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兩人被延請進莊後,陳蓁蓁便以更衣為由,消失了快兩個時辰。
趙靖坐在椅上,正在喝進府之後的第十杯水。
銀珠兒則是無精打采地站在角落,肚子餓得咕嚕嚕直響,陳家的下人捧過來的點心,雖然花樣多也好吃,可畢竟不是正食,吃再多也感覺不飽。
他偷眼看看主子,依舊穩如泰山,放下手中的極品大紅袍,優雅地踱步至牆前,仰首看著懸掛在牆上的字畫。
「猛虎別在當道臥,困龍也有上天時。」落款是天下蕭蕭一秦生,可不就是陳蓁蓁本人?那字法深得他喜歡,且她作為女子,有如此手筆和志氣,讓他不禁暗升佩服之情。
銀珠兒見主子對牆上的字畫甚感興趣,他卻覺得無聊,手模搓著肚子,耷拉著腦袋。
這時,一個清秀的丫頭走了進來,麻利地作了個揖。「這位爺,讓您久等了,實在是我們當家體質特殊,沾不得外面一點灰塵,每次出門,回來必定要焚香沐浴,當家讓我給爺致歉,她稍後就到。」
背對著丫頭的趙靖,嘴角扯起一抹淡笑,他並不在意這樣的借口,也知她是在試探他的耐性,所以他仍欣賞著牆上的字畫,隨興地擺了擺手,表示知道了。
春桃是陳蓁蓁的左膀右臂,平時所學盡得主子真傳,跟著主子,所見都是非富即貴,當家這種愛怠慢人的性子,是一向就有的,再好性格的人就算不敢發火,也是頻頻傳人詢問,只有這位,不但不惱半分,見她來解釋,也不趁機對她這個下人抱怨發泄,反倒自己像個主人似的閑適自在,那周身的氣度也不與別人一般呢,就是不知道樣貌如何?
思及此,她不免起了好奇之心,便道︰「爺,您先請坐,當家吩咐,前些日子綏遠王爺打賞的貢酥,先拿來給爺嘗個新鮮。」
趙靖轉身,好脾氣地笑了笑。「姑娘不必忙了,在下並不感到饑餓,妳們當家的收藏頗多,在下很是喜歡,看看玩玩,並不覺得時辰難捱。」
好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春桃止不住內心女兒家的小鹿亂撞。在這種荒蠻之地,巨賈大商多是不懂憐香惜玉之流,稍有長相不錯的,也只能歸為健碩一類,這樣的清雅書生,實在是太、太、太……
「春桃,可別讓人家看了笑話!」
一句嬌聲笑喝,拉回了春桃的心神,羞得她粉面通紅,連忙低下頭,小退半步,微微屈膝,恭敬道︰「當家。」
「嗯。」陳蓁蓁揮揮手。
春桃退下,正要關門之際,發現銀珠兒那個不會看眼色的傻子,還呆呆站在原地,她招招手,讓他過來。「走吧,我帶你去用些點心蜜茶。」
好吃的銀珠兒聞言,頓時雙眼放光,很想走,但還是不敢自作主張,一雙渴望的眼眸巴巴地看向主子。
見狀,趙靖忍不住笑出聲。「讓你去便去,看我做什麼?」
銀珠兒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謝謝主子!」說完,便喜孜孜地同春桃一起退下。
陳蓁蓁轉了轉眼珠子,輕輕調笑道︰「你這奴才可不是一般的笨呀!」
一般人挑奴才,大多挑機靈、懂事理的,這人怎麼找了個這麼不懂看眼色的在身邊?
「有些老話,陳當家不知道嗎?」對于她的嘲諷,趙靖不以為意。
「喔?」
「大智若愚,難得胡涂,傻人有傻福。」
他清俊的眉眼舒展,明明沒有笑,卻彷佛都帶著笑意,讓人的心顫動得不受控制。
陳蓁蓁縴手握拳,放在胸口,好像這麼做,就能止住這股異動。
她不知,在她定神的當口,他也在細細端詳著她。
她穿起男裝來,竟是絲毫不遜女裝,一身寶藍色的長衫,細腰用黑金色的緞緙扎束,烏發微濕,她只用絲帶松松地綁起。
女裝是艷冠群芳,男裝亦是貌壓潘安,妖妖嬈嬈的艷絕小相公,別有一番風情。
看著、想著,他的眸光不禁深沉幾分。
陳蓁蓁幾次深呼吸,試圖在兩人之間豎起一道無形的牆,將他對自己的影響屏除在外,很快的她就感覺好多了,理智回籠。
「你倒是能想得開!請坐吧!」
主客歸座,趙靖也收回打量她的視線。
陳蓁蓁勾著蘭花指,捻起一塊甜糕入粉女敕小嘴,一雙媚眼斜睨著他,就像個嬌俏的小公子。
任趙靖的心再穩如泰山,也不免心動不已,但卻未表現出來。
他們隔著一個茶幾相對而坐,她吃完甜糕,突然傾身靠近他,微瞇眼眸,眸光有幾分迷離。
一般男人見了她這媚態,就算能坐懷不亂,也是有幾分局促的,他卻是一臉平靜地回視。
「公子在我面前,隨興便是,不必拘禮。」她見過狼的眼神,是沉寂而內斂的,他就是。「我做生意,什麼樣的人都交涉過一些,按公子的面相氣度,看似不是普通人。」
「陳當家過獎了。」趙靖舉起茶盞,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才道︰「在下再普通不過。」
「那公子出身哪里,為何來到買賣城?」看這人很會兜圈子,她卻沒那閑功夫奉陪。
「我叫趙靖,是山西平遙人士,父親遣我到買賣城來做點生意,好養家糊口。」
砰!陳蓁蓁猛地一拍桌子,本來和煦的神色瞬間一沉,厲聲道︰「趙靖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誆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趙靖的表情依舊淡定,他動作優雅地將茶盞輕輕放回茶幾上,語氣和緩地道︰「來買賣城做生意的,自然身上抄了生意經,這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買賣城生意做最大的陳當家,十三莊的女主人!」
這句話很受用,她的面色和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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