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勒回神。「我忘了。」
這一幕猶如二十年前的記憶再現,讓他看得忘我。
「最好是可以忘了。」卓雅咕噥著,貓眼瞪著擱在岸邊的衣裳,想著要如何上岸。
「上來吧,別一直泡在溪水中。」他褪去外袍,等著她上岸。
瞧他閉上雙眼,她勉強信他是個君子,迅速地走上岸。
「溪水這麼冷,要是把自己凍著了該怎麼辦?」他將她裹得密不透風,不住地輕挲著她。
她抬眼直睇他。「不覺得我有什麼不一樣?」
「紅發很美。」就在他面前,一頭紅發瞬間幻化為烏絲。「這樣呢?」[都好。」
「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太無趣了,本來想嚇嚇他的,他卻只是望著她笑。「不然你覺得我應該有什麼反應?」他一副「你太小看我」的表情。
她嘆了口氣。算了,反正在他眼里,她本來就是個巫偶,他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將軍,壓根不會把她這點嚇人本事放在眼里。
「那你覺得我的頭發什麼顏色比較好看?」
「都好,只是這和你身體有關嗎?」他比較擔心的是她的身體。雖說她之前的病態是因為龍芽,但誰知道呢?
「可以這麼說,當我的發色轉紅,代表我的身體狀況很好。」身體好表示她的力量是充足的。
他揚笑撫著她的發。「所以你沒事嘍?」
「你瞧我像是有事嗎?我還懂些自保的本事,不需要替我擔心。」她好笑地點點他的鼻子才偎進他懷里。
「倒是你有沒何處不適?你把我抱得可牢了。」他抱著她掉下山崖後,她便趕緊察看他身上的傷勢,醫好了幾處斷裂的骨頭與流血的傷口,順便生了火,怕他瞧見自己一身鮮血染的紅,才會找水源清洗自己。瞧他傻的,明知道她根本就不是尋常人,卻還是緊緊抱住她,跟著她一道墜下,那麼不顧一切,幾乎嚇出她一身冷汗。
但是她很開心,他讓她知道,他有多麼在乎她。
「我沒事。」他緊摟著她,發現她的發是濕的,隨即拉起裹在她身上的外袍,輕柔地包起她一頭長發,握在掌心輕按著。「你趕緊將衣裳穿上吧,要不真會染上風寒。」
「嗯。」卓雅笑彎唇角。
他拉開外袍,方便她著裝,他很君子地閉上眼,直到感覺手被握住,張開眼,便對上她笑盈盈的面容。
「卓勒,我們先回去!
「嗯。」
他反握住她的手往山洞的方向走去,不住地打量四周,尋找出路,信步回到山洞前,他探手折下一枝紅梅湊到她而前?
她不解地望著他。
「這味道會討厭嗎?」
「嗯……還好。」事實上她聞不出花香,她的嗅覺只能分辨出血的香甜和馬鞭草的刺「不覺得香嗎?」他問。
「嗯,很香。」她扯了扯唇角,不喜歡這種感覺,仿佛因為一枝紅梅就劃分出兩人的不同。「是吧。」他將紅梅遞給她。
她揚笑。「撿些柴火吧。」彎腰撿著干枯的樹枝,沒接過他手中的紅梅。
紅梅沒有錯,錯在于紅梅會讓她意識兩人間的不同,所以她不喜歡。
卓勒不以為意地收回紅梅,和她一起撿拾干樹枝,原本如細絲般的雪變得如鵝毛般大,他趕緊拉著她回山洞避雪。
回到山洞,火已半滅,卓勒將干樹枝丟了進去,把玩著手中的紅梅,望著山洞外的雪景,神思飛得極遠。
「卓勒,不用擔心,就當是歇一會,晚一點你那些部屬肯定會找來。」卓雅自動貼了上來,傍著火堆依偎著他。「不過是幾個不長眼的殺手,你那些訓練有素的部屬難道會擺不平?」卓勒揚笑。「我不擔心他們。」自個兒的部屬有幾分能耐,他豈會不知。
「那你在想什麼?」
「我只是在想這里像是世外桃源。」他吸口氣,沁冷伴著梅香充塞胸臆。
「這兒?」她微揚起眉。
這里看得出人煙杳然,荒煙蔓草,除了那片默林,她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放松了。」他貼著石牆,將紅梅擱在身旁。「每天有太多事要做,倒沒想到在這當頭反而可以喘口氣。」重生後他被大哥帶回近澤,忙著長大,習字學武,一日不肯停歇,只為了更壯大自己,直到二十歲時,隨著表哥睿王爺回到帝京,助新皇登基後身負重職,負責鞏固帝權、分化地方兵權。
夜深人靜時他累極,卻不能成眠。
那抹紅艷騷擾著他,教他惦記著,卻又不知該往哪尋找,像是一個注定完成不了的夢,而今她就在面前就如二十年前一般,仍是那張清色未衰的面容。
不是人又如何?在這天底下,「人」才是所有禍亂的始作俑者。
「是嗎?這樣也好,反正要往胥羅長觀城,時間上肯定來得及。」卓雅往他肩頭一靠。
「咱們就在這兒等,就不信這場雪不停。」
要離開這里對她而言一點都不難,只要想著欲去之處,她便能念至身,但不能帶著卓勒,因為他非同類。不過待在這兒也沒什麼不好,就她和卓勒,不需要多說什麼,彼此依偎,對她而言即是幸福。
回頭,她褪下自己的棉襖蓋在他身上,發覺他不住地顫抖著,她模了模棉襖才發現襖底濕了一片,八成是被打進洞內的雪給打濕的。
「卓雅,穿上……」
「你穿著,我不冷!」她沉聲命令,不容他置喙。
將濕掉的襖底折起,她雙手在他身上輕挲著,就盼能替他多添點暖意,這時突然察覺有陣腳步聲朝這兒逼近,那聲音極輕,像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她心頭一凜,難道卓勒的部屬已全軍覆沒,對方一路搜下山?
就這麼想置卓勒于死地?殺意在她心底翻涌著。
也好,一次做個了斷,省得那些家伙老是窮追不舍,想死的,她全都能給個痛快,順便還能扒了他們的衣服給卓勒添暖。
忖著,她起身,裙擺卻被拉住,她趕忙回頭。
「別丟下我……」他啞聲呢喃,魅陣失焦,把過去和眼下重疊在一塊。
他的央求教她心頭發軟。「卓勒,等我一會,我去去就回。」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丟下他,「我保證,很快的。」她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除去那些惹人厭的蟲子。「不……」大手緊扯著她的裙擺,硬是不讓她走。
她覆著他的手,察覺對方的動作加快,似乎是洞口的火堆引來了他們的注意。
「卓勒,放手。」
「不!」他長臂一勾,將她摟進懷里。「不許再離開我……姑娘……」卓雅一愕。姑娘?他說誰?!
卓雅眯起泛著紅光的眸,醋意在胸口翻騰著,後頭一陣腳步聲踏至,她回頭瞪去,準備先操控來者時——「雅姑娘!頭子!」
「年巽央?」她閉了閉眼,讓眼眸的紅光退去。
「我剛剛瞧見殘余的火堆,就趕緊跑來,想不到你們真在這兒。」年巽央身上發上全堆著雪,踏進洞內便咧嘴大笑。
「就知道頭子是九命怪貓,上天不收的,看連這麼深的山谷也摔不死他!」他逕自笑著,見頭子還是死摟著卓雅,不禁模模鼻子,轉過身去。「我說頭子,你不是最愛說教的嗎?好歹我都在場了,你也該稍稍松開手,總不能要我到外頭淋雪吧,外頭凍得可難受了。」說完,他偷偷朝後覷了眼,卻見卓勒還是動也不動,反倒是卓雅緩緩拉開他的手,稍微退開一些。
「是啊,歇會也好,順便測測那幾個家伙的能耐,要是連我在這兒都找不到,等我回去就有他們瞧的。」他睨她一眼。「卓雅,把頭發解開弄干,否則會受凍的。」
「好。」盡管她感覺不到寒意,但他既然這麼說,她就照辦。
就著火堆把頭發烘干,回頭見他狀似睡著,她想了下,拿起他那件烘得半干的外袍蓋在他身上,偎在他的身旁。
「冷不冷?」他啞聲問著。
「有點。」她撒著謊,就為了能夠與他靠近。卓勒垂斂長睫,再將她拉近一些,拉過衣袍裹著她。「非常時期,我暫且失禮。」
「這樣抱我算失禮,那你親我算什麼?」卓雅問得調皮。
「情難自禁。」他大方承認。
摘下枝干上的紅梅,簪在她的發際。「所有的花里頭,我最喜歡的就是紅梅。」盡管戰亂的雪夜也會教他想起紅梅,但是因為她,可以讓他只記得她的美,遺忘戰亂的駭懼。
「好看嗎?」如果他喜歡紅梅,她就跟著喜歡,即使她根本嗔聞不到這花到底是什麼味「好看。」他揚笑,親吻她的發。「歇一會。」
望著他再疲累不過的神情,如果可以,就連疲憊她都想幫他消除,可惜她只能療傷,療不了他的疲憊。
她靜靜地伴著他,外頭的風雪漸大,雪花綿密不絕從天而降,有些還刮進山洞里。
她擋著風,護著他,直到與他一同沉沉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異樣的聲響擾醒了她。
她驀地張眼,在黑暗之中戒備地望向洞口,洞外雪如白鏈疾下,升起的火也不知道在何時熄滅。「啊……」
「卓勒,你怎麼了?」她微眯起眼,發現他臉上浮現異樣的潮紅。
「冷……」
「冷?」她趕忙起身生火,然而剩下的干柴有限,望著外頭的風雪,就怕到外頭也撿不到能充當柴火的枯枝。
這一退開,讓他瞧見卓勒臉上不自然的紅暈,趕忙沖上前去,往他的額頭一撫,一雙大眼瞪如牛眼。
「雅姑娘,頭子病了,你怎麼也不說一聲?」年巽央惱道。
「病了?」她怔住。「他只說冷……」
「廢話,外頭狂風暴雪,頭子穿這般單薄,不冷才怪,再者這是怎麼回事?你拿濕的外袍蓋在頭子身上,是故意要冷死他是不是?」年巽央惱怒橫瞪,抓開微濕的棉襖,朝外頭喚「外頭的,進來幾個幫忙!」聞聲,原本怕撞見什麼而守在外頭的其他部屬這才敢踏進山洞內,一見卓勒有異,一行人解開身上的裝束,七手八腳地將卓勒包得死緊,再由年巽央將他扛起。
「卜磊,你負責帶雅姑娘,我要先和魁王爺會合,把頭子送到最近的醫館醫治。」
「我知道了,副將。」卜磊點頭,就見年巽央施展飛毛腿,沖進大雪里。「雅姑娘,我身上的披風你就將就點吧。」卓雅搖了搖頭,婉拒他的好意。「卓勒病得很重嗎?」哪怕傷得只剩一口氣她也治得好,但是病痛她沒有辦法。
「這天候要是穿得不暖就會染上風寒,頭子身上燙得嚇人,呼吸急促,不過我不是大夫,這得要大夫診治才知道。」卜磊搔了搔頭,猜想許是年撰央毫不這樣的怒氣嚇著了她,輕聲安撫著。「副將本來就是個大嗓門,他沒惡意的,雅姑娘別擱在心上,咱們快走吧,魁王爺在等著。」卓雅默不作聲,跟著他走進大雪之中。
她在意的不是年巽央的魯莽造次,她在意的是自己不知道他生病了。
因為她根本感覺不到他身上的熱度。
大雪中,年巽央和秋知恕會合,騎著馬,由秋知恕帶路前往胥羅山下的朝陽城找醫館,其余的人墊後。
等到卓雅跟其他人趕至時,年巽央和秋知恕已將卓勒安置在客棧,由大夫診治完畢,年巽央的臉色鐵青無比。
「卓勒的狀況如何?」卓雅急問著。
年巽央眼色不善地瞪著她。「頭子染了風寒,又因為保暖不足造成寒意入肺,大夫說這三天內要是藥方無效……我就先葬了你!」卓雅雙眸直瞪著他,唇抿得死緊。
他的意思是說,要是藥方無效,卓勒會死?
一旁的秋知恕見狀,緩頰道︰「年副將,冷靜一點,卓將軍染上風寒又不是雅姑娘害的,你遷怒于她也于事無補。」年巽央聞言撇了撇唇,走到床旁,直睇著昏睡的卓勒。
卓雅定了定心神,快步走到床旁,卻見年巽央長臂一擋。「這里不勞雅姑娘照料,我已經訂了房,雅姑娘不如先去歇息吧。」
「我是卓勒的……的人,我不待在這里是要待在哪兒?」卓雅毫不客氣地撥開他的手。
年巽央惱怒的再擋,怒問︰「你懂得如何照料人嗎?頭子為了護你,跟著你一起墜崖,如今還染上如此重的風寒,你是存心想害死頭子不成?」
「你!」卓雅氣得發顫。
從沒有人敢對她這般無禮,他是頭一個,偏偏她無法反駭,更不能驅趕他。
「好了好了,讓本王說句話吧。」秋知恕從錦榻站起,來到兩人中間。「年副將,雅姑娘可是卓將軍的人,卓將軍護她是天經地義,要怪就怪那不知打哪來的刺客,怎能把罪怪到雅姑娘頭上?再說卓將軍要不是對她用情極深,又怎會為護她而墜崖,有她在旁照料,卓將軍說不準會因而快快醒來。」卓雅看也不看秋知恕一眼,壓根不管他是否不安好心,她現在只在意卓勒,其他事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年巽央抿了抿嘴,尚未做出定論,胥瑜快步從外頭走來。
「年副將,要照料病人,姑娘家總是比較細心,要不就讓我和雅姑娘一起,出不了什麼亂子的。」胥瑜低聲建議著。
年巽央心底有些動搖,秋知恕又適時地道︰「打從昨兒個你就不眠不休地尋找卓將軍,要是不好生歇息,又有什麼莫名其妙的刺客出現,你又要如何保護卓將軍?」就這句話教年巽央甘心讓步。「那就麻煩綠柳姑娘了,約莫再一刻鐘,我會把藥送過來。」年巽央看也不看卓雅一眼,逕自離去。
「那麼本王也先告辭了。」秋知恕見狀也先行離開。
卓雅坐在床畔,望著面色泛紅的卓勒。「雅姑娘,別擔心,卓將軍會沒事的。」胥瑜勸「我真沒用,居然沒發現卓勒病了。」她自責不已。
「怎會沒用?要不是雅姑娘,我說不定已死在胥羅山的山洞內。」胥瑜走向花架,拿起手巾浸入木盆里,擰干敷在卓勒的額上。
「卓將軍如此情痴,竟寧可和雅姑娘一起墜落山崖,自己的父親是慘死在胥羅族的兵馬中,可他卻對我一視同仁,沒有以怨報怨,這般好的男人,老天不會隨意帶他走的。」
「胥瑜,你這是……」她困惑地看著她的動作。
「卓將軍發著高熱,沾濕的手巾敷在額上可以稍稍解熱,一會兒要是不涼了,再沾濕抒干敷上便是。」卓雅輕點著頭,努力學習著。
胥瑜瞧她打算把手巾取下,連忙說︰「還涼著,不需要急著換。」
「那要多久換一次?」
「這……」
「胥瑜,我感覺不出冷熱。」因為相信她,所以願意告訴她自己這非人的殘缺。
胥瑜微愕了下,想了想,估算著。「大抵……半刻鐘吧。」
「半刻鐘是多久?」這下可真是把胥瑜給問倒了,這兒沒有線香無法計數,若硬要算的話……「雅姑娘,你會數數嗎?」瞧她點頭,胥瑜便道︰「你就從一開始算,約莫算到四百左右,就差不多可以更換了。」
「那我知道了胥瑜你先去歇著,這兒交給我。」
「等待會年副將送藥過來,我再去歇息。」
「也好。」有胥瑜在,她才不會一時失控殺了年巽央。
胥瑜站在她身側,將昨晚的後續說了一遍。「我發現年副將真是真人不露相,他的劍術出奇的好,把那些刺客全滅了,看見卓將軍墜崖時,要不是有人將他拉住,他恐怕也會往下跳。」
「是嗎?」這倒讓卓雅有些意外,畢竟他和卓勒看起來感情並不融洽。
「可不是嗎?說來男人之間的友誼真教人模不透,看起來像是交惡,唯有在關鍵時才會顯露真性情。」卓雅靜靜地听著。她其實也知道年巽央對卓勒並非如外表所見有惡意,再者年巽央扛著卓勒一路狂奔,這等舉止要說他沒將卓勒當兄弟看待,怎麼可能。
看在他待卓勒如手足的分上,她可以原諒他的無禮。
眼下,她得要先學會如何照顧卓勒才成。
呀一聲,門板被推開,胥瑜回頭望去,見是年巽央端著藥走來,她趕忙接過手。「麻煩綠柳姑娘了。」
「年副將客氣了。」胥瑜欠了欠身,吹著藥湯,正忖著要怎麼喂藥時,卓雅已經一把將藥碗接過,她趕忙提醒著。「雅姑娘,藥還很燙。」
「我知道。」雖說她分辨不了冷熱,但這藥肯定是燙的,所以她先擱在嘴邊吹涼。
本要離開的年巽央見狀不由得停下腳步,雙手環胸看著她。
吹了一會,卓雅單臂將卓勒扶起,讓他貼靠在她的身上,就著藥碗將藥灌進他的嘴一一「你這是在干什麼?!」胥瑜要阻止已來不及,年巽央動作飛快地拉開卓雅,卓雅一時沒有防備,竟被拉倒在地,藥也灑了一地,惱火抬眼,就見年巽央不斷地拍著卓勒的胸口,像是在替他順氣。
「我做錯了嗎?!」卓雅不解地望著胥瑜。
胥瑜趕忙將她扶起,低聲道︰「卓將軍昏睡著,這種灌藥法會害他嗆到,那狀況就更糟了,再者,你藥吹得還不夠涼。」卓雅怔住,她以為已經涼了,況且人都昏著,不用灌的還能怎麼做?幼時她貪玩,用盡力氣,帝力斯總是如此灌她鮮血,基于本能,她會把血咽下,她不知道原來人類是不能這麼做的。
年巽央扶著卓勒躺下後,沉聲暴吼。「出去!」卓雅雖惱他無禮,但這事是她的錯,只能低聲下氣請求諒解。「年副將,我不是故意的。」
「年副將,你別生氣,雅姑娘只是一一!胥瑜也試著打圓場。
「你給我出去,還是你真要害死頭子!」她會害死卓勒?卓雅驚懼地往後退,飛快離開雅房。
她躍上客棧屋頂,站在屋脊上,俯看著被大雪覆蓋的城鎮,再抬眼望著亂而密的飛雪,探手抓了一把。
她看得出雪的美,雪的肆虐,雪的可怕,可雪有多冷?
她不知道,也感覺不到。
她也聞不到他說的花香,明明身處的是一樣的世界,為何她卻感覺不到他的感受?就因為她不是人類?
老天剝奪她太多的感受,直到這片刻她才驚覺,原來兩人之間有如此人的距離。她一言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但這次她挫敗得好徹底。
她該怎麼做?她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兩人有心相守,在大的難關都能跨越,可她卻連他生病都沒發覺,她甚至連怎麼照顧他都不會。
望著皚皚白雪,她單薄的素白衣衫被狂風刮得滋滋作響。
望著天,她自問,她還能做什麼?
求上天嗎?上天會回應她的祈求嗎?
她是它不要的子民啊……而她也不屑向它祈求!
卓雅失去蹤影,年巽央心底著急,就怕卓勒醒來沒看見她,屆時要下葬的人便是自己,他派人四處搜尋,但是過了兩天依舊不見蹤影。
更糟的是,卓勒醒了。
這一刻,年巽央真不知道該感到開心還是難過。
「我是怎麼了?!」卓勒啞聲問著,眯起眼環顧房內,只見到年巽央和其他部屬,他又問︰「卓雅呢?」
「她……」年巽央還想不出個好理由,就見卜磊已經端著藥碗入內,他快快接過手。
「頭子,先把藥喝下吧,你這一次風寒可嚴重了,已經昏睡整整兩個日夜,把咱們都急壞了。」卓勒艱難起身,接過藥碗,再問︰「卓雅呢?」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問她!年異央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知道瞞不了他太久,但是能瞞一時是一時。
「你該不會讓她獨自留在那山谷的洞穴里吧?!」卓勒眸色一凜,眨也不眨地直瞪著年巽央,等著他給個交代。
「怎麼可能呀,」年巽央趕忙喊冤。「這漫天大雪至今未休,要是把她丟在那兒,豈不是要逼她去死。」
「那她呢?」卓勒沉聲問。
如果他病得極重,依卓雅愛黏他的性子,怎麼可能沒有隨侍在側?
「她?!」
「副將,雅姑娘已經失蹤兩天了,這事總不能一直瞞著頭子吧。」卜磊忍不住替他揭了底。
年巽央一雙大大的牛眼瞪去,有股沖動想要掐死他。他當然知道不能瞞,但讓他多瞞一下會死是不是?知不知道待會要死的就是他了?
「巽央,卓雅為何會失蹤?」卓勒將藥碗一擱,抓著床柱奮力站起。
年巽央趕忙扶著他,還未解釋,卜磊已經正直不阿地道︰「因為副將說她會害死頭子,所以就叫她滾。」
「卜磊,我跟你有仇是不是?!」非得在這當頭把他的底掀開?年巽央硬著頭皮,望向卓勒那張表情肅殺的臉,有些結巴地道︰「頭頭頭頭子,我……不是要她滾,只是要她出去。」這兩個字詞听起來的意思差很多,他口氣沒那麼惡劣嘛。
卓勒不語,推開他逕自往外走。
年巽央趕忙追上去。「頭子,你不要激動,我已經派人出去找了,魁王爺也找了朝陽城的知府幫忙,相信一定很快就會找到她,你不要擔心,你才剛醒,外頭風雪那麼大,你的身子會挺不住的。」
「你憑什麼要她走?!」卓勒回頭,一把揪住他的襟口。
年巽央張口,卻不知道能說什麼替自己辯解。
卓勒一把推開他,拉開門,迎面而來的是懾人寒氣。
門外只是長廊,未見風雪已感受到如此凍人的寒氣,要是待在外頭……她怎麼受得住?
「頭子,我保證我會盡快把雅姑娘找回來,我求你回去歇著吧。」哪怕是被他推開,年巽央邇是湊向前。
卓勒身形踉蹌了下,回頭望著他。「外頭風雪很大?」
「是。」
「卓雅身上可穿得暖?」他啞聲問。
年巽央不禁語塞。他那時氣急攻心,哪會注意她到底穿了什麼。
「那麼大的風雪,一身單薄的她該怎麼辦?」卓勒一拳往他胸口打下。「你趕她走,是要逼她去死嗎?!」年巽央咬了咬牙。「我沒要她走,只是看她笨手笨腳不會照顧頭子,才要她出去,我是要她回房歇著,可翌日就沒見著她,連她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頭子,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找到她,無論如何一定會把她帶回,你歇著吧,身子要緊,咱們已在胥羅的朝陽城里,你不能出什麼意外。」卓勒氣乏力虛地,身形微晃。巽央說得對,他已來到離長觀城極近之處,不能在這里出任何岔子,可是他又怎能對卓雅坐視不管?
那麼大的風雪,她到底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