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坐針氈。
莫汝芯環顧了四周一眼，餐廳里的客人有說有笑，就算有幾桌客人比較安靜，但眼神交流和笑容還是有的，只有他們這一桌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如坐針氈、正襟危坐地看著面前的菜單，完全听不進服務生正在介紹今天的主廚推薦，她對面的男人倒是悠閑地靠坐下來，翻著菜單。
她後悔了，為什麼她要答應和他共進午餐？
就算這間餐廳是最近備受網友推薦的一家，她也很想找機會和同事過來品嘗，但只要，面前坐了這個男人，她就吃什麼都不對味了。
都是回憶在作祟，真不該因為他那抹熟悉的眼神就自投羅網的……
不對，他也沒撒網，這張網是她自織的陷阱。
「……牛排要七分熟，濃湯幫我改成南瓜濃湯，藍山咖啡，還有……要多一份提拉米蘇。」段天優已經在她懊悔莫及的過程中點了餐，看了她一眼，「你決定好了嗎？」
「呃……」她回過神來，微微慌亂的眸先落在套餐上，「就這個，培根白汁意粉套餐好了。」
他看了一下餐單，叫住服務生。「麻煩你幫這位小姐把蝦子沙拉換成雞肉沙拉。」
她一臉驚訝地看著他。
他微蹙眉，「你不是對蝦子過敏嗎？」
看了一眼餐單，上面果然寫著套餐上的沙拉是蝦子沙拉，她倒是一時沒留意……等一下！奇怪了。
「你知道我對蝦子過敏？」她好像沒告訴過他。
他笑了笑，「這個應該是秘密嗎？」
「……不是啦。」她更加好奇了，如果他知道她對蝦子過敏，那麼他應該知道她不吃豆制品之類的東西。
他睨她一眼，「再怎麼說我也和你相處過一段時間，多多少少知道你的事，就好像你知道我喝太多酒會起疹子一樣。」
他的意思是這並沒有什麼值得好大驚小怪，她明白的。
她聳聳肩，飲品端上來了，談話暫時告一段落。
他優雅地品嘗著那杯藍山咖啡，她的目光投向別的地方，氛圍變得安靜。
希望這餐飯可以早些結束吧，她一邊喝著檸檬汁一邊想著，目光不小心瞟向他，這才發現他正在盯著她看。
「是環境的關系還是其它的因素呢？你看起來心不在焉的。」
「沒有啊。」她挺直了背脊，有些緊張，臉頰悄然抹上一片暈紅。
總不能說是因為你段天優的關系吧。
他微頷首，努力尋找話題，「今天的工作順利嗎？」
「工作？喔，你說的是我的工作，不錯，挺順利的。」那晚在飯店時，他自然把她趕企劃書的情況看在眼里，所以隨口問了一句吧。
「我听說過你待的那間公司，美思麗特，最近為連昌集團拍攝了一部飲料廣告，廣告播出之後讓人印象深刻。」
她想不到他會留意到她公司近年來做得最成功的那個案子，得到贊美的人總是會有輕飄飄的感覺，她笑了起來，「那是俐姐和其他同事花了幾個月才做出來的成績，那段熬夜的日子真是讓我怕了。」
他听著，輕輕點頭。
她再補充︰「對了，俐姐是我大學時期的學姐，你可能也見過的，就是大我們兩屆的甄美俐。」
「那個被學長們稱為系花的真美麗？」他看起來有些訝異。
「是甄美俐。」她笑著糾正他。
俐姐因為名字常常被人拿來開玩笑，所以對叫錯自己名字的人特別敏感，要是被她听到天優又喚錯她的名，大概會氣得半死。
「可是我以前听設計系的朋友說，你這個美麗學姐脾氣不是很好，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她跟那個美麗學姐一起做事不就吃盡苦頭了？
段天優很自然地聯想到這一點。
難怪她越來越瘦了，雖然此刻亮眼的妝容讓她看起來亮麗動人，但和以前的她比起來，那個時候的莫汝芯全身上下散發著活力和熱情，現在的莫汝芯恬靜了，卻失去了活力。
這兩年來，誰也沒真正過得好。
沒留意到他突然沉默下來的她笑著搖頭，「俐姐工作的時候雖然超認真，有時候壓力大的時候還會擺臭臉，不過私底下她是一個熱心親切的人。」
兩年前要不是俐姐邀她加入公司，給了她一個振作的機會，今天的她說不定還無法從情傷里站起來。
「她時常對員工擺臭臉嗎？」段天優嘗試從記憶里拼湊出那個女人的模糊印象，蹙起了眉，「對你也擺臭臉？」
「我對她的臭臉已經免疫了。」莫汝芯笑說，開了一個玩笑，「慘了，我在你面前說了老板的壞話，要是被她知道了，我被炒掉怎麼辦？」
「甄美俐真的是那種沒氣度的人？」他意外地相信了她的話。
她楞了一下，一哂，「我開玩笑的啦。」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到這一點，僵著一張臉沒說話，她覺得他大概是生氣了，想要說些緩頰的話，手機卻響起，「對不起，我先接個電話。」
那是公司同事打來的電話，她把事情吩咐妥當之後再回到座位上，餐點已經上了桌，段天優正等著她。
「不好意思，剛剛公司有點事。」她解釋著，頓了頓再說，「對了，我剛才只是在開玩笑，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沒說什麼，眉頭稍展，坐直了身體，拿過餐具。
莫汝芯，你再次搞砸了氣氛！
她唯有收聲，拿起小叉子有一下沒一下撩著雞肉沙拉。
「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你這兩年來過得怎樣。」他倏然開口，表情平和地迎上她的震愕，「只是我們都沒機會好好坐下來談一談。」
這句話應該在重遇的那個晚上就問的吧？那晚他的狀況不好，而且沒想過自己會在那種情況下遇見她，所以一直沒開口。
在飯店那晚，她忙碌的身影讓他只能選擇默默坐在一旁觀察，直到今天這句話才終于說出口。
莫汝芯大概是吃驚過度了，干笑了幾聲，最後才以苦澀的聲音回答。
「我……過得還不錯。」
「我感覺得到，我本來還以為你工作得不愉快，不過剛才看你回覆電話時的自信和堅定，就知道你的這份工作應該還不錯。」她剛才回覆電話的時候，整個人仿佛亮了起來，眼神充滿自信。
他看得出那是一份讓她得到滿足感的工作。
她怔了一下，他的意思是……他關心她的工作、她的近況？
是她想太多還是怎樣了，她總覺得她和他之間的相處應該不是現在這樣的。
嚴格來說，應該是僵凝的關系，就連多看一眼也覺得厭惡的那種。
她從來沒想過和他重遇之後，兩人可以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甚至關心起彼此的近況。
「怎麼了？」段天優好奇地看著她。
她扯了扯嘴角，隨口說了一句︰「害我剛才還以為你生氣了。」
「我第一次听你說笑嗎？」他白她一眼，卻勾起唇角，「剛才只是有些意料不到而已。」
意料不到？這句話應該是她的台詞才對，他對她的態度才是她意料不到的事情。
「你過得好就好了。」他在她陷入沉思的時候低喃出這句話。
莫汝芯還以為他會繼續說下去，沒想到主餐上桌了，他說了一句「趁熱吃」就開動，她唯有跟著開動。
這一餐飯吃了一個半小時，從空調里面走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氣依舊炎熱，他向她揮手道別之後朝反方向離開，倒是她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還是晴空萬里沒錯，但她怎麼覺得天好像下起了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