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國時而將目光投向舞台,漸漸由嚴暢野那陰沉蒼白的臉色,以及那灼熱銳利的目光中厘清思路,看來這場訂婚宴僅僅只是個開始而已。
方南國很快就印證了他這一猜想,只見嚴暢野一下台就丟下方徽瑤,直奔他們這邊而來,那架勢不再氣勢洶洶,但仍有些像上司蒞臨指導下屬。
「我有話跟妳說,可以跟我出去一下嗎?」
艾若愚看看他,也不知為什麼,他的話就是不容拒絕似的教她不得不點頭。
「那南國哥麻煩幫我顧一下小萌。」她剛向方南國交代完,人就被嚴暢野拉走了,他那只手像鐵鉗一樣箍住了她的手,同樣教她不容拒絕。
剛剛那句話嚴暢野沒有忽略,那男人不是她丈夫,那孩子的爸爸是誰?
他有些懊悔沒有仔細看那孩子的臉,那孩子極有可能是他哥哥的,除了哥哥還會是誰,如果另有其人他又該如何,總之那孩子是他始料未及的,不管是誰的,他都嫉妒憤怒火大。
但是現在一定要冷靜,如果這個孩子真是哥哥的,那麼她就是他的大嫂,他必須代替哥哥好好照顧她們,因為他曾承諾過。
「先生,你能走慢點嗎?」田園生活造就了艾若愚的慢性子,看他邁著長腿走得飛快,而她就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樣被拖著,真是惱人,「喂,你聾了嗎?還是我有欠你錢?如果是六、七、八年前我忘了還,那我現在可以算利息還你的。」
「妳欠我的恐怕這輩子都還不清。」嚴暢野悶聲悶氣地回道,要還可以,拿她整個人來抵就行了。
他這麼一說,艾若愚倒真有些心虛起來,揉了揉太陽穴又捏了捏鼻根,想努力挖出一點記憶來,可是腦中的那一片區域依舊是一片空白。
被他這樣拽著還真像是去赴刑場,「哎……」艾若愚不自覺地嘆氣,早知今日就該再低調點,干嘛非要來湊熱鬧啊,看吧,仇人尋上門啦!
嚴暢野的背影猶如小山一樣擋在她的面前,艾若愚畏畏縮縮地將手指戳向他的肩胛,「你到底要帶我去哪?有事好商量嘛,千萬不要沖動,看你也不像缺錢的樣子,寬限幾天不行嗎?」她心下已經認定自己真的欠了他錢,所以盡管有些不滿也不好發作,再說,她干嘛要火大啊?她明明沒有理由生氣啊。
這個人態度是不太友善、不太尊重人,但是畢竟自己欠了他錢嘛,可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自見到他的那刻起,她心里就有些隱隱不是滋味。
「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梳理下妳跟我的腦筋,以免打結中風。」她對他的忍受度明顯有所提高,要是換了以前,她早甩手走人,並丟下一句「傲慢狂」了。
他是在講笑話嗎?艾若愚翻著白眼,覺得自己正在顛覆自己的好好小姐的形象。
這個家伙是不是冒牌的嚴家少爺啊?確定不是黑社會來冒名頂替的嗎?她心下存疑,越看他越不順眼,好想提腳踹他小腿肚一兩下。
「跟我走就是了,妳不是最會裝乖順嗎?」只有在他面前總是一副小母老虎的姿態,不過他就是喜歡她這副樣子,因為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會計較、會發脾氣,而不是什麼都好、什麼都不在乎,像個總是微笑卻沒有心的機器人一樣。
「什麼啊……」艾若愚真的不喜歡這個人,好像很了解她似的,但凡那些自以為了解別人的人,就總喜歡往別人心里鑽,這樣的人最討厭了,自以為是!
「我又不是吃人的狼,妳怕什麼?」
「我才沒怕!」
「剛才那語氣就是在害怕啊。」
「你心理醫生啊?」
「干嘛提高嗓門,妳跟剛才那個男人說話也這個調調嗎?」嚴暢野一針見血地戳穿她道︰「在我面前不用裝淑女,妳可不是什麼淑女。」
「你到底是誰啊?」艾若愚試圖收回被俘的手,怎奈力氣沒他大照樣被拖著走,「有話就快講啊!干嘛這麼強橫啊?」
「到了。」嚴暢野突然用力將她甩向前面,害她差點跌個狗啃泥,待她轉過身來面對他,又听他質問道︰「蔣,不,艾若愚,那孩子是妳跟誰的?」
這里已是牧草養護區,視野開闊也沒其他人,正好方便他們大聲地你來我往。
難道不是欠錢?艾若愚心里咯 一下,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一連瞟了他好幾眼,跟指認罪犯一樣,「跟你有什麼關系?」仔細看得話,他跟小萌確實長得有相似之處呢,這麼一想,不由就心驚膽顫起來。
「妳還裝不認識我,妳腦袋被門夾了嗎?」嚴暢野沒好氣地走過去,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抬高她的下巴,「六年了,妳還想躲我多久?」
「我……」艾若愚不禁仰後身子跟他保持距離,臉色發白地支吾道︰「六年前我出了事故,我從半山腰滾下來,頭部受傷,醫生說,我得的是選擇性失憶癥,所以請你好好說,我真的不記得六年前的事了,二十歲到二十二歲近三年時間的事情,我都記不起來了。」
「真的假的?」嚴暢野蹙眉盯著她,看她驚慌得跟頭小鹿似的,怒氣倒是消了不少,「還有沒有哪里受傷?有落下殘疾嗎?」
「沒有啦……」他的臉越湊越近,都快貼上她的鼻子了,還有他帶著清香的氣息,嗅著嗅著會上癮一般教她害怕,人家長得好看,自己也不能隨便發花痴啊,「欸,離遠點啦!」
「看著我的臉跟我說,妳這樣很沒禮貌。」嚴暢野故意再次拉近距離,手繞到她的腦後包住後腦杓不給她避視的機會。
嚴暢野低頭看著她,除了頭發短了點,她跟六年前如出一轍,青澀倔強、喜歡跟他唱反調,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還保持著一貫的冷傲,但是內心早已在見到她、觸到她的那一刻溫暖如春,她的一切,他再也不想失去。
「你的臉有什麼好看的,你這人好怪……」艾若愚不得不看向他,也許是他長得太好看了,才會教她心跳加速,也許是他的臉曾經對于她太過熟悉,才會教她根本不忍心推開他吧?
「妳結婚了嗎?還是有男朋友?」嚴暢野放柔語氣誘哄道。
「沒……干嘛要回答你?」他的眼神好魅惑,但眼底清明精銳的光彩也讓她及時清醒並警覺起來,「你到底是我的誰?」
艾若愚話才吼完,兩片櫻唇就被他霸道而不失溫柔地奪取了。
「唔……」艾若愚怎麼反抗也沒用,他的背結實得就像沙袋,還是那種有彈性的,打他只有自己手疼的分,可是他的吻技又是超一流,將她的小舌繞得團團轉,漸漸的,嘴里全是他的那股清香味,就像要把她的心奪去了一樣狂野而浪漫,這更教她手足無措了。
在她的記憶中,別說這樣的吻了,就是親臉頰都沒有過,雖說她已經是一個五歲小女孩的媽咪了,可是這方面的經驗因為失憶其實還是零呢。
艾若愚為自己輕易屈服在他的吻中而沒有反抗到底感到臉紅,心下罵自己花痴,可嘴上到底還是戀著他的柔情。
「從今以後妳就正式被我接收了,艾若愚。」嚴暢野摟著站不穩的她,嘴唇蹭著她的耳垂繼續討便宜道。
「啊……」她暈了,雙手不禁緊緊攀住他的頸子,紅透的臉蛋靠在他的肩上,他身上的味道溫度都讓她眷戀,害臊之余對全身發軟的自己也是無能為力。
「若愚,跟我去美國好嗎?我會好好照顧妳……還有妳的孩子,是……我哥哥的嗎?」他摟著她,將她擁緊在胸前,她以前屬于他哥哥,那麼從今往後就必須是屬于他的,否則他一定會發瘋,過了這麼些年,他深知自己愛她有多深。
吻,美國,小孩,哥哥,小叔子……艾若愚腦袋里突然闖進好多陌生的東西,就像釘子一樣一下下敲打著腦殼,很痛,而且越來越痛。
心髒突然一陣緊縮,她慌里慌張地將他推開,向後倒退幾步,然後捧著腦袋,瘋了一般抗拒,「不……不要……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不明白……不明白……」
嚴暢野立即上前,不顧她的拳打腳踢,緊緊抱住她,她發著抖,一副痛苦的模樣,教他心痛不已,「沒事的、沒事的,若愚,我是嚴暢野,忘記了沒關系,不明白沒關系,我在妳身邊,永遠都會在,妳躲不開的,也不用躲,我愛妳,我們重新開始,不去美國了,就留在這里,我們在這里,在妳熟悉的地方慢慢地重新開始,好嗎?」
「我是艾若愚,不是蔣若愚,我不願做蔣若愚……嗚嗚……」她任由他抱著著,窩在他懷里不時地打冷顫,在孤兒院的記憶深深刺痛著她,她害怕那種孤立無援,以及那片空白里掩藏著的不知名的巨獸,她生怕過去的記憶會跳出來狠狠咬自己一口,剝奪她現在平和寧靜的生活。
蔣若愚代表黑暗的過去,而艾若愚則是光明的現在,她不是勇者,所以她更願意面朝陽光,歲月靜好。
「好的,妳就做艾若愚,妳就是艾若愚,不管怎樣,妳永遠都是我的若愚……」嚴暢野一邊安撫一邊摟著她席地而坐,讓她趴在自己懷里,完完全全為自己擁抱著。
艾若愚像這會這樣情緒崩潰的情景,只出現在來到這里的最初那段時間里,那時也是她妊娠反應最厲害的時候,事後又往往被她歸結為產前抑郁癥而不了了之。
這到底是怎麼了,漸漸安靜下來的艾若愚,用力揪著嚴暢野的衣襟,愁腸百結地琢磨起來,明明應該還只算得上是個陌生人,卻又是吻又是眼淚的教人心煩意亂,她可從沒有這樣信任以及依靠過誰。
這個男人,這個今天跑來農場和另一個女人舉行訂婚儀式的男人,嚴氏企業的準接班人,據說在美國華爾街都是響當當的人物,嚴暢野,他說他叫嚴暢野,為什麼,為什麼心里面完全不肯承認他是那麼優秀出類拔萃,為什麼心里面認定他和自己一樣普通,為什麼可以這麼毫無顧忌地依偎在他懷里,並且還感覺很安心,前所未有的安心?
「要不要睡一會,以前妳累了,都要枕著我大腿打瞌睡的。」模著她圓圓小小的腦袋,發絲又柔又細、蓬松而順滑,心情變得悠閑自在輕松,這就是她的魔力,其他人都不能讓他如此狂躁又如此平和。
「嗯……」她本想拒絕,但是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突然覺得好累,就像這幾年一直沒有休息過一樣,而此刻緊繃的神經終于找到了松懈喘息的機會。
前段時間的雨水使得牧草長得很豐茂,風一帶過就會涌起一浪浪的綠波,而身後是一大片的果林,隱隱傳來花果的甜香味,他不覺莞爾,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很忙,心很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安于現狀,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懂得大自然的美好。
「不管妳是蔣若愚還是艾若愚,既然讓我等到了妳,就沒有人能夠再次把妳從我身邊搶走。」她睡著的模樣也一如六年前一樣可愛,像小兔子一樣蜷縮著,一只冰雕的小兔子,孤獨而冰冷,所以他會用他的余生來陪伴她、溫暖她,不需要她堅強,不需要她乖順,不需要她從容大方,她應該刁鑽任性頑皮撒嬌……活得像個女王,成為只屬于他的女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