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入殮下葬之後,碧荷當著雷家所有人面前拿出老太太臨終前交代讓春實實給雷青雲當妾室的信。
既是老太太的意思,雷耿狄自然沒意見,趙氏對春實實雖頗有微詞,認為她是老太太的人,自己不好管,但老太太都去了,春實實沒了靠山,還能不听她的嗎?對這樁事便也點頭。
而其他人自是不在意,從前是想著春實實教老太太看重,拉攏春實實是為了討好老太太,可如今老太太都不在了,春實實哪還有作用,讓誰收了房都無所謂,眾人只是對老太太給了春實實大筆嫁妝而眼紅罷了。
怨嘆老太太都死了,還是這麼照顧春實實,這給的金額不小,真是便宜了雷青雲了。
有心人人正感嫉妒的時候,門房通傳說人本在浙江的雷青堂回來了,剛進府門,正往廳堂來。
雷耿狄一听十分高興,可那趙氏卻臉色微變,唯有刻意往她瞟去的方姨娘瞧見。雷青堂雖幼時便養在趙氏院中,可趙氏與雷青堂不親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方姨娘不禁在心里冷笑,這趙氏的心眼真是任誰一眼都能看穿,定是听說了雷青堂
這回在浙江將雷家的產業經營得有聲有色,不僅讓老爺很滿意,還打算這回讓他回來奔喪後,就不用回浙江去的事,心里正不滿呢。
想來趙氏是怕雷青堂搶了老爺對雷青石和雷青雲的關注,屆時這家主之位的競爭就更激烈了。
而她雖也著急,卻不像趙氏表現得這麼明顯。難怪老爺老說趙氏沉不住氣,沒有她大度。
這時,雷青堂走進廳里來,先上前向雷耿狄行禮。「父親,兒子不孝,回來遲了,祖母她……」他一臉哀戚,雖說得到祖母去世的消息時,他便立刻啟程北上,但還是回來晚了,祖母已入殮下葬,他不能親自送葬。
雷耿狄扶他起來。「回來就好,你祖母去得驟然,連我都錯愕,你人在浙江哪趕得及回來,這孝心你祖母能明白,不會怪你的。」雷耿狄說,對這剛回來的庶子比想象中熱絡。
瞧在其他人眼中,心情各自起伏,各有盤算了。
雷青堂這才起身,接著又朝趙氏問安,趙氏笑得勉強,但還算慈愛。
「我說青堂,你雖沒趕上老太太下葬,但青雲要納妾了,你正好恭喜他。」方姨娘站出來說話。照理老太太剛過世,家中不便有喜事,但納妾不比娶妻,自是不在此忌諱中。
他立刻看向雷青雲,見雷青雲臉上掛著笑。「四弟正妻未娶先納妄,這適要納誰為妾?」他問。
雷青雲瞧向站在自己身後的春實實,臉上有著滿足。
「是祖母屋里的丫鬟?」雷青堂訝然。
春實實臉色潮紅,今日算是真正決定了自己未來的日子了,她低著頭,甜笑。
「那恭喜四弟了。」雷青堂性格不苟言笑,連說恭喜也顯得淡然,讓人模不清他的想法。
春實實打量這許久未見的雷家二少爺,雷家五兄弟的氣質迥異,雷青石外形瘦弱,給人溫文爾雅的感覺;雷青岩外表俊美,可惜較為浮夸;雷青雲則是眉目俊朗,表面親和,實則孤傲難馴;雷青峰喜愛讀書,書卷氣息濃厚,至于雷青堂,外形冷峻,性格陰沉,給人一股寒意,讓人完全親近不了。
因此雷家五兄弟中,她對雷青堂最不了解,也接觸最少,但話又說回來,他與其他人同樣有距離,這人跟誰都不親。
他這次回來,真正熱烈相迎的恐怕只有老爺,其他人全冷眼旁觀,就連雷青雲與他都保持著距離,沒有兄弟間的親密。
「這趟回來就不必再回浙江了,浙江的事我會另外派人去盯著,你千里趕回來也累了,先去休息吧,等過兩日青雲納妾,再到他院子喝兩杯,你們幾個兄弟有時間也該敘舊了。」雷耿狄果然當眾發話,讓雷青堂留在祁州不用再到浙江去了。
趙氏聞言咬了下唇,不發一語,方姨娘的不悅雖沒表現在臉上,但拳頭也暗暗的捏
起。
「是,兒子知道了。」
「那好,下去休息吧。」雷耿狄滿意的點頭,擔心兒子舟車勞累,催促他先去歇息。
雷青堂轉身離開大廳後,方姨娘馬上就道︰「這青堂去了趟浙江,那兒不是天氣熱,人也挺熱情的,怎麼回來後性子還是這麼冷,遇上什麼都波瀾不驚似的。」她這輕巧的幾句話,句句鑽進了雷耿狄心中,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雷青堂性子太過冰冷,听了這話自然皺眉。
方姨娘慣會看臉色,瞧目的達到了,馬上就笑嘻嘻的問道︰「青雲要納妾了,這也算是雷家喜事一件,姐姐打算怎麼辦?」
趙氏瞧了眼春實實,不過納個妾,只需挑選個好日子上雷家祠堂拜一拜,府里再簡單擺個幾桌讓下人們吃一頓便成禮了,哪需打算什麼。
正要說話,明鳳珠已撇嘴道︰「納妾不比娶妻,又逢老太太過世,何必費這事,也就拜個祠堂就得了。」
明鳳珠最氣雷青岩,小妾與通房一個接一個,而那些女人花招多,照她看來,妾室一進門就該給個下馬威,讓她們別想著與正妻爭,安分守己才是正理,因此方姨娘一提,她立刻插嘴了。
可她並不知方姨娘的用意,馬上遭方姨娘的怒視。「話雖如此,但實實可是老太太
安排給青雲的,哪能辦得隨便,老太太若知,也會生氣的!」
明鳳珠不解,是雷青雲納春實實為妾,又不是雷青岩,跟方姨娘有什麼關系,她為何要替春實實出頭?還要開口多說什麼,馬上又遭方姨娘斥責,明鳳珠這才不情不願的閉嘴。
這事連雷青雲和春實實也感到奇怪,他們心里早有盤算,老太太剛去,春實實抬做姨娘的事勢必會辦得簡單,而雷青雲也與春實實商量好,暫且讓她委屈些,日後會再補償她的,春實實既已答應嫁他為妾,就不會去計較這些,可方姨娘這時竟會為她爭取,實在並不像方姨娘會做的事。
「那你認為該怎麼辦?」趙氏皺眉問。
方姨娘眼楮亮了,等的就是這句話。「照我說,還是該熱鬧熱鬧,老太太剛去,下人們都傷心著,但氣氛太過低沉會影響府中運勢,若大家鬧上一鬧,能讓陰霾散去,再說老爺不是希望幾個兄弟們多聚一聚,親近親近,這正是個好機會。」
她瞧向雷耿狄,他點點頭,方姨娘的話總能說中他心里,難怪她受寵。
「這事就交由我來辦吧,這次雖不對外宴客,可光咱們府里的下人就超過百人,至少得辦個十五桌,讓人人都能來喝上一杯,到時候我會給大家發個紅包,讓大家更加喜樂。」
方姨娘越說,趙氏臉色越差。
到此所有人都明白方姨娘的意圖了,連那不明所以的明鳳珠都曉得了。
老太太去世前是由方姨娘暫時理家,可老太太曾說,之後理家的大權還是要交回趙氏手中,如今老太太走了,大家都等著看雷府的後院到底是誰當家。
方姨娘這動作擺明是要趁機召告雷府所有人,老太太過世後,雷府後院還是由她主持,而且她不偏心,對雷家子孫都一視同仁,也同樣照顧。
「老爺,您說我這麼辦好嗎?」方姨娘假裝沒看見趙氏的怒容,笑問雷耿狄。
「這後院里的事隨你去辦吧。」雷耿狄本就不管這些的,淡淡道。
「那我就去張羅了,青雲、實實,姨娘我絕對會辦得讓你們滿意的。」方姨娘得意的說。
「青雲的事不用你插手,這事我自己會辦,」趙氏終于忍無可忍的站起來了。
方姨娘一听,立刻露出驚訝的神色。「姐姐是擔心我辦得不好嗎?放心,這事我絕對不會辦得教你失面子的。」她故意不明白趙氏的怒氣。
趙氏氣得顫抖,李巧趕緊過來婆婆身邊,倒杯茶給她順氣。「母親有話慢慢說,別急。」李巧溫婉和順,平日不怎麼表達意見,唯一關心的只有雷青石的身子,這會見婆婆動怒,也不免心驚。
趙氏哪有心情喝水,將李巧遞來的杯子推到一邊去,對著方姨娘怒道︰「咱們當著老爺的面就將話挑白了說吧,母親去了,這家失了主心骨,可規矩不能廢,我是妻,你是妾,這嫡庶不能不分明。
「老爺,之前是因為青雲闖禍,您怪我教子無方這才讓我暫時別管府里的事靜心思
過,讓方姨娘替我理家,可這會青雲的腿也讓您打斷過,還休養了幾個月才恢復,這該懲的也已經懲了,母親生前更發話不能讓妾室掌家,這話言猶在耳,您不能壞了母親立下的規矩。」
雷耿狄一臉鐵青。「這……」
「老爺,我雖然只是個妾室,可我跟您幾年了,還為您生了青岩與紅兒一雙兒女,我為這個家盡心盡力,一句妾不能當家,就抹煞了我對這個家的付出,這……這教人心寒吶!」方姨娘馬上哭訴起來。
雷耿狄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老太太不在了,誰理家全憑他一句話,可他對後院的吵鬧著實厭煩,壓根不想管。
「都別吵了,你們听清楚了,誰有本事就誰理家!」說完他甩頭出去了。
大廳上兩個女人還是得不到明確答案,又開始鬧翻天了。
陶姨娘見氣氛僵持不下,早早拉著雷青峰避開了,其他人又哪敢在趙氏與方姨娘間插上一句話,雖然待在廳上,也是一逕的保持沉默。
尤其是雷青雲與春實實,他們沒料到自己的事會成為鬧家變的導火線,兩人對視一眼,皆是幾分無奈。
趙氏與方姨娘爭權,各自角力,為了要突顯誰才是雷家的主持,原本簡單的納妾儀
式,最後辦得直比得上娶正妻的規模了,不只府內自己慶祝,連府外人士也邀請了,尤其趙氏與方姨娘兩方的娘家人全帶來厚禮祝賀,就是要為自家女兒在夫家拉抬聲勢。
納妾當日,雷家熱鬧滾滾,趙氏與方姨娘打扮得富貴無比、穿金戴銀,不願教對方比下去。
春品貴夫婦得了恩典由別莊回雷府祝賀,兩人此刻正在新房里與女兒說話。
「想不到,你終究還是嫁到雷家為妾了。」春品貴感嘆,他們夫婦倆努力防範這一天,可仍無法避開。
這大概就是女兒的命吧!春品貴夫婦只能這麼想了。
「實實,你既決定跟了四少爺,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你將來……將來可要好好過日子。」春嬸說著眼眶泛紅了。
春實實跟著眼澀鼻酸,瞧得出兩老對她的不舍與擔心。
「爹娘放心,這既是我的選擇,我就不會後悔,會與四少爺走到底的。」
兩夫婦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事已至此,春品貴也不能再說什麼。
「實實,今日大家都在議論,雷家納妾竟操辦得這樣熱鬧,雖都說你好福氣,可娘為你擔心,太太與方姨娘爭成這樣,你進門後,將來日子怎麼過?」春嬸不因女兒的婚事被辦得體面而歡喜,反倒憂心忡忡。
春實實拍拍春嬸的手背。「娘,別擔心,女兒能應付得來的,太太已是我的婆婆
了,我自是要侍奉她,方姨娘也糞輩,我也該尊重,只要恭敬以對,
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倒是你們,要多照顧自己的身子,女兒跟了四少爺後,四少爺向太太要了別莊,四少爺說以後這莊子就給您們兩老養老,收來的佃租也由您們自己收下,不用再繳回庫里了。」她告訴他們這件事。
這聘禮也太厚了,兩夫婦吃驚不已。「這怎麼成,太太也答應?」
春實實揚唇笑。「答應,老太太留給我的嫁妝遠超過這個,再加上她與方姨娘爭,為了要做足面子,這莊子給得干脆,所以您們就心安理得的接受吧,往後別莊就是女兒的娘家,每年都會與四少爺回去探望您們的。」
兩夫婦這才高興些,頻頻點頭。
「其實想想,外頭辦得這樣風光也好,這臉有了,你之後的地位自是與一般妾室不同,將來在雷家才不會有人敢看輕。」春嬸想了想又道。
春實實輕頷首。是啊,這麼一鬧反而抬了她的身分,這也並非壞事。
三人又敘了會話,夫婦倆才離去。
春實實一人待在新房,喜筵辦在前廳,這兒听不見外頭吵雜的聲響,只能無聊瞧瞧新房里的布置,雖只是納妾,但屋子卻布置得喜氣洋洋,紅燭、喜帳、鴛鴦枕一件不少,她曉得這些是雷青雲親自盯著辦的。
其實新房設在正房,趙氏也有意見的,照趙氏的意思,原是要在雲索居闢一間屋子
當新房便罷,但雷青雲不同意,堅持新房就要在自己住的正屋,可這麼一來,將來他娶妻時這里就不能再當新房了,趙氏先是不肯,後來想想,大不了之後再另蓋間屋子讓正妻住,這事才定下來。
可春實實明白雷青雲的意思,他這是將她當正妻迎娶,因此將她往正房送,以後他倆就住一起,不分著住。
戌時過後,雷青雲進到新房,一進門就見春實實穿著簡單紅服坐在床邊,像是在想事情。
他走向她,她臉上難得上了淡妝,雅而不素,貴而不艷,見他回來了,她立即嫣然笑開。
他瞧著她那張皎潔如明月般的笑顏,心中一陣悸動,眼前的人真是位明媚的女子,自己當真好福氣才有幸娶了她。
「未能穿戴上鳳冠霞帔,你可遺憾了?」他忍不住問,心中有躬欠。
鳳冠霞帔是只有正妻才能穿戴的,實實是妾,那身行頭就不能穿戴在身上,他覺得讓她委屈了,心里不好受。
可她的眼神嬌媚中帶著堅毅。「鳳冠霞帔只是行頭,給外面人看的,可外面人卻看不到我丈夫的心,四少爺,您瞧我此刻不美嗎?」
他星眸熠熠,瞬間將她擁進懷里。「美,美極了!」
她在他懷中展顏笑開了。「那就好。」
「以後咱們夫妻就是一條心,你的身分貧與貴由我來負責,我的背後暖與冷由你來決定。」他說。
「嗯,以後咱們夫妻互相扶持,一起拚未來,也一起走到老。」她心緒激動的說。他深凝她,見她目若水杏,紅唇鮮紅欲滴,心動念起,手掌輕輕扶起她的下頷,讓她仰頸向他,紅燭搖曳,紅枕飄香,雙蝶于燭光下共舞……
「春姨娘。」水玉蘭打了水進屋來,沖著剛至床上坐起身的春實實笑道。
春實實俏臉立即紅了。「怎麼是你?」蘭兒原本在頌德園干活,老太太過世後便撥去了太太的院子,怎會來雲索居?
「是四少爺向太太要求的,他讓我……奴婢過來當您的身邊人。」水玉蘭將水盆放下,她對春實實身分的轉變還有一點不習慣。以後實實可就是主子了,她對實實的稱謂與自稱都得改口了。
春實實一听就明白了,雷青雲打听到她與蘭兒交好,這才將人要來給她作伴,其實她也有此打算,只是才剛改變身分就急著向太太要人不太好,而他瞧出她的心思,替她辦了這件事,這男人心思細膩、體貼,讓她心頭暖洋洋。
「四少爺已經到前廳了嗎?」她笑問。
水玉蘭點點頭。「可不是,這老爺也真是的,雖只是抬做妾,但昨夜也算是你們
的洞房花燭夜,一早就將人喚走,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委屈春姨娘了。」水玉蘭性子直,有什麼說什麼,替她抱不平。
「我與四少爺未來日子還長遠著,不差這一時,老爺在這時候找他去定是有要事吧。」春實實識大體的說。
「應該是,听說雷家幾個爺全去了大廳,不知要宣布什麼?」
「喔?老爺將雷家兄弟全叫去了?」一早老爺派人來喚,她還以為就找四少爺一個,原來不是如此。
「就是啊,老爺把人都叫齊,說不定真有什麼大事要落下了。」水玉蘭猜測道。
春實實蹙了眉心。「也許吧,不過猜也沒有用,只能等四少爺回來後才能知曉了。」
水玉蘭笑望著她。「這一早就分開,您該不會在想四少爺了吧?」水玉蘭與她熟,忍不住揶揄的說。
春實實霎時臉紅。「你少胡說。」
「奴婢哪胡說了,四少爺對您可好了,一早出門前還囑咐奴婢,別吵您睡,讓您睡個飽,那體貼勁,奴婢還沒在雷家哪個爺的身上看到過,四少爺在外風花雪月了多年,這會娶了您,總算是定性下來了。」
春實實熱浪撲面,早上雷青雲離房時,她本來要送的,可他將她按回床上去,不讓她起身,這就算了,他下床著好裝,回頭又對她吻得難分難舍,要不是怕耽擱太久,他
險些又來一次周公之禮。
「外人以為他性子散漫浮夸,可他並不是這樣的人。」她低聲替雷青雲辯解。
水玉蘭瞧著她,掩嘴笑。「哎呀,經過一晚就拚命替人家說話了,這臉也紅得好,若四少爺回來鐵定喜歡。」
「你!」春實實平常辯才無礙,可這時候嘴突然變笨了,連水玉蘭都說不過。
水玉蘭見她羞惱的模樣,也不再開玩笑了,拉著她的手又說︰「以為咱們都說好了,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的,可您卻做了四少爺的妾室,硬是將奴婢撇下了,不過,奴婢見您們感情好,這也沒話說了,就盼四少爺能對您這麼好下去,別像三少爺一樣,見一個愛一個,讓三少女乃女乃成天拈酸吃醋,日子過得烏煙瘴氣。」
「四少爺不是三少爺,我信得過他,為妾也是我心甘情願的,而我也不是三少女乃女乃,為了抓住三少爺的心成天鬧得家中不安寧,未來,我與四少爺有自己的路要走。」想起昨夜兩人說好要一起扶持走到老,春實實眉眼又含笑。
水玉蘭听了歡喜。「您是奴婢、黎兒三人中最聰明有想法的一個,奴婢信您會掌握得住自己的命運,不可能讓命運擺布您。」
「嗯,對了,提到黎兒,她……還好吧?」春實實順道問起。
「她如今是太太院里的粗使丫鬟,地位比奴婢還低,可能怎麼辦,她在別莊做出那樣的事來,太太沒將她送給屠夫就不錯了。」水玉蘭感嘆的說。
「唉,黎兒是走偏了,我也替她惋惜。」
「奴婢對她也很失望,其他事就算了,咱們三個情同姐妹,她怎能對您做這種事,用藥讓您病得更重,這要是發現得晚,您也許就病得救不回來了。」水玉蘭氣憤的說。她是個極重感情的人,對朱黎兒與春實實一樣重視,可朱黎兒為了想做姨娘竟然傷害自己的好姐妹,這點讓她不能原諒。
春實實見她提起朱黎兒就憤慨難過,不想她心情受影響,便貧開了話題,改口道︰「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得去太太那請安了。」
水玉蘭這才拍了額頭,馬上道︰「瞧奴婢,進來就是要提醒您記得照規矩在辰時前去向太太請安的,可這麼聊著竟快過了時間,快快快,去晚了,怕要有閑話傳出,太太也要不高興的。」
水玉蘭一急,口氣又恢復從前的隨意,幸虧春實實並不介意。
水玉蘭為春實實梳洗、換裝,梳了個髻,從此她便是人婦,再不是姑娘了。
打扮妥當,兩人這才匆匆往趙氏院里去。
一進院子,不巧看到朱黎兒正一臉疲累的抱著一大桶髒衣服要去洗。
朱黎兒見到春實實先是一愣,而後連招呼也不打,不發一語就想繞路而行。
水玉蘭見了有氣,想將人叫住,但讓春實實拉著阻止了,她搖頭道︰「別為難她了,她見到我心里也不見得好受。」
她理解黎兒自尊心強,性格傲,雖做出那樣的事讓自己沒了臉,仍不想認錯,尤其現在她成了主子,黎兒卻是這般狼狽不堪,黎兒不想見她也是想當然耳的事。
待朱黎兒從眼前離去後,兩人來到趙氏門前,這才知道昨日趙氏讓方姨娘較勁的行為給氣病了,這會正躺在床上休息,而李巧早就在里頭伺候著了。
春實實來遲了,正尷尬著,留下水玉蘭在屋子外頭等,自己趕緊快步入內。
她走上前去向趙氏請安。「見過太太。」
李巧正服侍趙氏湯藥,太太沒搭理剛進來的春實實,吩咐著李巧把湯藥吹涼些,自己再喝。這話是怪李巧不夠細心,李巧也不敢辯解什麼,唯唯諾諾的應聲後,忙到一旁去吹涼湯藥,瞧得出很怕這個婆婆。
李巧娘家家世普通,在祁州城內有幾家生意不錯的藥鋪子,可與雷家相比實屬小戶人家,當初李巧嫁進來時,趙氏就不太滿意她了,認為雷青石是嫡長子,該娶大戶人家的女兒才好幫襯前途,可當時雷青石身子正差,還有大夫道他活不過來年春天,導致明明是雷家大少爺卻議不到像樣的親事,只好將就娶了小戶人家的李巧進門。
李巧極為乖巧,侍奉公婆丈夫皆盡心,可趙氏仍覺得她配不上自己兒子,平日里對她有些刁難。
趙氏將眼楮轉向春實實,見她低首恭順的站著,便道︰「昨日累了一天,辛苦了吧。」
「不辛苦,只是讓太太忙碌感到很不安。」春實實得體的說。
趙氏再瞄向她,本以為她在老太太那久了會養出嬌氣來,不好教,這會瞧她還算識大體,臉色便好些了。「嗯,你今日是來得晚了些,不過不怪你,這才新抬了身分的
頭一天,只是之後要留意,雷家規矩也不用我說,你在雷家多年自是清楚。」
「是,之後不敢再犯了。」春實實低眉的說。太太果然還是拿晚來這事訓了她。
這時李巧又過來,將吹涼的湯藥端給趙氏,趙氏喝了一口,臉就拉下了。
「你這是怎麼了,藥能涼透才喝嗎?療效都降低了,都進門這麼久了,咱們雷家是藥商,你連這點事都不知,怎麼做雷家長媳的?將來我怎放心將家交由你來打理!」趙氏氣呼呼的說。
李巧立即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
「太太別生氣,不如實實拿去熱過再回來。」春實實上前想幫李巧的忙。
「不用了,我不喝這口藥還死不了,只是我懷疑平日她都是怎麼照顧青石的,若是一樣粗心,也難怪青石的身子骨一直好不起來。」趙氏將雷青石身子不好一事怪罪在李巧身上。
李巧面色發白,依舊不敢頂嘴,春實實有些同情李巧,可在趙氏面前,她又怎麼說得上話。
「實實,」趙氏數落完李巧,這會輪到她了。「青雲未娶妻先納妾,這原就不成體統,要不是母親的遺願,我是不會贊成的。你一介丫鬟能被抬做姨娘,也是你的福氣,且昨日幫你辦得風光,這臉面是給你了,但也別因此托大,逾越了妾室應有的進退。」說到後頭,趙氏顯得激動起來。
春實實能理解趙氏為何會有這樣的口氣,那是因為當年方姨娘比她早進門,且方
姨娘始終比她受寵,她只能用正妻的身份壓人,可老太太去了後,方姨娘有老爺撐腰,趙氏已是壓不住她的氣焰了,才會對未娶妻先納妾的事這樣反感,尤其雷青雲擺明偏疼她,這也令趙氏不高興。
春實實馬上表現得很恭敬。「實實不敢,將來定安分守己,專心侍奉少爺。」
「能這樣最好,來,這補藥喝下吧。」趙氏指著擺在茶幾上的一碗藥。
春實實心一緊,在雷府多年,她自然知曉這是什麼,說是補藥,其實是老太太留下的傳統,當年因方姨娘和陶姨娘早趙氏進門,老太太便要妾室們不得先正妻有孕,那補藥就是確保妾室不會懷孕的。
而今趙氏也如法炮制了。
李巧當然也明白那是什麼補藥,憐憫的朝春實實望去,春實實的心往下沉了沉,這便是她為人妾室的悲哀,不能隨自己的意願懷上孩子。
此刻她若不喝,定會觸怒太太,春實實顫抖的捧住那碗避孕湯藥,正要喝下時,許嬤嬤進來了。
「太太,大少爺和四少爺過來了。」
「他們不是在老爺那嗎?怎麼過來了?」她也知老爺將所有兒子叫去的事。
「他們由老爺那出來後,听說您不舒服便直接過來了。」
許嬤嬤話剛落下,雷青石與雷青雲兩兄弟就進到屋子里了。
兩兄弟進屋,先朝母親問安後,就立刻往自己妻妾身邊而去。
趙氏本以為這兩個是來探望她的,見這樣子,臉孔有幾分冷了。「你們這不是來看我的,而是一個個怕我欺了你們的妻妾,趕著來瞧她們是不是還好端端的吧?」她心知肚明。人說女大不中留,這兒子也是一樣的。
她這話的確說中了兩人的心思,李巧雖不得趙氏的眼,但雷青石倒是很疼她的,兩人平日里也恩愛。至于雷青雲,他瞧見春實實手中端著碗藥,眼角輕魅,不甚愉快了。
「母親,您別多想了,我與大哥听見您身子不舒爽所以專程過來探視,當然也順道接回自己的妻妾。」雷青雲清楚母親的病是心病,身體壓根無大礙,說完這話後,又順手取過春實實尚未喝下的那碗藥。「母親,實實近來身子燥熱,不適合補品,等過陣子再喝這些補藥吧。」他將那碗藥往茶幾上擱下了。
趙氏臉一拉。「你這是做什麼?身子燥熱這也是能喝的,難道我會害她不成?」
雷青雲見母親動怒,仍無動于衷。「母親別誤會,您當然不會害實實,可兒子認為祖母留下的傳統也不全是對的,這要不要生子,我們自己決定就好。」雷青雲不拐彎抹角,索性挑白了意思,就是不讓春實實喝避孕湯藥。
春實實見雷青雲挺著背站在自己前頭,那肩膀寬厚,像天塌下來也能為她頂著,內心起了陣陣激動。
趙氏立即變了臉。「妾才剛納進來,這會你就為她跟我翻臉,好,你真是好兒子,而你這妾也真是給臉,第一天進門就給我氣受!」她指著春實實氣得發顫。
「太太,媳婦不敢——」春實實忙說。
「住口,別說什麼媿婦,你不過是個妾而已,這媳婦得要正妻才有資格說,你得了!」
春實實難堪不已,想不到頭一天就讓人指著她的鼻子痛罵。
雷青雲見不得春實實受委屈,馬上要說什麼,可李巧怕氣氛更僵,便示意雷青石上前解圍。
雷青石這才趕緊說︰「母親,您也別惱,青雲知道該怎麼做,不會壞規矩的,這藥雖不喝,可總有法子避,不會這麼快生出孩子的,總歸他也是怕這藥喝多了將來傷身。」
趙氏向來疼雷青石,他的話總能听得進去,當下臉色立刻就緩了許多。「傷什麼身,那方姨娘和陶姨娘當年也喝了,瞧後來不都生了兒子。罷了,她不喝也可以,但將來若生下孩子,別不守分的跟嫡子爭就行了,其他的我也不管了,省得惹人討厭。」
這會大家臉色總算沒那麼難看了,而春實實不用喝藥,也松了一口氣。
「母親,其實咱們過來還有另一件事。」雷青石故意提起另一個話題,好轉移這件事。
趙氏擰眉一想。「可是方才老爺對你們兄弟說了些什麼?」
「嗯,除了要準備科考的青峰外,父親給了我、青堂、青岩和青雲一項考驗。」雷青石說。
「考驗?什麼考驗?」
雷青石看了眼雷青雲,由雷青雲來講。
「父親見二哥由浙江回來了,而我也納了房妾,四兄弟成家的成家,回來的回來,該是立業的時候,因此出了任務給咱們四個,選了四間鋪子讓咱們各自挑選後經營,三個月後拿出營收來評比。」
趙氏眼楮睜大了。「老爺這是要測試你們兄弟四人的能力誰比較高?」
「父親應該有這意思。」雷青雲點頭。
「那就是在評估將來誰有能力當家了!」趙氏馬上期待的朝雷青石望去,就只盼大兒子能完成任務,讓雷耿狄刮目相看。
雷青雲見母親的態度如此,眼神有幾絲黯淡,忽地,他的手教身旁的人悄悄握住,他低頭瞧那溫暖的小手,眼神又重新明亮自信了起來,不再失意和挫折。
「你們倆可是嫡子,這回可得給母親爭口氣,別輸給庶子,要不傳出去,人家也是笑話咱們的。告訴我,你們父親將哪四家鋪子撥出來給你們兄弟了?」她問。
「分別是老誠街上的、開明街上的、藥王廟口的、西門巷里的這幾家藥鋪子。」雷青石一一細數。
趙氏一听,臉都綠了。「這幾家可是咱們所有鋪子里經營得最糟的,連掌櫃的也換了好幾任,生意始終沒有起色,老爺上個月才說過這幾家再不行就要收掉了,這會居然拿出來考驗你們……那你們要選哪家?可有把握?」她焦急的問。
雷青石皺著眉。「兒子……還沒決定選哪家,若說把握,也得試試才知道。」
「我回去想想再決定要哪一家,選定後會盡力去做的。」雷青雲看了身後的春實實一眼,覺得沒什麼好怕的,既然是考驗,完成它就好。
趙氏憂心的點點頭。「是要盡力,是要盡力……」這幾家可都是爛攤子,分明是死魚上桌,沒個好的,選什麼都一樣。
這下,她煩惱更多了,要怎樣才能幫兩個兒子的忙,好通過這次的試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