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花春心被擄後的兩個時辰,關陽就收到了消息。
他臉色劇變,喉頭涌上一股咸腥灼熱,拚盡力量才將一口心頭血和滿胸的驚怒憂急咽了回去,並強迫自己迅速冷靜鎮定下來。
唯有冷靜,才能做出最正確的決定,才能安全救回花春心。「主上,屬下已經發動所有的明線暗線,確知目前公主被送往燕子口。」
單子神色陰狠,咬牙切齒道︰「燕子口有皇帝梟衛分駐密所,一等高手有七人,二等高手五十人,他們一接到公主,定會立時和一萬鎮龍軍會合,重兵押送公主進宮。請允屬下前去營救公主,將功折罪!」
「小花,我親自去救。」關陽字字重若金石交擊。
「可是主上,軍中不能無主,大軍動身在即……」單子立刻勸道。
「無妨,關家軍三分之二人馬隨副將出行,三分之一原地駐守,以防東夷妄動;單子,放出鷹隼,通知阿燕、翊人和阿阮,發出檄文,開始行動!」
他強抑著胸口陣陣的恐懼與沉痛,冷聲道︰「亞,傳命皇城內、宮中所有的釘子全都進入一級戰備,隨時听我號令。」
「是!」單子和亞齊聲應道。
「已確定是薛寶環與宮里搭上的線?!」關陽眼神殺氣令人觀之膽寒。
「沒錯,屬下都查清楚了。」單子跪了下來,面上滿是深深的愧色。
「都是屬下無能,只命小子們盯著薛寶環,卻沒注意到她那個名喚滿月的貼身丫鬟在三日前已不在府中,致使慢了一步,害公主落入歹人之手,請主上降罪重罰屬下。」
「此間事了,自領五十軍棍。」
「是!」
關陽閉了閉眼,澀聲道︰「不只是你疏忽,連我也一時小看那個女人。」
由妒生恨,最毒婦人心……他已為此付出一次慘重代價,絕不會再有第二次!
「主上,那薛寶環如何處置?」單子簡直恨不得立時扼斷她的頸子。
「不要驚動我母親,」他冷冷地吐出一句︰「就地斬殺了。」
「主上,」亞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愉悅的邪笑。「屬下有一個更好的去處給那位寶小姐。」
「說。」他濃眉微挑。
「既然寶小姐性喜做人上人,不惜為此陷公主于險境,」亞微笑,單子在一旁看得膝蓋一抖。「東夷老王薩格丹最愛美人,一旦弄到手無不日夜婬遍,而後賞予麾下士兵……」
「好!」他笑意冰冷,想也不想,一錘定音。「命雙子,季,把人親自護送到東夷王手中。」
「屬下遵命。」而且樂意之至。
關陽迅速交代調兵遣將之事後,立時換上玄衣黑氅,躍上多年來陪他征戰沙場無數的戰馬,電閃般疾射而去。
十萬燕家軍,十五萬蕭家軍,十八萬阮家軍,十九萬關家軍,采化整為零、走峻嶺暗道,千里奔襲,其中十萬精兵輕輕松松絞殺皇陵大營十二萬人馬。在曙光乍現的剎那,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了九門城門下,此時,京城猶在睡夢之中。
阮清風一襲戰袍銀甲,駕著神駿戰馬,猶不忘在銀甲外罩了件黑狐大裘,在英氣勃勃中流露出一抹華貴翩翩公子的氣派,真是怎麼看怎麼風流,怎麼拽。
燕青郎高大挺拔神色嚴峻,目光灼然如炬地盯著城門上目瞪口呆的九城軍狩汪大人,露出森森白齒一笑,端的是殺氣威嚴凜凜,人人觀之喪膽。
蕭翎人俊美爾雅臉龐無表情,腰間卻是系著心愛妻子蘇錦瑟繡上的同心結,真真是集英氣與柔情于一身,一看就是個被教過的絕世好男人、好夫君。
「我說,老關也太不夠意思了。」阮清風笑得眉眼亂飛,還假意地嘆了一口氣。
「持先帝密旨檄文討伐逆帝這麼大場面大陣仗又累得要死的活兒,被他三只鷹隼三封書信就交差了事了?三缺一,打馬吊都欠一人呢!」
「他好不容易春心動了,追娘子去了,是兄弟總不能再火上澆油,令他忙上加亂吧?」燕青郎沉聲如雷地道,眸中也隱約蕩著笑意。
「況且,我們三個對上『親愛的吾皇萬歲』,足夠了。」蕭翊人嘴角微勾,傲然霸氣盡顯。
三人相視一笑。
他們身後望之不盡的千軍萬馬悄然無聲,卻是血氣煞氣沖天,個個都是從刀山箭雨死人堆里拚殺出來的精兵好手。
立在城牆上的禁衛軍全都嚇傻了,手瑟瑟發抖,幾乎握不住兵器。
九城軍狩急急命人回宮向皇帝示警報信,請火速調大軍馳援護城。
「這算不算以大欺小?」燕青郎皺了皺眉,突然發現,原來皇城竟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更加不堪一擊。
「平常是懶得理皇帝老兒,他愛他的帝權富貴,我們護我們的家國兵馬,井水
不犯河水也就罷了,」阮清風笑得好俊俏好迷人,下一瞬卻是寒氣一盛。
「可毒殺先皇,追殺公主——更可惡的是,竟然敢迫害我家小刀娘親姥姥全家!他當我姓阮的是吃素的?」
阮清風這句話可真是說到其他兩人的心坎里了,燕青郎和蕭翊人一想到自家心愛妻子也是因為逆帝昔日造反逼宮,這才落得滿門抄斬,逃亡流離失所的人生至悲至痛,心中便宛若萬針攢刺,面色越發鐵青難看,殺氣更重。
「爾等大膽!竟敢舉兵造反,還不速速束手就擒!」九城軍狩膝蓋在抖,仍舊憑著股心氣怒斥。
「來人,念先帝密旨!」燕青郎大手一揚。
「奉天承運,皇帝密詔︰聯,大鳳賢成趙昊,誤信匪弟景王,景王趙寅狼子野心,串通內廷外官,圈禁朕于寢宮,逐日投毒鴆殺……」
在先帝字字血淚、憤怒哀極的密旨朗聲宣告天下後,阮清風和燕青郎、蕭翊人沉痛地默然一瞬,而後齊齊如雷震九天地大吼——
「殺逆帝!迎公主!還我大鳳清明朝政,萬里河山!」
數十萬如狼似虎的黑色洪流殺氣騰騰,如刀破豆腐般輕易攻下皇城,長驅而入,直逼皇宮……
數萬御林軍金甲銀槍、血性大發地守在皇宮大殿外,一圈又一圈重重護圍住,最前方是手持密制霹靂雷的千多名軍士,只待前方「叛軍」近身而來,就要轟得他們血肉橫飛、尸骨遍野!
燕青郎、蕭翊人與阮清風三人略略停下馬,冷眸微閃。
嗯,有點意思了,果然皇帝是留存了一手。
可就算如此,面對強大殺傷力的可怕火器,他們三人依然氣定神閑,身後的數十萬大軍也忠心耿耿地跟隨,身上的鎧甲、手中的刀槍都滴淌著自己和敵人的鮮血,卻是個個勇武剽悍,全神貫注地等待著自家大將軍下一刻的發令。
「大膽逆賊燕青郎,蕭翊人,阮清風,叛君罔上,意圖謀反。」同數十萬大將對峙的是虎背熊腰、面目凶悍的御林軍統領司馬將軍,他危險地眯起眼,大喝一聲,「奉皇上聖諭,凡擒下此三人者,賞黃金十萬兩,封邑千戶!」
「遵皇上令!」御林軍個個興奮獰笑,激動得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犯吾皇者,殺!」司馬將軍大手一揮。
千多名軍士就要甩出手上的霹靂雷,然而他們預料中三大將軍和敵方兵馬驚恐後退竄逃的場面卻沒有發生,相反的,但聞關家軍的領頭副將關赫一聲雷吼——
「驍!全滅了!」
司馬將軍和數萬御林軍一怔,正迷惑間,卻听得千多名持著霹靂雷的軍士被身後的「自己人」閃電般手起刀落,一一捅個對穿,尚未拉開火繩線頭的霹靂雷則是迅速落到了那群人手中,而後仿佛精練過無數次般地截住、旋身、甩出——
轟隆隆響雷般的爆炸聲和御林軍死前的哀鳴聲震動大地,到處可見斷手斷腳的御林軍和血霧噴飛,關家軍潛伏在御林軍內的底牌「驍」,則是無一受創,並且在司馬將軍淒厲驚吼聲中,飛快地和數十萬燕、蕭、阮、關家大軍會合,強大而無情地輾壓過殘余的御林軍,而後直取內宮。
還在等待著好好「虐玩」那個余孽佷女的景成帝,在頭顱掉落的那一剎那,猶渾然不知為何自己的江山會丟失得這麼快、這麼容易……
而在百里之外——
被牢牢捆得跟個粽子一樣,嘴里堵著布團,卻還死命掙扎想破口大罵的花春心,倒是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被猶如天神下凡的關陽在重重敵人包圍中救走的。
趙子龍千里單騎救阿斗,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彈指間強虜灰飛煙滅……
她看得目瞪口呆,眼花撩亂,連趁機會逃出馬車都忘記。
高大挺拔,一身玄色大氅的關陽策馬疾飆而來,一柄寒氣森森的寶劍在手中宛若銀鏈流光,刷刷刷!一下子一大片敵人倒地,人頭亂滾,鮮血噴濺,她的心高高跳到嘴邊,又是驚悸又是歡喜又是擔憂。
抓住她的人起碼有五六十人,看起來個個是高手,他再強大再厲害也只有一雙手一個人啊!
關小一,快走,不要管我……
她掙動著嗚咽著。
旁邊押著她的滿月早已被宛如羅剎殺神的關陽給嚇得慘然哆嗦,顧不得再抓她,便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自行逃下馬車。
可是滿月腳才剛踏到地面,背後已被一柄雪光般的柳葉刀穿胸而出!
花春心呆住了,還來不及喊痛快,下一刻已經被護進了那個熟悉的溫暖強壯胸臉里,當她眨眨眼再一看,眼前哪還有什麼敵人什麼高手?全死光光了。
我的老天爺啊!老娘的男人究竟是什麼樣的絕世高手——大只妖孽——啊?
「小花……」關陽渾身都是敵人濺上的血漬,腥氣濃重,英毅的臉龐卻是透著溫柔的笑意,仿佛剛剛是去摘了幾朵花,或是砍了幾株竹子回來。
「我們可以回家了。」
她嘴里的布團被他輕柔地取下了,聲音還卡在喉嚨愣得出不來,半晌才勉強擠出,「……就、就這樣?」
「嗯,就這樣。」
「可是你、你不是說要去替我打回江山嗎?!」她舌忝了舌忝嘴唇,雖沒完全回魂過來,還是不忘傲嬌了一把。
「有人幫我們打。」他深邃鷹眸直直盯著她,笑意越發蕩漾開來,滿眼俱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愛意。
「打回來,給你玩,好嗎?」
「……」
「不喜歡嗎?!」他神色一緊,笑意微斂。
「……喜歡。」花春心終于回過神來,臉上慢慢露出了一個燦爛又拽得二五八萬的佞笑。
「然後老娘當上女皇下的第一道聖旨,就是要全國百姓人人都得買一本本公主,不對,本女皇的春卷——行吧?」
關陽嗆住,半晌後,嚴肅地重重點頭。
「行。」
只不過,大方向確定,小細節還是要好好推敲一下。
例如,如果女皇夜夜春宵,那麼女皇還有「力氣」畫圖嗎?
再例如,如果女皇忙著懷孕、生子、懷孕、生子……那麼女皇的卷百年大計,應當是能改成「皇家育兒一百問」之類有益百姓、教化萬民、惠澤天下的叢書吧?
關大將軍緊擁心愛小花公主,心中不忘家國天下及傳宗接代的重大使命,端的是笑得無比歡然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