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這是這個月的賬本。」趙四恭敬的把賬本交給傅鎮海。
「嗯。」
傅鎮海應了聲接過,正在對帳,游初昀突然砰地一聲就撞門進來。
知道是他,傅鎮海連頭都沒抬一下。在他的書房,敢這樣撞門進來的人也只有他一個了。
「傅鎮海,你……」游初昀怒沖沖的走過來。
趙四見狀,往兩人中間一擋。
保護傅鎮海是他的職責所在,即使是游初昀,他也一視同仁。
「怎麼,你以為你打得過我嗎?」游初昀瞪了他一眼。他們該不會以為他這個位置很好坐吧?
別看他一身書生打扮,要動手他可是絕對不會輸人的。
「趙四。」傅鎮海揮了揮手,讓他先下去。
趙四點點頭,離開了書房。
「我問你,這是怎麼回事?」游初昀將手中的賬本往桌上一丟。
「別跟我說你看不懂。」傅鎮海看了一眼後回道。
「你發什麼瘋?竟然用這種價格去拿這個工作!」游初昀生氣的罵道。
剛看到時他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少看了一個數字,重新看了三次,他才肯定自己沒有眼花,而是傅鎮海的腦袋有問題!
「你知道的。」傅鎮海懶得跟他唆。
「你……你該不會因為投標的商家中有石家,就開出這種價錢吧?你曉不曉得這一趟我們要損失多少?」
「怕什麼?又不是賠不起。」
「你……」游初昀真的快被他氣到不行了!「你想想,你這次用這個價格,等于是打亂了行情,是會惹來同業非議的!」
「隨他們去。」反正依他現在的實力,也不需要怕什麼。
「我……」游初昀真的氣到想要上前掐死他了!傅鎮海不常出面,外面的浪頭可是沖著他來啊!他竟然一點也不體諒他的辛勞!
「石家就快倒了,只再差一把。」傅鎮海看游初昀是真的生氣了,放下筆認真的對他解釋。
游初昀知道傅鎮海在說什麼,可是他沒有這樣樂觀。
「是嗎?我倒覺得石家現任的當家滿厲害的。」
「什麼意思?」石均諭明明就被他搶了好幾筆生意,游初昀怎麼還說他厲害?
「石家雖然已經好幾個月沒有生意,可是我們卻連接了好幾筆賠本生意,現下收支還能打平,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往後?」游初昀一嘆。
「怎麼說?」
「石家現在的聲勢是不如我們,但畢竟還是老商號,招牌老、信譽好,而你現在卻老是在招忌招仇!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有一天其他同業受不了你這樣惡搞,和他聯合起來打壓我們怎麼辦?」
傅鎮海無言。
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只要一想到就快打敗石家、就快可以為母親報仇,他就什麼也顧不了了。
「我知道了。我往後會注意的。」傅鎮海道。
他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實在不足取。不為別的,就算為了穆爺對他的期待,他會改的!
「你曉得就好。」見他總算還有點救,游初昀這才拉開椅子坐下來,端過傅鎮海的茶就往自己嘴送。
傅鎮海不管他,徑自對帳。
「對了,還有件事。」游初昀放下茶杯。
「嗯?」
「關于嫂子的事,你到底打算怎麼做?」游初昀問。
因為她的顧慮,他好幾個月沒去見她了,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你叫她什麼?」傅鎮海瞪了他一眼。
「嫂子啊!她都跟你拜過堂了,我喊她一聲嫂子也不為過吧!」游初昀說得理所當然。
「不喊也沒什麼。」
「是嗎?那我叫她『你家的小娘子』好了。你到底要怎麼處置她?」游初昀順從民意,改了個稱呼。
傅鎮海又瞪了他一眼。
「哎,別這麼瞪我,是你自己不讓我叫她嫂子的。」游初昀雙手一攤,極為無辜。
真是的,這樣叫也不對、那樣叫也不對,總不能叫她「姑娘」吧?
游初昀心里抱怨,但也沒種當面罵出來。
「說真的,你到底打算怎麼樣?總不能教她守一輩子活寡吧?」
「這是我的事,你別管。」傅鎮海有些不高興。
「話不能這麼說,你們的婚事我還幫上了一角呢!若是她過得不幸福,我也會覺得自己虧欠她的。」游初昀抓抓頭。
他們的聘禮、結婚的日子……拉拉雜雜一堆全是他弄的,教他怎麼能不關心?
「砰!」的一聲,傅鎮海一掌重重拍在桌上。「你是欠了她什麼?我告訴你,你什麼也沒欠她!」
游初昀跟他講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麼?莫非他也對她……
「也」?不,他只是不想讓游初昀替那個女人說情而已!傅鎮海趕緊說服自己。
那晚他雖然喝得爛醉,卻還隱約記得她的美好。她那嬌軟的身子、微紅的臉頰……
傅鎮海搖搖頭,不肯再想。
「你是怎麼了?」游初昀被他嚇了一大跳。
「我要出去,今晚不回來了。」傅鎮海說完,草草收了桌上的賬本就往外走。
游初昀根本不知道他在發什麼癲,皺著眉問,「要是有急事,我上哪兒去找你?」雖然不太可能,但做事總是當心點才好。
「百花樓!」傅鎮海頭也不回的道。
百花樓?
游初昀沒好氣的啐了聲。這家伙!跟他講話講一半突然跑妓院去?真有那麼急嗎?
傅鎮海匆匆來到百花樓,卻沒有點平時常點的頭牌玉築姑娘,而是另點了一名姿色中上的姑娘。
眾人都對傅鎮海的行為感到奇怪,就連傅鎮海自己也沒有發覺,他此時所點的姑娘竟長得有幾分神似喬語愛。
狠狠的抱了懷里的姑娘幾回,傅鎮海卻沒有發泄過後的輕松,心情反而更加的沉重起來。
若是……若是游初昀真的愛上了喬語愛,跟他要人的話,那他是要給,還是不給?
不!他才不要讓喬語愛過好日子,誰來要他都不放人!
「大爺,在想什麼呢?」黎紅眼神嬌媚的看著傅鎮海。
真難得有長相這麼俊的恩客呢!要是能給他贖身的話,不知道該有多好。
而且更解氣的是,他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點玉築那個假惺惺的女人!當她和傅鎮海一起進房時,回頭看見那個女人的眼神,才真是精彩。
傅鎮海看著身旁的女人,為她的熱情主動而感到一陣惡心,想都沒想就把喬語愛拿來和她比。
如果是喬語愛的話,一定會很害羞、很矜持的!不過如果喬語愛也像這個女人一樣熱情的話……
才想著而已,傅鎮海就又感到一陣騷動。
怎麼會?明明才……
這樣強烈的就連傅鎮海自己都感到驚訝。
「哎,看來黎紅還沒將大爺服侍好呢!」發現他的反應,黎紅也是略吃了一驚,嬌笑著坐起來就要再伺候傅鎮海。
「別踫我!」看到她這麼主動,傅鎮海只覺得厭惡,伸手就推開了她跳下床開始著衣。
「大爺,黎紅是哪里做錯了?黎紅給您賠不是了。」黎紅趕緊求道。
傅鎮海可是百花樓的大客戶,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可是會被嬤嬤扒下一層皮的!
「不關你的事。別攔我!」傅鎮海穿好了衣服,也不管現在還是半夜,頭也不回就出了百花樓。
走出百花樓,傅鎮海晃回了自己家,發覺大門鎖上了,才想起他跟游初昀說過今晚不回家的事。
這里是他家,照理來說他最大,就算大半夜把人全叫起來給他開門也不會有人敢有怨言,但傅鎮海舉在半空的手卻拍不下去。
他記得宅子後面有個小門,說不定那里沒上鎖……
傅鎮海轉念一想,往小門的地方走過去,一面在心中說服自己,他只是不想刻意吵醒別人來給他開門而已,絕對不是因為那個小門的位置很接近她所住的茅屋……
來到了宅子後面的小門,傅鎮海先是輕推了一下,發覺門有些卡住,但似乎沒有上鎖,就又用力推了一下。
門發出喀的一聲就開了。
原來這門鎖已經壞掉一段時間了,但平時沒人走這道門,因此也沒有人發覺。後來也只有喬語愛在使用這道門,她也覺得門壞了不修不行,可是她找不到人幫忙,手頭又沒有閑錢,只好暫且不去管它。
傅鎮海一再提醒自己只是路過而已,腳卻筆直的往喬語愛所住的方向走去。
喬語愛現在所住的茅屋,事實上就是照著傅鎮海小時候與母親同住的茅屋的樣子所建,只是一些小地方略有不同罷了。
心里有些五味雜陳,傅鎮海撿了小樹枝伸進門里輕輕一挑,立即就挑開了門上的小勾。
曾經在這樣的小茅屋住了十多年的傅鎮海最清楚了,這種茅屋的門向來是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怕吵醒了喬語愛,傅鎮海連燈也不敢點。所幸這晚月色不錯,就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他也能看清她的樣子。
躺在木床上的喬語愛明顯的瘦了不少,記憶里原本豐潤的雙頰不見了,下巴也尖了些。
他也知道自己的手段稱不上光彩,而他之所以會這麼做,完全是因為母親。
既然他們毀了母親的一生,那他也毀掉喬家女兒的一生!傅鎮海心中是這麼想的。
可是看著眼前這個縴弱的女人,傅鎮海也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做是不是錯了?
不!他沒有錯,是他們喬家有錯在先!
傅鎮海搖著頭,在心中拚命說服自己。
況且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後路可退了。難不成還要讓人把她抬回喬家去,然後跟他們說︰不好意思,我不想報仇了,女兒還你?!
傅鎮海咬牙,狠下心來不再看她,轉身離開了小茅屋。
所謂坐吃山空,意思就是說,如果只坐著吃不工作,那就算擁有一座金山或銀山,也會被吃空!
金山、銀山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她只有一只小金戒了!
早上,喬語愛看了看米甕,發現甕里又剩沒幾顆米了。簡單的吃過了早飯後,她就到菜園子里采了些菜,用竹籃子擔著上了街。
當然,她是從後院的小門偷溜出來的,否則要是讓人知道了她的身份,還有人敢來向她買菜嗎?
喬語愛擔著小菜籃到了市集,市集里已經聚集了不少攤販。
「小嫂子,這里這里,過來跟我一起排吧!」一名大娘見到了喬語愛,立即招呼她一起過來排隊。
「陶大娘,早啊。」喬語愛笑了笑,走過去與賣腌李的陶大娘並肩擺攤。
記得她第一次上街賣菜時,還把整籃的菜全摔掉在地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而且那還是她生平第一次出來拋頭露面,更是羞窘到一個不行!
所幸當時她遇見了好心的陶大娘,陶大娘不止安慰她,更教了她不少與客人應對的技巧,有時還幫著把以言語調戲她的小混混趕走,每每見到了她也總是招呼她一起擺攤,對她非常親切。
因為有陶大娘的幫忙,喬語愛擺攤賣菜的事總算是上了軌道。
「怎麼又好幾天沒見到你啊?家里還忙嗎?」陶大娘熱情的問著。
「家里還行,是這幾天我在趕件要交貨的繡品。」喬語愛笑了笑,不肯多談家里的事。
陶大娘也不以為意,只以為喬語愛可能是因為家貧,所以羞于啟齒。
太陽漸漸升高,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多,喬語愛熱情的招呼著路過的大娘、大嬸買菜,但不知為何,跟她買菜的卻總是男人比女人多。
真奇怪!怎麼會是男人出來買菜呢?單純的喬語愛不解的想著。
「小嫂子,你怎麼這麼多天都沒出來賣菜?可想死我了。」一名男客一邊買菜一邊道。
「想死你了?我賣的菜有這麼好吃嗎?我自己都不知道呢!」喬語愛掩著嘴輕笑。
男客踫了個軟釘子,只好模模鼻子離開。
這樣的雞同鴨講不時上演,陶大娘在一旁看了都覺得好笑,也不知道喬語愛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說到這個……
「我說小嫂子啊。」陶大娘喊了喬語愛一聲。
「什麼事?」
「你家相公是個怎麼樣的人?怎麼都沒听你說過?」陶大娘問。
「這……」喬語愛低頭不語。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問喬語愛了,但她總是低著頭什麼都不講,臉上盡是受傷的表情。
「哎,算了算了!我換個說法好了。」陶大娘直接問道︰「小嫂子,你老實說,你相公他……還在人世嗎?」
喬語愛听了,大吃一驚。「他當然還在人世,還活得好好的呢!陶大娘,你問這個做什麼?」
「哎呀!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只是每次有人提起他,我看你就好象很難過,我還以為他已經……」陶大娘干笑著。
她還以為喬語愛的丈夫已經往生了哩。剛好這幾天都有鐘意喬語愛的人來托她打听,說他們不介意她是寡婦,肯定會好好對待她,這才開口的。
「沒有!我丈夫活得很好,好得不得了,以後也會繼續好下去的。」喬語愛急忙道。
也許有人會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里,能有多少愛情?
但對喬語愛而言,當她知道自己要嫁給一個名叫傅鎮海的男人,她就認定這個男人是她這輩子唯一的依靠,是她這輩子唯一會愛上的人,因此她絕不許有任何人說他一句不好的話。
「是是是,我知道了。」自知說錯話的陶大娘趕緊賠罪。
可是另一個問題就來了。既然喬語愛說她相公還活得好好的,那為什麼喬語愛的生活似乎過得很辛苦?莫非……
「小嫂子,我再問一個問題,你可別生氣啊!你相公……對你還好吧?」
喬語愛听了,又是低頭不講話。
原來如此!難怪她不愛講家里的事……陶大娘恍然大悟。
真是可惜啊!如果喬語愛是寡婦的話,她還能給她選一個疼愛她的丈夫,可是既然人家的丈夫還活得好好的,那就是人家的家務事了。
只是說也奇怪,喬語愛生得討喜人又有禮貌,她的丈夫怎麼會不疼愛她呢?
陶大娘正想著,遠方突然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音。
「借過借過!趕時間吶!」一匹快馬跑來,嚇得路人趕緊往兩旁散開,所幸街上頗為寬敞,才沒發生什麼意外。
喬語愛抬頭一看,來人竟是游知昀,暗自吃了一驚。
不知道他這麼急是發生了什麼事?
「當心哪!小嫂子。」陶大娘見後方還有一匹馬,趕緊拉住站在前方的喬語愛。
「駕!駕!」另一匹黑馬緊接著奔馳而過。
相公?!喬語愛倒抽了一口氣,立即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怎麼,被嚇到了嗎?我說那些人真是沒半點公德心,明知道現在是市集的時間,還騎得那麼快,真是的!」陶大娘拍著喬語愛的背,口中不斷的數落剛剛策馬而過的兩名騎士。
這些富家公子,完全不體諒他們這些老百姓的性命安全,嘖!
「我沒事了。」喬語愛搖搖頭。
她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里看到他。如果讓他知道這幾個月來,她時常偷偷注意著他的消息,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感想?
喬語愛感嘆著,天底下竟然有她這樣的妻子,想知道自家相公的事,還得偷偷從旁人口中听來!
下午,喬語愛賣完了菜,就到繡品店賣了商家托她繡的繡品,之後拿著販賣繡品與青菜的錢到米行買了包米就直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