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臉色蒼白、神情黯下的模樣,尹承善覺得心里一陣疼,不擅長安慰人的他也忍不住開了口,「妳別多想了,妳娘是個好人,天上神佛不會為難她的,沒準她在天上過得比妳還歡。」
這是很蹩腳的安慰,但商飛雪听在耳朵里卻覺得頗受用的,至少有人安慰她了,不像她名義上的爹,知道她娘死的時候,表情變都沒變。
「我說的話妳听進去沒有?」見她只是挑眉不語,他以為她是沒听進自己的話,連忙又問了一句。
听到了,但她別扭的不想跟他道謝,也不想拉近兩人的距離,所以她說︰「听到了,但覺得王爺真是天真的人,人生前不能好過,升天了才好過又有什麼用。」
噗地一聲,尹承善將剛剛入口的茶水都噴了出來,還好商飛雪閃得飛快,才沒被他弄得一頭一臉的濕。
「妳知不知道我是王爺?」他打出生還真沒遇過敢這麼跟他說話的人。
雖說他們尹家是因為先祖戰功彪炳才被封王,但幾代世襲,不僅受幾朝帝王重用與信任,跟皇家亦有親戚關系,他還是僅存幾個王爺中少數有名望又有實權的,到哪不是被人吹捧著,就是當官的見著他,他說月亮是方的,那些人也只會唯唯諾諾稱是,根本沒膽子這樣同他說話。
「我知道你是王爺,但王爺又怎麼樣。」若是她願意,也能有個尊貴的身分,或許比不上他,但也能走路有風,可她不屑要。
「觸怒了本王,本王隨時能要妳的命。」他堂堂一個王爺,想要收拾了妾室的命,沒有人會多說一句話的。
「既然想收了我的命,干麼還巴巴的跟著我回侯府。」商飛雪沒好氣的應道。
「妳真的是口無遮攔的,當真不怕我讓王妃整治妳,或者將妳趕出府?」對她,他真是又氣又沒轍,也只敢說這些來嚇唬她了。
「我有什麼好怕的,就說不想當你的妾室了,想趕我出府就趕,只是要等我把商清遠扳倒了。」
反正她從來就不想受制于人,被趕出府算如她願的了。
「妳……妳作夢!妳就是本王的側妃!」尹承善瞪著她,本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偏偏馬車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
算算時辰也該是到冬寧侯府了。
「來吧,本王的愛妃,咱們該下馬車了。」眼含笑,他故意朝她眨了眨眼,把話說得大聲,接著率先跳下馬車,將手伸向她。
商飛雪橫了他一眼,卻對他這行為無可奈何,畢竟馬車外有侯府恭迎他們的人,為了不壞大事,她也只能將手交給他,由著他妥貼地將她扶下馬車。
商飛雪含笑看著商清遠用盡了心思,好說歹說地引得尹承善同府中的門客下起棋,並在棋局方酣之際,找借口將她往書房領。
一進了書房,商清遠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看著商飛雪的眸光也沒了方才的慈愛,冷冰冰的,就像是在看下人似的。
這樣的目光,商飛雪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很習慣了,所以她很坦然的迎視,甚至不等商清遠發話,就自顧自地坐下,還斟了杯茶遞至商清遠面前。
她淡淡地說道︰「父親請用茶。」
她的氣定神閑讓商清遠皺眉,有那麼一時半刻他懷疑商飛雪是不是壓根就沒有中毒,可迎花不可能沒听他的話……說到這,迎花那方竟斷了聯系……
疑心已起,商清遠皺著眉問︰「這幾日,在王府過得可順利?」嘴上是關心女兒,實際上是想知道商飛雪到底有沒有照他的指示做事。
「沒什麼順利不順利的,即便讓人稱一聲側妃,終究是個妾,不過王爺對女兒挺不錯的,雖然說不上是言听計從,可也沒虧待女兒半分。 「嗯。」聞言,商清遠點了點頭,臉上卻沒半絲欣慰,只是依然目光炯炯的直盯著商飛雪瞧,像是要她繼續往下說。
「父親若是有話便直說了吧。」其實商飛雪也不耐煩再看他的惺惺作態。
「妳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是不是王妃刁難妳了?」
「那倒沒有,只是前幾日晚膳後突然感到渾身像是萬蟻鑽心般疼著,甚至下不了床,休息了兩日方見好轉,這才誤了回門的時間。」頓了一下,她直言道︰「女兒為何如此,我想父親應該知道得很清楚吧。」
「怎麼說?」商清遠挑眉,還是在等她自己講白。
像這樣的父親,她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干脆開門見山地說道︰「要不是迎花同我說了,我還不知道原來父親有事要讓我做。」
她說這些話時,商清遠仔細瞧了她的神色,看著清冷,但隱隱透著一股懼色,顯然毒發之苦嚇壞了她。
嚇壞了好,若是這都嚇不了她,他還怎麼拿捏這個女兒。
見他不說話,她又接續著說︰「父親想讓我找東西,直說就好,我是您的女兒,還能不幫著您嗎?」
沒了平素的冷淡,商飛雪的話里多了些討好賣乖,商清遠自然听得順耳極了,面上隨即多了一抹得意之色。
妻子還讓他多當心這個庶女,別圖謀不成反被她給害了。
可如今看來,這個女兒也沒多厲害之處。
「迎花已經將圖紙交給妳了?」商清遠終于主動提及此事。
商飛雪語帶不滿的說︰「說到這,女兒就要說一聲父親的不是了,父親怎麼挑這種人幫我,這個迎花啊,差點壞了父親的大事。」
他皺緊眉頭,沉聲問︰「怎麼說?」
「先前我毒發之際,便已向迎花表達我願意幫助父親,可迎花愣是不把解藥給我,我痛得忍不住申吟出聲,結果讓人听去了往上稟給王妃,王妃還以為一個小小的陪嫁丫頭就敢給王爺側妃臉色瞧,甚至見我病了也不給請大夫,結果沒讓我有機會求情,王妃就讓人把迎花打死了。」在馬車上,她已經想好一套說詞,說來最倒霉的不是罪有應得的迎花,而是被她拿來編派、其實人很好的初冬陽。
「死了?」他當時指示迎花別馬上給解藥,可沒想過會有這種事。
「就是,還差點引得王妃要給我請大夫,若真請了大夫,我身上有毒的事不就曝光了,那還不知怎麼收拾呢!」她故意說得很緊張。
听到這,商清遠握緊茶杯,「那妳怎麼說的?」
「我騙說是自小帶來的病,偶爾會這樣,照我給的藥方熬藥喝了便可,畢竟王府里的人都以為我是打小在外養病的,便也瞞過去了,王妃則對不知情的人說我是染了風寒病了幾日,是以差人來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為了顯示沒有說謊,她直勾勾看著商清遠的眼楮說話。「可是迎花一死,我就只知道父親想讓我找一幅山水圖,可您說的什麼圖紙,我壓根不知道。」
听她這麼說,他松了口氣,「不要緊,我再讓人繪給妳。」
商飛雪故作困擾的說︰「說來父親讓女兒找的東西應該都收在庫房里,可庫房是王妃管的,女兒能進去的機會不多,要這樣一張一張核對太耗時了,父親可有更好找到那東西的方法?」
她明明已經知道是哪幅圖了,這麼說是想從商清遠這多探得一點口風,可若她直接問他要這幅圖做什麼,想必商清遠只會讓她把東西拿回來,絕對不會跟她把用意說清楚。
這說法讓商清遠略一思索,覺得她說的挺有道理的,便道︰「妳注意了,那幅山水圖的背面左下角用炭筆寫了承王二字,承先啟後的承,君王的王,若妳看到那兩個字,便速速差人把東西送回侯府。」
「女兒清楚了。」商飛雪輕應一聲,低著頭把玩手中的茶杯,不讓眸中的算計被商清遠瞧去。
承王啊……這兩個字的確值得好好琢磨了。
看她低著頭,商清遠有些不放心,安撫道︰「妳放心,這毒不會這麼快復發,妳好好替爹辦事,爹自然不會舍得妳受苦,爹會這麼做也是萬不得已,以後妳便會明白。」
「女兒明白爹的苦心,會盡心的。」抬起頭,商飛雪又是一副乖巧的樣子了。
商清遠拍了拍她的肩頭,交代道︰「對了,這事妳得小心進行,萬萬不可讓王爺發現了,否則為父的可救不了妳。」
看似關心的叮嚀,其實只是冷聲的警告。
這表示雖然台面下彼此動作頻頻,可商清遠也沒打算在明面上和瀧陽王府決裂,他的話是在警告商飛雪若是事敗,斷不可扯出冬寧侯府,就算她這麼做了,他也會舍棄她的。
「女兒知道。」清亮的眸子閃過一抹冷意,但她嘴上卻恭敬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