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姨娘,你又在做針線了呀。」春實實端著當季新鮮果子進門,見陶姨娘又在給雷青峰縫制衣服了,便笑著說。
春實實來到陶姨娘的屋子,分家後各房兄弟都已搬遷出祖宅,但雷青峰尚在京城未歸,如今他已通過鄉試、會試,正在等待殿試發榜,春實實便做主讓陶姨娘留在老宅不要搬,等雷青峰回來再自己拿主意搬是不搬,他若是決定不搬,他們夫妻也願意繼續照顧這對母子。
「你眼楮不好,屋里光線不足,當心弄壞了眼楮,五弟這衣服夠多了,你不要再忙了。」她將果子放下後勸道。
陶姨娘笑得靦眺。「不怕的,這光線足夠,眼楮壞不了,而青峰的衣服再多,也總是少一件啊。」
陶姨娘這些年活得謹慎,生下兒子後便送去趙氏那讓她看顧,自己只敢暗地里做些衣物給兒子送去,免得趙氏以為青峰親近生母,對他不見待。
「你算是熬出頭了,五弟即便沒有通過殿試,也已是會試出身,將來在仕途上還是大有發展,以後您便是官家夫人了。」春實實對陶姨娘說。
「不不不,我怎敢,我出身低,會讓他丟臉的,他的母親只能是太太。」陶姨娘趕緊說,不敢讓自己影響兒子的前途。
春實實聞言搖頭。「陶姨娘,五弟從沒嫌棄過您,臨去赴考前還囑咐我定要替他好好照顧你,將來他若有所成,也定不會不要你這親娘的,而太太對他也有養育之情,相信他不會顧此失彼,您與太太都是他的母親。」她讓陶姨娘別再妄自菲薄,自卑度日了。
陶姨娘這才垂淚沾襟。「我不是瞧不起自己,是怕別人因我瞧不起他,我知他出息,沒那想法,可他越是重視我,我越不能連累他……」
「胡說,你是他的生母,若沒生下他,哪有今日的他,他若自重,別人也會重他,不會因你而輕他,反倒是他若不孝敬你這親娘,只會遭人唾棄而已。」春實實一臉嚴肅的表示。
陶姨娘拿針的手輕顫,春實實曉得她是內心激動了,便輕輕握住她的手。
「陶姨娘,放開自己,您並不卑下,您的兒子可是年輕有為的雷家五少爺啊!」春實實鼓勵她。
她眼淚落得更凶,正要開口說什麼,一個小丫鬟沖了進來。
「大喜,大喜,咱們雷家大喜啦!」
自水玉蘭去了浙江,春實實身邊便少了貼身伺候的下人,于是她才又選了幾個得眼緣的進屋服侍,平日若沒事,便打發她們都在外頭候著。
春實實眼楮一亮。「可是五弟傳來喜訊了?」
「是啊,咱們五少爺高中探花啦!」小丫鬟羊兒大聲報喜。
「快,快去大門前放鞭炮,向鄰居報喜——」
「不只如此,記得讓人分送紅包給大家,咱們雷家出了探花啦!」趙氏也聞訊趕了過來,一臉高興的吩咐。
「是。」春實實抿笑,讓下人快去辦。
趙氏回頭見陶姨娘已哭花了臉,嘆了口氣,走到她的面前。「哭什麼,你生的兒子為咱們雷家光耀門楣,老爺正大喜呢,待會咱們全部人都要去祠堂告訴祖宗這件事,你也好好打扮,宗親們都會到,你可要好好長臉了。」
「太太……」陶姨娘哭得不能自已,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這是……唉,罷了,換了我也要高興得說不出話了,不過啊,將來你只管大聲說青峰是你兒子,是你懷胎十月生下的,不用畏畏縮縮,過去是我迂腐,經過家里這麼多風波後,我也不計較那麼多了,只要一家和樂就好。」
「謝謝太太……謝謝太太……」陶姨娘拼命道謝。
「謝什麼,走,我屋里有幾套全新的鮮艷衣裳,今日這場合正適合你穿,這就跟我去吧。許嬤嬤,你先回去將衣服找出來,待會好讓陶姨娘換上。」趙氏扭頭交代許嬤嬤後,便拉著心情激動不已的陶姨娘往自己屋子去了。
春實實瞧著兩人的背影,不禁笑了,太太想開了,陶姨娘也想開了,雷家要皆大歡喜了吧。
「四少女乃女乃。」羊兒又折回來了。
「不是要你去張羅放鞭炮和分送紅包的事嗎,怎麼回來了?」她問。
「方才急著報喜,奴婢忘記將這東西交給您,所以折回來了。」羊兒笑嘻嘻的說,並且將一支樣式精巧的簪子交給她。
「這是?」
「這是四少爺托人送回來的,說是早上在巡鋪的路上瞧見的,本要親自帶回來送給您,可因為得知西北疫情擴大,臨時決定捐送一批藥材到西北救人,今夜便要將藥材運送出去,四少爺可能得忙到夜里,就先托人帶回來給您了。」羊兒仔細交代著事情的始末。
瞧那支由上等碧玉打造成含苞待放的百合形狀的簪子,百合雕得栩栩如生,搭配上碧玉本身的綠意,自然生動,這支簪子價值不菲,應當可抵一般人家的一年花用了。
很難得見男人這麼明著寵妻的,一般男人哪個不是私下疼就好,可四少爺不是,三不五時地差人送東西給四少女乃女乃,去應酬也帶她,同前往,夫妻倆到哪都同進同出,恩愛得教人羨慕。
春實實暖心的收下簪子,她近年來偏愛穿綠色系的衣裳,細心的雷青雲自是發覺了,所以近來送她的飾物都以綠色為主。
她拔下原來的簪子,歡喜地將新簪子戴上,等雷青雲回來就能第一眼瞧見她戴上新簪子的模樣。
「西北病疫當真嚴重嗎?」戴完發飾後,春實實憂心的問,心知雷青雲定是不忍西北人受病疫所苦,才決定送藥過去的。
「是啊,听說每日有上百人喪命,累積至今已死了上萬人,連朝廷派去治疫的官員都病死了好幾個,這會人心惶惶,怕病疫擴散到京城,據說連皇上都憂心不已。」羊兒將在外听見的事告訴她。
春實實皺眉,這的確是大患,若是一個不小心讓病疫傳至京城,那可是國家的大災難了。
「四少女乃女乃,東西既已交到您手上,那奴婢去忙太太交辦的事了。」講完西北的事,羊兒笑說。
「嗯,你快去忙吧。」
羊兒正轉頭要走,又見一個人驚慌失措的朝春實實跑過來了。
「四少女乃女乃,原來您在這,不好了、不好了!」另一個小婢女花兒找到她後,驚慌的說。
春實實眉心一皺,心情驀然波動了。「五弟才傳來喜訊,咱們府里哪還有什麼不好的事?」
「是啊,出什麼事了?」羊兒也問。
「這……老爺和太太這會都先到大廳去了,您過去一趟便知怎麼回事。」花兒口笨,怕說不清,一時心急便讓春實實自己過去听明白。
春實實心一沉。
父親和母親不是正要去祠堂上香告知祖宗那五弟高中的事?這會沒往祠堂去卻先到大廳,瞧來這事情嚴重了。這麼一想,她趕緊快步往廳上去。
到了大廳,已听見趙氏在哭,陶姨娘也憂愁著臉,沒了先前的喜色,最讓人訝然的是,連雷耿狄都是一臉的慘白。
她僅是一瞬的怔然,便趕緊上前去。「父親,這是怎麼了?」
「你來得正好,家里出事了……青雲……青雲……他……」雷耿狄像是還沒從震愕中回神,說話結結巴巴。
「夫君如何了?」事情與雷青雲有關,她越發緊張了。
「青雲讓人押去京城候審了。」
「什麼?!」她大驚失色。
春實實馬不停蹄的到寧王府求見顧柏臨,若非萬不得已,情況緊急,她絕不會這樣貿然來找顧柏臨求助的。
前一陣子雷家送了一批藥材到皇宮,怎知竟然被查出是次等貨,雷家以劣藥牟利,而且踫上了皇後剛好久病不愈,這就怪罪到這上頭,雷青雲如今是雷家家主,于是立刻就被地方官府押下送往京城問審。
听說在問審過後即會抄家,雷家現在是大難當前,愁雲慘霧。
雷耿狄今早倒下了,春實實瞧那癥狀是剌激過度中風了,而趙氏只會哭,什麼事都做不了,反倒是陶姨娘還能鎮定的扛起照顧雷耿狄的事,而雷青石夫婦也已聞訊趕回老宅,春實實則到外頭想辦法求助。
「雷四少女乃女乃里邊請,世子爺已經在等著您了。」寧王府的小廝客氣的領著她進去。
顧柏臨一見到春實實,未等她開口,當下便先道︰「雷家的事我已經听說了,這事我也已派人去京城查探情形,過兩日等我疏通好關系,就讓你上京入監去探視青雲,你放心,這事我不會不管的!」
這番話讓春實實當場落下淚來,外頭人听雷家出事,惹的又是皇家,早不知避到哪去,誰還願意與雷家沾到半點關系,就連分家出去的雷青岩,雷家出事至今都兩天了,仍未回府里一趟問狀況,就連雷耿狄倒下派人去通知,他也不聞不問,真正教人寒透了心。
反倒是顧柏臨這異姓兄弟卻比親兄弟可靠百倍,夫君結交的果然都是有情有義之人!
「你先回去準備過兩天上京探監的事,在這期間順道查查送入皇宮的那批藥材是不是有人從中搞鬼,否則以雷家多年來的信譽,怎會出這等紕漏?」除了安撫春實實,顧柏臨慎重交代。
「嗯,這事已經在查了,相信不久會有眉目的。」她確認這批貨不是雷青雲督辦的,正在查究竟是誰經手的,她不相信雷家人會這麼草率,敢把劣品運進宮去,所以這事大有蹊蹺。
春實實不便在王府久留,說了重點便趕緊回府。
家中這會正亂著,雖有雷青石回來坐鎮,可仍鎮不住府中上下的人心惶惶,因為萬一被抄家,雷家就真的徹底完了!
她坐上馬車匆匆回府,可馬車剛停下,在車里她便瞧見朱黎兒站在雷府大門外徘徊,一副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的模樣。
朱黎兒也見到馬車了,轉頭立刻要走,但走沒兩步,又白著臉轉過身來。
「黎兒,你回來怎麼不進府去?」春實實下馬車後不解的問。
「我……我有話要對老爺說。」朱黎兒一臉像是下了莫大的勇氣。
春實實蹙眉望著氣色不佳、人也消不少的朱黎兒,覺得她仿佛剛大病了一場,听說她之前小產,想問她身體調養得如何,可見她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便作罷了,遂道︰「既然如此就跟我進來吧,如今府里出事,老爺正病著,你說話也得當心。」她提醒朱黎兒說話挑揀著說,不可剌激到病中的雷耿狄。
朱黎兒沒吱聲跟著她進府,來到雷耿狄的屋子,見雷青石正跪在雷耿狄的床前,滿臉的愧色,李巧也陪跪在一旁低泣著。
「都是我的錯,您讓我督辦送進宮里的藥材,可我連這個都沒辦妥,竟出這麼大的禍事,該被押去京城問審的是我,不是青雲!」雷青石自責的說。
中風的雷耿狄躺在床上,半邊身子不能動彈,听到這話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這回就連趙氏也不敢說任何維護的話了,這次出的事太大,興許雷家就要倒了。
趙氏咬牙在一旁忍著,竟是連哭也不敢了,陶姨娘悄悄站到她身邊去,輕拍她的背,她仰頭瞧向這看了自己一輩子臉色的女人,這時居然只有這人肯給她安慰,趙氏一時百感交集,不知說什麼好了。
「父親,我該死,我這就去京城換青雲回來!」雷青石說。
趙氏听見這話,慌張的起身想阻止他,但想到青雲是受連累的,他此刻在牢里也不知吃了多少的苦,何況他也是自己的兒子,左右都教她心疼,最後揪著心,她又重新坐下,這事全憑雷耿狄做主了。
「你……」雷耿狄伸起能動的那只手指著雷青石,不知要說什麼。
「父親,您安心養病,這事我會負責,您就別管了!」雷青石霍然起身,轉身要出去了。
「不,夫君,你不可以上京去,你的身子耐不住這勞累的!」李巧心急地抱住他的身子阻止。
「你放開我——」
「大哥,你去了也無濟于事,官府不會放人的。」春實實走進屋子正色道,她不能見他去送死,況且雷青雲也不會希望他這麼做的。
「四弟妹,你讓開,就算死在外面,我也要換回四弟!」一人做事一人當,自己的錯就要由自己承擔,他堅持不願連累青雲。
「可這事還沒查清楚,不見得是你的錯,也許……」
「就是我,那藥材是我親自督辦的,出了這種事,我責無旁貸。」
「不,這事與大少爺無關,不是大少爺的錯,是三少爺動的手腳!」朱黎兒突然忿忿地上前嚷道。
「你說什麼?!」眾人吃驚。
「三少爺嫉妒四少爺繼承家業,便暗地里將這批藥材動手腳,好報復雷家所有的人,之後,他趁分家趕緊與雷家月兌離關系,好讓自己免于受連累,而今他天天在家和三少女乃女乃飲酒作樂,說是要看雷家眾人的下場有多慘!」
听完朱黎兒的話後,眾人驚愕連連,想不到這事居然是雷青岩干出來的!
「這混……混帳……」雷耿狄氣得想大罵,可他病得連說話也不能隨心所欲,只能激動的猛顫身子,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是他讓那混帳幫著青石的,怎知那混帳不是人,居然連家人也敢陷害,他恨極當時不該讓那小子出牢籠的,就該讓他和方氏一起死了算了,這畜生!
「你確定這事真是三弟所為?」雷青石沉著臉問朱黎兒。
「我很確定,他親口對三少女乃女乃說時被我听見的!」
「黎兒,你是三少爺的人,怎會對咱們說出這件事呢?」春實實疑心,雷青岩平日
不是頗為寵愛黎兒嗎,她怎會背叛他的?
朱黎兒表情極度咬牙切齒,像是對雷青岩十分痛恨。「三少爺是個沒良心的人,將我打到小產,還不給我找郎中,我都奄奄一息了,他理都不理,最後是下人看不過去,私下為我煎了帖藥救命,但我以後恐怕再也懷不上孩子了,他知道後,竟還讓三少女乃女乃來對我說,既然我生不出孩子,那便沒有資格再留下,居然……居然將我趕出府了!」她說到後頭,再也忍不住地大哭出聲。
眾人此刻完全明白雷青岩是怎樣可惡的人了。
「干了這麼多喪盡天良的事,咱們不能放過老三那混帳,若青雲有個三長兩短,我也要他賠命!」趙氏怒不可遏。
京城監牢里,春實實終于見到雷青雲了。
兩人相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就只是凝望著對方,千言萬語只以眼神傳遞,夫婦倆只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心。
雷青雲身上無一處完好,可他直挺挺的坐著,甚至還能笑望著春實實。
「真好看,果然適合你。」他終于開口,指的是她頭上的百合簪子,這是他被押送至京城前買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
隔著鐵欄,春實實心酸箸,她專程戴上這簪子來見他,他說好看,簡單一句話就教她燙心了。
「夫君喜歡就好,以後我常戴。」她忍著哽咽、忍著心痛的說。
「好。」他仍是笑著,像是自己所處的地方不是監牢,仍舊一派泰然。
「是大哥幫我打通關系進來的,送我來的是二哥夫婦,然監牢內只方便一個人進來,所以……」她見他肩膀上還淌著血,十只手指頭也都遭過酷刑,鮮血淋滴,忍不住感到揪心剌痛。
他嘴角帶笑。「出了這樣的事,大哥與二哥肯定無法坐視不管,替我謝謝他們了。」
她忍著不再看他身上還有多少傷痕,咬咬下唇。「我會的。」然後繼續將雷青岩所做的事告訴他。
他靜靜听著,听完沒有任何表示,春實實明白他的意思,事情既已發生了,他身為家主,就應一肩扛下,即使牽扯出雷青岩也不能改變什麼,何況光憑一個丫頭的說詞,無法作為罪證,反而還有可能因欺君之罪禍及全家。
而在她開口告訴他之前,她就已經猜出他的決定了,默默地,她不再多說什麼。
「其他家人都好吧?可嚇壞兩老了?」他問起。
「父親病了,母親受到驚嚇,府中也有些亂……」
他面上血色褪去,一會才道︰「有你在,我放心,你定能替我把家看好,把兩老都安頓了。」
倏地,春實實再也忍不住的滾下淚珠來。
他身子一震,想伸手去踫她,可他連舉起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緊緊盯著眼前哭泣的妻子。
「別哭,我若不能走出這座大牢,雷家就交給你了……」
她淚流滿面。「不,我沒你想的堅強能干,少了你,我什麼也做不好,雷家需要你。」她珠淚紛紛。
「實實……」他眼色黯下。
「別現在就放棄,大哥也進京了,他正進宮去想辦法,說不定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
他凝視著她,瞧著她那雙充滿睿智與堅毅的眼眸,讓他產生了莫名的自信與力量。「好,我不放棄,我等著回去與你生兒育女,你也等我,我會回去的。」
她眼眶注滿淚水,深深的、深深的點頭。「我等你,你一定要回來……」
雷家當真一則以喜一則以憂,五子雷青峰成了史上最年輕的探花,四子雷青雲卻是秋後斬立決的名單人選之一,即使是顧柏臨出面為他奔波,也沒能讓他走出牢籠,為此雷青石暫回雷府坐鎮,而遠在浙江杭州的雷青堂也收到消息,本欲收拾北上,但雷青石的意思是讓雷青堂留在浙江穩住雷家生意,畢竟北方生意已受此事影響,得靠南方撐著。
這日,剛成為探花的雷青峰奉命進宮面聖。
皇上沒有在御書房見他,而是在內宮的小閣里讓他覲見。
皇上態度輕松,沒有在殿前的嚴肅,讓雷青峰賜坐。
雷青峰內心不安,戰戰兢兢的落坐,不知皇上在內宮見他,是想對他說什麼。
但不管如何,他心中卻對今日的覲見另有打算。
皇上見他儀表堂堂,臉有正氣,十分欣賞。「據悉卿家在家中排行第五,上有四個兄長,一個姐姐,姐姐已出嫁,其他四個兄長除了老二幾年前妻子難產過世外,其余皆已成家,可是這樣?」
雷青峰心驚,何以皇上會如此了解他家里的事?
「是,臣家中情形確實如此。」他屏息的道。
「卿家是今年的探花,近年難得的青年才俊,朕極為中意你。」皇上眼神往簾後輕貓一眼,簾後似有人。
雷青峰不知簾後有動靜,只是暗訝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
皇上臉色仍和藹。「卿家的家族本也是地方望族,可出了雷青雲這不肖家主,敗壞了百年基業,他如今已遭收押,並將于秋後問斬,不過朕听說雷家目前已經分家,既是如此,禍不及兄弟,你不用擔心,這事連累不到你。」皇上頗有深意的說。
雷青峰一听,雙膝立刻跪下。「皇上,雷家雖已分家,但臣的生母仍靠四哥夫婦照料,四哥為商磊落正直,絕不可能故意送進次等藥材進宮,請皇上再詳查!」這才是他今天見了皇上想說的話,要替四哥求情。
皇上本來和煦的面容一下子陰沉起來。「放肆!那雷青雲送劣藥進宮的事罪證確鑿,朕沒有半點冤枉他,而你可知雷家至今之所以還未被抄家,那是因為朕中意你,欲將芳寧公主下嫁予你,對你說出這番話也是讓你掂量著情勢,可你竟敢當面替雷青雲求情,當真不知輕重!」皇上發怒了。
雷青峰沒想到皇上竟然要將公主下嫁給自己,,時愣住,半晌後才趕緊回神,兄嫂兩人平日對自己和娘的照顧,這恩情他不能忘,絕不能為了自身榮華就不管四哥的死活。
「皇上,雷家獲罪,臣也是家族中人,同樣戴罪,實配不起公主,不敢高攀,請皇上賜罪。」
他為了兄長拒娶公主,皇上愕然,簾子後的人也呆住了。
「你大膽!」皇上回過神來後,拍案怒斥。
雷青峰毫無懼色,以額叩地。「皇上,雷青雲有罪,但請念在祁州雷家過去從未出錯,且盡心為皇室辦事的分上,饒雷青雲一死!」他堅持救兄長。
皇上勃然大怒。「你不知好歹——」
「你說祁州雷家?那個雷青雲可有個丫鬟是姓春?!」簾子後的人忽然耐不住性子沖出來了,沖著雷青峰問。
見簾子後突然跑出個女子,雷青峰一驚。
可那女子哪管什麼,激動追問︰「你怎麼不說話,那人的丫鬟可是春姐姐?!」急切想知道答案。
雷青峰沒見過芳寧公主,但從她的裝扮猜出她的身分後,馬上道︰「您說的人該是四嫂春實實,四哥一年前納她為妾,半年前已扶正為妻了……」他心中驚訝她竟認得四嫂。
「啊,果真是他們兩個!」芳寧也露出吃驚的表情。
「寧兒,你這是做什麼,父皇可沒準你出來!」皇上惱怒,他平日最疼芳寧,連要替她選駙馬也擔心她不滿意,這才將雷青峰召至內宮,讓芳寧在簾後看分明,哪知她竟會忘了身分的跑出來,這成何體統!
「父皇,寧兒不是不知羞,而是那雷青雲夫婦是寧兒的救命恩人啊!」她馬上焦急的道。
她方才一直看見他們提到雷青雲,只覺得耳熟,一時也沒能想起什麼,直到後頭見雷青峰為兄拒婚,又听見「祁州雷家」四個字後,猛然想起雷青雲是誰,這才跑出來要問個仔細。
「救命恩人?此話怎講?」皇上沉著臉問。
芳寧趕緊將當年在山上寺廟附近遭遇歹徒,受雷青雲夫婦搭救一事說出來。
原來那日芳寧跟著皇後到祁州參佛,因為貪玩,上香時暗自甩開一干宮女、侍衛偷溜,結果在山中遭劫,因為怕挨罵,回京後才不敢提這段遭遇,而今竟發現自己的恩人遭罪,為了救恩人的命,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皇上听完,臉色極為難看。「那回的事朕還記得,沒得到你竟瞞了這事,你這丫頭真是無法無天!」他斥罵。
芳寧自知有錯,不敢反駁。「父皇,那雷青雲夫婦于我有恩,這恩情女兒不能不報,且據女兒對他們夫婦的認識,他們絕非貪財牟利之人,更不可能膽敢欺君,能否請父皇網開一面,免除死罪。」芳寧也跪下求情。
雷青峰沒料到公主與四哥夫婦有這樣的機緣,且瞧公主是有恩必報之人,不知她出面能否讓皇上心軟,放過四哥。
皇上面容確實起了變化,似有軟化的跡象,然而,不一會他開口卻是——
「縱然你們都認為雷青雲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但經查證,雷家的確將劣藥送進宮了,這也許是家中辦事人的紕漏,而雷青雲身為家主就得擔下責任,若是輕饒,皇家顏面何在?」皇上就事論事,並未松口饒過雷青雲。
跪地的兩人失望不已。
「父皇……」
「你休得再說,你隱瞞在祁州的這事,回頭自己去向你母後懺悔去,瞧她怎麼罰你!」皇上堵住芳寧的話,不讓她再求情,之後又瞧向雷青峰繼續道︰「今日你犯上之事,朕也不追究了,你也回去吧。」
雷青峰本還想再說什麼,但見芳寧突然朝他眨了眼,似要他別再說了,他只好沉默
閉嘴,安靜退了出去。
可在出宮前,芳寧命人將他偷偷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