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宋府的華園。
院子里,溫暖的陽光灑下,篩子似的綠葉篩落一地金黃,如點點金幣映綴在老婦身上,隨著輕輕搖晃的椅子,金黃圈圈在她身上前後移動,下垂的眼皮望著那面圍牆,嘴角翻出一抹若有似無的輕笑。
那面牆並不算高,年輕時,以她的體能,攀著牆邊的老樹往上爬,爬不了幾步就能站到牆頭,身子一躍,便能翻過去。
她想過千百次,想著牆那一頭有著什麼驚喜,要是真的翻過去了,會踫見怎樣的一番奇遇,可惜……她終究沒翻成,終究任由這堵牆,圈住自己的一生世。
額頭冒出微微的汗水,夏季將至。
不禁感嘆時間飛逝,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像輪子似地轉過,眨眼間數十個寒暑自指縫間滑過,她從嬌俏少女成了垂暮老嫗。
好快,從現代穿越而來已經五十幾年,所有事都鮮明得好似昨天才剛發生,從初初穿越來時的恐慌,到措手不及地被夫人開臉、搖身一變成為通房丫頭的憤慨與怨懣,到被一個老男人壓在身下,幾次歡愛、自己從雞腿變成雞肋的無奈……漫長一輩子就這樣過去,她唏噓感嘆。
曾經她是新世紀女性,她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哄得了法官、查得出命案、綁得了凶手、翻得來舊案,她開得起好車、買得起新房、躺得起名床、坐得了頭等艙,雖然沒經驗,卻也確定自己斗得過二女乃、打得過小三。
她從小到大一路順遂得意,一流小學到一流大學,出社會後立志當一流的律師、拿一流的薪資,穿一流的名牌、睡一流的男人……
可是,噩耗降臨,一流的她得了一流的病,在她生命最輝煌的時候成了重癥病人,听說會得乳癌是因為反式脂肪吃太多,她得病不意外,誰讓她壓力一大就吃蛋糕蛋塔炸雞塊,然後,她連三年都沒熬過。
她因器官衰竭而離世,再次醒來,所有的一流離她遠去,她成了下九流。
十五歲的小丫頭,沒爹沒娘沒人愛,只能傍著夫人,安分地被迫啃著她不要的雞骨頭。
為鞏固夫人的位置,被抬為通房的她,必須和一個漂亮卻讓人想把她砍成八段的江姨娘爭斗,她的身體成為老爺短暫的新鮮品,可喜新厭舊是男人的天性,才上不了幾次腳,她便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舊鞋。
在二十一世紀,她絕不打沒把握的仗,她會權衡利弊、計算成功機率後,才決定是否要進攻,然而穿越過來,她不想打仗都不行,她再也不是有權決定要不要攻擊的大將軍——穿越後的她,只有當炮灰的命。
她曾想鬧的,想替自己鬧出一條活路,但稍稍研究過這時代的律法後,她很聰明地選擇冷靜適應。
因為當逃奴只有一條路,叫做死,那麼不當逃奴呢?
睡了奴婢,男人沒事;殺了奴婢,花兩百錢往亂葬崗一丟了事;打奴婢叫做練身體、罵奴婢叫做宣泄情緒,整得奴婢哭天不應、叫地不靈,叫做訓練腦力。
奴婢向來就只是個東西,比起驕傲自尊,她更看重性命,死過一次的人知道死有多痛苦,于是她決定收斂聰明、隱藏智慧,小心翼翼、謹慎細心,專心一意效忠夫人。
為什麼是效忠夫人不是效忠老爺?古代社會里,男人的地位不是比女人更高、更有發言權嗎?
話是沒錯,但樂意效忠老爺的女人一大把,而願意效忠荷爾蒙失調、情緒不穩定,動輒起肖、狂怒的夫人的人,還真不多見。
就像初出社會時,選擇在大企業工作還是小企業忙活的心態一樣,前者薪資福利較齊全,但後者,因為員工人數不多,容易被老板看到並且重用。
住同一處宅院,領的薪水一樣多,雖說讓老爺睡得神清氣爽,額外賞賜會比較豐富,但若哪天夫人月事不順、心情惱火,沖著妳喊一句杖斃,到最後千辛萬苦累積下來的賞賜,還不是乖乖回到夫人口袋里?所以錢重要,小命更重要。
因此,她不光挑Boss,還挑對手。
挑會對女人手下留情,幾個嗲聲嗲氣就會脾氣全無的短命老爺當對手,比與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夫人為敵,來得聰明。
做出選擇後,她決定安分守己。
她這小通房立定志向,專心一意地以夫人的快樂為快樂、以夫人的幸福為幸福,她的人生以創造夫人的美滿前途為目標。
她與老爺劃清界線,不爭寵、不諂媚,把忠心耿耿擺在臉上、身上。
慢慢地,她的忠心為主贏得夫人的感激,她引導著夫人改變,尤其在老爺過世之後,兩個女人相扶相攜,創造出宋家子孫另一波奇跡。
她鼓勵夫人堅強勇敢,並插手老爺的事業,也勸說無子嗣的夫人把妾室的孩子抱到身邊養。
抱來後誰養?當然是她養。要正妻扶養小三的孩子,孩子健康成長的機率不會比零高多少,于是小通房毛遂自薦,成為幾個少爺、小姐的養母。
她雖然不懂琴棋書畫,但讀書一流、考試一流、腦子也一流,她又是個強調愛的教育,認定多夸獎孩子能減少教育時遇到問題的台灣新生代女性,依她這種態度要在古代教出幾個菁英分子,把他們養成自己的小棉襖、平安符,困難度並不高。
果然,在她盡心盡力的教導之下,孩子們的心不向爹、不向娘、不向嫡母,向得是她這個身分卑賤的通房丫頭,他們對生產者沒有感情,對她這個培育者卻有著濃厚的孺慕之情。
然後,接下來的工夫,就是熬了。
熬死縱欲過度的老爺、熬死年輕美貌的侍妾,最後熬死夫人,她一步步向上攀登,成為府里最尊榮的老太君。
兒子媳婦在膝前承歡,孫子、曾孫天天來跟前請安,人人都說她是個有福的,還說她的八字本就益夫旺子,宋老爺收她當通房,是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一件事。
可……她真是有福嗎?
就這樣讓一堵牆給圈住,當一輩子的幼兒園園長,養出一堆優秀杰出的新生代,然後,沒了。
深深吸氣,說句真心話,她其實是不喜歡的。
不喜歡奴顏婢色、奉承巴結,不喜歡小心翼翼、唯唯諾諾,不喜歡在生氣的時候還要笑,不喜歡別人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的生死,不喜歡穿越幾十年,從沒真正為自己做過一件事……她有無數的不喜歡,但她只能裝得很喜歡,而這種假裝令她厭煩。
可沒辦法,她得活下去,一個身為奴婢的女子,能安然活到七十歲,能被贊一句有福之人,她並不容易。
有時候,她也怨恨自己太明白、太聰明、太通透,她把所有情況都瞧得太清楚,以至于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便委屈、憋悶,卻只能時刻陪小心,逼自己當個稱職、無可挑剔的小通房。
可到底……意難平吶,她心有不甘、有忿然,有著無數說不出口的憋屈。
搖椅輕輕晃啊晃,多年的如履薄冰,深恐被人發現自己特殊的來歷,她謹言慎行,刻意隱瞞二十一世紀的見識與智慧,守本分安靜地當只小螻蟻,終于平平安安活到鶴發雞皮。
只是驀然回首,生命缺少精彩事跡,唯有寂寞空虛、唯有有志不能伸的哀戚。
如果能選擇,A︰當一世平安、福祿雙全的小通房;B︰跳出牆,掙來一份自在愜意,卻壽年不永。
她要選擇哪一個?
搖頭、再嘆,視線又落回到那堵牆,第三百次、五百次……第一千次想著,當初如果勇敢一點翻過去,多好……
「老太君,猜猜誰回來了?」徐嬤嬤快步走到她身邊,滿臉笑意盎然。
徐嬤嬤剛來到她身邊時,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長得很水靈,兩道細眉彎彎的,笑起來的時候,嘴邊的渦渦兒一跳一跳,可愛得很,要不是老爺已經不在了,恐怕她和自己一樣,會變成另一個小通房。
徐嬤嬤的運氣比自己好,她挑對效忠對象,並且多年如一日的忠心。
她不樂意身邊的人受委屈,于是作主徐嬤嬤的婚事,發還她和丈夫的賣身契,讓他們成了良民,她甚至讓徐嬤嬤的兒子進入宋家族學。現在人家兒子已是官身,徐嬤嬤老說︰「這輩子,我值得!」
再次證明,在古代挑對老板比挑對老公更重要。
「誰回來了?」她問。
「二老爺帶著二夫人、少爺、少女乃女乃還有小少爺、小小姐都回來了。」徐嬤嬤恭敬回道。
這些日子,幾房老爺夫人、姑女乃女乃們陸續回到老家,整個府第熱鬧得快要翻過去,這些年宋家名聲大得很,泉州南開城里,每個人提到宋家,都要豎起大拇指喊一聲贊。
宋家子孫,兄友弟恭、父嚴母慈,幾個老爺在朝中為官,相互扶持、通氣連枝,生下孩子後,一個個都送回老家上族學。
宋家族學因為出了四個二甲進士的老爺紅翻了天,可與京城塾學媲美,可老爺們心底明白得很,讀書其次,他們更想的是把孩子養在老太君膝下,希望這群堂兄弟、堂姊妹們,心能夠凝聚在一起,像他們自己一樣,彼此支持、相互扶持,唯有如此,家族才能繁盛百年。
再過十數日便是老太君壽辰,幾個老爺們領著妻子、孩子們,風塵僕僕回到老家,親友們久未相見都分外熱情。
老太君尚未回過神,二老爺宋幗容已領著妻兒過來拜見。
她看著幗容,臉上笑意盎然,她與他,算得上有緣。她穿越那天,他的出生令老爺心情分外美好,難得地跨進夫人大院,而便是那天,滿肚子嫉妒的夫人開口,把她開了臉送給老爺嘗鮮。
「母親。」
宋幗容一進院子就奔到老太君身邊,往她膝前一跪,都五十幾歲當爺爺的人了,看見她還像個孩子似的,滿臉的孺慕之情。
她只是個通房丫頭,幗容幾個本不該喊她母親,但他們都由她一手帶大,一個比一個更固執,不管她怎麼論理,待夫人一死,他們就全改了口,喊她母親。
她拍拍幗容的肩膀,笑道︰「怎不先回屋里歇口氣?」
「還不是媳婦想快點見到母親。」幗容向妻子覷上一眼,妻子笑著蹲到老太君身邊,握住她的手說︰「娘,媳婦想您了,您想不想媳婦?先說了,可別想大嫂勝過我喔。」
她呵呵笑著。「都這把歲數了,還同妳大嫂爭寵啊。」
「不爭不成啊,誰讓母親偏心。」
她打心底明白,四個媳婦兒都是感激自己的,感激她從小灌輸老爺們的觀念——妾室實乃亂家之源,寧可晚點兒嫁娶,也得挑個合心合意、想過一輩子的對象,千萬別像他們的親爹,妾室姨娘一大堆,卻精盡人亡活不過三十五歲。
從小灌輸的觀念,總是讓人印象深刻,因此到最後,「不迎妾、不納通房」成了宋家家訓。
她感嘆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見一次、少一次啦,看你們一個個都好好的,感覺心里頭挺好。」
「娘,您這是說什麼話,大哥還要給妳請誥命呢。」宋幗容不滿道。
這次回來,他們便是要商議此事,看看有沒有辦法將身分是通房丫頭的老太君扶為繼室、記入祠堂,受後代香火,因此他們連二叔、三叔都一並請回來了,若此事可成,他們便要上折子、請求皇上誥封。
「千萬別,你們仕途正好,若我當上繼室夫人,死後,你們就得丁憂三年,連累幾個剛入朝廷的孫子輩也得跟著丁憂,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想再上位,不知道能不能如現在這般順利。」她站在現實面做考慮,不認為這是個好作法。
「這是我們唯一能為母親做的!」他堅持。
「活著一碗飯,好過死後滿桌菜,人活著順心快意,強過死後香煙繚繞,入不入宋家祠堂我不在乎,但我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一輩子做過什麼事,好的、壞的,都有神仙眼睜睜看著、記著呢。人總要去地獄一遭,論清對錯是非,才能重入輪回,與其想著有沒有供奉,我寧可多想想這輩子自己做過多少好壞事兒。你們啊,要是真有孝順心,就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少應酬、少喝點酒,都是有年紀的人了,得好好養著。」
「娘……」
宋幗容眼底閃著感動,母親總是事事為他們著想,只想著他們好,從沒替自己爭些什麼,她越是這樣,兄弟幾個就越是想為母親做些事。
那些年要不是她,說不定他們早被嫡母給害了,他們能夠平安長大、能夠好好念書、能夠記到嫡母名下成為嫡子女,都是她在嫡母面前好話說盡、道理論盡,才能得的結果。
無論如何,他們都要讓母親入宋家祠堂!
「娘,您生辰那日,二叔和三叔也會過來。」
二叔、三叔?那兩個年幼時被趕出宋家大門的庶子?
他們也是爭氣的,憑著自己的努力當上官,一級一級往上爬,直做到一品大員才退休,那可真不容易,雖然他們沒少過岳家相助,但寒門子弟這個苦啊……
她沒見過宋懷青、宋懷豐,但兩人的事兒听多了,人人都說宋家祖墳冒青煙,才得嘉子賢孫。她不知道宋家祖墳有沒有真的冒煙,但她很確定自家這一群,都不是天降英才,一個個都是她耗過心力、傾心教誨的,他們的成就全來自于教育啊!
「你二叔、三叔年紀都大了,怎麼好勞煩他們跑這一趟。」
當時的大老爺宋懷恩是嫡子,父親一死,就開祠堂將姨娘和庶弟給趕出去。他用的理由是︰方姨娘不安分,背著老爺偷人,宋家血脈不容混淆。
當時老宋死了,小宋和親生娘親想安個罪名謀害小姨娘有啥難的?瞧瞧小宋自己,他前腳才踩進棺材,夫人王氏便迫不及待收拾殘局,瞧瞧,後院里那堆鶯鶯燕燕有誰得善終?那時,她又暗暗感激自己投對明主。
這對兄弟對宋家有沒有怨恨,她不清楚,但幗晟、幗容幾個懂事,在進入朝堂後,開始和兩位叔叔恢復聯絡,後來還開祠堂,將他們的名字重入祖譜,只不過她身分低微進不得祠堂,沒參與上那場盛事。
「二叔、三叔還健朗得很,前陣子三叔和堂弟們上京尋大哥,還在大哥家里住上好一陣子。」
「親戚們多走動走動不是壞事,你二嬸和三嬸都還好吧?」
她記得宋二爺娶了谷尚書的獨生女,叫……什麼名字呢?谷、谷……谷什麼華的,年紀大了想不來,但她知道谷氏子嗣上艱難,終生無出,但宋二爺卻未納小妾,一心一意對待妻子。
听聞這個八卦,她想,在這個時代,他算得上奇葩了,可以作為當代痴情男子代表。他與她,定是真愛。
「二嬸過世多年了,二叔膝下雖然無子,卻是性子豁達,致仕之後,到處游山玩水。」
當男人真好啊,可憐她再能干,終究是女人,哪兒都去不成。
她拍拍幗容和媳婦的手背說︰「帶孩子先下去歇歇,晚上咱們全家好好吃一頓。」
「是,娘。」
徐嬤嬤送二老爺一家回屋,轉回老太君跟前,輕輕替她揉腿。
人人都說量大福大,指的就是像老太君這樣的人,要是人死後真會到閻王跟前論斷是非,像她這樣的女子,下輩子一定會成佛成仙。
仰起頭,她低聲道︰「老太君,起風了,要不要進屋里歇歇?」
老太君揮揮手輕聲道︰「我再坐一會兒,妳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徐嬤嬤點頭,進屋里取來一襲薄被,輕輕蓋在老太君身上,便安靜退下。
只見老太君的腳輕輕一挑,搖椅晃了晃,那堵牆跟著在她眼前晃蕩,眼楮緩緩閉上,她有點累了。
恍惚間,她回到那家醫院,點滴還吊著,手臂上留下一大片淤血,她的血管和她的生命一樣脆弱。
「關關,很痛嗎?媽媽去請護士來給妳打針。」母親話才出口,淚也跟著淌下。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她的病已經拖得太久,久到家人因她而心力交瘁,她知道自己若早點死去,親人就能解月兌。
她搖搖頭,拉住母親的手,望著她霜白的兩鬢,是操勞得連染頭發的心情都沒有嗎?她的媽媽是再愛漂亮不過的呀。
「媽,妳不是最喜歡看『宮鎖心玉』嗎?如果我不在了,妳別當我死去,就當我是洛晴川,穿越到一個需要我的時代里。」她淡淡笑著。
母親也笑了,把她攬進懷里。「那妳穿越過去,可別太強勢囂張,把妳當律師那套給我收起來,古代沒有人權,動不動就會把人給杖斃的。」
「放心,吾愛真理,吾尤愛性命。」
「嗯,妳要好好吸取別人的經驗、累積自己的智慧,要是真穿越過去,得用妳的火眼金楮,選對皇子,可別弄得自己要死不活。」
「不,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要錢、本人自己賺。」
「真驕傲。」
她搖搖頭,笑著反駁,「是骨氣!」
不論是驕傲還是骨氣,她都沒戰勝病魔。
一個星期後,她進入彌留,弟弟來了,握住她的手說︰「大姊,妳是我最崇拜的女人,妳走了,我找誰來當偶像?」愛耍酷的弟弟哽咽了。
關關嘆氣,他真不會說話,什麼最崇拜的女人,明明就是最崇拜的人,她是他崇拜排行榜上,男人加上女人中的第一名,看在她幫他寫過那麼多作業的分上,夸獎怎麼能夠省一半?
妹妹也來了,她哭得亂七八糟,老半天也听不清楚她在說什麼,然後她沖出屋子,弟弟連忙追在她身後跑出去。
辦公室里的小菜鳥也來了,他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干干的,握起來很舒服,但他的口氣不大好。
他說︰「妳總是不給我機會,妳看不起我是新人,什麼都不讓我做,不讓我出庭、不讓我找證人、不讓我跟在妳後面學,連……連讓我愛妳的機會都不給,妳真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
關關笑了,終于有男人對她告白,雖然圓不了睡一流男人的夢,但聊勝于無。
可惜她已經沒有力氣對他說︰我願意。
累了,關關的五感突然間變得清晰,她竟听見點滴從瓶子里滴下來的聲音。
累了,老太君的五感突然變得清晰,她感覺得到金黃色的點點陽光在皮膚上燃起一簇簇火苗,她想,她快死了,終于能體會一次壽終正寢的感覺。
上輩子總認為自己命太短,許多夢想來不及完成,可這輩子她活得夠久了,卻連爬牆的夢想都完成不了。
所以夢想這回事,與生命長短無關,與敢不敢豁出去比較有關啊……
累了,關關的五感突然間變得清晰,她聞到小菜鳥身上的古龍水味道,那是HERM S,一只小菜鳥居然用這麼昂貴的品牌,以後他一定會是個黑心律師,真可惜,沒有早點知道他對自己的愛慕,否則組成黑心律師情侶檔,他們肯定可以連手締造不敗紀錄。
累了,老太君的五感突然變得清晰,她聞到桂花飄來的淡淡香味,感覺咽進肚子里的最後一口氣很甜,甜得有些膩人。
累了,關關的五感突然間變得清晰,她沒有睜開眼楮,卻看見母親疾奔而來的身影,看見她泛紅的眼楮,看見她淚水里的沉重……親愛的媽媽,保重……
累了,老太君的五感突然變得清晰,她沒有睜開眼楮,卻看見幗晟、幗容、幗懷、幗堂齊齊朝自己飛奔的身影,看見他們臉上的哀淒,听見他們沉重的心情……兒子們,保重……
身子輕飄飄飛起,仰頭,天空很亮、日光很美,深吸氣,她將要投奔去另一個世界。這次會是哪里?二十三世紀的太空城?還是到清朝去當洛晴川?不管去哪里,這次她發誓,一定要盡情盡性,做盡冒險事。
再深吸氣,她的身子有股說不出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