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小羽呢?」望著女兒專心地為自己削著隻果,坐在機場大廳里的楚峙愛憐地輕撫著楚湘荻的發梢,「怎麼沒來?」
「他……他在忙。」听到父親提到黑羽的名字,楚湘荻手一滑,硬生生地連皮帶肉把隻果削去一大片。
她心虛,是因為其實從結婚之後,她幾乎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她照顧父親時,他不會出現;他去醫院時,她則避開。
雖然知道他在自己的公寓旁租了同一個樓層的公寓,但他們之間卻像沒有交集的並行線一樣,各自走著各自的路……
「這孩子太不容易了!」望著遠方,楚峙輕輕嘆息,「竟願意為了我這個老頭子,放下所有的工作,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冒險,還不顧自己的身體,硬把我由叢林部落里背出來……」
「他……」听著父親的喃喃自語,楚湘荻的手頓時又停住了。
是的,若非事實真是如此,她絕不相信一向務實的黑羽,竟會花了三個月時間,沿著她父親曾經走過的足跡,一步步地找尋一個在外人眼中根本早已不存在的人。
三個月之後,在一個叢林原始部落中,他背著當初在叢林間月兌隊、迷路、落難受傷,最後被土著救起,卻因為沒有先進醫療設備而臥病在床的楚峙,一步步離開了叢林……
「他的左腳……」楚峙說到這里,聲音有些哽咽,「我要他別管我了,他就是不听!」
「爸……」輕握著父親的手,楚湘荻的眼眸也熱辣了起來。
黑羽的左腳,為了搭救她的父親而受傷。雖然後來經過精心的治療,但由于廷宕了最佳的就醫時間,因此他的腳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而將永遠地微跛……
「算了,不說這些了!」沉默了許久之後,楚峙慈祥地望著女兒,「我今天就要跟妳的土著阿姨回台灣去了,妳跟小羽兩個人留在英國,要好好照顧自己,特別是小羽這孩子,實在太不會照顧自己了,妳一定要好好說說他!」
「好。」楚湘荻低下頭,眼中盈滿了淚水。
因為她明知道自己與黑羽已形同陌路,連話都說不上,除了那一紙結婚證書,他們根本沒有任何交集,可是在父親面前,她卻什麼也不能說。
「還有,什麼時候有好消息一定要通知爸爸啊!那天小羽告訴我,你們將在醫院的教堂里舉行婚禮時,我簡直高興壞了!」一想起那場難忘的婚禮,楚峙的眼又朦朧了,「能看到我的小荻出嫁,又嫁了那樣好的一個男人,我這輩子再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爸,你對他……說過這些話嗎?」突然,楚湘荻像想到什麼抬頭問著。
「小羽曾經問過我。」楚峙點點頭,「只是我沒有想到他真的為我圓了這個夢……」
原來如此!楚湘荻如今終于明白了。黑羽本來就沒有道理做這些事,唯一的一個可能性就是——他在贖罪!贖他曾經加諸在她身上所有的傷害與侮辱!
所以他才會將她的父親找回來、才會願意與她結婚、才會做這一切。
但他也是被黑老夫人誤導才會做出如此錯事啊!他可以解釋、也可以試圖取得她的諒解,根本不必這樣做啊!
況且,他可知道,她要的不是他的以傷還傷,更不願他在責任的驅使下娶她為妻……
「啊,我們該走了!」听著機場的廣播聲,楚峙對身後推著輪椅的土著女人點了點頭,然後望向楚湘荻。「早點給爸生個孫子,有空記得回來看我。」
「爸……」楚湘荻只能哭倒在父親懷中,她心中的痛楚與委屈,根本無法說出口。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怎麼了,」輕拍著楚湘荻的頭,楚峙思索了牛天才緩緩開口,「但我知道小羽很愛妳,他所做的這一切,真的都是為了妳。」
望著父親坐著輪椅的背影,楚湘荻眼楮眨也沒有眨一下,直到那個背影完全消失之後,她才終于垂下頭,緩緩走出機場。
回家的一路上,楚湘荻失神地上車、下車,又失神地走在街道上,一點也沒發現身後有一個身影,由機場開始便一直跟著她。
一直到耳畔傳來一陣男人的狂吼時,楚湘荻才恢復了意識,驚覺到自己竟然走了這麼遠,而且還撞到了人。
「抱歉。」她輕輕地說。
「說聲抱歉就沒事了嗎?」坐在地上的男人橫眉豎目地瞪著楚湘荻,「我的腳斷了,妳怎麼賠?」
「這……」楚湘荻愣了愣,「您等會兒,我幫您叫輛救護車。」
「救護車有什麼用啊?」突然,又有兩個男人湊了過來,「我朋友的腿都斷了,妳打算怎麼辦?拿錢來賠,要不就是拿妳的身體來賠!」
被三個大男人團團圍住,楚湘荻有些心慌,她悄悄地注視著四周有沒有人能夠幫助她,這才發現自己竟在恍惚之中走到這個龍蛇雜處的地區。
「真的斷了嗎?」就在楚湘荻緊貼著牆壁不知如何是好時,突然一個熱悉的聲音由不遠處響起。「我看看!」
只見黑羽毫不留情地往地上的男人一踹,其余男人在呆愣之余,連忙掏出身上的小刀,對著黑羽不斷比劃著!
望著眼前這一幕,楚湘荻心中既忐忑又不安,只能顫抖著嘴角望向黑羽。「你小心……」
凝視著楚湘荻的眼眸,黑羽突然笑了笑,然後臉一沉,與三名男子搏斗在一起。
練過自由搏擊的黑羽,自然不會把幾個小混混放在眼里,因此不用幾分鐘,就把他們全打趴在地。
「滾!」在人群慢慢圍攏之前,黑羽當機立斷地冷冷低喝著,然後在小混混全跑了之後,來到楚湘荻身旁。「沒事吧?」
「我……沒事。」楚湘荻連忙低下頭,不敢望向黑羽那雙晶亮的眸子。那雙眸子里,似乎有著她曾經在夢中看過的溫柔……
「我送妳回去,走吧!」走近楚湘荻,黑羽伸出一只手,但馬上又收了回去。「以後小心點,好嗎?」
「好。」
自從那天之後,楚湘荻與黑羽之間的關系似乎有些改變了。
楚湘荻常常告訴自己,或許是因為他們在這個遙遠的國度里,所以同鄉之誼才會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他們的公寓間隔不到一尺,由窗口就可以看到彼此,因此他們都熟知對方的生活作息,甚至彼此的朋友。
慢慢地,楚湘荻會將做好的食物放在黑羽的窗台上,因為他幾乎不做飯,老是胡亂吃著一些圾垃食物。
慢慢地,黑羽會將別人由台灣帶來的小吃放在楚湘荻的窗台,而那些小吃都是她最愛的。
有時,他們會背靠著牆,坐在自己的窗台下與對方聊天,像個朋友一樣。
雖然楚湘荻一直沒有問為什麼那天黑羽會及時救了她,但久了之後,她就知道了。
她發現他常常在她單獨出門時遠遠地跟隨、保護她,常常在她與朋友出去沒回來時,站在公寓樓下抽煙;常常在她的男性朋友出現之後,悄然地離去……
日子,就這麼淡淡地過下去,他們從不主動提及過去的種種,他們的關系不是夫妻、不是情人,也不像是朋友,但卻比普通朋友更親,像親人一樣、在心中相互依靠的——伙伴。
半年後的某一天夜晚,黑羽的聲音又由窗外飄至楚湘荻耳中。「小荻。」
「嗯?」楚湘荻躺在床上,柔聲地應著。
她的床,在幾個月前就已經搬到窗口下,因為這樣她就可以在睡前與他互道一聲晚安。
「我四天後回台北。」
「什麼?」听到黑羽的話,楚湘荻棉被中的身子一僵。
他說什麼?他要回台北了?這表示他要離開英國,再也不回來了?
「妳……要回去嗎?」沉默了半晌,黑羽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我……」楚湘荻的心中一陣紛亂,「我明天要跟一個考古團一起出發去埃及……」
听得出黑羽似乎在等著她的答案,但她卻無法回答。
這段日子,他任由她與別的男性朋友出游、赴宴,從不阻止。
這段日子,他溫和、體貼,再也沒有以前的霸道與強勢;她雖是他的妻子,可他卻從不要求她履行任何義務。
是否今天,他也發現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而決定要結束這段婚姻了?而她呢?她自己究竟想要怎麼過下去?
許久之後,黑羽的聲音才又出現在夜空中。「我知道了。」
接下來,兩個人都不再開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花香味,但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有心思去欣賞。
又過了許久許久,黑羽從床上坐起來,點起了一根煙,靜靜地望著煙頭的火花,「小荻,我走了以後,妳自己要小心。」
「嗯……」
「別一個人單獨在晚上出門,」黑羽輕點著煙灰,轉頭望著自己擱在角落的皮箱,「別往沒人的地方走。」
「嗯……」楚湘荻依然乖巧地回答,只是,她的鼻子好酸、心頭好悶,好象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里,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要按時吃飯,別一忙起來就什麼都不管,還有,這地方濕氣重,我走了以後妳記得把床搬回原處,老挨著牆放對身體不好。」
這些話雖然由自己口中說出,但黑羽卻寧可一輩子也不必說這些話。
可是他已經明白了,她並不願意跟他一起走,因為她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有自己的路要走,不想再活在他的陰影之下。
雖然知道在她的心中,她是有些依賴他的,但他也明白,那是因為在這個異國他鄉,他是與她最親近的人。
他明白她恨他,也感激他。
他明白她不得不親近他,卻也矛盾地想逃避他,否則不會在他注視著她時,老把眼神逃離……
或許,真的只有時間能解決一切了。
所以最終,他還是只能說著這些他一輩子都不想說出口的話,然後獨自離開。
「原諒我曾對妳造成的一切傷害……真的,對不起……」
淚水早就不知不覺地沁出楚湘荻的眼眶,听著黑羽溫柔的聲音,她再也無法忍受地哭倒在枕頭上。
匆匆忙忙地沖出機場,楚湘荻心慌意亂地跳上一輛出租車,往自己的住處直奔而去。
三天前,她的人跟著考古團一起出發,但她的心卻留在那扇窗旁。
幾天的輾轉反側,讓她再也顧不得行程及其它人的訝異,也顧不得行李,毅然決然地奔向機場,回到英國。
因為她要再見他最後一面!
因為她知道自此之後,他們將天各一方,或許永遠不會有機會見面,所以她要親口跟他說再見!
像瘋子一樣沖進黑羽所居住的公寓,楚湘荻拚命按著門鈴,但那間曾住著他的房間,卻只是以一片寂靜來響應她。
他走了嗎?真的走了嗎?
「黑羽……黑羽……」楚湘荻拚命敲著房門,敲得手都紅了,然後在淚眼模糊中緩緩地蹲下了身子,痛哭失聲。
她不是不願意跟他一起走,她那天只是太過于震驚、太過于失措、太過于搞不清自己的心情,才會那樣模湖、逃避地回答他啊!
她不是傻子,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百般的呵護、寵昵,她全都明日!
只是……她好害怕那只是出于他的贖罪之心,好害怕那只是出于他對她父親的承諾,所以她一直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心情,一直與他若即若離。
但她卻無法欺騙自己,在知道他為了父親的事如此奔波、在知道他也是受到瞞騙的那一方,她的心早就軟化了……
而經過這幾天的思考、掙扎、矛盾,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心從來沒有由他身上離開過。
當他在酒店里,眼神堅定、毫不猶豫地朝她伸出手,向她張開他的保護網時,她就愛上了他!
愛上了一個外表冷酷、內心溫柔的假面魔王!
踉蹌著腳步,忍著淚珠,楚湘荻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公寓,一步步地走上階梯,就在即將抵達自己居住的樓層時,她緩緩地抬起頭,而時間,就在此刻靜止了!
淚眼模糊中,她看到一個男人輕輕打開了門,提著一個皮箱由她的房間里走出來,還戀戀不舍地回頭望著屋內,許久許久後,才將頭轉向樓梯,然後看到了她……
「小荻!」十秒鐘後,黑羽丟下皮箱,慌亂地抱住身形搖搖欲墜的楚湘荻。「妳怎麼了?怎麼哭了?誰欺負妳了?」
天啊!他還在,他還沒走……
在黑羽的激動詢問中,楚湘荻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一發不可收拾。原來,他是真的關心她、在乎她!
「不哭……」用手指不斷為楚湘荻抹著淚,黑羽的心慌成一團,「不哭啊!沒事的,有我在!」
黑羽的神情是那樣焦急、失措、慌亂、倉皇,望著他從未如此驚惶的神情,楚湘荻的眼楮因泛濫的淚水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因為她怎麼也沒想到,一向鎮靜自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也會有如此慌亂的神情,而這全都是為了她……
抱著不說話只會流淚的楚湘荻,黑羽的思緒整個錯亂了,最後他只能先把她抱進公寓里,然後轉身想將自己的皮箱提進來。
但他的手才剛離開她、他的身子才剛轉過去,就發現自己的衣服被人死命揪住。
回頭一看,黑羽看進了楚湘荻眼底的恐慌與驚懼。
「我只是去把皮箱拿進來。」黑羽連忙柔聲解釋。
「不要!」楚湘荻拚命搖著頭,手揪得更緊。
望著楚湘荻那副惹人疼惜與憐愛的舉動,黑羽索性一腳把門踢上,然後轉過身緊緊抱住她。她楚楚可憐、淚流不止的模樣,讓他的心不斷抽疼著,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不哭、不哭啊……」他只能不斷安慰著她,用大手拚命抹著她眼中的淚,「不哭啊!是不是哪里受傷了?疼嗎?」
「是……」楚湘荻低聲說著,「你先把窗簾拉上。」
一听到她受傷了,黑羽連「好」都沒空說,直接飛身過去把窗簾拉上,然後又連忙撲回她身旁,緊緊抱著她。
「讓我看看哪兒受傷了……」抱著楚湘荻,黑羽的手有些顫抖,「手嗎?」
楚湘荻搖搖頭。
「腳?」
楚湘荻又搖搖頭。
「這……」望著楚湘荻默默不語、只會搖頭的舉動,黑羽更緊地抱住她,眼中浮現出一片霧光,心痛得再也無法追問下去。
「這里……」就在黑羽痛苦得連呼吸都幾乎停頓時,楚湘荻輕輕地開了口,並且拉住黑羽的手,讓他的右手覆在自己的左胸,將他的左手拉往她的裙下,「還有這里……」
「我……」黑羽忍住所有的心痛,用力閉上了眼眸,「沒事的……不會再有人傷害妳了、絕不會再有人傷害妳了!我會永遠保護妳的!」
「都是你傷的…‥」望著黑羽臉上悲慟又懊悔的神情,楚湘荻又拉起他的手,穿越了衣服的阻隔,直接踫觸她最柔女敕的肌膚。「這里,跟這里……都是你傷的……」
「什麼?」倏地睜開雙眼,黑羽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楚湘荻低垂而嫣紅的臉頰。
「你願意治好它嗎?」終于,楚湘荻抬起頭,又羞又怯地望著黑羽那雙由恍惚變得狂喜的眼眸。
「小荻……」黑羽再也忍不住地低下頭輕點著楚湘荻的唇,「妳提早回來是為了我嗎?是為了見我嗎?」
楚湘荻輕輕地點著頭,淚水又沁出眼眶,「別留下我一個人……」
「我絕不會留下妳,永遠不會!」將額頭抵住楚湘荻的額頭,黑羽內心激動地幾乎無法以言語形容。
她終于明白他對她的心了!終于原諒了他過去的所做所為,回到了他的身邊……
小小的公寓內,現在不再有誤解與傷懷,有的只是兩個冰釋前嫌、深深相戀的相擁人兒。
「我好愛妳,」當再次將自己深深埋入楚湘荻的體內時,黑羽毫不保留地將心中的所有愛意傾泄而出,「我的小荻、我的寶貝、我的妻……」
「我也好愛你,我的小羽、我的一切、我的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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