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石家布莊應該挺熱鬧的。
如同何文珺所料,他們在中午之前就到達石家布莊,布莊的幾名資深伙計見他們突然來到,皆一臉錯愕與驚訝。
「走得我腳酸死了。」她彎著身,揉揉酸痛的小腿,見伙計們皆茫然的看著他們,她一出聲就是咆哮,先給他們來個下馬威,「你們是眼楮瞎了,耳朵聾了是不,沒听見本小姐喊腳酸,還不快搬椅子來給我坐!」
伙計們被吼得回神,正欲行動,石辛黝已搶先搬來椅子,「靈犀,椅子來了,你快坐下,走那麼久的路,你的腳一定很酸吧?」
見狀,何文珺扁扁嘴。她真會被他打敗,他干麼搶下人的工作做,他這樣她如何教導下人。
落坐後,見伙計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她又發火了。
「大少爺親自來到,怎麼沒听見你們向他請安,請他上座,還有連最基本的奉茶也沒有。」她板起臉,「連自家主子都不招呼,怕是上門的貴客也是如此怠慢吧!」
一名最資深的伙計阿水常扛布和布莊總管一起到府里,他是認得燕靈犀的,可燕靈犀有大小姐的嬌氣,不會和下人多說什麼,生起氣來頂多是拿一雙水眸瞪人,他從未听過她罵人,今日她突然上門,一開口就是一頓罵,起先他還懷疑自己眼花認錯人,這會確定她是大小姐,阿水忙不迭向她請安。
「大少女乃女乃,不知你和大少爺今日會來,這些小伙計都才來一年多,他們不認得你們,還請見諒。」阿水對身後的伙計揮手示意,「還不快請大少爺上座,泡一上好的茶來。」
阿水一下令,一個伙計去泡茶,一個請石辛黝入座。
「是。」
「大少爺,你請坐。」
「不用客氣,我腳不酸。」石辛黝呵呵笑著。
何文珺睞他一眼,語氣中夾帶著命令,「大哥,坐。」
見她似乎不高興,不想拂逆她,他點點頭坐下,還自動噤聲。
阿水陪笑道︰「石家布莊的規模之大,是整個青野縣數一數二的,生意向來頂好,這點大少女乃女乃不用操心。」以為她只是純粹進來關心一下狀況,阿水臉上掛著驕傲笑容,一五一十的說。
「沒騙我?」
「小的怎敢騙大少女乃女乃,在街上隨便問個人,都知道石家布莊天天門庭若市。」
「是嗎?」何文珺佯裝不信他的話,偏巧賣發簪的小販來到,阿水正好和他認識,便拉他來作證。
小販點頭保證阿水所言不假,何文珺才露出勉強相信的樣子。
賣發簪的小販先收攤,他是第一個上石家布莊來請款的,她請他稍等,先在一旁稍候。
「我們都來了好一會,怎不見我春嬌姨娘,連布莊的總管也沒見著人?」她又問阿水。
她來之前可是做過功課的,她知道布莊生意好,有一大半是做酒樓歌妓的生意,這樁生意是由酒樓歌妓出身的二夫人牽線,再由司總管去洽談,想必他倆都是手段厲害之人,她可不能低估了他們。
「這……」阿水有口難言,倒是在一旁歇腳喝茶的小販主動告知。
「大少女乃女乃,你很少上街所以不知道,二夫人每天中午都會和司總管到欣榮客棧用餐,這會怕是已經去了。」
「啐,你別亂說!」阿水緊張的朝小販揮手。
「我可沒亂說,這是整個街上的人都知道的事。」
「想來春嬌姨娘定是邊吃飯邊和司總管討論布莊的事,唉,真是難為了我春嬌姨娘,她也太辛勞了,連一頓飯都不能清心的吃。」何文珺淡淡的說,讓緊張冒汗的阿水得以松了口氣。
「是啊,二夫人真是辛苦。」阿水順水推舟說。
小販不認同的嗤了聲,這石家二夫人和司總管私底下有曖昧一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不過這是他們石家的事,他一個外人也不便多嘴議論,他只想請完款,回家吃飯。
「大少女乃女乃,我這發簪幫你送來了,你看方不方便先給我銀兩,我這會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呢。」
「那是當然。看得付你多少銀兩,你跟……就跟他說。」她指著阿水,他看起來年紀比較大,想來是除了總管之外能做主的人。
小販和阿水說明來意,又報上價錢後,伸手要錢,只見阿水一臉為難。
「不,大少女乃女乃,這事小的不能做主。」別說布莊的錢向來都由司總管一手掌管,這二夫人早就交代過,不許給大房一毛錢,現下大少女乃女乃買東西要布莊付款,這等明擺著找罵挨的事他可不會笨得去沾染。
「為什麼?」何文珺裝傻,「莫不是布莊連這點錢都付不出來?」
阿水怔了下,小販搶著說︰「大少女乃女乃你真愛說笑,石家布莊生意興隆,怎麼可能連這點小錢都付不起?」
「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人有時就是愛面子,明明過不下去還硬撐。」她露出擔憂自責的神情,「怪我無長才,沒法幫春嬌姨娘的忙,若布莊連發簪的錢都付不出來,那肯定是挺糟糕了,不知小哥認不認識什麼大戶人家,可否幫忙問看看有沒有人願意買下石家布莊,緩解倒閉的危機?」
她滿臉愁雲,眉蹙春山,一臉楚楚可憐樣,看得小販還真同情起她來。
「我是不認識什麼大戶人家,不過既然是大少女乃女乃請托,我會幫你留意的。」听他們說得仿佛真有那麼一回事,阿水趕忙挺身澄清。「不不不,留意什麼,咱們石家布莊好得很!」
這謠言可是比毒藥更容易害死人,萬一石家布莊要倒閉的不實傳言流出,那生意肯定會大受影響,他家全靠他在布莊這份工作吃穿,萬一布莊生意不好,二夫人肯定先拿他們這些伙計開刀,沒工作,他一家老小十口人不就得去喝西北風了!
「你叫阿水是吧?」她斜眼睞他。方才她听小販是這麼喊他的。
「是,小的是阿水。大少女乃女乃,你真的別操心,石家布莊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好。」
「阿水,真難為你了,我看你也挺忠心,還幫瞞著。」何文珺頓了下,目光移至門口處,方才她光顧的十攤小販,這會陸續拎著貨進來了。
見他們似乎在討論什麼事,大伙兒好奇的詢問,賣發簪的小販自動幫他們解惑,听完後,眾人議論紛紛。
「不不不,大少女乃女乃,還有各位,石家布莊生意穩當當的,光是今兒個一早就賣出十匹布,我說的是真的,要不我拿帳本給你看。」阿水情急之下沒想太多,一心只想阻止石家布莊快要倒閉的不實謠言流出。
「也許帳本是假的啊。」何文瑤涼涼的說,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
她就是要逼他主動拿帳本給她看,好粗估一下石家布莊每月淨賺多少,大房能拿多少錢,有這麼多人作見證,等會春嬌姨娘回來,想賴也賴不掉。
「帳本怎會假得了?何況我們也不知大少女乃女乃你今天會來,怎會做假帳給你看?」
「那是,大少女乃女乃你就信他吧。」小販中有人出聲。
「好吧,既然大家這麼說,我就信你嘍!」何文珺翻著帳本粗略看了下,心中大驚,這石家布莊的生意還真是嚇死人的好,比她當房仲的業績好上太多了。
為免阿水起疑,她手指輕壓發際,故作頭痛狀,「我大病初愈,這帳本看得我頭都痛了……」
她一說,原本在一旁沉默不語的石辛黝立刻緊張的跑到她身邊,關心的問︰「靈犀,你頭又痛了是不,那我趕緊送你回家。」
何文珺眼神黯下,陰陰地睞他一眼,這個粗大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老喜歡扯她後腿。
被瞪一眼,他似乎知道自己又惹她不悅,主動將食指貼豎在唇前,發出噓聲,乖乖退到一旁。
見狀,她愣了下,有些好笑,又覺得自己對他的包容度太低,雖然他總是差點毀了她的計畫,但無論如何他都是一番好意。
「大少女乃女乃,那你要不要先回府休息?」
「不用,我看這樣,你把前兩個月的盈余說給我听,等會再指給我看就可以了。」她佯裝漫不經心的整整頭發。
她若自己看,只有她看到,這一票人可沒看到,那算什麼見證,唯有讓阿水自己念出來,那才叫公正公開。
「好吧,那我念給大少女乃女乃听。」阿水開始說︰「上個月的進帳,扣掉成本和伙計薪餉還有其他瑣碎支出,總計淨賺一萬兩。」
「一萬兩?!」在場的一票小販,個個瞠目結舌,驚呼稱羨。
「也許只是上個月比較好那麼一點點。」何文珺不動聲色,淡淡的問︰「那上上個月呢?」
「上上個月更好了,扣掉所有支出,淨賺了一萬兩千兩。」阿水驕傲的抬高下巴。
他一說,眾人又是一陣驚呼。
何文珺暗自竊笑。阿水說的和她方才看到的帳目一模一樣,這個笨蛋,驕傲個什麼勁,不知自己已跳入她設的圈套中。
「你沒騙人吧?」
「大少女乃女乃,就在這兒,你自己看看。」阿水指著賬本上,上上個月結余的最後一行。
「好像是耶,小哥你看是不是?!」她問一旁賣字畫的攤販,他一臉溫文書生樣,方才買字畫時和他交談,她確定他不但識字人也有幾分聰明。
「沒錯,帳本上所記和這位大哥說的一樣。」賣字畫的書生嘆了口氣,「唉,我就算賣一輩子的字畫,也掙不了這麼多錢。」
「別說你了,我賣一輩子豬肉也賺不了這麼多錢。」豬肉攤的老板垂頭喪氣的說。
「你們這些市場擺攤的怎麼跟我們石家布莊比,我們二夫人和司總管人脈可廣了,這方圓百里內的大富人家無一不認識,他們買布料做新衣的生意可是我們全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