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當天晚上，程盈茜便失眠了，她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與曲言熹隔出一點距離，只是她平時藏身的地點都曝光了，補習班跟樂器行現在不能再去，免得他找來，可是待在家又會被阿嬤纏住……看來只能委屈夏明俐了，唯有到她那兒窩著比較安全。
可惜天不從人願，她才出房門，就被阿嬤逮住，忍了幾天，阿嬤也到極限了，死活不讓她走，拉著她要去找姑姑。
「姑姑可能不在家。」程盈茜試圖拉住阿嬤。
「騙肖，她都睡到快中午才起來。」吳滿珠立即反駁。
「阿嬤，你再等兩天，曲伯伯昨天說了，他會處理，人家很有誠意，你再等兩天啦……」
「我等不下去了。」吳滿珠已經耐性告罄，任憑孫女怎麼說就是听不進。「不然我們不見你姑姑，你打電話給那個曲什麼的，約今天，今天我就要看到他。」
程盈茜花了十分鐘試圖跟阿嬤講道理，但她根本不听，她自己也被吵得頭快爆了，終于妥協。
「好啦，好啦，但是我沒他的電話，我要問他兒子。」程盈茜雖然很不想跟曲言熹聯絡，但她真的快被阿嬤搞瘋了。
吳滿珠開心了，露出大大的笑容，眯得眼楮都快看不見。「好，那你快打！」
程盈茜感嘆自己的「歹命」，按了號碼正要撥出，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把她嚇一跳，是個不認識的號碼，程盈茜接起電話。
「喂，盈茜嗎？我是曲伯伯。」
程盈茜面色大喜，說曹操曹操就打來，哈——
「曲伯伯好，你是不是要找我阿嬤，她就在我旁邊。」她恨不得趕緊把燙手山芋丟出去。
對方頓了一下，才道︰「也好，我正想去拜見，只是今天早上有點狀況……」
「啊，什麼狀況？」
吳滿珠在一旁要搶電話。「是那個人是不是，換我講啦！」
程盈茜忙道︰「曲伯伯，不好意思，我阿嬤要跟你講電話。」
曲行健還來不及回答，吳滿珠已經搶走電話，笑容滿面地說道︰「你是我們阿佩的男朋友駒？我是她媽媽啦，我女兒沒有給你添麻煩吼？阿佩雖然個性急了點，但是人很善良啦，沒有壞心眼，她是我生的，我很清楚——」
程盈茜在一旁听阿嬤滔滔不絕地往下說，幾乎沒給人家喘息說話的空間，她還惦記著曲行健口中說的狀況，不由得出聲提醒阿嬤。
「你要給人家說話的時間啦，阿嬤，不能自己一直講，又不是主持節目。」
吳滿珠反應過來。「對喔，拍謝啦，都是我自己一直在講。」
「沒關系，我知道……」
曲行健還來不及講下一句，吳滿珠又插話進來，問他幾歲、做什麼的、結過婚沒……听著問題一蘿筐、一蘿筐的倒出，曲行健趕緊打斷。
「婉佩今天早上身體不太舒服，我已經帶她去過醫院了——」
「啊！阿佩怎麼了？！怎麼會不舒服？！」吳滿珠急急叫嚷。
程盈茜听了也大吃一驚，趕緊把手機奪過來。「阿嬤，你別緊張，我來問。曲伯伯……」
「你姑姑沒事，電話里不好說，我把住址給你，你帶阿嬤過來，讓她不要緊張，婉佩身體很好，只是早上有點不舒服。」
程盈茜听了，放下心來，既然曲伯伯說沒事，那應該就是小毛病，吳滿珠在一旁直打轉。
「怎麼樣？怎麼樣？」
程盈茜掛上電話，安撫道︰「沒事啦，只是身體有點不舒服而已，你不要緊張，曲伯伯叫我帶你去他家，他再好好跟你說，阿嬤，這樣你高興了吧，等一下就可以見到人了。」
吳滿珠一听，開心了，急忙跑回房間打扮。「你看我要不要去洗個頭……」
「不用啦，阿嬤，衣服也不用換了，現在過去——」
「第一次見面，當然要穿得正式啦！你小孩子不懂！」
吳滿珠關上房門，興高采烈地選衣服去了，只是衣服帶的不多，挑來挑去都不大滿意。
若不是程盈茜不停催促，威脅她再拖拖拉拉，就不帶她去了，吳滿珠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出來。
「又不是要去相親，啊——」程盈茜被吳滿珠擰了一下，疼得她大叫。
「沒大沒小！」吳滿珠拉拉身上的花襯衫與深色褲子，還是覺得太過普通，可惜孫女不听她的，拉著她往外走。
到了大街，坐上計程車後，程盈茜才真正放松下來，呼——雙方終于要踫面了，省得她日夜提心吊膽。
真不知曲伯伯是怎麼說服姑姑的，一天的時間就搞定，太厲害了，想到曲行健，順勢就浮現曲言熹的臉，程盈茜在心中咕噥一句，看來他們父子一個樣，外表正派、忠厚老實，誰想到對女人都很有一套，惦惦吃三碗公。
程盈茜胡思亂想的時間就此打住，因為接下來便被阿嬤叨絮的話佔住了所有的心神。
半個多小時後，程盈茜帶著阿嬤走進一棟公寓，才踏上樓梯，就听見吵鬧聲。
「放開我——」
「婉佩，你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你很過分，怎麼可以沒經過我同意就叫我媽來……我要跟你分手！听到沒有，滾開！」程婉佩生氣地推開曲行健。
程盈茜大驚。「是姑姑！」她抬腳往上跑。
吳滿珠心急地抬頭喊︰「阿佩啊！你是在鬧什麼啦？幾歲的人啦……」
原本推開曲行健，往下跑的程婉佩在听見母親的聲音時，著實被嚇了一大跳，腳下踩空一格，瞬間，她往前撲，尖叫聲起。
「啊——」
程盈茜一抬頭就看到姑姑往下，朝她撲來，容不得她多想，她跑上前，想抱住姑姑——
當程婉佩撞上程盈茜時，重力加速度，讓兩人往下倒，程盈茜根本撐不住姑姑，直接往後摔落，一陣天旋地轉，外加尖叫聲，她只覺得全身都快撞散了，最後就听見「叩」地一聲，後腦疼得都要裂了！
剎那間，她只想著——完了，她要死了，她的腦漿大概流出來了，接著劇烈的疼痛讓她無法再思考。
身邊叫嚷著各種聲音，她什麼都听不清，眼冒金星、頭痛欲裂，接著她似乎听到大哭聲，她想……她是凶多吉少了！
程盈茜再次醒來時，依舊伴隨著哭聲，她一睜眼，就看到一個披頭散發、面色蒼白，流著血淚的女鬼杵在她面前。
「啊——」她厲聲尖叫。
女鬼被她嚇了一跳，也放聲尖叫，外頭的人全沖了進來。
「怎麼了？」
「阿盈，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是不是很痛？叫那麼大聲，差點被你嚇死！」
父親、母親、阿嬤，幾乎是同時開口，程盈茜根本听不清他們講了什麼，但講什麼不重要，看到他們，她總算松了一口氣，剛剛她還以為自己在地獄……她驚魂未定的拍著胸脯，心髒還咚咚咚，跳得飛快。
「阿盈，你怎麼樣？」女鬼來到她面前，淚水像不要錢般的往下掉，眼皮腫得像金魚一樣。
「姑姑……你怎麼弄成這樣？快把我嚇死！」程盈茜喘著氣，一會兒模模頭。「頭好痛喔……」
吳滿珠看了女兒一眼，驚道︰「你干什麼？難怪阿盈被你嚇到，你是鬼喔，臉擦一擦啦！」
程婉佩趕緊拿了鏡子出來，眼線液、睫毛膏全糊成一團，在臉頰上留下兩道黑線，她趕緊拿出卸妝棉，明明是防水的，怎麼會花掉……
程母來到女兒面前，憂心地撫著她的頭。「你躺著，不要亂動，醫生說你腦震蕩。」
「醒了就好，好好休息。」程父也松了口氣。
程盈茜也沒心思跟人講話，只叨念著一句︰「頭好痛……」
病房里的人來來去去，曲行健也過來關心，連哥哥都取消課程，跑來探望，她卻連說話都覺得費力，雖然醫生給了止痛、止星的藥，但她還是覺得頭暈目眩，即使想睡覺，腦袋也疼得睡不著。
她感覺有人靠近，在床邊坐了下來，她卻連眼楮都無力睜開，生病與疼痛是全世界最孤單的事，因為沒有人能代你受苦，只能自己承受。
她的手被輕輕地握住，頰邊的發絲被輕輕地拂起，勾在耳後，她以為是母親，但手指的感覺不像，母親的手更柔軟些，她听到一聲嘆息，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