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到底回來了沒?」
沒病硬裝病,在床上躺了半個時辰的何文珺躺得腰酸背痛,不耐地坐起身,高聲問站在房門口不時往外瞧的春菊。
「還沒呢,小姐。」春菊也急了,她伸長脖子朝外頭看了看,視線所及處連個人影都沒。
春菊欲入內室,安撫受傷後變得急躁的主子,赫然發現她人已來到門口處。
「小姐,你不能站在這兒,萬一大少爺回來看到你沒病,那他準會馬上回田里去。」春菊焦急的道。她是不知小姐為何突然決心迎回大少爺,但這是天大的好事,她十分樂意配合。
「誰說生病的人非得一直躺床上,難道就不能起來走動一下?」嘟囔抱怨了幾句,何文珺還是乖乖走回床邊。
「小姐,那你別躺,先坐著,我去守門,若看到大少爺回來,我就大聲喊,你再趕緊躺回床上。」春菊輕哄著,就怕主子等得不耐煩,改變心意。
她天天盼著小姐能和大少爺像真正的夫妻一般攜手同心,以前小姐全無這等心思,她一個丫鬟也不好多說什麼,但自從小姐受傷蘇醒後就似變了個人,對大少爺也未像以前那般嫌惡,還很願意听她這個丫鬟多說幾句,更令人喜出望外的是,小姐甚至還主動要請大少爺回來。
她想,這一定是老爺和大夫人在天上有保佑,如果小姐和大少爺這對夫妻能真正圓滿,就不負大夫人臨終所托了。
大夫人定也知小姐不願嫁大少爺,她的遺願沒人可托付,只好拜托她盡力幫忙。不想讓大夫人心頭有憾離世,她在大夫人病榻前發誓,大少女乃女乃和大少爺一天不能圓滿,她就一天不嫁人,會一直等到他們夫妻同心,她才會離開石家。
她可不是隨口說說,她絕對會實現對大夫人發的誓言,她原本已打定主意,倘若大少爺和小姐一直分居兩處,不成連理枝,那她就一直待在石家不離開,就當是未能完成大夫人所托,一輩子為奴贖罪。
她自小家境清寒,兄弟姐妹十來個,常常一天只吃一餐,大夫人知道她家困境,主動伸出援手,不但送米送菜讓他們有食物吃,還讓爹娘來石家工作,見她還有點小聰明,便讓她到府里當丫鬟。
大夫人待她和家人極好,見她娘有一手好廚藝,便給了爹娘一筆錢,讓他們去做小生意,如今她爹娘和幾個哥哥們雖稱不上發達,但日子還過得去,至少不會再挨餓受凍。
現今她家人為了做生意舉家遷居外地,她堅持留下,自是感念大夫人對他們一家人的大恩大德,沒有大夫人相助,說不定他們一家人早就淪落街頭當乞丐了。
「早該這麼做。」何文珺走到桌旁,為自己倒杯茶喝。她是勞碌命,沒病讓她老躺著,她還躺不住呢。
啜了一口茶,她眼神黯下,不知這個石辛黝脆弱的心靈是否還有傷,畏縮著不願回來看她,不過她想,以他愛護燕靈犀和內心自責傷了她的愧疚,一听她又病倒,不至于不回來探望。
昨晚,春菊把那晚所知的事告訴她,她這才明白石辛黝這麼憨厚好性子的一個人因何會勃然大怒,對燕靈犀動粗。
那天是大夫人的忌日,原本石辛翻;燕靈犀以及春菊都跟著在祠堂誦經,那日燕靈犀心事重重,似乎想開口跟石辛黝說些什麼,但礙于誦經儀式還未完成,她始終沒開口。
晚飯時間,燕靈犀推說疲累,不想吃先回房休息,春菊忙著收拾祠堂供品沒跟著,之後的細節也不清楚,只知道待她快收拾好時,突地听見阿牛慌張的喊「大少女乃女乃掉入井里了」。
她一驚,丟了手邊的東西飛快朝井邊跑去,半途就遇見石辛黝抱著已被救起'全身濕漉漉陷入昏迷的燕靈犀朝房間飛奔,嘴里一直大喊著「快去請大夫來」。
思及此,何文珺將手中空杯放回桌上,視線看向在門邊守候的春菊,瞧春菊急的,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雖然事發過程的中間細節春菊並未參與不甚清楚,但她說大夫來到前,她在房里幫燕靈犀換掉濕透的衣服時,身上帶著酒味的石辛黝癱坐在地上,邊流淚邊喃喃自語說了一長串。
總結春菊所听到的,大略做了一番揣測,這個燕靈犀極有可能是想在大夫人忌日後跟石辛黝攤牌,說她想結束夫妻關系,要跟石俊鑫在一起,話雖未說出口,但石辛翻肯定猜測到,才會在吃晚飯時一個人喝悶酒。
他喝了酒之後就回房要去找燕靈犀,先不管他想跟她離婚與否,他來到房前見房門關著,正想上前敲門,卻見到自己的弟弟從房里走出。
親眼撞見這種難堪事,是男人都會大發雷霆,石辛勛大概意思到自己真火了,丟了丈夫的面子又怕自己會對燕靈犀動怒,是以氣沖沖地轉身就走。
燕靈犀一路追出,大概就在井邊,兩人有了拉扯,石辛黝力氣大,一把推開她,自己生氣走掉。
石辛黝頭也不回的走了一段路後,許是擔心自己發火的蠻力可能會不小心傷了燕靈犀,躊躇半晌,最終還是踅回查看。
沿著離開的路往回走,在井邊發現她的鞋,他嚇得往井里一探,見井中似有東西在掙扎,定楮一看好像是人,井邊的鞋是燕靈犀的,落井的極可能是她,他高聲喚人來幫忙,下人聞聲趕至,他讓下人找來繩索綁在腰間,親自跳下井去救她。
這事兩邊的說法不一,石辛黝是大房主子,大房的下人自然挺他,堅持是大少女乃女乃傷了頭,起身時頭昏,不小心跌落井里;二房跟大房素來不對盤,逮著這機會,口口聲聲說是石辛黝推燕靈犀落井的。
之所以沒在第一時間報官抓人,據春菊的說法是因為二房的人皆知燕靈犀就算和石辛黝貌不合神又離,想擺月兌大少女乃女乃的身分,可她也決計不會傷石辛黝一根寒毛,即便是石辛黝真有害她之意,她也不會有一句怨言,更不可能報官抓他,何況又沒人死。
仔細想想,這燕靈犀其實也算可憐,不愛的人甩不掉,也不敢設計擺月兌,倘若沒發生落井之事,她可能打算三個人就這麼耗一輩子。唉,真是可惜了她的花容月貌。
才又倒了杯水喝,就听見春菊朝她焦急的喊,「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
听到春菊突如其來的喊叫,驚得何文珺嘴里含的水「噗」的一聲噴出,隨即嗆聲連連,還不忘趕忙躺回床上去。
虎急急趕回的石辛黝一沖進房內就听見她狂咳的聲音,臉上立刻布滿愧疚和擔憂。
「靈犀,你怎麼了,怎麼咳得這麼厲害?」高個子的他半蹲半跪在床邊,手伸到她背後,幫她拍背順氣。
跟著過來的春菊睜眼說瞎話,「小姐她之前落井嗆水的病癥沒好全,這幾日老是咳得厲害。」
何文珺偷瞪了她一眼,都是她突然大聲叫,才害她被水嗆到,不過這嗆得倒真是時候,不用硬裝,裝病戲碼就做足。
「都是大哥不好。」石辛黝愧疚不已。
「不,不會的。」石辛黝滿心憂慮,怕自己一時魯莽之舉真害她成了病美人,「大哥會給你找全青野縣最厲害的大夫來醫治你。」
他想了想,這病不能拖,要真落下病根,那就是華佗再世恐也棘手。
「大哥現在就去找。」他起身欲走,春菊見狀忙不迭擋住他。
「大少爺你不能走!」春菊攤開雙臂,擋住他的去路。
小姐好不容易動了招夫回家的念頭,大少爺這一走,日後小姐還不知會不會有這個好念頭呢,為了完成大夫人的遺願,說什麼她都不讓大少爺走。
「春菊你擋我做啥,快讓開,我要去找大夫來醫靈犀的病。」
「小姐她……」春菊求助的看向側躺在床上、一臉神色鎮定的人。
「靈犀,你等等,我一定會給你找來……」石辛黝回頭看她,話還未說完,原本一臉平靜宛若沒事人的何文瑤突然嚶嚶啜泣起來。
石辛黝嚇一跳,馬上回到床邊,關心的問︰「靈犀,你、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何文珺眼眶噙著淚,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幽幽的說︰「大哥,你是不是見我病了嫌棄我,不要我了?」
石辛黝急得猛搖頭,「我、我沒有,我怎會嫌棄你呢!」他伸手想拍拍她的手臂安撫,但一想到那晚在廚房煮粥給她吃時,她似乎仍不喜歡與他太親近,僵在半空中的手緩緩收回。
瞥了一眼他收回手的舉動,她視若無睹,只一味的控訴著,「那你這些日子回來煮粥,為何總避著我?」
她明知是上回自己情緒反應太過,害得他又畏縮不敢靠近,可這事她很難對他解釋,也不想解釋,索性把錯全推到他身上,反正他對她本就心懷愧疚,多背一兩條罪狀也沒差。
說她是無賴也無妨,況且他應該也習慣了,以前他被燕靈犀吃定,現在換她來當燕靈犀,不管是思想或個性,她都比燕靈犀靈活多了,他被她吃死死那是早晚的事。
說來這對兄弟也真奇怪,一個要幫她找廚子,一個要幫她找大夫,兩人話一說完皆馬上起身要走,個性急躁得很。
不過他倆給她的感覺卻截然不同,她總覺得石俊鑫幫她找廚子另有目的,而石辛黝則是單純心急她的病。
「我……我……」
何文讒他一眼,如他所料,石辛黝被她問啞,她順勢說道︰「你才剛回來就借口幫我找大夫,馬上起身要離開,」她佯裝抽噎-「這不是明擺著在避我嗎?」
「我不是在避你,我……我是……」石辛黝愣愣的說︰「急著找大夫幫你看病。」
「找大夫一事阿牛不會做嗎,非得你親自去。」她泣訴,實則也是在教導他,堂堂一個大少爺什麼事都自己親力親為,那請下人做啥用。
見她生氣,擔心她氣壞身子,他順了她的意,徐徐走回床邊,「那我不走,我留下陪你。」
在她片口張舌下,他這只大虎立即像只乖貓般立正站好,那一臉憨憨的無辜樣令她險些笑出聲。
忍住笑,她瞪了在一旁看好戲看得眼發直的春菊一眼,「春菊,你還杵著干麼,還不快去叫阿牛請最厲害的大夫來給我看病。」
她暗中給春菊使了個眼色,若讓石辛黝去請大夫,那她裝病戲碼不是馬上被戳破,戲要演下去,自然得由自己人暗中安排大夫一起來演。
回神的春菊愣愣的點頭,「喔,我馬上叫阿牛去請大夫。」她欲離開前,回頭再看裝病的小姐一眼,她從不知道小姐這麼會演戲。
春菊內心感慨著,小姐撞傷頭後,心意莫名改變,一心希望大少爺回家來。
早知如此,幾年前就讓大少爺推小姐去撞井……呃,這麼說好像不對,哪有下人希望主子受傷的?
話說回來,小姐這招「招夫回家」的手段還真是高竿,她看了都打從心底十二萬分佩服呢,見他們倆感情似有進展,她可是比誰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