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伊隻偎靠好友,嬉嬉笑笑的,言語間感謝對方作陪,更期待明天體驗搭捷運游台北的行程。
忽地,迎面一穿襯衫、西褲的高男人,無預警和她撞上—
「抱歉!」她直覺先道歉,以為自己沒看路才跟路人不小心擦撞到。
下一瞬,「咚」一聲,與她不過輕微擦到肩頭的男人竟單腳曲膝,膝蓋撞上地磚,整個人往前傾倒。
她驚呼一聲,袁采卉也愣住。兩人連忙蹲下來探問無端倒地的路人。
「先生,沒事吧?」
「不好,他好像昏倒了,是不是要叫救護車?」杜伊隻見對方雙眼緊閉,不免緊張起來,急著要掏手機求救。
「不用……」忽地,一只手捉住她縴細手腕,倒地的男人氣若游絲地阻止她叫救護車。
盡管一時失力而倒地不起,可他不想就醫,也不認為自己生病,只是過度勞累,加上一整日沒進食造成低血糖,才會發昏無力。
怕她們真叫了救護車送他去醫院,他只得向路人輕聲吐露不支倒地的緣由,一雙手肘勉強撐起上半身,使力欲站起身。
聞言,杜伊隻神情怔忡。
連續熬夜加班、沒吃飯?這個外表穿著體面、身材高的大男人,竟會因這原因走在路上差點昏倒
「我沒事……」仍蹲在地上、尚無力站起身的齊旭已抬起手臂揮了揮,要她們離開,別多管閑事。
杜伊隻感覺這男人很逞強,她也許該拉著同學開開心心去唱歌,卻又無法放任對方不管,只因低垂著頭的他眉頭緊攏,看似很不舒服。
「采卉,KTV有東西吃吧?」她問一下同學。
「有啊,妳不是才吃飽?」袁采卉愣問。心里也在猶豫該不該幫助這個路人,可對方又擺明不想她們插手。
「那幫忙一下,把他架進KTV包廂。」杜伊隻沒多想,彎身便拉起陌生男人一只手臂。
袁采卉見狀,雖意外她的決定也只好配合,她拉起對方另一只手臂,欲將人攙扶進前方大樓內休息。
齊旭已驚愕被兩名年輕女子架住,他正想擺月兌,卻听到一聲警告—
「你要是沒力氣走到包廂,我就打電話叫救護車用擔架抬你上醫院。」
想到若真被送去醫院,肯定驚動家人,母親和妹妹會擔心,父親可能對他皺眉,而弟弟也會來關心……
他不想面對那景況,只能選擇配合,抬起沉重的一雙腿,在兩個陌生女孩協力攙扶下,緩緩往旁邊大樓的KTV走去。
櫃台人員見狀,不免神色有異,奇怪兩名年輕女性怎會攙扶一名成熟高大的男人進來。
杜伊隻神色自若,柔聲問道︰「我朋友喝醉了,我們有訂包廂,可以讓他在里面休息吧?」
「當然,需不需要幫忙?」男服務生立即上前協助。
「那就麻煩了。」杜伊隻朝對方笑咪咪道謝。
不一會到達她們預訂的小包廂,扶齊旭已在沙發落坐,杜伊隻轉而向服務生點餐。
「請問什麼熱食可以馬上做好的?」她認為那男人需要盡快進食才行。
「呃……牛肉面怎麼樣?」
「好,那牛肉面一碗,還有—」才想要再點什麼,袁采卉適時遞上擺在茶幾上的Menu。
杜伊隻接手,翻開,手指一比,「這一頁跟這一頁的東西都來一盤。」
服務生一愣,袁采卉也詫異她如此豪邁的點餐方式。方才兩人才都吃飽啊!
「麻煩你了,先送牛肉面過來。」她不忘再次交代。
服務生點頭應了聲,先行離開。
坐靠沙發的齊旭已仍未發一語,比起饑餓感,他更被一股濃濃睡意襲擊,直想往沙發倒躺,睡上一覺。
不一會,服務生送來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面。
「喂,你要睡覺,得先填飽肚子!」杜伊隻上前叫喚一直沒動靜的男人,就怕他睡著或昏死。
齊旭已這才撐開沉重的眼皮,一嗅到食物香氣,明顯感覺腸胃鼓噪起來。
他稍微傾身,打算拿起牛肉面吃,意外有另一雙手先端起碗公遞給他。
他抬眼,看向陌生卻熱心腸的女孩,輕輕頷首,「謝謝。」
捧過碗公,他開始吃起來,盡管一整日未進食,可他吃相仍不疾不徐,若非教養極好,便是個性壓抑。
她感覺他兩者皆是,莫名地,她竟揣測起陌生人的性格。
溫熱面條伴著濃郁湯汁滑入咽喉,暖了他的脾胃,心口也漫過一股不明的暖意。
見他吃了幾口後,她忍不住叨念,「你公司是花多少錢請你?有必要這麼賣命嗎?連續熬夜加班,還連飯都沒吃,你仗勢自己年輕,以為身體是鐵打的嗎?」愈說,她情緒愈是激動,眉頭一擰又道︰「錢賺再多,若花不到有什麼意義!」
她看不慣工作狂人,她父親便是。父親也曾一度因工作過度身體健康出狀況,可之後依然事業心重,在家身為乖乖女的她無法指責父親什麼,不由得將那擔憂和不滿轉移到他身上。
袁采卉見向來好脾氣的好友難得義憤填膺,訓斥起陌生人,不免有些訝異。
正低頭吃面的齊旭已聞言不禁停下筷子,抬眸看著麗容微慍的她。
這還是第一次有女性對他訓話,且是看起來年輕他好幾歲的女孩。
直到這時,他才就著包廂內的暈黃燈光,將她的面容仔仔細細地審視—她五官細致,皮膚白皙,一頭柔順飄逸長直發,是個漂亮縴柔、氣質不俗的女孩。
但那看似嬌柔的麗眸竟蓄著一抹怒氣,感覺有些突兀,她內在性格不是嬌嬌弱弱的女孩。
見他盯著自己瞧了半晌,不再動筷子,她莫名有些不自在,沒好氣地道︰「你快點吃,待會還有其他東西送來。」
轉開視線,她在另一邊沙發落坐,隨便找個話題跟同學低聲交談起來。
直到方才,她才真正仔細看清他的樣貌—他相貌俊朗,眼神堅毅,不僅外表體面,更有股挺拔不群且深沉內斂的特質,感覺是個睿智的男人。
而一被他那雙深邃眼瞳瞅著,她心口無端怦跳,有些不自在。
齊旭已見對面兩個女生低聲閑聊,還翻著點歌本研究起來,于是又安靜繼續進食。
稍後,服務生陸續送進來一盤盤餐點,擺滿整張茶幾,甚至還得交叉迭起盤子才能擺下。
齊旭已把一碗牛肉面吃完,連湯頭都喝到見底,胃部暖熱飽足後,便再也抑不住濃濃睡意上身,他放下空碗公,背靠沙發,雙臂盤胸,慢慢閉上眼。
當餐點擺滿桌面,杜伊隻見對面男人自前一刻放下空碗公便沒再取食,不禁出聲提醒。
「喂!繼續吃呀,你不是一整天沒吃?不會胃口那麼小,一碗牛肉面就飽了吧?」
對面男人沒響應,也完全沒動。
杜伊隻微愣,轉而看旁邊同學一眼。
「該不會……睡著了?」袁采卉揣測。
杜伊隻起身走向對面,近距離又喚道︰「先生?」
男人依然沒響應,眼皮也沒動一下,她微彎身,考慮是否該拍一下對方肩頭。
另一只手悄悄探上前,食指置在他人中處,測他的呼吸,「真的睡著了耶!而且睡得很沉。」袁采卉低聲說。有護理知識的她,能分辯熟睡時的呼吸頻率差異。
「嗄?真的睡著了?」杜伊隻訝異低呼。
他此刻樣貌倒像是閉上眼專注沉思,沒想到這樣端正優雅的坐姿,竟是已陷入熟睡。
「那歌還唱不唱?要叫醒他還是換個包廂?」袁采卉問道。前一刻伊隻向她耳語,打算先請對方吃頓飯,待他吃飽離開後,她們再來自由歡唱。
「那……這里讓給他休息好了,我其實沒那麼想唱歌,那些歌也不會唱,有進來這里觀摩過KTV環境就夠了。」杜伊隻很小聲地說,就怕吵醒陷入熟睡的男人。
心想他肯定好幾夜沒睡,才會這麼輕易就睡著,不免對工作過度而疲累傷身的陌生人心生同情,既讓她遇上,就好人做到底吧!
她從茶幾上拿起便條紙和筆,打算留言幾句話。
「嘿,妳該不會對他有意思?」袁采卉低聲調侃。
雖沒真正交談,但那男人看起來非常出色呢,該不會好友對對方一見鐘情?
「胡說什麼?」杜伊隻睞好友一眼,粉頰不覺有些微熱,想起不久前,他深眸凝望她的情景。
她雖沒交往對象,至今未談過戀愛,卻也不是輕易就對男人犯花痴。
她身邊一直不乏追求者,只不過尚無人通過父親的審核標準,父親不許她隨便與異往、談戀愛,而她在這方面一直乖乖听話。
對于眼前這不知來歷的陌生男人,她不過是生起惻隱之心罷了。
在紙條上寫下幾行字,她在桌面擺滿食物盤子處找個較明顯地方,將紙條擱在上頭。
她又朝坐靠沙發熟睡的男人望一眼,這才拉好友悄然離開包廂。
齊旭已醒來看著陌生環境,內心微訝。
他大掌抹抹臉、揉揉眼窩,再度定楮張望四周。
他想起自己離開公司外出覓食,卻一時體力不支撞到一位女孩,之後被兩個女孩半強迫地帶進KTV包廂,他吃完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面,不知不覺便闔眼睡著。
他在這里睡著了抬手看下腕表,六點半。他竟會坐在這里,睡上深沉的長覺直到天亮!
這體驗太令他意外,他自沙發站起身,伸個懶腰,肚月復似又傳來一陣饑餓感。
他見面前茶幾擺滿許多餐點,轉而看向空間不大的包廂,卻不見其他人影。
他往旁邊洗手間走去,打算敲門,見那門板未完全掩上,于是推門而入,先解決生理需求,接著往洗手台掬把水,清洗才睡醒的臉龐。
望著鏡中的自己,他感覺精神恢復,似補足了幾天欠缺的睡眠。
轉出洗手間,他一時不知該不該取用桌上食物,這時看見上方盤子間擱著一張紙條。
工作狂先生,包廂幫你結賬到早上八點,如果你醒來超過時間,再自行付清多的費用,桌上食物請努力吃掉或打包帶走,不要隨意浪費。
P.S.︰不要又因工作廢寢忘食,下次若又倒在半路,或許就沒人會雞婆相助,很可能發生危險,保重。
幾行娟秀字跡,教他不由得一看再看,薄唇揚起一抹輕淺弧度。
想起昨晚熱心相助、又叨念訓斥他的女孩,如今留下幾行關懷叮嚀字句,教他心口動容。
萍水相逢,她竟這麼大方為他付出,對連姓名都不知的他真誠表達關懷。
不好辜負對方好意,他坐下來,開始解決桌上一盤盤已冷卻的食物,甚至有些沒能吃完的,他也真的請服務生打包讓他帶走,這是他不曾有過的行為。
稍後他到櫃台,想詢問昨晚幫助他的那兩個女孩有沒有聯絡訊息,以及所有消費金額,心想沒能當面道謝,也得把這筆費用還給對方才妥當。
服務生向他告知消費金額,及包廂訂位者是位袁小姐,留有手機號碼,于是他記下電話,打算找時間再與對方做聯系。
當他踏出這大樓,外面朝陽燦爛,令他不自覺微瞇起眼。
他邁開步伐往距離一小段的對面辦公大樓走去,返回公司,回到個人辦公室。
他進里面房間附屬的浴室沐浴盥洗,沒多久換好干淨衣物,重返辦公桌,才打算開啟計算機繼續今天工作,這時手機響起。
「大哥,你昨晚怎麼又沒回家?現在不會還在公司吧?早餐吃了沒?媽要我打電話叫你今天回來。」齊優人語氣有些小心翼翼地問。
過去他與大哥感情極好,可這次因大哥工作失常,而他卻表現杰出,讓他敏感察覺大哥對他態度有異。
大哥不僅接連數日以公司為家,白天在公司踫頭,大哥也不太搭理他,令他內心難過,半點沒有因工作表現被肯定的成就感與喜樂。
比起事業得失心,他更在意與大哥的手足親情,但也知道大哥自尊心強,他無法正面談論因工作引起的嫌隙,只能若無其事地以平常態度應對大哥有意無意的冷然。
齊旭已原打算今天星期日也留在公司一整日,繼續苦思新企劃,因弟弟一通電話,他又想起那女孩的叮嚀,決定放下堅持。
他輕應一聲,「我待會就回去。」
他之所以留在公司數日未返家,並非有意回避弟弟,而是想把握時間擬定新企劃。
被弟弟超越,他並非嫉妒或吃味,好勝心強的他是不能原諒自己的失誤,才要焚膏繼晷、苛求己身,就為盡快再次證明能力。
是以他沒心神應對弟弟的噓寒問暖,因心系新企劃構思不免表現淡漠,讓弟弟逐漸誤會他的態度而不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