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隔日一早又被老太太明著暗著訓了一頓,姚氏積了一肚子的氣,待苗氏一來,破口就罵。
「不是說此事包在你身上嗎?可是,大丫頭一根寒毛沒少,英兒卻因此被老太太記恨上了,說她嬌縱蠻橫,將來就算嫁了好人家,也得不到夫君的喜愛、婆母的看重,還叫我多費點心思在她身上,以免她成了粗鄙無知的村婦。」雖然府里奴才們視她如侯爺夫人,可是侯爺總嫌她見識淺薄,兩人說話說不到一處,不如飽讀詩書的孫氏,因此覺得奴才們也是如此看她,馮氏的「粗鄙無知」可謂踩到她的痛處。
「依著我哥哥的安排,他使用暗香牽引的蝴蝶會將大小姐引到後山,可是不知道哪兒失誤了,大小姐沒有去後山,我們的人當然無從下手。」昨日一回府,苗氏就派人去找兄長苗子喬,不過直到今日早上,苗子喬才遞了消息進來,可是有消息與沒消息的結果一樣,也不清楚這中間究竟哪兒出了差錯。
「你們的人是死了嗎?等不到人,不會去找人嗎?」姚氏一想到錯過這樣的好機會,就想捶胸頓足。
老太太帶府里女眷出門,府里至少派上十個侍衛,哥哥的人怎會是他們的對手?苗氏強忍內心的不滿,低聲下氣道︰「這事鬧大了,于我于姐姐都不好。」
「如今沒鬧大,我們難道就沒事了嗎?」姚氏以為老太太只是在竹芝軒安插眼線,可是昨日大丫頭什麼事也沒發生,老太太卻知道她們將徐卉丹身邊的人弄走,由此可知,老太太必是派人盯著她們。
老太太即便知道她們想利用昨日除掉大小姐,也不會對她們如何……不,應該說不會對姚氏如何,姚氏有個兒子,還是庶長子,以後徐家還要靠徐容道撐起來。正因為如此,她不得不緊緊抓住姚氏,討好姚氏。
「這些日子,姐姐不如多讓大少爺和二小姐去福祿院陪老太太,過不了多久老太太就會忘了此事。」
「這次老太太真的惱我了,明著警告我離竹芝軒遠一點,還說大丫頭若是再磕著踫著,侯爺怪罪下來,她絕對不會護著我。」姚氏不懂,侯爺為何偏愛大丫頭?大丫頭落水,侯爺不問原由就抽了英兒一巴掌,若不是老太太攔著,侯爺還想叫英兒跪祠堂。
「老太太只是嚇唬姐姐,絕不會將此事告訴侯爺。」苗氏比姚氏看得還明白,老太太為了面子總要在侯爺面前護著姚氏,畢竟當初是她硬將姚氏塞給侯爺當妾的。
「總之,最近別再去招惹竹芝軒。」
若非為了討好姚氏,她何必給自個兒樹敵?苗氏低眉順耳道︰「我知道了。」
「這個大丫頭也太幸運了,一次又一次教她逃了!」姚氏真是嘔死了,又不是九命怪貓,怎麼就是死不了呢?
「難道是芍藥發現我們的計謀,派人暗中保護大小姐?」
「芍藥這個丫頭是很機靈,可是,她哪來的本事派人暗中保護大丫頭?況且,除非她預先知道我們的計謀,否則,又怎麼知道要暗中保護大小姐?」
是啊,可是,她總覺得此事壞在芍藥的手上。自從芍藥來了之後她便諸事不順,芍藥這個丫頭好像專程來這里克她們的!
姚氏突然想起一事,雖然昨日的事沒辦成,但是那幾個殺手若說出去,傳到侯爺那兒,侯爺豈會放過她?「對了,你哥哥派去的人嘴巴牢靠嗎?」
苗氏咬著下唇,老實道來。「我哥哥尋了一夜,如今還找不到他們。」
「什麼?!」姚氏激動的拍打幾案,茶盞為之一震的跳起來,還好沒摔落在地上。
「請姐姐放心,我哥哥已經派人四處打探了。」
「難道那些人打一開始就只想拿錢,不願意辦事?」
「我哥哥辦事一向牢靠。」苗氏信得過哥哥,可是,人又怎可能無端消失不見?難道哥哥為了昧下銀子,根本沒有雇用殺手,如今只能謊稱人跑了嗎?不,沒有她這個妹妹,哥哥也別想過上好日子,哥哥絕對不會在此事犯糊涂!
「依我看,他們必定是擔心得罪深受皇上器重的侯爺,索性跑了……不行,得趕緊弄明白,要不他們若四處張揚,該如何是好?」
「我相信哥哥,哥哥處事周密,這麼重要的事絕對不會親自出面。」
「相信他不至于笨得親自出面,可是我丑話說在前頭,這事我可不認帳。」
她說不認帳,就能因此置身事外嗎?苗氏唇邊掠過一抹嘲諷,就是因為看準姚氏的自私,她才會推說芍藥不好應付,要求二小姐出面纏住芍藥。不過苗氏不會在口頭上自討沒趣,柔順的道︰「這事原本就與姐姐無關。」
「無論如何,這事趕緊叫你哥哥擺平,禍害留著就有麻煩。」
「我知道。」苗氏起身告退。
回到怡馨院,苗氏越想越不安,哥哥近來要錢要得很凶,問他哪兒缺錢,總是推說朋友有困難,而嫂子是守財奴,銀子只進不能出,因此她沒有多疑,能給多少就給多少。
哥哥見到主動送上門的銀子,難保不會動了私心……也許不敢全部昧下,但是只用了一小部分隨便雇用幾個混混辦事,這不是不可能。徐卉丹是弱不禁風的千金小姐,哥哥一定覺得一兩個混混就能解決掉她。
「小姐,姚姨娘在此事上頭出了不少銀子,她別想置身事外。」冬青見主子眉頭深鎖,覺得很心疼。若非小姐在永昌侯府處處不如人,又要照拂娘家,何必委屈自個兒討好一個不長腦子的姨娘?
「我不擔心那個女人,若非老太太處處幫襯,以她的手段管得了侯府嗎?」苗氏擺了擺手,不想浪費心思在姚氏身上,倒是哥哥,與她不只是連筋帶骨的關系,更知道她那些見不得人的秘密。「冬青,你回去見我娘,打探一下我哥哥近來在忙些什麼,平日往來的都是哪些人,鋪子生意如何,還有,請哥哥來見我。」
朝堂上吵得紛紛擾擾的太子人選終于決定了,皇上順了太後的意思,立了榮貴妃誕下的二皇子為太子。
對此結果,早在戚文懷預料中。
大梁祖制立嫡不立長,可是當今皇後蕭皇後無子,太子人選就有了許多變數,凡是皇子,都有機會坐上那個位置。不過諸位皇子之中,最熱門的只有兩個——一是榮貴妃誕下的二皇子戚文禧,一是已故香貴妃誕下的四皇子戚文懷。這不只是因為兩位皇子的母妃最為尊貴,更因為前者是太後屬意的人選,而後者是皇上最喜歡最滿意的兒子。
後宮無人不知皇上不喜榮貴妃,不過榮貴妃是太後的佷女,有太後撐腰,人人還是爭相巴結,擁護二皇子為儲君的當然是前僕後繼;而香貴妃早在四皇子十五歲那一年就過世了,娘家雖是百年大族,可是遠在北方的宣州郡,四皇子在朝中的勢力當然不及二皇子,即使九五至尊的皇上也無法獨排眾議立四皇子為儲君。
戚文懷看著筆下的字——雄渾霸氣,這是真正的他嗎?表面上他好似對那個位置視若無睹,面對各方勸進無動于衷,事實上,他想坐上那個位置嗎?沒錯,他想要,因為唯有站在最高處,方能做他想做的事,譬如,查清楚母妃的病逝。母妃生于北方,身子一向康健,怎會一病不起?他懷疑母妃病逝不是張太後的手筆,就是榮貴妃下的手,而父皇不是不知,是不能查下去。
「王爺,邵武回來了。」戚邵閻的聲音傳了進來。
戚文懷放下手上的筆,接過內侍高成遞過來的熱毛巾,將沾墨的雙手擦拭干淨,而此時戚邵武正好推開書房的門走進來。
戚文懷將手上的毛巾交給高成。「事情有進展了嗎?」
「是,他們是來自雲州郡的小混混,兩年前因為雲州郡大旱,來到京城,在一位雲州郡來的商賈底下討生活。我暗中跟著這位商賈好幾天了,發現還有一個人在找他們。」
「是誰?」
「永昌侯妾室的哥哥苗子喬,也是雲州郡人。」
戚文懷唇角微微一勾,這還真是有意思,侯爺的妾室想殺一個丫鬟,這是為何?
「你應該查了苗子喬吧,有何發現?」
「苗子喬有間鋪子,經營得還不錯,妻子是農家之女,卻是管家的好手,兩人生有一子一女,日子過得很不錯,不過,苗子喬養了外室,是一個青樓女子。」
戚文懷聞言冷笑。「招惹上青樓女子,還怕麻煩不找上門嗎。」
「我要繼續跟著苗子喬嗎?」
「你繼續跟著,他上哪兒,做了什麼,一樣也不漏的記下。還有,查清楚他將外室養在何處。」
「六殿下!」戚邵閻的聲音再度傳了進來。
過了一會兒,戚文燁的聲音也傳進來。「四哥在做什麼?」
「王爺在練字。」
「這種時候還能練字……他果然了不起啊!」戚文燁的口氣絕對不是諷刺,而是發自肺腑的崇拜。幾個兄弟之中,也只有四哥在風雲變色之時還能面不改色。
「王爺每日必定花一個時辰練字。」
「四哥無論做什麼事都極其用心,就是無心陪後院那些美妃嬌妾,真是可憐了那些嬌艷如花的美人兒,日日夜夜盼著,還能不凋謝嗎?」
戚文懷看了戚邵武一眼,示意他去將外面的人領進來,免得他說個沒完。
戚文懷讓高成換了一張紙,再一次執筆,不過這次下筆端正含蓄,讓戚文燁看了咬牙切齒,羨慕又嫉妒。
「四哥也教教我,如何在這種時候還能像你一樣悠閑自得?」在六皇子戚文燁眼中,太子之位應該屬于文武雙全的四哥,而不是那位連拉開一石強弓都很困難的二哥。別人瞧不出來,他可是看得很明白,二哥沒多大本事,只擅長裝模作樣……說到裝模作樣,難道他不會嗎?他也是個中高手!
「我還能如何?」戚文懷反過來一問。
一頓,戚文燁嘆了一口氣。「不能如何。」
「日子還是要過下去,我繼續當個清冷的寧親王,而你就繼續當個瘋瘋顛顛、花樣百出的碩親王。」
是啊,除此之外,他們還能如何?可是,戚文燁不甘心啊!「四哥真的什麼都不做嗎?你相信二哥會成為一位賢明的君王嗎?」
他信與不信又如何?朝中大臣都相信這位二皇子孝順賢明,會是大梁令人期待的君王,而大梁也將在他的帶領之下邁向盛世。
「四哥為何不說話?」
「你管好自個兒就好了。」
戚文燁笑了,可是他的笑容無比淒涼。「我若管好自個兒,我就真的有麻煩了。」
戚文懷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身為皇子,何其尊貴,可是,他們滿月復心思就只為了一件事——如何讓自個兒活下去。
「我都不甘心了,四哥真的甘心嗎?」
戚文燁乃貞妃之子,貞妃早早就失寵,娘舅又沒有勢力,在後宮的處境一直很艱難,還好與香貴妃感情極好,受到香貴妃照顧,日子才好過一些。香貴妃特別喜歡戚文燁爽朗的性格,盼著過于老成的戚文懷能受他影響,因此兄弟兩個自小就親近。不過,也許是兩人個性南轅北轍,一個豪邁不羈,一個深沉淡漠,外人看他們總認為兩人不合,完全不知戚文燁最崇拜的人是四哥,覺得他樣樣都好,根本無人能及。
「有些事由不得自己。」
「四哥若想放手一搏,我會助四哥一臂之力。」
「你以為東宮之位有那麼好坐嗎?」父皇身子一向硬朗,在龍椅上再坐個一二十年都不是問題,而太後的身子早就出現頹勢,二哥想要坐穩東宮之位,可要戰戰兢兢、步步為營。
戚文燁明白的笑了。「對哦,東宮之位可不好坐。」
戚文懷很清楚當今的局勢,二哥有太後當靠山,想要動搖二哥的地位並不容易。父皇能夠承繼大統,坐穩龍椅,全是太後的功勞,論才干論謀略,太後都不輸男子,他不服二哥坐上太子之位又如何?以他現今的能力,根本無法與太後抗衡。不過,局勢會改變,歷世歷代繼位的也不見得都是太子,不走到底,沒有人知道結果。
「以後別再像今日一樣莽莽撞撞跑來寧親王府。」母妃驟然辭世,他就意識到危機四伏,為能保護身邊的人,明面上他刻意遠離老六,讓眾人以為他們沒有往來。
「今日這樣的日子,我若不上門安慰幾句,豈不是更教人生疑。放心,我已經去二哥那兒拍過馬屁了。」戚文燁看似粗枝大葉,心思可細膩了。
「如何?」
「他啊,不敢面露喜色,看起來還是誠惶誠恐的。」戚文燁忍不住翻白眼,若是老二有膽子展現霸氣,他還瞧得起他,偏偏就喜歡裝成無害的小動物,好教人相信他絕不像那位處處張揚的榮貴妃。
戚文懷一笑置之,若不能堅持到底,還沒登上最高的位子,就會先失了人心。
「最近當心一點,別教人瞧出你的心思。」
「若能瞧出我的心思,我還真服了他!」習慣了瘋瘋顛顛,有時候連他自個兒都搞不清楚何時真何時假。
「你該走了。」今日他大大方方走進寧親王府,就不能待太久了,免得宮里埋在府里的眼線又忙著揣測了。
「我連一杯茶都還沒喝。」戚文燁嘴上嘀咕,可是倒也不敢賴著不走,約定好下次至少要喝上一壺好茶便告辭離開。
而戚文懷繼續練字,專心得好像一絲雜念也沒有,唯有他知道,此刻他無半分平靜。
有了打理玉寶閣的借口,芍藥出門更容易了,也能藉此機會與郭清見面。以往要見郭清,她只能用兩人互通消息的法子約在落霞軒見面,可是那兒有無法抹去的傷痛,待上一會兒就覺得難以喘氣,再說,老是教人見她進出落霞軒總是不妥。
「苗氏的兄長苗子喬在西市有間綢緞鋪子,生意不錯,妻子也是持家好手,日子過得倒是不輸一般官宦之家,不過,近來他偶爾出入當鋪典當東西換銀子。」郭清短短幾句就匯報完十日來暗查的結果,說來不多,卻是不易,畢竟他在此地沒有人脈,又不能驚動對方,無法放膽詳查。
芍藥若有所思的蹙眉。「他會進當鋪,就表示他缺銀子,可是,鋪子生意好,日子過得也好,為何需要進當鋪換銀子?」
「他這個人行事很謹慎,跟了那麼多天,我也看不出來他哪里需要銀子。」
「你終究不可能時時刻刻跟著他不放,想看出他哪里有異,確實不易。」芍藥力不從心的咬著下唇。「若能有個幫手跟你輪流盯著,說不定還能看出什麼。」
「小姐想要找的幫手,我已經在留意了。」
「不急,想要找個聰明伶俐又值得信任的幫手,得費點心思。」
「我知道。」
「對了,他去的是哪家當鋪?能否查到他都典當了什麼?」
「我去的是京城最大的當鋪——聚寶齋,據說是官家子弟最愛去的當鋪,當鋪伙計掌櫃嘴巴可緊了,絕不會透露客人典當之物。」
芍藥明白的點點頭,當鋪當然不說,因為這其中可能有贓物,而按照大梁的律法,銷贓重罰百倍,贓物還要充公,可是贓物往往能為當鋪帶來大把銀子,當鋪通常會冒險銷贓。
「我可以試著搭上當鋪伙計或掌櫃,想法子旁敲側擊,不過,得費些時日。」
「無論如何,總要試上一試。苗子喬在京城經營多年,不缺人脈,不至于需要典當珠寶首飾換取銀子,可想而知,他典當之物絕非尋常物品。」
郭清同意的點點頭。「我還要繼續盯著苗子喬嗎?」
「苗氏在外面有何舉動都得靠他,想要抓住苗氏,就必須從他身上下手,哥哥還是繼續盯著他……哥哥辛苦了。」芍藥覺得很愧疚,哥哥只有一個人,要做這個,又要做那個,太難為他了。
「不辛苦。」他更心疼她,不能與父母相認,還要委屈自個兒當個被使喚的丫鬟,這還不夠,一個個惡毒貪婪的女人甚至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娘近日可好?還在接繡坊的活兒嗎?娘的眼楮不好使了,家里又不缺銀子,讓她別再做了。」若說離開落霞軒有什麼遺憾,就是娘從此無法伴她左右。如今她在侯府也不知道得罪多少人,若想保護娘,她們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
「小姐也知道娘的脾氣,娘就喜歡做事,停不下來。放心,有小月盯著,她不敢貪黑趕活兒,就是成日擔心小姐瘦了病了。」小月是他們離開落霞軒之後從人牙子手上買來的小丫鬟,原本娘是準備教好送進侯府給芍藥當幫手,如今反倒成了為娘解悶的可人兒。
「我真是不孝,教娘牽掛,也教娘見不到女兒。」
「小姐不是說過,總有一天會教娘見到女兒嗎?」
芍藥重重的點點頭,無論多困難,她一定會做到!
「娘會耐心等候那日到來,小姐就別再耿耿于懷。」
「好,我等哥哥的消息。」
郭清囑咐芍藥好好照顧自己,便輕巧的從廂房後面的窗子離開。
過了一會兒,芍藥起身打開廂房的門,對著守在外面的王嬤嬤道︰「走了。」
下了樓,芍藥的目光正好對上走進玉寶閣的身影,兩人四目相對,不由得一怔。怎麼會是他?男女有別,她應該假裝不認識他,可他終究是她的救命恩人,連是否上前問安都要再三琢磨,這未免太令人心寒了。
不過,芍藥的擔憂是多余的,戚文懷看起來好似不認得她,淡淡掃了她一眼便走進來,可是經過她身邊時,他突然停下腳步,彎從地上拾起一個荷包。
「這是姑娘的嗎?」他將荷包遞到她面前。
芍藥下意識的抬頭看他一眼,道了聲謝謝,接過荷包,然後若無其事的走出玉寶閣,上了停放在外面的馬車,王嬤嬤跟在後面坐上馬車。
當馬車緩緩前進,芍藥打開手上的荷包,果然從中取出一張字條。
王嬤嬤見了嚇了一跳,可是一句話也沒說,靜待芍藥看分明。
看完字條,芍藥放回荷包,仔細收好,隨即閉上雙眸。
王嬤嬤看得出來芍藥不是閉目養神,而是在沉思,顯然那張字條送了很重要的消息給她,于是忍不住問︰「姑娘認識剛剛那位公子?」
「在承恩寺的後山,就是他出手相救。」
「他給姑娘遞了什麼話?」
「他給了一個地名。」
「地名?」
「是啊,我想不明白,只能等哥哥去瞧過了,才能知道他的用意。」
略微一頓,王嬤嬤不安的問︰「那位公子會不會對姑娘不利?」
「我看他沒有惡意。」真是奇怪,她早就失去對人的信任,可是,為何她的心如此確定他不是壞人?只因為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嗎?不,也許更早,當她在打鐵鋪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不是壞人。
他渾身散發著貴氣,可是,刻在她腦海的影像卻是夏日艷陽都化不去的冷冽,教靠近他的人都不由得心生顫栗,正因如此,她反而覺得他不是壞人。
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她很好奇,兩次巧遇,當他只是能遠觀的高山峻嶺,可是在她面臨生死關頭之時,卻得他出手相救,原來,他真是那個坐在駿馬上的英雄……難道他送來這張字條也是為了幫她?不,為何他要幫她?他們並不清楚對方底細,他如何幫她?還有,他又如何得知今日她會來玉寶閣?
許多疑問掠過心頭,她第一次覺得心亂如麻,她能夠相信此人嗎?他是誰?他用意何在?
「姑娘不清楚他的底細,還是當心一點。」王嬤嬤總覺得不放心。
芍藥終于張開眼楮,輕柔一笑。「王嬤嬤別擔心,我自有分寸。」
「我要見王爺。」
「王爺有令,今晚不見任何人。」
「我今晚就是要見到王爺,你讓開!」
「請烏側妃見諒,卑職奉王爺之命,未得王爺之令,任何人不準踏進書房。」
「我知道王爺在書房,你進去告訴王爺,我今日一定要見王爺。」
「王爺不準任何人踏進書房,也包括卑職在內。」
「王爺……王爺……王爺……」
女人尖銳的聲音在夜里格外刺耳,戚文懷卻無動于衷,專注畫著桃花圖。打鐵鋪外有一棵桃花樹,那日,桃花開得正恣意,可是,卻奪不去那道倩影的風采。
書房外面終于回復平靜,書房里面卻有人按捺不住的出聲了。
「四哥真是了不起,連小花園池塘的青蛙都被她吵得呱呱叫,你竟然可以眼楮眨也不眨一下!」唯一與書房後面小花園相通的小門打開來,戚文燁走進來。
除了嚴冬,小花園池塘的青蛙天天都會呱呱叫。戚文懷懶得糾正他,只道︰「最近你來得未免太勤了。」
「我很小心,還有侍衛幫忙留意,不至于教人跟著我到這兒,況且,宮里那兩位根本沒將我放在眼里,豈會浪費心思派人跟著我?」戚文燁自嘲一笑,別說他瘋瘋顛顛,構成不了威脅,就說朝堂上的勢力,一個支持者都找不到,何苦盯著他?
「不要太輕視敵人,真以為你在做的事沒有人發現嗎?」
「這一點我倒有信心,絕不會有人發現我的遠大目標。」
「我不就發現了。」
「我在四哥面前不曾遮掩。」
「總之,還是當心一點,皇子的身分就是引人注意。」
「是是是,沒事我絕對不會來這兒找罵挨。」
戚文懷微微挑起眉。「有事?」
「我今日是專程來給四哥送畫的。」戚文燁將藏在身後的右手伸出來,手上有一幅畫卷,不過,他不急于將畫卷展開來,而是期待的看著戚文懷。四哥擅丹青,見到名畫就像孩子見到了糖葫蘆,總是歡喜不已,但四哥年歲漸長後也越發深沉,他已很久沒見他開心的笑了。
「怎麼突然想送我畫?」
過了一會兒,不見戚文懷情緒有一絲絲波動,戚文燁覺得很掃興,撇了撇嘴,將畫卷放在書案上。「四哥不是喜歡沈吟嘯的畫嗎?」
沈吟嘯是先皇御用的畫師,他的畫作很少,除了皇家,就幾個親近的朋友能得到他的畫作。當今皇上登基不久後他就病逝了,從此他的畫作更成了無價之寶,市場上漫天叫價,可是未曾見到有人拿出來販售。這也不難理解,若非極富極貴,如何取得他的畫?當然也不會有人拿出來換銀子。
「你怎麼會有沈吟嘯的畫?」老六就愛銀子,不愛附庸風雅,父皇賞給他的東西絕對不會有墨寶名畫。
「你絕對不會想到——」戚文燁故弄玄虛的拉長尾音,聲音轉為低沉。「從我的當鋪得來的。」
「當鋪?」戚文懷半信半疑的展開畫卷,一眼他就確信這是沈吟嘯的真跡。
終于瞧見戚文懷面露驚色,戚文燁得意洋洋的笑了,總算見到你變臉了吧。
「見到的時候,我驚嚇得難以言語,怎會有人將沈吟嘯的畫作拿來典當?可是想想也不奇怪,山窮水盡了還有什麼不能典當。」
「是誰拿來當鋪典當?」
戚文燁瞬間散發著八卦的光彩。「一個叫苗子喬的人,我挺好奇,就查了一下他的底細,他的妹子竟是永昌侯的妾室。」
戚文懷若有所思的眉一挑,前些天邵武就向他提過,苗子喬去了聚寶齋,這事不難理解,養了那麼嬌貴的外室,花用能少得了嗎?他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從妻子那兒拿不到銀子,也只能典當東西,可是他沒想到,苗子喬典當的竟是沈吟嘯的畫,不過,為何他會有沈吟嘯的畫?以他的身分,絕對拿不到沈吟嘯的畫,永昌侯倒有可能……但永昌侯怎麼舍得將沈吟嘯的畫送給一個妾室的兄長?
戚文燁不解的搖搖頭。「這個苗子喬也不知想什麼,竟將沈吟嘯的畫拿來典當!」
「八成急著用銀子。」
「永昌侯最喜歡沈吟嘯的畫,苗子喬若有這麼一幅畫,還不如賣給永昌侯,說不定還可以得到一個更好的價錢……不對,這太丟臉了,若不是永昌侯,苗子喬哪能在京城混得有聲有色?再怎麼缺銀子,他也應該將這幅畫送給永昌侯。」
戚文懷只听進第一句話。「永昌侯喜歡沈吟嘯的畫?」
「是啊,京城的達官顯貴都知道永昌侯喜歡沈吟嘯的畫,就是父皇也知道,還賞了一幅沈吟嘯的畫給永昌侯……說不定沈吟嘯有一半的畫都在永昌侯手上。」戚文燁好似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咯咯咯的笑了。「永昌侯若知道苗子喬將沈吟嘯的畫拿去當鋪典當,他會不會氣得暈厥?」
戚文懷已經敏銳的嗅到不對勁,若是永昌侯喜歡沈吟嘯的畫,就不可能將畫送給苗氏,可是,這幅畫很有可能是永昌侯的,苗子喬不可能闖入永昌侯府盜畫,所以必定是苗氏送到他手上的,不過,苗氏又是如何取得這幅畫?永昌侯如此喜愛沈吟嘯的畫,畫不見了,怎可能毫無所覺?
戚文懷暫且擱下紛亂的思緒,交代道︰「這幅畫你留著,別流出去。」
「我送給四哥了。」
「這畫可不是有銀子就買得到的。」
「所以我才送給四哥,更顯得四哥對我有多麼重要。」
戚文懷笑了。「我都不知道你如此善于拍馬屁。」
「我還不是為了搏四哥一笑。」
「這幅畫就先擱在我這兒。」
「下次我再來,四哥不會嘮叨了吧。」
「我還是一樣那句話,沒事別當我這兒是後院。」
「我的後院哪能與四哥這兒比呢?後院只有胭脂味,沒有墨香。」
「王爺,邵武回來了。」
戚邵閻的聲音傳了進來,這會兒戚文燁也不好意思再賴著不走了,一個轉身,就從通往小花園的小門溜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戚邵武推門而入,走到戚文懷身側,低聲道︰「在承恩寺保護那位姑娘的高手也在暗中調查苗子喬,如今他還搭上聚寶齋的二掌櫃。」
戚文懷饒富興味的挑起眉。「搭上聚寶齋的二掌櫃?」
「他顯然發現苗子喬去了聚寶齋。」
「他應該想知道苗子喬去聚寶齋典當了什麼。」戚文懷讓高成將書案上的桃花圖取走,換上一張宣紙,再次執筆蘸墨揮灑。
約莫一刻鐘,一幅與沈吟嘯一模一樣的畫出現在眼前,高成在一旁看得兩眼發直,雖然知道自家王爺善于丹青,可萬萬沒想到還是個制造贗品的高手。
「王爺的畫拿出去賣,不知道有沒有人可以瞧出真假?」
「若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來了,就不知道她是否是行家?」一個丫鬟可以分辨出真假畫嗎?不知為何,他覺得她看得出來,除非她沒見過沈吟嘯的畫。不過,她能否看出來並不重要,他只是想藉此遞個消息給她,至于能夠給她多少幫助,這就要靠她自個兒了……他很好奇,接下來她會怎麼做?
芍藥站在書案後面,看著書案上的畫,旁邊還有一張字條——
你可知道沈吟嘯?
「小姐,這究竟有何含意?還有,這位公子到底是誰?」郭清忍不住問,雖是聚寶齋的二掌櫃交給他的,但他知道此物的主人另有其人,要不,二掌櫃不會言明將此物交給「你家小姐」。
「我猜,應該是讓我們知道苗子喬有外室的那位公子。」芍藥有十成的把握,因為她認得他的字——雄渾霸氣,這是沒有人可以模仿得出來的。
「在承恩寺後山出手搭救我們的那位公子?」
「正是他。」
「他如何得知我們是主僕?」
「哥哥忘記了嗎?當時哥哥稱我小姐,他想必听見了。」自從得知她的真實身分後,哥哥就一直尊稱她小姐,她苦勸多次,他就是不听。
仔細回想,好像有那麼一回事,可是,當時他刻意放低了聲音,沒想到他的耳朵竟然如此敏銳。「不過,他怎麼知道我們在調查苗子喬?」
「我想,他們應該是從黑衣人的身上查到苗子喬,又發現你也在查苗子喬。」
「這位公子是敵是友?」
「不知道,但是此事,他顯然有意幫我們。」
「這位公子為何要送這幅畫給小姐?還有,為何要問小姐是否知道沈吟嘯?」
「哥哥看過沈吟嘯的畫嗎?」
怔了一下,郭清苦笑道︰「你知道我這個人只善于拳腳功夫,師傅還被我氣得吹胡子瞪眼楮,要我絕對不可以告訴其他人,我是他的學生。」
爹很用心教育他們,秀才師傅不但教他們讀書,還教他們丹青。他不愛讀書,不過還應付得來,丹青就不同了,他半點興致也提不起來;而芍藥不但書讀得好,丹青更好,師傅曾經如此夸贊——芍藥的畫不只是有女子的縴細,更有男子的大氣。
芍藥聞言一笑,秀才師傅努力大半輩子,卻連個舉人的功名都沒有,原是冀望收個聰明的學生,教出一個進士,可是哥哥看起來聰明伶俐,偏偏不愛讀書,而因為拗不過爹苦苦哀求,勉強收下的她,竟然是一塊讀書的料。秀才師傅惱怒哥哥,卻又舍不得放棄她這個學生,只能繼續含淚教他們讀書。
「沈吟嘯是先帝御用畫師,擅長人物畫,可是他偏愛山水畫,因此他的人物縴細,山水大氣。」因為秀才師傅有一幅沈吟嘯的畫,她有幸一睹他的真跡。
「這一點倒像你。」
「不,我比他縴細,卻不如他大氣。」秀才師傅說過,男與女終究有別。
郭清反應過來的看著書案上的畫。「難道這是沈吟嘯的畫?」
「不是,大氣有,縴細不足。」
郭清認真打量了一會兒,實在瞧不出她所謂的大氣和縴細,索性搖了搖頭,不再浪費心思研究這些。「這位公子為何要送一幅仿畫給小姐?」
「有仿畫,就有原畫。」換言之,原畫必然在這位公子手上……等一下,難道苗子喬去聚寶齋典當的正是原畫?秀才師傅說過,沈吟嘯自我要求嚴格,不滿意的畫絕對不會留下來,這也是他的畫很少的原因,也致使他的畫更有價值。因此尋常人得不到他的畫,而秀才師傅是因為游歷四方之時,認識尚未進宮當畫師的沈吟嘯,兩人曾經結伴同行,沈吟嘯便送了秀才師傅一幅畫。
「我還是不明白。」
「哥哥先回去,我得去找太太問清楚一些事。」芍藥將畫卷收起來,交給郭清帶走,而那張字條最後被油燈吞滅。
芍藥離開落霞軒,走出竹林,腦子已經隱隱約約捕捉到了什麼。
守在外面的瑞雲一見到芍藥,就像溺水的人見到浮木,激動的撲過去拉住她。
「芍藥姐姐,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今日的書太好看了,不知不覺就忘了時辰,再說,我不去久一點,如何訓練我們兩人的膽量?」每次來落霞軒,她都是以此為借口,要不,她很難解釋為何要來這個陰森森的地方。在她重用碧芳之前,都是碧芳陪她來這兒,替她守在外面,也是經由這兒看得出來,碧芳有膽量。
瑞雲可憐兮兮的撇了撇嘴。「為何一定要用這種方法訓練膽量?」
「若是你不願意,以後我帶瑞雪來。」
「不不不,我願意。」
「我們只要行得正,又何必害怕呢?」芍藥難得調皮的對瑞雲眨眼楮,故意放輕聲音的道︰「難道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嗎?」
瑞雲慌張的搖著手。「我沒有,芍藥姐姐教我的道理,我都記住了!」
「孺子可教也!」芍藥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們在這兒干啥?」徐卉英像個凶神惡煞似的,帶著兩個丫鬟走了過來,她一雙眼楮直勾勾的瞪著芍藥,恨不得將芍藥千刀萬剮。就是這個丫頭害她被祖母訓了一頓,說她言行粗鄙,毫無大家閨秀的風範。她不服氣,這個丫頭就是生得丑,才會用面紗遮臉,她哪兒說錯了?
這是不是冤家路窄?芍藥唇角一勾,輕飄飄的道來。「听說這兒有冤魂。」
寒毛一豎,徐卉英強裝鎮定,卻又不安的左右亂瞄。「冤魂?」
「對,就是因為有冤魂,大小姐落水之後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所以奴婢來此祭奠冤魂,好讓這兒的冤魂知道並非大小姐害她蒙冤,冤有頭,債有主,說不定大小姐就可以清醒過來了。」
徐卉英嚇得打了一個寒顫,結結巴巴道︰「你……不要……胡說八道!」
「奴婢真心希望大小姐早早復原,二小姐不希望嗎?」
徐卉丹最好永遠像個傻子!徐卉英終究沒有放縱自己月兌口而出,就在此時,從竹林吹來一陣涼風,也許是心虛,她竟覺得雞皮疙瘩瞬間爬滿了全身,雙腳自動自發就轉了方向,慌慌張張逃離這個陰森森的地方。
見狀,芍藥差點失笑出聲,徐卉英的腦子還真不是尋常人可以理解的,不過是一只紙老虎,還妄想與她一較高下?
「嚇死我了,還以為二小姐會找我們麻煩。」瑞雲拍著胸口。
芍藥戲謔的斜睨著瑞雲。「你不是想當大丫鬟嗎?大丫鬟可不會這麼沒出息,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嚇破膽了。」
瑞雲不懂,當大丫鬟要很有膽量嗎?府里的大丫鬟也不是各個都膽大,像姚姨娘的大丫鬟紅綢就是個膽小鬼,不過,芍藥和碧芳兩位姐姐倒是很有膽量。
「我們是大小姐的丫鬟,我們沒有犯錯,二小姐也不能明著跟我們過不去。」
瑞雲當然知道,可是一看到那位驕縱蠻橫的二小姐,不自覺的就會生出害怕。
「遇事要沉穩,否則什麼事都沒發生,你就先被自個兒嚇死了。」
這一點瑞雲倒是深有同感,有時候她就是給自個兒嚇壞的。一頓,她忍不住好奇的問︰「大小姐會恢復健康嗎?」
「我相信上天一定會伸張正義。」芍藥終于移動腳步回竹芝軒,她真的相信,姐姐如此善良的人,上天怎能不還她一個公道?
馮氏其實很怕面對芍藥,這個丫頭的存在總是提醒著她自己的殘忍,雖然從不認為自個兒的所作所為有何不對,可是每見一次面,對她的愧疚感就會多一分。是啊,終究是她的親孫女,相處一年下來,也會生出感情,何況這個丫頭不像孫氏,倒是更像她,堅毅、強韌,因此不知不覺就對她生出贊賞,如今甚至會主動喚來芍藥,詢問徐卉丹的情況。
「大小姐最近迷上荷花,每日總要在院子畫上一個時辰的荷花,還好有涼亭遮日,要不,大小姐早成了小黑人。」芍藥樂于將徐卉丹的日常生活向馮氏一一述說,藉此讓馮氏對徐卉丹感覺親近一些,免得馮氏眼中只有徐卉英這個孫女兒。
「她畫得如何?怎麼不拿來給我瞧瞧?」
「大小姐至今沒有一張滿意的,畫好了就撕了。」
「這個丫頭也知道挑剔啊!」
芍藥不好明著說,姐姐是因為看見她畫的荷花,便看不上自己畫的荷花,不過也因此磨出她的耐性,可以安安靜靜坐上一個時辰。
這時,外面傳來環佩珠玉叮當響聲,綠珠的聲音隨之響起。「老太太,姚姨娘和苗姨娘來了。」
芍藥立刻退到一旁。
姚氏和苗氏笑盈盈的走進來,向老太太請安後便靠著老太太在下首一一坐下。
「瞧你們笑得這麼開心,今日得了什麼好東西?」
「今日確實得了一個好東西,特地送來給老太太瞧一瞧。」姚氏將畫卷交到張嬤嬤手上,呈給馮氏。
馮氏展開畫卷,細細品味一番,笑道︰「這是苗姨娘的畫。」
姚氏得意的瞥了苗姨娘一眼。「我就說嘛,老太太肯定一眼就認出這是你的畫。」
「苗姨娘的畫縴細而大氣,有沈吟嘯的風格,我豈會認不出來?」
芍藥聞言眼皮一跳,苗氏的畫風有沈吟嘯的風格?
「老太太不嫌棄,我豈敢與沈大畫師相提並論。」
馮氏突然想到芍藥擅長丹青,連忙向她招手。「你過來瞧瞧,這是不是有沈吟嘯的風格?」
雖知馮氏此舉欠妥,可是太好奇了,芍藥還是走過去,一看,呼吸一窒,卻難為情的道︰「老太太抬舉奴婢了,奴婢不懂這些,不過看得出來苗姨娘畫得真好。」
馮氏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個兒失態了,而姚氏和苗氏則是嚇了一跳,老太太何時與芍藥如此親近了?
「我听太太說你擅長丹青,還教丹兒畫荷花,還以為你懂畫。」馮氏趕緊圓道。
「奴婢只是略懂皮毛,哄騙大小姐還可以,可不敢在外人面前獻丑。」
「你是伺候丹兒的丫鬟,丹兒喜歡就好了。」
芍藥應了一聲,行禮告退出去。
走出福祿院,芍藥不斷的想著苗氏那幅畫,還有救命恩人送來的那幅畫。雖然兩者都有沈吟嘯的風格,可是苗氏多了匠氣,救命恩人多了隨意……她懂了,苗氏是刻意模仿,因此多了匠氣,而救命恩人是隨手復制一幅相同的畫,因此多了隨意……慢著,苗氏為何要刻意模仿沈吟嘯的畫風?
她問過太太,得知侯爺喜歡沈吟嘯的畫,甚至有大半以上的收藏,因此她推斷,苗氏只是偷得其中一幅交給苗子喬,以為不過是少了一幅,若沒特別留意,誰也不會察覺。如今,她有了全然不同的看法,侯爺手上的畫一幅也沒少,用仿畫換掉真跡,侯爺若是一直沒有取出來品味觀賞,這事瞞到侯爺病了死了都有可能。
芍藥若有所思的咬著下唇,苗氏有這樣的膽量嗎?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姚氏管家,幾個庫房更是握在姚氏親信手上,苗氏要將沈吟嘯的畫從庫房偷出來,這已經不易了……確實不易,但不代表做不到,看來苗氏如此討好姚氏,不只是盼著姚氏給她好處,更是為了取得姚氏的信任,以便她可以進出庫房。
「芍藥姐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瑞雲擔憂的看著芍藥。
「你先回去,我去太太那兒,有一些鋪子上的事要請教太太。」無論她的猜測是否屬實,若是想讓老太太將沈吟嘯的畫全部取出來查看,這事必須由太太出面。可是,此事一旦鬧出來,若不能拉下苗氏和姚氏,以後再想動她們就難了,所以,她不能將一切賭在沈吟嘯的畫上,還要挖個坑讓她們月兌不了身才行。
「你出來這麼久,大小姐只怕在找你了。」雖然大小姐不再像往常一樣午睡起來一定要見到芍藥、用飯時一定要見到芍藥、沐浴時一定要見到芍藥……可是,當她一定要見到芍藥時,真的很難纏,沒有人招架得住。
「告訴大小姐,我會給她帶好吃的點心回去。」芍藥說完便轉身直奔福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