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綿綿與于巧兒就在金寶莊待了下來,兩人換上粗布衣裳,在後院的下人房暫住。
金玬玬像是要惡整于巧兒似的,自于巧兒進到金寶莊之後,金玬玬只要有空閑的時間,就會故意繞到後院,目的就是找于巧兒的麻煩。
好幾次,于巧兒被整得抓狂,忍不住頂嘴幾句,金玬玬對付她更是花招百出。
最後,于巧兒被她整得連句氣話都不敢再朝她多吠一句,在金寶莊的日子才好過一些。
于巧兒終于明白一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在娘拿贖款來替她贖回自由前,她必須要吞下這口氣。
但有一口氣,她怎樣也忍不下去,就是與她一同委身為奴的棠綿綿,怎麼瞧她就是怎麼不順眼。
今天她們兩人一同在井邊挑水、洗衣,未施任何脂粉的棠綿綿沒有絲毫怨言,很努力的洗著她面前那一小堆的髒衣服。
雖然以往她是個千金小姐,但自從親爹不要她之後,她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任何依靠,所以她很認真的學著如何當一名奴婢。
反觀于巧兒,以前跟著江大娘時,只是鄉野村婦,可好日子過慣之後,現在要她做這些粗重的工作,她可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砰!清水濺了棠綿綿一身,也弄濕了她的小臉。
「二、二姊。」洗得很賣力的棠綿綿,微微擰眉的抬起小臉。
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于家姊妹平時也排擠她得過分,但是娘從小教育她的修養,還是讓她禮貌性的喊了一聲姊姊。
于巧兒將自己分內的工作全砸在她的面前,「都是妳害我淪落到這般田地,所以我的工作得由妳來做。」
「可……可是……」棠綿綿看著眼前成堆的衣服,忍不住小聲開口,「我等等還得到灶房幫許嬤嬤……」
「我管妳要做東還是做西。」于巧兒冷冷的瞪著她,「我今天會變得這麼狼狽,還不是妳這個掃把星害的!」
棠綿綿顫著身子,無法說出一個「不」字,她打從心里就是害怕著于巧兒。
幾年前,于婉兒與于巧兒進到棠家大門後,就視她為眼中釘,還搶奪她的衣裳、飾物。
最後明白她其實對那些身外之物並沒有太大的反應,讓她們覺得欺負她很無趣。
不過在偶然的發現下,她們知道她心里最重視的是棠老爺時,她們便把目標轉為討好棠老爺,故意與她一同爭寵。
棠老爺向來耳根子軟,再加上有江大娘在一旁挑撥,很快的,棠綿綿在案老爺眼里再也不是唯一的掌上千金了。
所以她明明該遠離于巧兒,但是面對前來的壓迫,她那與世無爭的好脾氣,又令她在惡人面前低頭了。
嗚嗚……她就是膽子小嘛!
「我……幫妳洗就是了。」棠綿綿最後還是得默默的忍受于巧兒丟來的工作。
「洗完衣服,還得到柴房砍柴,听到沒?」于巧兒冷哼一聲,「我去打個盹兒,在我醒來,我的工作妳要是都沒有做,就有妳好受的!」
棠綿綿欲言又止,然而于巧兒已經離開了。
呃……她想開口的是──
「可我也是有工作要做……」
*****
就這樣,于巧兒將在金寶莊的工作,全都推給棠綿綿,她則是柿子挑軟的吃,專挑輕松無比的工作,以蒙混總管和廚娘的雙眼。
反倒是棠綿綿這幾天可是累壞了,她一個人要做兩人份的工作,常常從早忙到晚,連喘口氣、喝口水的時間都嫌奢侈。
她忙完于巧兒分內的工作後,已是黃昏時刻,然而她的工作卻才剛開始要著手。
這幾天,她的工作不斷拖延,做不完的,明天依然還繼續做。
也因為這樣,總管以為她偷懶,于是搬出莊規──
在日落之前,沒有將工作做完者,不可吃飯。
于是,她幾乎每天中午、晚上都是餓著肚子,卻還是得默默的將工作做完,重復著她悲情的生活。
但她還是咬緊牙關,想要將自己的工作做完。
畢竟金寶莊是她最後的棲身之地,如果再讓主子認為她好吃懶做,她怕自己會被趕出莊里,到時候她真的不知道要何去何從了。
因此,她咬著牙,用盡力氣的將一捆又一捆的柴薪搬進柴房之後,已經是日落西沉,夜幕拉上,閃閃星辰在黑暗中閃爍。
一看也知道過了用飯時間,就算她現在到灶房,也找不到吃的。
因為她的工作沒有做完,總管交代灶房的廚娘不準給她飯吃,要她將今天的工作做完。
做完,更沒有任何獎賞。
可她沒有怨言,依然盡心盡力做好自己本分的事。
將柴薪一一放好後,她又趕著到井邊洗著衣服。
她卷起袖子,用水桶汲起冰涼的井水,倒進水盆,再將衣服上皂,一一沖洗干淨,再為衣服上漿。
最後一道手續,將衣服全數洗干淨之後,再一一擰干,小心翼翼的放在干淨的盆子里。
「呼!」嬌小的身子吃重的搬著木盆,腳步有些蹣跚的來到後院的廣場,在晾衣竿前放下木盆,便開始晾著衣服。
終于將衣服都晾好之後,她才能好好的吁一口氣。
她捶捶肩膀,又看看自己的一雙手。
最近她做了不少的粗重工作,該是細皮女敕肉的手掌,開始結了一層厚厚又難看的粗糙的繭。
她沒有想到自己的人生會遭逢如此大的巨變,可是她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想這些傷感的事情,因為最現實的殘酷總是會將她的思緒拉回。
咕嚕……她肚子好餓。
她模模肚子,自中午她就未進食一粒米,因為于巧兒像是要將氣出在她的身上,總會趁人不注意時,將她那份午食偷偷倒掉,害她每回到灶房只能喝水充饑,卻又不敢跟任何人提起。
這幾天,她吃得少,工作卻多了一倍,于是她整整瘦了一大圈。
雖然肚子餓,可是也只能撐到隔天早上,才有熱呼呼的膳食可以充饑。于是她繞到灶房,想要找水填滿那不斷咕嚕叫的肚皮。
來到灶房門口,她就聞到一陣食物的香氣,味道很像是剛烤好的烤雞,正飄散著誘人的香味。
她咽了下口水,腳步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上前,但她卻只敢躲在門邊,往內偷看灶房里面的動靜。
有名高頭大馬的男子正背對著她,發出了吃東西的嘖嘖及吸吮聲。
「唔……好吃好吃。」
她認出那人的聲音,是帶她回來的伏義非。
「嗝!」他打了一個飽嗝,隨手拿了一旁的水杯,咕嚕咕嚕的灌下梗在喉嚨的食物。
他……在吃東西嗎?她眨眨大眸,口水忍不住溢滿整個口腔,最後只能隱忍的吞下去。
待她還在神游時,伏義非突然轉身,將桌上殘余的食物用油紙包了包,一回頭,卻見到有個嬌小的身影躲在門邊。
「誰?」他偷吃被抓到,于是抹抹嘴邊,緊張的低吼問著。
她回過神,默默的從門邊走了出來,「爺,是我,棠綿綿。」
伏義非來到她的面前,瞧她好一下子,發現她好象瘦了一些,「這麼晚了,妳來灶房做什麼?」
「我……」她咽了口口水,最後露出憨笑的表情,「我口渴,想找水喝。」
「喔!」他盯著她瞧,又不由自主的抹抹嘴角,「妳剛剛看到我在吃東西了?」
她誠實的點頭,因為那香味,讓她的肚子絞得好厲害。
「別告訴任何人,尤其是老板。」他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從我私自將妳們帶回來後,老板就罰我的伙食減少一半,三餐我都吃不飽,又不準我到灶房找點心吃,不得已,我只好自己買了油雞犒賞自己。」
她又點點頭,「爺,我知道,我不會跟別人說的,我知道餓肚子的滋味。」
就像她現在一樣,肚子好餓啊!
「就知道妳明事理。」他拍拍自己的肚皮,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對了,妳要記得多吃一點飯,瞧妳都瘦了一圈。」
她抿唇,眼眶悄悄的紅了起來,但是她卻不敢吭一聲。
「好了,我吃飽喝足了,該回去睡覺了。」他大剌剌的說著,「妳喝完水,就趕緊回房休息了。」
她乖順的點頭,將委屈吞下。
伏義非又拍拍她的肩膀,滿足的離開灶房。
見他離去之後,她便踏進灶房找大水壺,只是她雙眼的余光卻飄向桌面……
桌面有著一只被啃得凌亂、分尸的雞骨頭。
她咽了口口水,明知道拾人殘余是一件踐踏自尊的事,但是她有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還是忍不住上前將油紙撥開。
雞架上的肉其實都被啃食干淨,只剩下兩只雞爪好端端的擱在桌上。
她又咽了口口水,望著那兩只干淨的雞爪,她很猶豫要不要拿起來啃?因為娘和爹總說雞爪是不干淨的部分,是不能食的。
可是她現在好餓,餓得頭昏眼花,什麼矜持都想拋開了。
當她回過神時,她的雙手多了兩只雞爪,小嘴貪婪的吸吮著雞爪美味的肉汁。
啃完一只之後,左手又撥著雞架上的肉屑,拚命的往嘴里塞去……
「對了,桌上那包……」遠去的伏義非忽然踅回腳步,想到桌上的「證據」沒有銷毀,所以又回到灶房。
但是一踏進時,卻見到棠綿綿像個餓鬼般,拚命的撿著他剛剛吃剩的油雞。
她抬眸,黑眸正好與他的對上。
空氣凝結著,彼此都沒有說話。
最後,烙印在他腦海深處的,是她紅著眼眶,小嘴里塞滿食物,滿臉驚恐的凝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