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怎麼會變成眼前這局面？
段柔忍不住在心底唉嘆。她原是想一個人用膳的，可眼前卻變成——
「段姑娘，不介意多加我們三個一起用膳吧？」黎俊秋俊秀的臉含笑，沒錯過她眼中的無奈。
「黎公子客氣了，叫我段柔就好。是你不嫌棄，段柔自然是樂意。」段柔清秀小臉依舊含笑。
「為什麼一個人跑來這里用膳？」向隆宇坐在她身旁，啜飲了口熱茶，瞧著她碗中剩的半碗飯。
「只是想來嘗嘗風雲酒樓名聞遐邇的菜色。」總不能當著主人的面前直言是來刺探敵情的吧。
段柔舀了匙賽蟹羹和鍋巴沾醬到他碗里，動作熟練，十分習慣伺候他。
向隆宇看著飯里的菜，唇角微揚，舉箸吃了起來。
黎俊秋銳利的眸光打量著兩人間自然的互動，俊秀臉上若有所思。
「段柔，就不知你嘗了咱們酒樓的菜色後覺得如何？我又命人多送來幾道菜，都是咱們酒樓的名菜。你別客氣，多吃一點。這一頓就由我作東。」黎俊秋笑著招呼她多吃一點。
段柔看著滿桌的菜色，自然是高興有人請客，不用花自己的銀子。
「多謝黎公子。風雲酒樓的菜色的確美味出色，比現在的客迎來確實略勝一籌；但我相信有王大廚的加入，將會扭轉這個局面。畢竟客迎來在如意城里可是最大最知名的酒樓。」段柔話說得中肯，稱贊對方的同時也未眨低自己，要對方不可低估客迎來。
「哈哈哈！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黎俊秋眼中閃過一抹興味，如此聰慧懂進退的姑娘，也難怪能獲得向夫人特別疼愛了。
向隆宇瞧著兩人一來一往，並未錯過黎俊秋眼中的欣賞，俊臉微沉。
馬天嬌坐在黎俊秋身旁，瞧著表哥對段柔語氣親切，心頭頓時不是滋味。再瞥了坐在段柔身旁徹底無視她的向隆宇，一股委屈油然而生，對滿桌的佳肴全失了胃口。
「天嬌，怎麼不吃飯？盯著飯菜發呆做什麼？」
黎俊秋側首瞧著緊繃著臉的表妹，心底明白被寵壞的她又在鬧脾氣了。比起段柔的聰慧靈巧，直率蠻橫的表妹明顯地不如人。唉！
「我沒有胃口。」馬天嬌嘟噘著嘴，瞪了眼段柔和向隆宇兩人。就是這兩人害得她胃口盡失的。
「俊秋，對于半個月後鳳凰城各酒樓舉辦的珍饈筵，一般是需要準備幾道菜？」
向隆宇問的是每年二月鳳凰城的傳統，由各酒樓提供拿手名菜，宴請鄉民，一方面博得好名聲，一方面也能趁此接下不少訂單，可說是一舉二得。
由于客迎來今年是第一次參與，有很多細節並不清楚，這也是他今日特地前來找黎俊秋的原因。
「一般是看各酒樓和客棧的能力，菜色不限。每年風雲酒樓皆獨自宴請十桌菜色，至于客迎來就看你自個兒的意思了。」黎俊秋啜飲了口熱茶，淡道。
「我明白了。」看來今年客迎來不能輸給風雲酒樓了。
「段柔，听說你是四年前來到向雲莊的是嗎？」黎俊秋問著段柔，一頓飯下來，他的目光不時停留在她身上。
段柔一愣，下意識望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這才抬頭面對注視著她的黎俊秋，雖不知為何他會提起這件事，仍是照實回道︰
「是的。」
「你的家人呢？又怎麼會來到向雲莊呢？」
「我自小便是孤兒，沒有家人，是由師父撿去，扶養我長大的。」
「那你為何沒跟你師父在一起？你師父又是誰？」黎俊秋愈問愈是好奇。
「我師父是太虛道人，一向隱居在深山，很少過問世事。他說我與他的師徒之緣已盡，便讓我下山，他自個兒去雲游四海了。沒想到我不慎摔落山崖受重傷，幸好被三少和義兄所救。」段柔杏眸微斂，說著向雲莊眾人早已知情的事。
「原來如此。」黎俊秋沉吟低道。
「俊秋，為何突然對段柔感到好奇？」向隆宇對他一頓飯下來話題皆圍繞著段柔打轉，心頭微感不悅。
「沒什麼。只是听聞向夫人對段柔疼愛有加，又是徐永的義妹，今日一見，這才對她感到好奇。」黎俊秋笑得一臉和善。
向隆宇打量他許久，懷疑他話的真實性，見身旁人兒吃得差不多了，便無意再繼續留下。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告辭了。」向隆宇瞥了身旁的人一眼，兩人一同起身。
「等等。小李，叫林叔準備一份驢打滾。」黎俊秋忽然叫住從桌旁經過的小李，交代之後，轉頭對段柔笑道︰「這驢打滾可是我們酒樓里有名的糕點，深受你們二少夫人喜愛，你帶回去嘗嘗吧。」
「多謝黎公子。」段柔微訝，有些受寵若驚。
「走吧。」向隆宇橫睨黎俊秋一眼，對身旁的人說完，即大步離開。
段柔朝黎俊秋含笑頷首後，便尾隨跟上。
「表哥，你為什麼對段柔那麼好？你該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馬天嬌在一旁沒好氣地說。表哥一頓飯下來，明顯對段柔感到興趣。她不懂段柔到底哪里好，為何連表哥都對她另眼相待？
「別胡說。」黎俊秋無奈地輕拍她的頭，語重心長地勸道︰「天嬌，你這嬌蠻的性子不改，遲早有一天會吃大虧的。」
聞言，馬天嬌不悅地沉下臉。
自從段柔出現後，不僅向隆宇對她疾言厲色，現在就連表哥也訓斥她，這一切都是段柔害的，她氣惱地暗忖。
向隆宇負手走在大街上，眼角余光瞥見始終與他保持一步距離，走在他右後方的人兒，終是令他停下腳步，黑眸注視著她。
「三少？」
段柔納悶地抬頭，不懂他為何停下腳步，黑眸直勾勾地盯視著她。
「你什麼時候變得怕我了？為何不敢走在我身旁？」他不悅地瞪著她。都敢和他同桌用膳了，現在竟連與他並肩走在一起都不敢，怎麼來到鳳凰城後變膽小了？
「沒有的事。」
段柔忙不迭地走到他身旁，杏眸微垂，回避著兩旁好奇的目光。三少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自從他那一番宣告後，害得她現在出門總覺得別人看她的目光有異；三少是無所謂，但她怕這話要是傳回如意城，可就難解釋了。
「為什麼獨自來風雲酒樓？真的只是想嘗嘗這里的菜色？」向隆宇問著身旁低垂著頭的人。
「是啊！正所謂知己知彼，想知道風雲酒樓成為鳳凰酒樓的龍頭，是否真的名不虛傳。」段柔小心地避開腳下的積雪，連下多日的風雪已停，街上的積雪未融，步步都得小心翼翼。
「下回別再自個兒來了，想來就叫徐永陪著你。馬天嬌蠻橫任性，怕你遇上她會吃虧。」向隆宇不放心地交代。
「三少，永哥人呢？」永哥是三少的護衛，怎麼會沒守在三少身旁呢？
「我有事交代他去做……小心！」向隆宇話說到一半，眼見她腳下一滑，長臂一伸，即時將她抱進懷里。
段柔毫無防備地被他摟抱入懷，心下一驚，待在他懷里站穩身子後，這才想到三少不愛女子踫他，急忙推開他。
「三少……你……」她一臉吃驚地看著他全身上下，杏眸驚訝地大睜，怎麼三少一點異樣都沒有？
「快回去吧。風雪雖然已停，外頭仍然冷，小心著涼。」向隆宇瞧她瞠目結舌的模樣，黑眸底掠過一抹笑，負手大步走在前頭。
「三少，你……身上不癢嗎？」段柔快步追上，一臉驚異，目光仍停留在他身上。
這是怎麼一回事？前天三少被馬天嬌一踫，那怒不可抑的模樣，她可是印象深刻。在向雲莊里，丫鬟見到他都會主動避開繞路而行，就怕不小心踫到他，自個兒遭殃。
「段柔。」向隆宇突然停下腳步，俊逸臉上神情嚴肅地望著她。
「是，三少。」段柔瞧著他的模樣，不自覺地屏息以待。
「這件事不準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義兄徐永。」向隆宇慎重地警告她。
「為什麼？」她傻傻地問。
「除非你想在最快的時間內嫁給我，那你就盡管說吧。」向隆宇朝她笑得詭異，不待她反應，再次邁開步伐。
呆愣在原地的段柔驚愕得倒抽一口氣，細想他的話，繼而想起夫人對她說的話，愈想愈有可能……不禁臉色一白，疾步追上他。
「三少，請放心，我絕對不會說的！」她迭聲保證。
向隆宇腳步未停，黑眸復雜地注視著身旁的人兒，胸口莫名浮起一股怒氣，唇角似笑非笑，冷哼。
「段柔，你的反應真是令人傷心啊。」
「三少？」
段柔納悶地抬眼望著身旁的男人，那俊逸臉上似乎隱含怒氣。明明是他不要她說出去的，可他此刻的反應倒真是令她糊涂了。
三少，他到底是怎麼了？
他討厭女子。
上至老人，下至孩童。自個兒的娘親雖不討厭，卻在心底將她視為麻煩的根源，萬萬不能得罪。
打從五歲起，他就不愛女子近他的身、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全都由徐永一手包辦。他所居住的松苑更是嚴禁丫鬟踏入。
直到四年前，他因徐永的關系，勉為其難讓一名女子踏入松院。
原先一開始他已打定主意，只要她犯了他的禁忌，隨時不客氣地轟她出去；可偏偏她極聰慧，懂得察言觀色，竟能做到同住松苑而令他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在她刻意回避他，又適時幫徐永照顧他的生活起居，種種觀察下，他才逐漸放下對她的防心，允許她繼續留在松苑。
她一點一滴侵入他的生活，不但熟知他飲食的口味，還比從小伺候他的徐永更為貼心，令他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她的存在，習慣那清秀小臉上總掛著一抹溫柔淺笑、在他轉身之際，總會在他身旁的縴柔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