是堅持將最後接下的工作做完,因為那個牡丹繡樣是她獨創的,已經繡好了一半,另一半留給別人她不放心。
駱書丹听她這麼說,嘴上雖是叨念著麻煩,但還是答應讓她在旅途中一面趕工,等要回駱家時,他再順道帶她回來。
這日,駱書丹一大早便出門拜訪客戶,將她留在暫居的宅院里,她強忍著酸澀的身子起床梳洗過後,便又開始繡她那朵牡丹。
近來也不知道駱書丹怎麼了,總是三天兩頭的向她求歡,害得她時常睡眠不足。
以前明明……幾個月也不見得抱她一次的啊……苗初蕊心想著,一想到夜里那些羞人的畫面,臉上不禁微微泛紅。
雖然身子還乏得緊,可看看手上的繡品,苗初蕊也只能強打起精神繼續繡下去。
苗初蕊手上繡的富貴牡丹極其華麗,主體的那朵足足有臉盆的大小,是翠花樓的花魁鳳肖姑娘要在兩個月後的水神祭表演穿的。
文州這地方過去時常鬧旱災,自從二,三十年前得了高人指點,每三年舉辦一次水神祭之後才得到改善。
水神祭的節目眾多,但最為人注目的其中一項,便是各家花樓都會派人出來表演。
這是平凡的文州百姓,唯一能見到那些美艷的花魁的機會,听說每次為了看花魁表演而來參加水神祭的外地人也不在少數。
雖然在文州居住不久,但苗初蕊也知道水神祭對文州百姓的重要性,是以這件繡品,她說什麼也要繡完。
其實她還沒親眼見過什麼文州水神祭呢!
之前听人說文州水神祭有多盛大,多好玩,她期待了許久的,可現下看來,是沒有機會看到了吧!
輕嘆一聲,苗初蕊突地感到手上一痛,低頭一看,居然是她扎到手指尖。
看著指上沁出的鮮紅血珠,苗初蕊不由得驚呆了,她九歲之後就沒有被自己扎過了,此時怎麼又會被扎到呢?
只是另一個讓苗初蕊感到恐懼的是,她居然不怎麼感到疼痛!
為了不讓血沾上繡品,苗初蕊只好先將繡品放下,隨手拿了手絹按住傷口,然後苗初蕊更是驚恐地發覺,自己的指尖僵硬發麻,指甲還微微泛紫。
苗初蕊記得任仲說過,紫魁花的毒性一旦發作,便會由身體末梢,也就是指尖和腳趾開始發紫僵硬,接著慢慢蔓延全身,等到這癥狀蔓延至心髒,那就是必死無疑。
除此這外,紫魁花最恐怖的地方則是,中毒的癥狀一旦出現,那頂多就只能推遲蔓延,而無法逆轉,所以中此毒的人就得在日日提心吊膽之中度過。
知道自己來日不多,苗初蕊的淚水止不住落下。她從來沒有後悔過服下紫魁花,也從來沒有後悔過生下斌斌這件事,可是一想到也許不久後便要與這個孩子死別,她就忍不住傷心。
如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斌斌已經回到了駱家,不論如何,日後也算是有個依靠。
只是……駱書丹向來不怎麼喜愛她,會不會遷怒斌斌也不一定,因此今後她得更多加留意不可觸怒他才是。苗初蕊心想。
此刻的苗初蕊就如同全天下的所有的母親一般,即便死期已近在眼前,仍一心只為孩子著想。
既然找回了苗初蕊與孩子,駱書丹也就無心于這半個月的逃避,半巡視的行程,將不必要的流程省略之後,前後約莫只花了兩個月,便跑完了所有往來的商家。
這日下午,駱書丹一行終于回到了駱府,家中已經備好了洗塵宴。
駱夫人一見死而復生的苗初蕊,還沒說上半個字,淚水就先掉下來了。
「蕊兒……我的蕊兒……妳受苦了。」駱夫人激動地用顫抖的手抱住苗初蕊,聲音哽咽地說。
雖說苗初蕊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可畢竟是從小養到大的,苗初蕊又是自幼乖巧又貼心,一直很得駱夫人的疼愛。
在听到苗初蕊落水失蹤之事後,駱夫人甚至還為此狠狠打過駱書丹,如今見她竟是沒死,又怎能隱忍得住淚水。
「夫人……」
苗初蕊知道駱夫人始終是疼愛她的,如今又怎能不深受感動?一頓飯還沒開始吃,兩個女人就抱在一塊哭的淚漣漣了。
「好了,娘,大夫說您不能太激動的。」駱書丹體貼地拿了自己的手巾給駱夫人擦臉。
也許當初落水之後,苗初蕊萬念俱灰,是以不想再回駱家,可她從來沒有想要駱夫人為她如此傷心動怒。
如今駱夫人一頭頭發全白了,與四年前相比像是一口氣老了十來歲,苗初蕊感到難過極了。
「夫人,讓您擔心了……是蕊兒不孝。」苗初蕊傷心地道。
「傻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駱夫人開心地抱著苗初蕊,也不怪她為何這些年不回來。
當年駱書丹是怎麼對待苗初蕊的,駱夫人心里有數,本來想讓他們年輕人自己發展,卻沒想到最後會弄到苗初蕊落水失蹤。這些年只要一想到這件事,駱夫人後悔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去怪苗初蕊。
如今苗初蕊非但未死,還為他們駱家生了斌斌這麼一個可愛的孫子,駱夫人開心極了。
駱夫人哭個不停,眾人都怕駱夫人傷了身子。
深知駱夫人性情的婢女秀禾便勸道︰「夫人,少女乃女乃能回來那是好事,這回可不能哭的。」
秀禾不愧是跟了駱夫人最久的貼身婢女,她這一說,駱夫人便趕緊擦了擦淚水,「是啊!是啊!今天該好好慶祝一下才是,不能哭,不能哭。蕊兒,妳也快別哭了,今天咱們一大家子好好吃一頓團圓飯。」
「嗯!」苗初蕊應聲,也听話的擦了擦眼淚。
這時,女乃娘正好抱了斌斌過來,斌斌一見到苗初蕊,便掙扎著從女乃娘身上跳下來,邊喊著邊撲向苗初蕊,「娘……」
斌斌自幼便是她一手拉拔大的,從來沒有離開過她,這回母子被迫分開了將近兩個月之久,這叫她怎麼能不想兒子,是以當斌斌還帶著女乃香的小小身子撲向他懷里時,她不禁熱淚盈眶。
「娘,斌斌好想妳。」斌斌再怎麼懂事,畢竟也還是個才滿三歲的娃兒,一撲進娘親的懷里,便不住撒起嬌來。
「娘也好想斌斌。」苗初蕊也對著兒子又摟又抱,不住嗅著他身上的女乃味兒,見斌斌沒受什麼苦的樣子,總算是安心下來。
見另一個「男的」把臉窩在「他的」胸脯上又磨又蹭,駱書丹心里不覺有些不是滋味。
可一想到這個「男的」今年才三歲,又是他的兒子,駱書丹就算再不是滋味,也不能發作,便道︰「好了好了,飯菜都要涼了,快點吃吧!」
「是啊!飯菜涼了可就不好了,斌斌,來,女乃女乃夾你最愛吃的雞腿給你吃。」駱夫人也催促道。
「好,那斌斌也夾給女乃女乃跟娘吃。」斌斌說著,便拉著苗初蕊到大圓桌坐著,「娘,坐這兒。」
「好,好。」苗初蕊笑著在兒子指定的位子坐下。
斌斌雖然才三歲,卻是手腳伶俐,一下子便爬上駱夫人和苗初蕊中間的位子坐好。
見自己的位子被另一個「男的」搶走,駱書丹更覺不是滋味了,可若與他爭執又未免顯得自己小氣,便繞到駱夫人另一端空著的位子上坐下來。
雖然說不能讓苗初蕊坐在他身旁有些可惜,但好歹兩人還是有別的相處機會,因此,這吃飯時間就暫且便宜了那小鬼,駱書丹心里想著。
「來,這雞腿斌斌來一只,蕊兒也來一只。」駱夫人開心地給媳婦與孫兒夾菜。
「謝謝女乃女乃。」
「謝謝夫人。」
苗初蕊與斌斌齊聲道。
當初駱家只剩下駱書丹與駱夫人兩人時,家中像是一下子寂靜了下來,顯得死氣沉沉,駱夫人更是鮮少露出笑容。
許久沒見過母親這麼高興的樣子,向來孝順的駱書丹也不禁感到欣喜,對于這個老是霸佔他權利的「男的」,也多了份寬待。
其實自從斌斌回到駱家之後,他那好動的性情與不怕生又愛笑的個性,放佛一下子為駱家注滿了活力,再加上他也與駱書丹一樣,自幼生了一副討喜好看的皮相,因此駱家上下都很寵愛這個小少爺。
看著母親這麼開心的樣子,又見苗初蕊與孩子母慈子孝的模樣,竟讓向來一點也不居家的駱書丹突然覺得,他們這樣「一家四口」團圓的感覺竟是如斯美好,甚至更甚于與友人上青樓玩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