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客迎來後巷胡同里，黎采艷確定無人跟來後，這才轉身面對尾隨她而來的段柔。
「最近鳳凰城發生的四條命案，其中一條命案還與風雲酒樓有關，相信你應該听說了。」
段柔頷首不語，杏眸直視著她，暗忖師姐一再警告她不準出現在她面前，又為何要主動來找她？
「這命案是師兄所為，且他人就在鳳凰城。」黎采艷雙手負于後，話說得篤定。
「這件事咱們師兄妹三人自是心知肚明，師姐又為何要找我？」段柔話說得冷淡，她不認為以兩人目前的關系，有好到足以討論這件事。
「師兄為什麼要用御夢術殺人，你可知原因？」
到底是什麼原因能令師兄違背師門，這點令她很好奇，才會找上段柔。
「我並不清楚。師姐何不自己去問他。」進入師兄的夢里去問他。
「哼。」黎采艷冷笑，狠瞪她一眼。「你想要我主動去送死嗎？」
他們師兄妹三人間的這筆帳，遲早有一天她會一一討回來，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沒有這個意思。」段柔杏眸微斂，不再多說。
「你沒有這個意思？」黎采艷突地仰頭大笑，美艷臉上盡露狠意。「從小師父、師兄就特別疼愛你，師父曾說過你的資質是三人中最好的，秉性善良堅毅，總是對你贊譽有加；就連師兄也特別照顧你，你一出現就搶去原本屬于我的疼愛，到最後更是搶走師兄！」說到最後，咬牙切齒，字字透著恨意。這是她從小到大對她所累積的恨意。
「師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從小到大處處對你忍讓，念及師姐妹之情，就連你拆散我和師兄，欲致我于死地將我打落懸崖，我都可以不計較，這樣難道還不能解你心頭之恨嗎？」
段柔苦笑。師姐對她的恨真的不能化解嗎？非致她于死地不可嗎？
「不夠！永遠都不夠！」黎采艷美艷的臉上清楚地流露出恨意，更帶著一抹傷痛。「四年前，師兄知道我將你打落懸崖，一副欲致我于死地的模樣。我因賭氣，故意騙他沒有懷孕，沒想到他卻發狂地狠狠重傷我，孩子也被他給親手打掉了。若非師父及時出現，他真的會殺了我！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師妹，你說我能不恨嗎？」
段柔一臉震驚，腳步踉蹌了下。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場糾葛？
他們師兄妹三人又為何會變成同門相殘？
她忍不住苦笑。雖然明白這一切全是師姐咎由自取，但此刻深沉的無奈、傷悲深深攫住她，令她一句話都說不出。
「師妹，我要你永遠都記得，這輩子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會恨著你和師兄兩人。」撂下含著冰冷恨意的話，不再多看她一眼，甩頭就走。
段柔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小臉上有抹深沉的無奈。他們師兄妹三人的愛恨糾葛到底還要糾纏多久？她真的累了。
「柔兒，你怎麼會在這里？姚大嫂說有人找你，是誰呢？」
胡同外站著一抹頎長身形，俊逸臉上有抹擔心，大步朝她走來。
「隆宇，你回來啦。」段柔一見到他，就想起昨晚自己睡在他房里的事，羞赧得杏眸微垂。
「你還沒回答我。方才是誰來找你？又為何要約在這里談？」長指抬起她尖巧的下顎，黑眸銳利地注視著她。
「沒什麼，不過是一個朋友，她不想引人注目，我們只談了幾句，她就走了。」
段柔雙臂主動抱住他的腰，螓首偎靠在他懷里。這副胸膛總能令她感到安心。
向隆宇嘆了口氣，知道她又不打算對他坦白了，還用了一種令他無法對她生氣的方式。
「咳！咳！」胡同外傳來輕咳聲，下一刻，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我無意打擾你們，但好歹我們也算是客人，總不能一直讓我們站在這里等吧？」
段柔听見聲音，連忙推開向隆宇，往他身後一看，小臉倏地爆紅。
胡同外站著黎俊秋、黎夫人、馬天嬌三人，三人全都一臉笑意地看著她。
她無臉見人了！瞪了她面前咧嘴大笑的男人一眼。
☆☆☆
客迎來花梨廳里，長桌上擺滿酒菜，全是王大廚的拿手好菜，只為了款待突然到來的貴客。
有百鳥朝鳳、干貝如意鍋、炒三鮮、龍鳳腿、荷葉粉蒸肉、魚茸卷、鮑參干貝湯……等。
「客迎來開業都快一年了，我可是第一次踏進來。隆宇，希望沒給你帶來困擾。」
黎夫人從在胡同口見到段柔後，即親切地拉著她的手，就連到現在都仍拉著她坐在她身旁。
「珍姨，你太客氣了。你能常來客迎來我可是求之不得，又怎麼會覺得困擾呢？」向隆宇主動替她斟了杯熱茶。
黎夫人目光瞥向身旁的段柔，一臉慈愛，雙手握住她的手，笑問︰
「段柔，我可以叫你柔兒嗎？」
「當然可以。」段柔對身旁的黎夫人一直有著莫名的好感，加上她對自己又十分親切。
「柔兒，你午膳用了嗎？」黎夫人似乎十分開心她的回答，一手溫柔地輕撫她的小臉。
「只吃了幾口。」段柔並不排斥她觸模自己，反而感到溫暖。
「那好，就再陪我用膳吧。」黎夫人替她舀了碗鮑參干貝湯，催促著她快用膳。
「姑姑偏心，才見過段柔一次，就那麼關心她。」馬天嬌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
「臭丫頭，你還敢說。你之前三番兩次找柔兒麻煩，多虧柔兒不計較，你這嬌蠻的性子若不改，我非得跟你爹說說不可。」
黎夫人面容陡地一沉，語氣中不見一貫的溫婉，嚴厲的口吻令馬天嬌心下暗驚。
姑姑可是很少發脾氣的，嚇得她低頭不敢再吭聲，似乎只要扯上段柔，她就會變得很慘，這也是為何她當初看段柔不順眼的原因。
「黎夫人，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更何況我現在跟天嬌已成好友了，正所謂不打不相識，你就別再責怪她了。」段柔接收到馬天嬌投來的求救目光，連忙開口緩頰。
「柔兒，你可真是個好孩子。」
黎夫人眼里有著激動，撇過頭去似是在掩飾什麼；再回頭時，又夾了些菜到她碗里。「快吃吧，你太瘦了。隆宇你是怎麼照顧柔兒的？」
向隆宇听著黎夫人陡然轉變指責他的語氣，也只能低頭模模鼻子，先道歉再說︰
「最近是忙了點，我會多花些心思在柔兒身上。」
「如果可以，柔兒，我倒是真想帶你回府里長住，那樣我就能好好照顧你了。」
黎夫人心疼地輕撫她的小臉，怎麼看都覺得她太瘦了。
「娘，段柔在這里住得好好的，有隆宇會照顧她，你就別擔心了。」黎俊秋適時出聲，以免娘親一時沖動。
黎夫人橫了兒子一眼，倒也沒繼續堅持，只是一逕地替段柔夾菜，催促她快吃。
「段柔，如果你在鳳凰城里有任何需要都可以來找我，我無論如何都會幫你。」黎俊秋對她笑得一臉溫和，說出口的話卻十分認真。
「表哥，我愈來愈懷疑你是不是喜歡上段柔了，否則怎麼會對她那麼好呢？」
馬天嬌無法不懷疑表哥是否別有心思，否則怎麼會每次見到段柔都對她示好。
「別胡說，當心隆宇听了不高興，我只當段柔是妹妹。」黎俊秋笑瞥了身旁臉色不悅的向隆宇一眼。
馬天嬌在觸及向隆宇警告的眼神時，連忙低頭，不敢再吭聲；她現在對這個始終沒有給她好臉色的男人可是能避則避。
「對了，段柔，你方才在胡同里到底是和誰說話？方才我似乎看到一名姑娘從胡同里走出來，那背影很像采艷。」
馬天嬌想起方才馬車甫停在客迎來酒樓大門口，向隆宇一听到段柔跟一個面生的姑娘出去，馬上四處找人，而她就是在那時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
段柔神情未變，雖然吃飯的動作稍頓，而那細微的動作，自是讓一直留意她的向隆宇注意到了。
「你看錯了，我跟黎姑娘並不熟，找我的人並不是她。」段柔笑道，神情顯示無意多說。
「是嗎？可能真是我看錯了。」馬天嬌並不以為意。
「柔兒，如果我常來客迎來找你，你可歡迎？」黎夫人一頓飯下來，不停地幫段柔夾菜舀湯，一副深怕她吃不夠似的。
「怎麼會呢？段柔自是高興您來看我。」段柔笑著，也替她舀了碗湯。
黎夫人開心地接過她遞來的湯，喝得十分心滿意足。
馬天嬌坐在一旁觀察著兩人，愈看愈是狐疑。她知道姑姑待人向來和善，但對段柔會不會好過頭了？再加上表哥對段柔也很好，該不會姑姑視段柔為媳婦人選吧？
可姑姑明明知曉段柔與向隆宇情投意合啊，而向隆宇的神情又十分正常。馬天嬌目光在四人臉上來回梭巡，一頓飯吃得滿月復疑問。
等等！馬天嬌陡然雙眼大睜，看著姑姑和段柔兩人的笑臉——
☆☆☆
一抹修長身形佇立在窗欞旁，俊朗面容微沉，神情若有所思。
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十分熟悉，但此刻看在眼里卻只覺得憎厭，亟欲擺月兌，因令他留戀的是另一方世外桃源。
砰！房門無預警地被粗魯推開，走入一抹同樣修長的身形，負手而立的男人並未回首，眉頭明顯地緊皺。
「我說大哥啊，為何你沒有殺了王大廚？」樓少欽問著無視他的男人，逕自挑了張圓椅撩袍落坐。
「我不會再幫你殺人了。」于清波緩緩地旋身，目光冷銳地直視著他。
樓少欽唇角勾起冷笑，撩了撩衣袍，沒將他的話放進心里。
「大哥，你別忘了，大娘還在我手 」
樓少欽話尚未說完，站在窗旁的男人身形倏地如鬼魅般撲向他，五指掐住他的脖頸。他驚恐得雙眼大睜。
「信不信我隨時可以扭斷你的脖子？想不想試試死在我手里那些人死前的恐懼？」于清波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輕吐，滿意地看著他恐懼的眼神，這才放手甩開他。
「咳！咳！」樓少欽雙手撫著脖子猛咳，害怕地遠離他幾步，待氣息平穩後，這才敢再開口。
「好，就當王大廚命不該絕吧。只要你再幫我殺兩個人，我就放了大娘，也將解藥交給你，不再為難大哥你。」樓少欽這回語氣明顯客氣多了，心知若非大娘在他手中，他絕對會殺了他。
「你還想殺誰？」于清波閉目咬牙地問，再次後悔自己不該回來的。
兩個月前，如果他不回來就不會被他以娘親的性命脅迫而受制于他，讓自己雙手染上血腥，做出背叛師門的事來。
「幫我殺了向隆宇和黎俊秋這兩個人。只要這兩人一死，我馬上放了大娘，並奉上解藥，到時你們母子想去哪里我都不干涉。」樓少欽有恃無恐地說出他的條件。
「鳳凰城里連續死了四個人，已驚動到官府了，你就不怕遲早有一天會查到你身上？」
于清波知道他一直想讓樓門酒樓成為鳳凰城里最大的酒樓，只要這兩人一死，這個心願就有可能達成。
可一再有人離奇死亡，查到樓府來也是遲早的事；更何況王大廚被小師妹所救，小師妹定會將此事告知向隆宇。
向隆于只要夠聰明，推敲兩家大廚一死，最為得利者是何人，就會猜到是樓少欽。
「不怕。有什麼好怕的。」樓少欽笑得一臉置身事外。「在夢中殺人可是前所未聞，又沒有任何證據指向與我有關，更何況殺人的又不是我。」
樓少欽早就算計過了，就算有朝一日東窗事發，他仍然能全身而退。
「樓少欽，你可真夠陰險。」
于清波冷笑。遲早有一天，他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樓少欽被他臉上強烈的恨意給嚇著，倒退數步，虛張聲勢地朝他撂下話︰
「總之，你快去殺了向隆宇、黎俊秋就對了。」不等他回應，幾近落荒而逃地奔出門外。
于清波臉色晦暗，置于身側的雙拳緊得青筋暴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