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用將計就計這個詞,尹承善已經能確定她口中的仇人是誰,他沉聲道︰「妳的仇人是商清遠。」
見她點頭,他便信了。
其實知道自己要娶的是商清遠的庶女時,他已經讓人查過這貴族圈幾乎沒人知曉的商飛雪,方知商清遠說商飛雪的身子不好、在鄉下養病都是騙人的借口,這商飛雪打小就跟著她娘被冬寧侯夫人找了個由頭發賣了。
後來她娘親生病,兩人被趕出主人家,商飛雪為了給她娘親治病,又將自己賣入姓卓的人家當丫鬟,偏偏她娘撐不過幾年就走了,商飛雪繼續當丫鬟,接著沒多久商清遠就著人憑侯府勢力把她接回侯府。
本來在夜會商飛雪之前,他覺得以她的出身跟遭遇興許是不知道她自已被當棋子的事,沒想到她不僅知道還說不會害他,並執著要嫁他——先前他有遲疑也不盡信,畢竟她也可能被商清遠收買,選擇放下仇恨,只要富貴,可如今她完全沒想順勢從了他當側妃,便足以顯現她的真心。
想來她定是因為生母的事無法原諒商清遠,因此需要這招將計就計來復仇。
思及此,尹承善笑道︰「所以本王可以假設妳是本王的盟友?」
「至少不是敵人。」商飛雪淡淡說道。
她完全沒有想過要跟尹承善合作,她不需要盟友,她只想靠自己的力量一舉扳倒冬寧侯府,教簡氏跟商清遠後悔曾經這麼對她娘親。
「好吧,既然不是敵人,那可否請妳將這東西移開?」雖是問句,但其實他已抬手直接用食指將匕首架開,因刀鋒頗利,他的手指立刻留下一小道血口。
見狀,商飛雪一驚,若不是她眼捷手快也退了幾寸,只怕他手指上的傷口會更深一些。
這男人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雖說大男人本就不該怕皮肉傷,但說到做到的人可不多,她所听過的富家子弟大多是怕痛怕得要死,嘴巴很厲害,真見了血便要嚇暈了。
「所以我們算是達成共識了嗎?」她皺著眉問他。
「妳所謂的共識是什麼?」瞧見她退了寸許的匕首,尹承善頗為滿意,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我不會害你也不會害瀧陽王府,但我也沒辦法真……真當你的側妃。」她一雙水眸直盯著他道,似要確保他不會亂來。
像是毫不在意她那把匕首仍對著他,尹承善再次無視刀鋒有可能劃傷他,自顧自地起身,下意識的,商飛雪又將手往後退了幾寸。
見尹承善邁步往外走,商飛雪著實松了口氣。
當商飛雪這麼想的時候,尹承善突然旋身,給了她一記曖昧不明的笑,「妳……很有趣。」留下這句話,他拍拍走了。
這是什麼意思?有趣是什麼意思?!那他們到底是達成共識了沒有?
商飛雪愣愣地望著那消失的身影,不知為何,想起他臨走前的那抹笑,她竟……竟然覺得心撲通撲通跳得好快。
瞧得見吃不著是吧……初冬陽現在的表情擺明了是等著看笑話的意思。
今早她得到消息,昨晚尹承善還是睡在外院的書房,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尹承善壓根對商飛雪沒有意思,不過守門婆子說尹承善是待了好一會兒才離開的,所以她覺得啊,肯定是郎有意妹無情。
正因如此,她對商飛雪更有好感了,畢竟能治得了尹承善的人可沒幾個。
自古以來妾室入門都得照規矩侍立于主母身後,即便商飛雪讓人喚一聲側妃,可到底在正妻面前就是矮了一截,一早讓丫鬟收拾齊整了,她便趕忙來到主屋向初冬陽請安。
只是商飛雪還沒開口問好,初冬陽一見她出現便親昵的迎上前,像彼此多熟絡似的握住她的手。
向來不慣與人太過親近,商飛雪下意識縮回手,那一瞬間,初冬陽身邊伺候的嬤嬤丫鬟們都換上了怒容。
商飛雪感覺到也看見了,但她不甚在意。
她會來請安只因她還需要在王府待一陣子,待到商清遠有動作了,她做完她要做的事就會離開,既然不會久待,這些人的臉色她也不需要在意。
「放肆!」封嬤嬤覺得自家主子太過放任商飛雪這個妾室,忍不住張口低喝。
懶洋洋掃了封嬤嬤一眼,商飛雪沒說什麼,只對依然朝她笑得親切的初冬陽說道︰「王妃恕罪,婢妾一向不慣與人親近。」
她語氣淡淡的解釋著,那丁點惶恐也沒有的模樣,再次入了初冬陽的眼,初冬陽不甚在意的說︰「沒事,是我唐突,嚇著妹妹了。」
自己這個妾室沒道歉,王妃卻先道了歉?且態度比她還好?
商飛雪突然覺得尹承善這對夫妻都有些古怪,讓她模不著頭緒。
這時只見丫鬟打起簾子,尹承善緩步走近兩人。
「王爺,用早膳了。」一見尹承善進門,初冬陽忙不迭指揮丫鬟們布置早膳。
望著桌上那些精致的菜肴,商飛雪自然也覺得餓了,可她知道這些東西不是給她吃的。
她生母是姨娘,打小便知當人妾室得伺候完主母了才能去用膳,這是規矩。
雖然規矩很可笑,但她本就沒打算和他們同桌而食,便冷著一張臉站到初冬陽身後,並接下封嬤嬤朝她遞過來的筷子,準備替初冬陽布菜。
沒想到筷子才握住,初冬陽卻先一步將她扯向前,親切的同她說道︰「妹妹昨兒個累壞了吧,定是沒好好用晚膳,快些一同坐下來用膳,我不用人伺候的。」
初冬陽的笑容幾乎閃花了商飛雪的眼,卻讓她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因為她完全弄不清楚初冬陽的善意所為何來,這種沒心理準備的事只會讓她更不安。
「王爺應該不介意妹妹同我們一起用膳吧?」初冬陽技巧性的按住想要起身的商飛雪,笑著朝尹承善問道。
瞧著商飛雪一臉的局促不安,尹承善漾開進門後第一個笑容。
她那怔愣失神的模樣倒挺可愛的,至少比昨天拿匕首抵著他時可愛多了。
「本王自然不介意,咱們是一家人,合該一起用膳,親近親近。」尹承善舉箸,夾了一筷子的菜到商飛雪的碗里。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商飛雪不知該怎麼反應,忍不住望了初冬陽一眼,但見她笑顏未改,完全瞧不出半點不悅,她就更困惑了。
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是啊,妹妹同咱們是一家人,王爺可是很少這樣疼惜人的,看得姊姊我都嫉妒了呢。」嘴上這麼說,但初冬陽的笑容卻更盛,且這些話明面上是說給商飛雪听,實際上更像是在打趣尹承善。
「婢妾不敢,還是王爺王妃先用,婢妾等會再用吧。」雖然口口聲聲以婢妾自稱,可是商飛雪的神情卻不見卑微,一點兒也沒有屈居人下的感覺。
「怎麼,妳不敢與本王同桌用膳嗎?」見她起身,尹承善突然開口說道。
「婢妾不是不敢,只是不想。」對于他的挑釁,商飛雪原想隱忍,但見他眸中露出一絲輕視時,她忍不住地挺了挺胸膛回嘴。
「但本王只見妳要落荒而逃。」
「我不會逃。」如果要逃,她一開始便不會上花轎。
「那就證明給本王看。」尹承善淡淡說了一句,接著就自顧自地用起了早膳。
看他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就教她心中來氣,這人怎麼就愛激她!
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若是她此刻走了,便是落荒而逃,可若是留下來,這頓飯只怕是要食不知味了吧。
在這進退兩難之際,商飛雪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下,她低下頭看見是初冬陽在拉她,示意她別置氣快坐下。
不習慣讓人親近的她本想再抽手,可瞧見初冬陽那漾著真誠關切的眸子時,她竟不由自主地坐了下來。
舉箸,卻有些食不知味的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